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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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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随着马的脚步不出自主地摇晃着脑袋,悄悄地呻吟说:“真难受呀!”

“住口!”福明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我们抱着你走也并不舒服!”

在离黑特曼大道不远的地方,从马蹄下飞出一只野雁,扶摇直上蓝天。野雁翅膀尖利的震动声把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从昏迷状态中唤醒。

“弟兄们,请你们把我扶下马吧……”他央告说。

科舍廖夫和丘马科夫小心翼翼地把他从马匕架下来,放在湿漉漉的草地上。

“让我们来看一下你的腿究竟怎样了。喂,解开裤子啊!”丘马科夫蹲下来说。

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的腿肿得厉害,胀得紧紧的。连一点皱纹也没有,塞满了肥大的裤腿。一直到大腿,皮肤都透亮,呈深紫色,布满了一层用手可以摸得出的、大鹅绒似的黑斑。深陷进去的肚皮上也出现了这种黑斑,只不过是颜色稍淡一点儿。

从伤口上和裤于上的褐色于血上,已经散发出腐烂的恶臭。丘马科夫用手指头捏住鼻子,皱着眉头,竭力忍着已经涌到嗓子眼的恶心,仔细察看了朋友的伤腿然后,又仔细地看了看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的垂下的、发青的眼皮,眼福明交换了下眼色说:“好像变成坏疽啦……是的……你的情况可很不妙啊,瓦西里。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大……简直是糟透啦!……唉,瓦夏,瓦夏,怎么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啦……‘”

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只是不断急促地喘气,~句话也没有说;隋明和葛利高里像听到命令一样同时下了马,从上风头走到伤员跟前,他躺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撑着坐了起来。用昏暗、严厉、冷漠的目光看了大家一眼。

“弟兄们!请……把我打死吧……我已经活不成啦……我已经精疲力尽,再也支持不下去啦……”

他又仰面躺下,闭上了眼睛。福明和其余的人全都知道,他一定会提出这个要求的,而且正在等待这一请求,福明迅速向科舍廖夫使了个眼色,就转过身去,而科舍廖夫也未置异议,从肩膀上摘下步枪:“开枪吧!”科舍廖夫朝走到一旁去的丘马科夫的嘴唇看了一眼,与其说是听到了,不如说是猜到了这句话。但是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又睁开了眼睛,坚决地说:“朝这儿打,”他举起手来,用指头指着自己的鼻梁。“这样可以一下子就离开人世……如果你们到了我的村子——请你们告诉我老婆一声,就说,如此这般……叫她别等我啦。”

科舍廖夫不知道怎么可疑地摆弄了半天枪栓,拖延着时间,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垂下了眼皮,来得及说完了最后的遗言:“我只有一个老婆……没有孩子……她生过一个孩子,可是死啦……以后再没有生过……”

科舍廖夫两次举起了步枪,可是都又放了下来,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丘马科夫愤怒地用肩膀推开了他,夺下他于里的步枪:“狗崽子,干不了,就别逞能!

……“他沙哑地骂道,从脑袋上摘下了帽子,理了理头发”快点儿!“福明一只脚踏在马镫上,命令说。

乔马科大在脑子里寻觅着合适的词句,慢吞吞地低声说:“瓦西里!永别啦,看在基督的面上,请原谅我和我们大家!咱们到阴间会再见面的,那儿也会审判我们……我们一定把你的请求告诉你老婆。”他静等回答,但是斯捷尔利亚德尼科夫沉默无语,面色变得煞白,在恭候着死神的光临只有被太阳晒得焦黄的眼睫毛好像被风吹动似的在哆嗦,左手的手指头在轻轻地活动,不知道为什么想去扣军便服胸前的破钮扣。

葛利高里这一生见过很多次人死的场面,可是这一次,他不想看了。他使劲拉着马缰绳,牵着马急急忙忙地往前走去。他怀着一种子弹要打到他的肩胛骨上似的感情等待着枪声……他等待着枪声,心里一秒钟一秒钟地数着,但是当身后猛地一响之后,他两腿发软,勉强勒住直立起来的惊马……

他们默默无语地走了两个钟头。直到休息的时候,丘马科夫才头一个打破了沉默。他用手巴掌捂着眼睛,声音低沉地说:“我他妈的为什么要开枪打死他呢?把他扔在草原上就行啦,省得再多一条罪状、他总像就站在我眼前……”

“你还没有干惯?”福明问。“你杀了那么多人——还不习惯?你根本没有心啦,你的心变成一块锈铁啦……”

立马科夫脸色煞白,凶狠地盯着福明。

“现在你别意我,雅科夫。叶菲梅奇!”他低声说。“你别再伤我的心,不然,我也会把你照样干掉……这太简单啦!”

“我有什么必要去惹你呀?不招惹你,我的心都操不过来啦,”福明和解地说,然后仰面躺下,被太阳晃得眯缝起眼睛,舒服地伸着懒腰。

第八卷 第十六章

完全出乎葛到高度的意料,一个半星期之内,居然又有四十多个哥萨克加入了他们的队伍。这都是些在战斗中被击溃的许多小股土匪的残渣余孽。他失去去了自己的头领、在草原上游荡,当然很高兴加入福明的匪帮对他们来说,跟着谁干,杀什么人,统统一样,只要他们能过卜逍遥自在的浪荡生活和抢劫所有遇到的人就行啦。这是些下可救药的亡命徒,以至福明看着他们,鄙视地对葛利高里说:“唉,麦列霍夫,来的全是些破烂,不是人……都是些该上统架的家伙!”福明在灵魂深处一直还把自己看做是“为劳动人民而斗争的战士”,虽然不像从前那样时常说了。

但是偶尔还说:“咱们是解放哥萨克的斗士……”他一直还顽强地怀着这种愚蠢透顶的希望。他重又对他那些战友的抢劫行为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认为这一切都是难以避免的,必须跟这些行为妥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肃清这些抢劫分)早晚还要成为一个真正的起义军的统帅,而不是一小股土匪的头目……

但是丘马科夫却毫不客气地把全部的福明分子都称作“士匪”,而且争论起来声嘶力竭。指着福明说,他福明也不是什么好货,是实实在在的截路的强盗一每逢没有外人的时候,他们之间就时常发生激烈的争论。

“我是个有理想的反苏维埃政权的战十!”福明气得脸通红,大声喊叫。“可是你他妈的这样称呼我!你懂得吗,傻瓜,我是在为理想而斗争?!”

“你别搅昏我的头脑啦!”丘马科夫驳斤他说。“你别打马虎眼啦。你别把我当小孩子耍弄吧!呸,有你这样有理想的战士!你是道道地地的。土匪,再没有什么可说啦,你为什么怕听这个称呼呢?我怎么也不明白!”

“为什么你要这样侮辱我呀!为什么你总要血口喷人呀?!我为反对政权而起义,拿起武器跟它斗,我怎么就成了土匪了呢?……”

“正因为你反对政权,所以你才是土匪。土匪——总是反对政权的,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不管苏维埃政权是个什么政权,但是它是政权,从一九一七年以来这个政权就成立啦,谁反对它,谁就是强盗。”

“你的脑袋瓜儿也真胡涂得够可以啦!难道克拉斯诺夫和邓尼金将军也是强盗吗?”

“不是强盗是什么?不过是戴着肩章的强盗罢咧……不过,要知道肩章——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你我也可以戴上嘛……”

福明由于找不到有说服力的论据,又是捶拳,又是阵吐沫,停止了这种无益用争论,想要说服立马科夫是不可能的……

大多数新人伙的匪徒都有精良的武器,服装也整齐,几乎所有的人骑的都是好马,可以不停地驰骋,一天跑上一百俄里是不困难。有几个人还有两匹马:一匹今骑着,另外一匹马轻装跟在骑士的身旁,称作“备用马”。一旦需要,就可以两匹马倒换着骑,使它们对以轮流休息。有两匹马的骑士,一昼夜可以跑上二百俄里。

福明有一回时葛利高里说:“咱们如果从一开头就有两匹马——谁他妈的能追上咱们呀!民警或者红军都不能抢老百姓的马,他们不好意思这么十,而我们是完全可以的!应该使每一个人都有一匹备用的马,这样他们就别想追上咱们!老年人都说,古时候,鞑靼人进攻的时候,每个战士都有两匹马,有的还有三匹。谁能追上这样的人呢?咱们也应当这么装备起来。我很喜欢鞑靼人这种聪明作法!” 他们很快就都弄到一匹备用马,这样一来,最初的一些日子,的确使他们变得难以追踪了。在维申斯克重新组建的民警骑兵队想追上他们,简直是枉费心机。备用马使福明人数不多的匪帮可以很容易地甩掉敌人,跑出几程远去,避免进行冒险的战斗但是在五月中旬,人数四倍于匪帮的民警骑兵队,设计把福明堵在离霍皮奥尔河口镇的博布罗夫斯基村不远的顿河边上。不过经过短促的激战后,他们还是冲出了包围圈,从顿河边溜掉了,死伤了八个人。被包围后不久,福明就向葛利高里建议,请他当司令部的参谋长。

“咱们需要一个有学问的人,这样就可以按作战计划,按地图办事,不然他们再把咱们堵住,就又要挨打啦。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请你担当起来吧。”

“为了抓几个民警和砍掉他们的脑袋,用不着什么司令部,”葛利高用阴沉地回答说。

“什么部队都要有个司令部,你别说这种废话啦”

“如果没有司令部你就不能过日子,那就请立马科夫当好啦。”

“为什么你不愿意干?”

“我对这门学问是一窍不通。”

“难道丘马科夫通吗!”

“丘马科夫也不通。”

“那么你为什么他妈的要把他塞给我呢?你是军官,你应该通。应该精通战术和其他一切学问”

“我原本就是个二把刀的军官,跟你现在这个司令一样!咱们只有一条战术,就是在草原上流窜,不过要常常回头看看……”葛利高里嘲笑说。

福明朝葛利高里挤了挤眼,伸出手指头威胁说:“我看透你啦!你总想躲在凉快地方吗:)总想躲在暗处,是吧?老兄,这救不了你!当排长,还是当参谋长——都是一个价钱。你以为他们抓住你的时候,会给你打个折扣吗?你就等着吧。”

“我一点儿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你可是瞎猜,”葛利高里仔细地打量着马刀穗于说。“我不懂得的事情——我就不愿意干……”

“好吧,你既然不愿意干——就不勉强啦,不用你我也可以马马虎虎地混下去,”

福明无可奈何地同意说。

这个地区里的政治形势大大改变了:福明所到之处,从前总是热诚地款待他们的那些富裕的哥萨克人家,现在到处都把大门关得紧紧的,主人们一见匪帮在村于里出现,就都四散躲藏,藏到花园和果园里去;到维申斯克来的巡回革命法庭严厉地惩处了许多曾热诚地接待过福明的哥萨克。这个消息在各集镇!“泛传开,对那些曾经公开表示同情匪帮的人产生了应有的影响。

两个星期的工夫,福明在顿河上游各集镇兜了一个大圈于一匪帮的人马已经发展到一百三十多,而且追击他们的也已经不是那个匆忙拼凑起来的民警骑兵队了,而是由南方调来的第十三骑兵团的几个连。

最近这些日子到福明匪帮来人伙的土匪,有很多是远道而来的。他们都是从各种不同的途径跑到顿河地区来的:有些人是从押送途中、从监狱和集中营里逃脱的犯人,但是基本队伍——有几十个——是从马斯拉克匪帮里溃散下来的,以及被打垮的库罗奇金匪帮的残余分子。马斯拉克匪帮的人都高高兴兴地分散到各排里去,但是库罗奇金匪帮的人却不愿意分散;他们组成了一个独立排,抱得很紧,跟其余的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管是战斗还是在休息的时候,他们的行动总是团结一致,互相支持,每当在什么地方抢劫了统一消费合作社或者仓库,总是把抢到的东西全部交到排的公库里,平均分配,严格遵守平等的原则。

有几个穿着旧束腰长袍的捷列克河流域和库班地区的哥萨克,两个韦利科克尼亚热斯克镇的加尔梅克人,一个穿着靴筒长到大腿的猎人靴的拉脱维亚人和五个穿蓝白条水兵衫和被太阳晒得褪了色的帆布上衣的无政府主义的水兵,这些人使本来已经穿得五光十色、成分复杂的福明匪帮变得更加光怪陆离了。

“哼,现在你还要争辩,说你手下的人不是土匪吗;那么这些人该怎么称呼…

…为理想而战的勇士吗?“有一天立马科夫用眼睛看着前进中拉得很长的纵队,问福明:”咱们这儿如果再有几个还俗的神甫和穿裤子的猪,那真是群贤毕集啦……“

福明默默地忍受着嘲弄,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自己周围集合更多的人他不顾一切地接受所有来人伙的人。他对每个愿意听他指挥的人,都要亲自谈话,谈话很简单:“你可以参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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