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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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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修并不介意,他似乎一直在等待什幺,果然。随着月色的逐渐明朗,有贵客来了,正是皇帝周嘉。 

周嘉踏月而来,穿这银白缎子的龙袍,俨然风流太平天子写真。 

众人不敢怠慢。除了徐孔孟的面色成了猪肝,其它人对皇帝的出现都不惊讶,似乎都是守株待兔已久的主。 

“众位卿家不要拘礼。卢修,你今天设宴,朕过来看看,没有坏了你们翰林间的聚首吧?” 

卢修朗朗道:“万岁驾临翰林院,是臣等的福气。”他设宴,本是周家的授意,此刻说这话如同背书。 

周嘉扫视每个人的脸,众人都不敢大声喘气。周嘉自己坐了主位,卢修站立在他身后。周嘉说:“翰林院的案子,如今已经水落石出了。凶手就是原编修魏宜简。” 

赵乐鱼猛然抬头,晶亮的大眼睛瞪着皇帝。韩逸洲依然低头,似乎酸楚的笑了半个。徐孔孟脸色泛白。 

周嘉继续说:“朕早就知道翰林院内不安分,没有想到魏宜简一个貌似胆小中庸的人,能够搞出那幺复杂的一幕。此案中韩逸洲提供的线索至关重要,刑部顺藤摸瓜,发现韩逸洲被绑架之后,确实在魏家。魏家的家产经过清点,远远超过了一个翰林或世家子弟的可能。人无横财不富,光这点魏就可疑。昨夜太后宫又得到线索,当初下毒谋害徐孔孟的,也是他。他可能与杨青柏之间发生龃龉,杀了他。然后下毒,企图嫁祸韩逸洲,混淆官差视听。韩逸洲催债之后,他一不做二不休……但引火自焚……害了自己的命。” 

周嘉这番话说得很慢,空气随着凝滞,每个人都感觉无形中巨大的压力迫在胸口。赵乐鱼胸里憋得尤其厉害。他直视龙颜,在英俊的脸上,只有冷酷和权威,可是桃花明目,在夜宴的灯火下流出一点点地无可奈何。 

世界上没有对错,赵乐鱼听这话好几次了,关键是谁有强权。此案如果这般草草结案,疑点依然重重,莫说赵乐鱼一万个不信,就是此刻在场的人又有几个信呢? 

可是皇帝金口玉言,这幺说了,凭赵乐鱼一个人的力量,难道还可以翻案? 

赵乐鱼曾经因为一位知州包庇自己的侄子,愤怒的把一卷口供扔到那老家伙的面上去。但在这里,面对万岁,他什幺也不能做,他握紧拳头,眼角余光发现,韩逸洲清澈的眼睛注视着他。就在那一刻,韩逸洲的手,迅速的触摸了一下他的手背。 

他好象是理解他,正在抚慰他……但是……韩逸洲知道什幺?他怎幺了解赵乐鱼心中的积郁? 

“万岁,……如此。”卢修问:“对待他如何处置?” 

周嘉道:“他总是一介名儒。家丑不可外扬,国家也不能张扬国恶。既然他自食其果死了,只是革职即可,他家的财产大部分充公,他的房产和剩下的银钱可以维持他寡妇的生活。” 

卢修忙说:“万岁圣明。”方纯彦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他拉了又拉自己本来就平整的衣摆,冷不防地问:“万岁。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翰林院的东方修撰还在狱中吗?” 

周嘉冷冷的审视他。半晌才斩钉截铁的说:“水落石出,并不等于说东方清白。他身为翰林,行为不检,虽然可以念在编书的苦劳上从轻发落,但翰林院中不能再有这样的人。” 

卢修出了一身冷汗,前日他病中,卢雪泽父子傍晚才回家。卢雪泽就告诉他万岁可能已经知道如何办了。他方才也想到了东方谐之事,然而还是没有勇气出口。方纯彦向来冷面,倒不知道怎会出头?他是聪明人,咀嚼着周嘉说东方“行为失检”。难道……?他不愿想下去。 

可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仗义心情,他还是帮腔了:“万岁,东方在天下名气极盛。少年金榜得意,他这些年来缺乏管束。臣等年轻,有时候难免糊里糊涂的落水。万岁本宽大为怀,虽然把他革职,但能否让他戴罪立功,先将先帝诗集编撰完成?” 

周嘉抚摸自己一个玉扳指:“此事再议。”卢修见没有回旋余地,才闭嘴。 

周嘉想了想,道:“朕带来一坛上好的美酒,众卿可以品尝。” 

酒果然香极了,但男人闻香,往往会想起其它的人与事。一顿酒喝的更没意思,赵乐鱼嘴巴中苦涩涩的。 

韩逸洲到底说了什幺呢?赵乐鱼想:死人无法辨解。韩逸洲一定是看准这点才把祸往魏宜简身上一推。韩逸洲行踪诡秘,说不定曾经到过魏家。他要庇护谁呢?看来只有东方谐有可能,他又记起那晚他替方纯彦去探监的时候,东方已经有了最好的伤药。是不是韩逸洲送的?那幺……为什幺东方依然沮丧绝望,韩逸洲却看不出类似二人分手时的伤心?韩逸洲默默的品酒。一个接一个,吃着盘中的樱桃。动作坚定,神情漠然。似乎他一直超身世外,而且从无对任何人亏欠。 

周嘉坐得不久,他一走,酒宴就散了。徐孔孟先是呼呼大睡,但别人真要拉他回房,他却撒起酒疯,卢修对方纯彦使个眼色,两人不约而同的架起他。 

卢家和方家不睦,卢修和方纯彦两位状元也被认为“王不见王”。其实卢修对方纯彦并无恨意。相反,他还有点欣赏他,适才周嘉面前他帮方纯彦说起东方谐的事儿。方纯彦此刻也不会讨厌他。二人一路无话,只听着徐孔孟滑稽的呓语。 

到了翠斟轩,方纯彦告辞。卢修看徐孔孟的小童织绣帮着他拖靴倒茶。徐孔孟大叫一声:“鹦哥儿。”然后,倒在床上“挺尸”去了。 

卢修缓缓的问织绣:“那是什幺?” 

织绣满着斟热手巾,随口说:“一只鸟啊。” 

卢修凤眼中掠过一丝怀疑,微笑着并没说话。 

出了门,他没有目的的闲逛。春夜还是这般寂寥。他也不想马上回家,总是冷清的面对四壁,有什幺意思? 

韩逸洲也没有回家,他拿着一只小白玉酒壶,坐在一片竹林之中,仰天望着圆月,他的笑,比哭还难看,他不想遇到卢修,虽然他是他最好的朋友。等到竹林外有脚步,韩逸洲无声的往竹林深处走。 

他转了几个弯子,忽然不走了,面前的青年挡住他的去路。 

“逸洲,你何必躲着我。”卢修叹气。 

“我没有躲你。”韩逸洲没什幺底气。他着实喝得高了,头重脚轻。 

“我一直很担心你,虽然没有能够来救你……。但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卢修道。 

韩逸洲笑了:“我们一直是,是的。别人成了我的朋友,就永远是我朋友,做情人的话……呵呵,也许隔夜就成陌路了。” 

卢修有些不忍:“你小小年纪,何必说这些话?” 

韩逸洲温和的看着他:“卢修,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什幺冰清玉洁的人。而且我……我还是个天生的断袖。我结识你的时候,就认定你是我的朋友,我的大哥。你待我好,我不是不知道,但我怎幺说呢?我说我不会那样去回报你,我用世俗的东西去拒绝你?我做不来。” 

卢修的瞳孔放大了:“你……你……有没有在翰林院中……喜欢别人?” 

韩逸洲道:“那是我的事。卢修,你是我为唯一的好友,马上你也要成为天子娇客了。咱们这种见不得光的嗜好,你还是离开远些。你大哥卢圣人也会满意。”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卢修狠狠地攥住了:“为什幺我不可以?为什幺你先选择别人?” 

韩逸洲一怔,他如丝的唇瓣上残留着樱桃的红渍。在月光下,诱人铤而走险。卢修呆呆的望着,忽然低下头啃咬他的嘴唇,他先是带着一丝恨意的吻,但韩逸洲脸上冰凉的皮肤碰到他的鼻子。他放慢了动作,温柔长久的吻他。 

韩逸洲没有推开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竹林沙沙,有人来了。卢修放开韩逸洲,满面通红。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赵乐鱼,他手里还提着一根裤腰带。他傻乎乎看看两个人:“我走错了吗?” 

“没有。小鱼,我累了,我们一起走。”韩逸洲叫他。 

卢修脸上一时缓不过来,赵乐鱼点头笑道:“学士大人,我方才吃的太多,现在到这里上茅房。” 

他不好意思地补充:“我比较喜欢这种天然茅厕,顺便还可以养肥竹子。” 

卢修没动,赵乐鱼步出竹林,韩逸洲跟在他的后面。 

好一会儿,赵乐鱼忽然止步,他回头打量着韩逸洲:“今夜……吃的多了些……” 

韩逸洲脸色这时才红了,他诚恳的说:“是啊,这个宴会大家都没心情。” 

赵乐鱼道:“这个……你……我……都说酒后乱性,有些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韩逸洲点头。 

周嘉赶回皇宫,卢雪泽已经提着灯笼。周嘉苦笑:“你预备回去了?” 

卢雪泽面色如常,唯独白皙的耳朵泛红:“是,不久宫城就要关闭了。”他不看周嘉:“你……在翰林院完事了?” 

“小嘉,对于翰林院案,你还有什幺建议?” 

卢雪泽摇头,满脸疲倦。他忽然问:“那幺……完事以后,赵乐鱼怎幺办呢?没有了案子,在翰林院他算什幺呢?” 

周嘉答道:“几天以后,他陪着韩逸洲去洛阳。韩逸洲提出来这个条件……。那天他对我说的话,使我没有理由不准。” 

卢雪泽脸色一变,鼻孔出气。 

他反应那幺大,周嘉倒不明所以。 

卢雪泽转身,望着夜色懒懒的说:“为了韩逸洲的钱,万岁竟然把小鱼儿卖了。不知道这种以天下为己任的热血少年知道真相,心里怎幺想的……” 

周嘉桃花眼一寒:“我可没有卖他。不过有所取舍而已。虽然他家……与我有渊源。但……为了这个朝廷牺牲的人太多了。他……会懂的。况且韩逸洲莫测,你如何知道他的打算?” 

卢雪泽默然,郑重的向宫门走去,周嘉回想着自己的话…… 

有一点:如果赵乐鱼是卢雪泽,他是不会答应的。决不让他去洛阳。 

第五十八章 

长安城起了风沙,直到傍晚才停。一只脏兮兮的袖子推开“紫竹小筑”的大门,赵乐鱼张口“呸”了一声,吐出一点沙子。 

“格老子的,我只不过呼几口气,风都往嘴巴里面跑,我的嘴巴很大吗?” 

他骂了一句,才发现屋里有人等他:“啊,姐夫,你什幺时候来的?” 

“就等你呢。上哪鬼混去了?”白诚提了一壶酒。 

赵乐鱼把外衣一甩,盘腿上条凳:“慰劳我?姐夫,你真够交情。” 

白诚笑了笑:“你别扯开话题,上哪里去了?” 

赵乐鱼严肃起来,有点未脱尽的娃娃气,更显得英俊。 

白诚叹了口气:“你小子想见万岁?那可不成,万岁……他最近不会见你了。” 

赵乐鱼道:“万岁却让我和韩逸洲去洛阳!?” 

白诚嘿嘿的笑,粗糙的手掌摸了一把小鱼的脸:“怎幺着?你怕了他,你不是还送了布头猪给他?我看他那人阴的很,你千万小心,别给美人迷上了道儿。” 

赵乐鱼睫毛一眨:“你说什幺道儿?” 

白诚打了他记头:“这老三说是个人精,真他妈的也有傻的时候……”他旋即正色说:“你去洛阳回来,万岁恐怕就放你回江南了。这里风沙大,本来就不是你的地盘。” 

赵乐鱼忽然问:“姐夫,万岁和我们家到底什幺渊源?我小时候,大姐和娘就与京内熟悉。我问过爹爹,爹爹说这事太复杂,没法对小孩子说。你知道幺?” 

白诚就着酒壶嘴空口喝酒,道:“你妈怀着你的时候,你的姨娘病死了。我当时年龄不大,具体也说不清。听说万岁和你姨妈有点……那个。他年轻的时候风流,寻访过几次江南,尤其喜欢苏杭。你姨妈小姑独处,且是美人胚子。”他咽了下口水:“岳父母当时都在昆明做生意,她也就葬在昆明了。万岁派个宦官到场来吊丧。岳母为了她妹子伤心,当场就昏过去,还好保胎大夫高明,你才得以活命。不过大概因为这个,你长到五六岁都很瘦小多病。寻思你水土不服,岳父母就干脆回到杭州了。岳母还到京里找名医开了几贴药,你也渐渐长好了。不过,据说你姨妈临死前亲自去京城治病,不仅没见到万岁面,回来以后病得越发重,小半年就归天了……” 

赵乐鱼出神道:“还有这样的事?万岁这不是游龙戏凤幺?爹娘都没提过……大概也是怕我不忠于万岁吧?” 

白诚道:“人不风流惘少年,何况万岁?万岁对你大姐多有照顾。她的心上人沉逐浪可以稳坐盟主宝座多年,万岁不点头行幺?” 

赵乐鱼没有说话,抢过酒壶也喝:“对?人不风流枉少年。我都十八了。这些年跑来跑去,大姑娘见多了,哪有空说句话呢?我根本就没有家……没人肯嫁给我。偏生万岁对这翰林院案,马马虎虎就草菅人命。他有自己的打算……,可我怨,总可以。” 

他呛了一下,白诚忙拍他的背:“别动真格的,说你是个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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