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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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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愆一笑:“凡大家饮食,皆论节制。这冰饮虽可口开胃,亦不宜多饮。浅浅一盏,正可回味。多则饕餮无品了,于身体也无益。”
  “小姐说做了给老爷、夫人饭前醒胃,我倒是觉得留作饭后解暑更相宜,能助克化呢。”
  无愆正色道:“你说的何尝不是。只是这些时日,父亲、母亲皆郁郁不思饮食。我原是吩咐过厨房,叫他们多拣清淡爽口的菜蔬做了来,少配一两样荤的便是。那些原不难克化,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胃口。不然,饶是再得宜的饭菜,只管吃不下,也是枉然。”
  合珠点头:“小姐样样都想得周到。一会儿端上去,老爷、夫人就是想想小姐费这样的心思,也定会赏脸多用些。”
  这里无愆收拾停当了,涟漪也将四只淡彩琉璃汤盅取了回来,放在一只长圆的青玉托盘中,皆配着成套的盖儿和托碟。
  涟漪将托盘放到桌子上,无愆揭下四只盖儿,拿小银勺将里面的碎冰块各匀了匀,这才执了青瓷描花长柄美人汤勺,将白玉嵌玛瑙红双鲤大碗里的果子汁儿小心地舀了,分盛在四个汤盅里,每个也只盛了八分盅。然后亲自将盖儿盖好,吩咐涟漪:“将这里不用的东西都收了吧,该送去哪里的都送去。”转头向合珠:“拿干净的锦袱将托盘搭上,咱们快去上房给哥哥解围。”
  合珠应声,搭好锦袱,端了托盘,主仆二人刚要出门,涟漪叫:“小姐等等,这碗里还余下约摸一盏汁儿,怎么收着?”
  无愆笑说:“还收它做什么?你们跟着我忙了这半日,就留给你们。拿小盅儿盛了,也放上碎冰。等合珠回来了,你们俩尝尝。”
  涟漪欢快地答应着收拾去了。
  
  上房里鸦雀无声,无弊低头垂手立着,一声儿不敢出。
  只听宗政存远骂道:“不思进取的畜生!整日只知道游手好闲。不在庭中习武,不在房里读书,叫人喊了大半日你才磨蹭来。看你这身装扮,定是又跑出去四处闲逛!若是哪日叫为父知道你胆敢在外头结交些个不三不四的市井无赖,定要揭你的皮!”
  无弊诺诺应是,连说不敢。
  丁夫人在旁又是心疼儿子挨骂,又是怕丈夫气坏了身子,却只是叹气,不敢多劝。这么些年,她早已深知宗政存远的脾气:越劝越坏事,不如索性让他骂个够,也就罢了。
  果然,宗政存远又骂:“你长了这么大,为父从来就不曾听见一次你有什么见识抱负!成日价除了等闲混日子,你还知道什么?没一点儿长进!为父在先帝朝戎马倥偬、战功赫赫。如今虽天下大定,为父在朝仍是兢兢以事上,生怕有负皇恩。你倒好!全无一点为父的样子。我宗政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的纨绔子弟?真气死老夫了!”
  无弊见父亲越骂火越大,赶紧跪下,将头垂得更低,大气儿不敢出一口。
  
  无愆进来见了这番景象,低头上前整衣下拜:“女儿给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请安。”
  宗政存远见是女儿,略缓了缓脸色,抬了抬手示意无愆起身。
  无愆并不起,抬头望着父亲回道:“女儿适才听见父亲又在为哥哥生气。不是女儿大胆,敢逆着父亲为哥哥说话,这回父亲真的是错怪哥哥了。”
  “你倒说说看,为父的哪里错怪他了?”宗政存远气道。
  无愆回头朝合珠使个眼色,合珠忙俯身趋步,将托盘呈到桌上,去了锦袱,在旁侍立。
  宗政存远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无愆回说:“是哥哥和女儿特意为父亲、母亲预备的。酸甜清爽,饭前用了能解暑开胃。”
  无愆见宗政存远没有吭声,接着回道:“这些日子哥哥眼见着父亲、母亲郁郁不思饮食,心里十分焦急担忧,深恐父亲、母亲伤了身体。劝着找大夫瞧瞧,父亲又不肯,正愁得无法。是女儿想起上回随母亲去广济寺进香路上采的野果子颇能酸甜开胃,想试一试。和哥哥说了,哥哥便急忙吩咐张义去采了来。张义知道要紧,采选得仔细,故回来得迟了。哥哥在家等得心焦,生怕耽误了父母大人进用,这才去换了衣裳预备出去瞧瞧。刚出门就见张义回来,便忙赶着亲自把野果子送到女儿那里去。方才父亲传唤时,哥哥正在后头园子里吩咐女儿给二老预备这个呢,故此来迟了。”
  说毕起身捧了一个汤盅,走到父亲面前跪下,揭开盖儿奉与宗政存远:“哥哥还特特嘱咐女儿放了碎冰,清火祛暑。父亲试试可好?”
  宗政存远到底疼爱女儿,原先骂了大半日,本来有些口渴,现又听了这番话,气早已消了一半,接过汤盅饮了一口,眉头渐舒。
  丁夫人那里暗自松了口气,对着女儿点头赞许,无愆也对母亲会心一笑,点手叫合珠近前,自捧了另一个汤盅奉上:“母亲也试试。”
  那里合珠偷偷朝无弊挤了挤眼睛,无弊也偷着朝合珠耸了耸眉毛,怕被父亲瞧见,忙又垂下头去。
  
  宗政存远饮毕,将汤盅递回无愆手中,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一双儿女:宝树琼花,珠辉玉映,崇光潋影,恬静真淳。多好的年华,多美的时光,多暖的情怀……
  眼前的画面竟如凝住的梦境一般,如此缥缈不真,若即若离。妻贤子孝女如仙,这难道不是人世间最美满的门庭么?
  许是年事渐高,也许是瞬时恍惚。不知怎地,一腔慈爱之情骤然生出,澎湃激荡着袭上宗政存远的心间,甚至还夹带着几分从未曾有过的满足和酸楚。
  宗政存远胸中顿时被这突如其来、难以名状的情绪溢满,喉头也竟似被这份翻腾着的心情填堵住了一般,眼底洇出了一丝难以发觉的潮湿。
  丁夫人在旁觉察出丈夫的异样,不禁轻轻拍了拍宗政存远的胳膊,不无担忧地柔声唤道:“老爷,老爷?……”
  宗政存远仿佛从远在天边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定了定神,无声地长长喟叹之后,轻缓而饱含爱抚地抬了抬手:“你们都起来。”
  无弊听到父亲语气中略带疲惫与惆怅的柔情,一边慢慢地站起,一边难以置信地偷眼打量着父亲的神色。
  无愆也颇感意外,探询地望向父亲。
  宗政存远仿佛没看见一样,缓缓说:“你们的孝心很好。只是无弊堂堂七尺男儿,今后要多在读书习武上用功,不要偏偏在这些琐碎小事上用心。虽是诚孝,毕竟不是男儿胸怀。”
  “是,儿记下了。多谢父亲教诲。”无弊忙答应了。
  宗政存远略点点头,朝着丁夫人说:“老夫饮了这汁水,果然有了胃口,腹中竟仿佛有些饥饿了。夫人觉得如何?”
  丁夫人忙随声附和:“正是呢,儿子特特想着叫人采来,女儿亲自做的,光是这心意,已经叫人觉得受用了。妾身也觉得仿佛胃口一下子好了许多。”
  无愆接了母亲的汤盅,高兴地说:“那女儿这就吩咐传饭,父亲、母亲可要多用些。”
  丁夫人疼爱地携了无愆的手,连连说好。 
  一时间饭菜端了上来,合珠帮着丁夫人的贴身侍婢昆玉摆饭,无愆安箸,六个小丫头在两旁各自端了绢帕、水盆、盥盂、茶盘伺候着。
  无弊替父亲、母亲将凳子摆好,伺候父母坐下,自己仍旧退后垂手立着。
  宗政存远道:“一家人,不必拘着这许多规矩。为父平日里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天伦之乐,也是一大憾事。今日难得有你们陪着,为父和你母亲也好多用些。你兄妹俩也坐下,咱们一同用饭。”
  听父亲这么说,无弊和无愆忙答应了。昆玉、合珠替他俩将凳子摆放到下首,兄妹俩这才坐了。
  
  一时饭毕,无愆、无弊伺候父母漱了口、用完茶,无愆便回说请父亲、母亲歇息,跟无弊退了出来。
  出了上房,直走了老远,无弊这才大喘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无人,吐了吐舌头:“多亏了妹妹来得及时,又机灵能言善道,才说得父亲没了火气。倘或一时不提防,说出来那果子是我亲去采的,定要被父亲活活骂死!真吓死我了,魂儿都掉了一地!”
  无愆笑说:“哥哥也太小瞧妹妹了!我请哥哥去办的,难道还要带累哥哥吃亏?何况倘或说了是哥哥亲自去的,哥哥多挨骂不说,也叫父亲格外生气。本是为着孝顺的,这却何苦?撒个小谎,大家安生,何乐不为?”
  无弊连连称是,将大拇指往无愆眼前一竖,带着几分讨好,夸张地吹嘘道:“我宗政无弊的妹妹不愧是女中诸葛。一颗玲珑心,绝胜比干,何止七窍哇!难怪父亲不舍得将妹妹轻易许配人家,想来这普通仕宦门第的公子哥儿中间,也真就没什么人能配得上妹妹……”
  “哥哥!”
  听无弊没两句话就扯到了婚事上头,无愆不由站住脚,涨红了脸、竖了柳眉,不等无弊叨叨完便作色嗔道:“哥哥有这会儿这么能说的,怎么方才在上房里竟成了个寒蝉呢?一味的贫嘴胡说乱比方,不怪父亲生气,时时骂你!好心的替你解围,却换了你这么一篇混话出来,这算什么?再这样,下回可别想着叫我替你编谎了!”
  合珠在后面“噗嗤”笑出了声。无弊回头使劲儿瞪了合珠一眼,合珠赶紧垂下头去,拼命忍着笑。
  无弊见妹妹满面愠色,知是真急了,赶紧打躬作揖地赔不是:“好妹妹,千万别恼,都是哥哥不好,一时失口胡说的。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都是无心!我给妹妹赔礼。”
  无愆听他越急越说出好听的来了,笑也不是,恼也不是,索性背过脸去不理他。
  无弊只好腆着脸又绕到妹妹跟前施了一礼,央告说:“好妹妹,赏个笑脸吧,不然叫哥哥这心里怎么安生?”
  无愆只得叹口气说:“哥哥别净顾着在这跟我打磨牙官司了。快去寻了跟父亲的王寿、马彪两位将军,打听打听父亲今日究竟为了什么事这样着恼才是正经。”
  无弊闻言收了嬉闹玩笑,正色道:“妹妹提醒的是。我怎么就没想起来这么要紧的事!这就去。”
  无愆点头,目送无弊出了正院的垂花门,方才跟合珠从偏门回了西院自己屋子里歇息。

☆、谁解幽怀

  
  1、慈母心
  
  话说无弊寻了王寿、马彪细问,才知道父亲是在朝堂上了受了排挤,与兵部侍郎韩崇道一党为边事军费以及京城防务的人事调动政见不合,起了争执。韩崇道出言恶毒,指称辅国大将军居心叵测。当今偏信韩崇道,斥责了父亲。无弊心中替父亲委屈不平,也恐父亲生气伤心,故安静在家习文练武,好些日子不曾出门。
  无愆也如平昔安静,每日里只是由合珠和涟漪两个伴着,摆弄些诗琴书画、针黹女红。待母亲丁氏夫人在佛堂念完经文,才到母亲房里请安,陪伴母亲闲话解闷。
  日子平静之中倒也度得飞快,转眼已是夏末,天气渐渐凉爽了下来。
  
  这日里丁夫人早起礼佛已毕,宗政无愆带了才刚完工的绣品来到母亲房中。见丁夫人正倚在窗前的小炕桌上,微合着眼皮养神,脸上带着倦容。昆玉半跪在脚踏子上轻轻替她捶着腿,小丫头青螺在门口伺候听唤。
  无愆示意青螺噤声,轻步进了屋,朝昆玉摆了摆手,昆玉悄悄退了出去。
  无愆蹑履上前,替母亲按头、捏肩、捶背。合珠见此,将捧来的绣品在桌子上放了,也躬身轻轻退到了门外候着。
  丁夫人朦胧间觉得有些异样,睁眼看见是女儿正伺候着,赶紧坐起身拉住无愆的手,搂她在身边坐了。嘴里说:“我的儿,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言语一声,我竟不知道。方才似是真的迷糊着了。”
  无愆心疼道:“母亲就是每日礼佛太辛苦了。起得早,又在佛堂跪颂、打坐那么久,自然乏得很了,精神也不济。礼佛固然要紧,母亲也要好生保养身子才是啊。”
  “哪里就那么累了,只是一时觉得精神短些罢了。别担心,我自己有数。”
  无愆便不再说什么,起身下地从桌子上了取了绣品过来,呈给丁夫人:“母亲瞧瞧,喜欢不喜欢?”
  “这是什么?”
  丁夫人接了,打开看时,是两幅大面秋香色的贡缎和一幅绣帕,均是绣着椿叶萱草的花样,绣工十分精细。
  无愆说:“天渐渐凉了,纱帐眼看用不着了。我瞧见去年秋里母亲用的那幅床帐子有些旧了,就做了新的。过午叫昆玉替母亲换上,看好不好。那幅帕子是个小玩意,没什么用处,母亲喝茶的时候拿来垫着手吧,省着烫。”
  “移筝做得好一手鲜亮的活计,心思更难得。只是何苦又花这样的功夫做这些细致活儿,白熬坏了眼睛!”丁夫人心疼地拍拍女儿的肩。
  “不妨事,都是打发时间的小活计,并不费神。只要母亲喜欢就好。”
  
  一听女儿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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