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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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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可有将这主意对沈时明说?”
  “这个奴婢们真的不知。只是听说太后娘娘命沈良侍来王爷府上的时候,沈良侍最初是不愿的。后来太后娘娘说皇上有意纳良侍为妃,沈良侍若是不来,便要伺候皇上,良侍这才请求来侍奉王爷。”
  信王摆弄着碗盖的手停滞了一下,面上却未动声色,问:“沈时可同你们说过她家中是何状况?”
  春絮道:“回王爷的话,沈良侍平日沉静少语,在一处时也是奴婢两个说的多,她惯常只是静静听着,很少开口。偶尔说几句,也都是些女孩们之间的闲话,并不曾提及家中事。还是这回为红梅的事,才知道她有个姐姐,早已过世,旁的就不知了。”
  “就这些?”
  “回王爷,奴婢们不敢有半个字的隐瞒。”
  “今儿本王的问话,一个字也不许对沈时提起。”
  “是,奴婢们不敢多嘴。”
  “去吧。”
  
  “成川,那日沈时昏倒在园中,怎会是你来闯殿报信?你如何与沈时相熟的?”
  “回王爷,沈良侍对小奴有护助、怜惜之恩,小奴不知如何报答,拼了一死也要来求王爷赦她。”
  “哦?”
  “王爷容禀:那日小奴在园中遭师傅刘管事打骂,恰被良侍遇见,是她制止刘管事,叫他不准再打小奴。后来又见小奴衣衫破烂,竟亲为小奴做了新衣裤送来。小奴自小没了爹娘,除了王爷,就再没人像良侍这样疼惜过奴才了。”成川说着,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
  隐约记起那日在澄一阁楼上的轩窗里看到和听到那一幕,原来如此。信王面上微微动容:“你跟着刘贵,常吃他打骂?”
  成川犹疑了一阵,终是点了点头。
  “为何不告诉本王?”
  “王爷何等尊贵,哪能亲自过问这等小事?何况王爷待小奴有大恩,小奴又怎能不知好歹,抱怨不足呢?不过是皮肉之苦,小奴自小挨惯了,不打紧。”
  成川的懂事跟隐忍,再次令信王感到疼惜和内疚,内疚自己把他带回来却没有好好关照。
  “你跟着刘贵也四、五年了,该会的也会了。往后不用在园子里当差了,跟着谢总管学着管府里的杂事吧。”
  成川喜出望外地看着信王,信王微笑着朝他点点头,成川连连叩首谢恩。
  “那日你来报讯,本王因担心沈时的状况,也未及细问。过后才记起来,你似乎说了句‘刘贵落井下石’的话,是何缘故?”
  一听信王问起此事,成川顿时义愤填膺起来,脸上、话音儿里都带着气愤:“王爷不知道那刘贵有多坏!就为良侍帮着小奴数落过他,春絮姑娘又震唬过他,他便怀恨在心。那日听说沈良侍被王爷责打、罚跪,他便乐开了花!白日里不敢放肆,等到下了黑,拿洗脚水泼了沈良侍满脸满身,还说了好些恶毒的话。”
  信王听着,脸上渐渐蒙了霜,原本舒展的手指也渐渐收紧,半晌道:“你去吧。”
  成川不知王爷是何主意,叩了个头退下了。
  “顺儿,去另给本王找个会侍弄花草的人来管园子,要忠厚老实的。告诉刘贵,心术不正的人,不配拿一双脏手熏污了花草。从今往后他就在园子里当杂差,干原先他叫成川干的活儿。”
  “是。”
  
  问过了春枝、春絮和成川,信王仍是没找到什么足以印证自己疑心的线索,但他至少知道了花钿的来历,知道了沈时是被逼无奈才来到自己府上,她从未曾想要攀附富贵、献媚取宠,既不愿侍奉皇帝,也不巴望自己的青眼。更知道了沈时桃李不言,心地温善,能为一个不相干的小奴才仗义执言,又对他嘘寒问暖。可笑自己当时满脑子成见,仅凭耳朵眼儿里听到的那两句,便说她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却原来,她一直都是个心思清白的好姑娘。是自己蒙了眼、蒙了心,硬生生颠倒了是非黑白。
  
  “禀王爷:陆定非回来了,正在外面等着回王爷的话。”
  窦虎匆匆来报,信王收回思绪,忙道:“快叫!”
  陆定非一身平民衣装,风尘仆仆地进了门,还未及行礼,信王已抢步到了面前:“免了!怎样?”
  “回王爷:沈良侍乃是沈家养女,并非亲生!”
  信王的心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般,满是惊讶的双目中瞬即放出了异样的光彩:“快!说详细些!”
  “是。沈良侍的父亲沈维年为人好善,常扶危济困。他与夫人杜氏只有一女,名唤沈娉婷……”
  “这些不用说了,本王都知道,只说沈时是何时到的沈家,又是如何被收养的?她原本姓什么?家在何处?”
  “是。回王爷,沈良侍是去年秋末才到沈家的,具体是哪一天,给消息的人也记不清。据说是沈维年夫妇去承德探望亲家,回来的路上遇见的。说来也巧,这沈良侍竟是沈维年的远房侄女,因家中遭难,父母双亡才投奔了来的。恰巧在路上就遇见了,沈维年夫妇便将她带回了家,认作女儿。既是沈维年的远方侄女,想必原本就是姓沈吧?至于她原先家在何处,这个没人知道,属下打探不出。”
  信王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下去:“原本就姓沈……是沈家的侄女?这么说,她并不是……”
  “王爷?”陆定非看信王失神自语的样子,疑惑地唤道。
  “没事。沈时既是秋末才到他家,怎的才两个多月的工夫,就被他们送进宫了?”
  “回王爷,哪是沈家情愿的啊?听景和镇的人说,沈维年对乡邻们和善,对贪官却一向鄙弃。河间知府张安岳一贯鱼肉百姓、作威作福,沈维年虽是乡绅,却从不肯趋奉巴结他,更不肯拿银子孝敬,故而那张安岳对他恨之入骨,早想借机整治于他。恰逢圣旨征选良家子,张安岳听说沈维年新认了女儿,便公报私仇,硬将他家女儿定做了奉御良家子,要沈维年再尝一次父女离分之苦。”
  “原来如此。”
  难怪梦中会那样呼唤亲人,想来哥哥跟那个叫“七郎”的幼弟,也是她先前自己家中的亲人了。可照这样说,她家里的亲人一个都没了?
  信王想到这,忙问陆定非:“可有打探她家究竟遭了何难?”
  陆定非惭愧地摇头:“属下无能。连沈良侍原籍何处尚打听不出,至于她家遭了何难,更不知了。”
  信王默然,眉峰深蹙,半晌问:“沈家如今是何状况?”
  “回王爷:属下听说自打沈良侍入宫之后,沈维年夫妇挂念悬心,又不得消息,便一直抑郁寡欢,身子也都不大好,虽说无什么大病,却也时不时请医问药的。”
  “知道了。你辛苦了,下去好好歇歇。过些日子本王还有事要你办。”
  “是。属下随时敬候王爷差遣。”
  “嗯,去吧。”
  陆定非去了,信王沉思着坐到桌前,觉得脑子里有些眩晕:究竟是不是她?
  看才情、看气韵、看性子,似乎都符合极了他心目中无愆的样子。除却先前那种种可疑之处,如今又加上了去年秋末家中遭难这重要的一条线。可陆定非明明说她乃沈家远房侄女,本就姓沈,这又似乎……
  但是又怎会这样巧呢?在路上就恰好遇见了沈氏夫妇?怎么想都觉得大不合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只是这隐情恐除了沈氏夫妇跟沈时自己,外人再难知晓的,又该如何查证呢?
  去直接刺探沈时是绝对不行的。她若果有隐衷,自是不肯实说,过多的打探反会令她更加戒备,只能想法子从侧面试探。看来若想知晓沈时的真实身份,须得要与她斗智了。
  这个慧黠的女子处处小心翼翼,要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探到蛛丝马迹,又能令她无所觉察呢?
  
  门外传来两声轻叩。
  “进来。”
  窦虎应声进屋,随手将门关好。
  “韩崇道那里跟马彪那里,你还照旧盯着吗?”
  “是。从王爷知道了宗政家灭门的大致根由之后,属下就照王爷的吩咐,叫陆定非从他的要务侍卫队里抽了四个身手好、办事又牢靠的,一直盯死了韩家和马彪。只要两下里有什么动作,他们会立即见机行事,并速来回报。”
  “很好。继续盯着。”
  “是。王爷是想抓韩崇道跟马彪勾结陷害宗政家的证据,好在皇上面前替宗政家雪冤?”
  “既然鬼手张一早就被灭了口,韩崇道也必不会留着马彪。让他活到现在,定是顾忌着马彪在兵部任职,不得合适的机会下手。本王要保住马彪这个活口,留待日后可用。”
  “其实王爷若要替宗政小姐一家报仇,何需如此费事。王爷对百官皆有先斩后奏之权,就算碍着韩崇道是庶国丈,不好轻动,便将那马彪暗中抓来讯问取证,再向皇上告发韩崇道,还不是一样?”
  “哪能如你想那般容易。本王早同你说过,宗政家谋逆一案,韩崇道不过是个棋子。本王此刻若打定了主意要取证揭发,也并非做不到,可若是这样做了,岂不是同皇兄作对?到那时,非但不能为宗政家洗冤,反而会连马彪这个唯一的人证都丢掉,令宗政家永无昭雪之日。本王不能轻举妄动,只能静待时机成熟。”
  窦虎了悟地点头,随之感叹:“王爷从不插手政事纷争、不置身是非中,此次为了宗政家如此深谋远虑,王爷待宗政小姐实在情深意重。”
  “也并非只为了无愆,还有无弊,有宗政家满门的冤魂。忠良枉死,本王能为他们做的,却只有如此。不为报仇,只为讨回天理公道。”
  
  2、攻守之间
  
  沈时的腿虽说每日用信王寻来的那些药材浸泡,已稍稍恢复些知觉,但仍不能下地行走,每日只能在床上闷坐。信王便借口与她闲话,时常来小坐。尽管沈时百般不愿,但她无力、也不敢阻止信王动不动出入恬园,来她房中。
  沈时行动不便,不能全礼,但心中戒备不减,每句话都小心应对,不敢有丝毫大意。
  “你都读过些什么书?”信王看似不经意地问起。
  “回王爷:奴婢只念过几本教导女子们德行的书,认得几个字,实不敢说‘读书’二字。”
  信王微挑嘴角:“你便这样谦虚么?你书架上的书,可不是认得几个字的人能读的。”
  沈时红了脸,低声道:“王爷取笑了。奴婢本也只是附庸风雅,哪里真懂!不过是鹦鹉学舌般记两句前人的佳句,当作闲时的消遣罢了。”
  信王未置可否,接着问道:“既看重德行,前番又听你提及思亲情切,想必《孝经》是读过了的?”
  沈时略一迟疑,细想想觉得这一问似乎也入情入理、并不突兀,于是点点头。
  “对其中哪一则最有感触?”
  沈时不解王爷为何有此一问,思忖着答道:“回王爷,奴婢浅薄,岂敢妄论先贤故事。想来《孝》中所讲,则则皆为后人垂范,并无有轻重厚薄之分。”
  好个沈时,滴水不漏。
  信王不动声色,依旧微笑着问:“上回本王来要与你对弈,你说不会。本王教你可好?”
  沈时难住了:她深恶棋道,自小便不肯学,可如今王爷纡尊降贵地说要亲自教她,她若不肯,呛了王爷的面子,岂非不识抬举、叫人说给脸不要脸?也罢,与人为奴,怎可不低头,莫如谢恩应了,敷衍一番了事:我自愚笨,学不会,你也便不能将我怎样吧?
  打定了主意,沈时在榻上欠身谢恩:“奴婢何幸,蒙王爷恩睐,亲授棋艺,自是求之不得、感激莫名。只是奴婢天资愚钝,恐令王爷头痛难耐。”
  沈时适才神色间的细微变化,早已被信王尽收眼中。信王却佯作不察,微微含笑盯着她:“无妨。本王有的是耐心,必要将你教会,否则岂不自拆招牌?”
  沈时听了暗暗叫苦,却也只得勉强一笑。
  
  信王命人将棋盘、棋箧取来,摆上棋局为沈时授艺。沈时故作愚态,乱走一气,直欲将信王耐性磨尽,逼他放弃;简直就恨不能让他砸了棋盘,再也不来才好。谁料信王一改素日里的冰冷派头,脾气好得不得了,无论沈时怎样装傻乱走,他都不急不恼,耐心纠正、反复讲解,讲到沈时自己都觉无法再装不会,乖乖将子落对为止。
  这真是酷刑般的恩典。
  眼瞧着沈时装得力拙技穷,信王暗中发笑:看你还敢如此敷衍本王!
  聪明人装笨装傻,本就是这世上最难、最累、最劳神的事。用棋艺折磨了沈时近一个时辰,信王见她面现虚怯,额上已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知她是劳心斗智久了,心力不逮、精神短竭,便不忍再难为她,收了棋子道:“罢了,今儿就先到这吧。你长进很快,本王甚是欣慰。你且歇着,明日本王接着教你。”
  沈时知道此刻她本该笑脸相谢,她也很想这样做,但她实在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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