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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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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祺转朝镜里,望着自己瞬间鲜活生动起来的面容,自言自语道:“这是本宫么?”
伴秋、伴夏“噗嗤”笑了:“怎么不是?娘娘素日里偏不肯打扮,其实娘娘一直都是这样好看的。”
杨祺有些恍惚地微笑着:“沈时,本宫从没试过绿色,总觉得这样年轻晴翠的颜色,本宫挑不起来。没想到竟这样好。”
沈时微笑说:“娘娘这身衣裳也该换换。”
“我知道,一定也要绿色,是不是?”伴夏不等沈时说完,抢着问道。
“夏姑娘真是聪明伶俐。”沈时笑着点头。
伴夏跑着去了,一阵工夫便抱了两套绿色的宫装来,一套是松石绿的礼服,带着宽长的外披、蔽膝和彩绣,另一套是浅浅的薄荷冰绿束腰素裙便装,广袖长裾,纯色无冗饰。
沈时拿了这套薄荷冰绿,向杨祺道:“娘娘试试这个?”
杨祺点头,由伴秋伺候着到帘后换了。再走出来时,长裾曳地,仙袂飘举,如青莲濯水,如绿波盈盈,点亮了一室的春光。
沈时笑拉着她来到镜子前:“娘娘再瞧瞧。”
杨祺三看自己,愈加恍惚。她伸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和鬓发,又伸开两臂看看自己窈窕修长的腰身,喃喃道:“本宫竟从不知自己是这样的……”
伴秋、伴夏亦是一脸惊艳、喜悦地望着杨祺,连连称赞。
沈时轻轻地握了杨祺的手,恳求道:“娘娘,大好的春光,娘娘又打扮得这样葱翠明丽,别闷在屋子里,出去走走吧。”
杨祺闻言收了喜悦的颜色,懒懒地坐回妆凳上,摇头说:“不了。本宫不爱这外头的热闹。不想出去。”
沈时蹲在她面前坚持劝道:“娘娘先也不肯试妆的,试过才知别有风光。这外面也是一样。奴婢知道娘娘不爱热闹,咱们也不往热闹地方去,只在宫门口沐一沐这春日的阳光,踏一踏这春日的青翠便回来,可好?”
伴秋、伴夏也忙帮腔说:“是啊娘娘,只在宫门口站一站,好歹也算是这花朝节里踏过青了。去吧娘娘。”
杨祺见她们如此,想想坤和宫一带一向冷清无人走动,去门口站一站想来也没什么,便答应了,携了沈时的手,出了坤和宫,来到门前。
伴秋、伴夏见有沈时陪着,不知是否与皇后有何知心话说,便没有跟出来,只在门内站着伺候。
4、寻芳
坤和宫门前。
着一身清丽便装的皇后挽着沈时,带着一丝新奇和喜悦踩踏着苔痕浅浅、新草茸茸的青石路板。路边几树寥落的桃花似乎也因终于有人赏看而明媚娇妍了许多。春日的阳光洒在杨祺苍白的脸上,令那脸颊上的胭脂也鲜润起来,眉目间似有生气荡漾开来,人的气质竟改变了许多。
长长的青石甬道上寂寥无声,只有一双丽影携手低语,全然不知远远地正有人朝这条路行来。
“娘娘,在这站一站,觉得怎样?”
“果然不同。本宫只觉得仿佛身上和心里都跟着和暖起来了。”
两人相视而笑。
杨祺突然想起来:“对了沈时,那日听你一番话,心下感悟不少。你不能来时,本宫也开始自己学着寻些事打发时光。前儿练了两篇字,写得不好,请你指点。诗书也念了一些,有懂的,也有不大懂的,自己却只会念出来罢了,做是全然做不来的。还有那琴和作画,本宫心中也羡慕得紧,只恐自己太笨,学不来。棋就更不敢想了。”
沈时惊喜地握了皇后的手,道:“娘娘果然是灵慧透亮的人,终是看开了许多!娘娘这么肯用心,学什么还有不成的?棋奴婢也是不通,至于诗琴书画,奴婢倒是粗略知道一二,愿与娘娘同求进益。”
杨祺展颜道:“那咱们进去说。你瞧瞧我写的字,可比先时进益了不曾?”说毕拉了沈时的手进了宫门。
伴秋、伴夏见她二人进来,也没上门,只虚掩了便随她们进去了。
却说皇帝由余得水带路,一路行到这条他很是陌生的青石长甬道上,心说此处果然冷清,总算可以好好散散心了。
正要沿着甬道往前走,却见远远的一双丽影站在桃花下,两个女子一个是宫人装扮,身量合度,体态略有些眼熟;另一个长身细腰,窈窕如柳,细看发髻和衣着时,却看不出是宫人还是妃嫔,只觉得远远一抹淡烟般的柔柔浅碧甚得春意,衬得那腰身分外婀娜。风牵长裾广袖,飘然若仙。
皇帝不禁心旌动摇,停住脚闪到路边的树后,低声问:“得水,前边那两个是谁?”
余得水猫在皇帝身后,探头搭凉棚望了望:“回万岁爷:离得远,看不真切。奴才瞧着那矮些的、穿荼靡色点落英的,像是皇太后身边的沈良侍。那位高挑些的、穿浅绿色的却不知是谁。”
“沈时?”皇帝有些纳罕。
自打听母后说沈时是留给慜祯的人,皇帝纵十分中意她,也不好再动心思跟弟弟抢人。如今见她回来,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形,也只好先不去打她的主意。
正看着,却见两个丽人低头交谈了几句什么,之后便携手进了宫门,样子十分亲密。
皇帝急问:“前面不是坤和宫吗?”
“是啊万岁爷。”
皇帝心下更加纳罕:奇了。是谁跟沈时这样要好,还在今儿这日子结了伴跑来找皇后?皇后不是跟六宫素无往来吗?这绿衣的窈窕女子究竟是谁?是妃嫔还是宫人?
余得水见皇帝这般光景,大抵猜着了他的心思,便撺掇道:“这宫中人多,万岁爷哪能个个都认得?万岁爷若心里好奇,不如跟去瞧瞧?”
皇帝略一思忖,道:“走。”
余得水殷勤地跟着,心中暗叹:今日不知是哪个女子将要借了这坤和宫的光偶得圣眷;还是尘封已久的坤和宫要借了这女子的光,终得皇上龙足一踏。不管是哪样,可怜的,只恐还是皇后。
到了坤和宫门口,只见宫门虚掩,皇帝朝余得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余得水便不唱驾,躬腰轻轻地将门推开一些,皇帝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这是他登基六年多来,头一回踏进皇后的寝宫,却竟是为了追踪一个陌生的丽影。
他打量着这冷清寂寥的宫院,门上、院子里连一个奴才都不见,估计是素日怠慢偷懒惯了的。走到正殿前的玉阶,只见两个主事宫人打扮的宫女正在殿前侍立,颇愉快地低声说着什么。
两个宫女猛然觉得有人走近,抬头看时竟吓傻了般呆住。
余得水朝她们做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忙跪下不敢出声。皇帝朝她们摆摆手示意退下,径自走上台阶进了正殿。伴秋、伴夏不敢做声,只得遵命退下玉阶,进了偏殿待命。
皇帝在正殿的凤穿牡丹八折大连屏前停住脚,听见屏风后人语低柔。
“娘娘的字写得越发见骨骼了,娟秀大方,很是得宜呢。”
“你又哄我,哪儿就能那么好了?”
“真话。奴婢跟娘娘再没有虚言。娘娘实在写得好了。”
娘娘?看来这女子是朕的妃嫔,朕竟不认得。难道……
不可能!皇后粗鄙无知、沉闷无味,终年一样的打扮。适才那颀秀明丽、仙姿绰约的身影怎会是她?她又何时懂得识文断字的雅事了?一定是哪个未曾得宠的妃嫔闲来无事找皇后串门子的……
正思忖间,又听屏风后说道:“沈时,你说这字画诗书,如何会这样美?本宫如今才知道一二。只可惜本宫资质愚笨,学得吃力。”
“娘娘说哪里话来?依奴婢看,娘娘学得又快又好。适才在外面,娘娘说起作诗,其实也并无多难。”
“真的?”
“嗯。奴婢就说一例:刘宾客之《陋室铭》,虽不是诗,但却也与诗同理。中有一句‘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娘娘且请品品,这句可美?可有诗味?”
那女子轻声念了两遍,迟疑着说:“本宫不懂诗,不敢评论有无诗味。只觉阖眼想来,□盎然,一派生机晴柔如在眼前,实实美得很。”
“那娘娘再细嚼嚼,这一句可艰涩华丽?”
“这却没有。用字个个直白素朴,童妪能解。”
“可会令人觉得粗鄙无文?”
“也不会。字虽白、意思虽简,风光却大。鲜活摇曳,令人心折。”
沈时不仅拍手赞道:“娘娘好悟性,好品鉴!谁说娘娘不懂诗的?娘娘把诗的精气神儿都解透了。其实作诗不过如此。眼中有景有物,心中有情有感,信手拈来、随口吟成,这便是诗了。”
“就这般容易?可本宫见书中讲说,凡诗词皆有许多规矩格律限着,繁难得很呢。”
“娘娘且别管这些。咱们闺阁里以文字为戏,又不要考状元、榜眼;何况娘娘尚在初学,只要大规矩不错,哪理会那许多琐碎的说法。第一要紧的,便是一个‘真’字。先有了意思,再讲论规矩;切不可还未上手便先被那些条框所拘束,落得个以辞害意,那就不是真的诗文了。”
“嗯。你说的理儿很明白。我且想想。”女子似在努力地消化着沈时适才这篇讲道。
屏内论诗的来往问答,令皇帝听得愈发动了心。看看那折叠大连屏之间细微的缝隙,干脆凑到近前,隔缝观瞧。依稀望见屏后端坐执笔凝思的那位绿衣佳人,虽不是美艳动人,却也自有一股端庄温秀的气质,令人看了有种极舒服的亲切感。更兼额间一点翠钿,饶显清奇。
这究竟是谁?
正狐疑间,外面空中响起了沉闷的雷声,翻滚着由远至近。
忽听屏风后低低、涩涩念道:“雷殷殷而响起兮,声像君之车音。”
语调哀怨婉转,令皇帝心中不禁一揪。
“娘娘,您……”
“没事。不过是前日念书,刚好念到了这一篇,如今对景了而已。”
“娘娘不要如此容易伤感。那是失宠后幽闭长门的陈皇后所发悲叹之音,并不适合娘娘吟诵。”沈时勉力开解。
一声苦笑,忧伤无限:“是啊,的确不适合本宫。陈皇后毕竟也曾得金屋之宠。要所谓失,必是曾经得。本宫从未得过,又何配言失?阿娇亦胜本宫百倍。”
“娘娘……”
“本宫没事,随口一叹,无病□罢了。本宫听你的话,如今心宽了许多。早都不想那些没指望、不该想的事了。左右也是这样活着,何必定要自寻烦恼?本宫以后都会做个活人,放心。”
“娘娘肯这样想,奴婢心里好过多了。”
“真的多谢你,沈时。”
屏风内两人言来语往,甚是亲厚,再无第三人的声音。皇帝在屏风外已然听得明白:那陌生的丽人,正是皇后,与他向来印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以致令他难以置信。
如今欲在脑中想想她眉眼若何,却空空如也、毫无轮廓。
皇帝一时不知心中是何感触:表妹杨祺自嫁作魏王妃至今,与自己成亲已快十年,自己却还不认得她的身影容貌!
是了,自己从一开始就带着嫌恶:嫌她粗鄙无知、嫌她庸懦无能。以往只知道她无德无才却忝居后位,终年不变的宝髻凤冠、宽大锦袍;终年不变的低眉垂首、沉闷木讷如同偶人,所以从不曾正眼瞧过她一回,更不曾踏入她的宫室一步。
杨祺堂堂皇后,为妇十载,至今却仍是处子之身,这是多大的嘲讽跟羞辱!难怪她素日紧闭宫门不肯见人,想来这心中的羞耻与难堪无法言说。可笑自己今日竟被她的倩影吸引,情不自禁跟进了这从未踏足的坤和宫,堂堂帝君竟躲在三尺屏风后听墙角……
原本以为是突如其来的艳遇,却不成想,竟是冷落不相识的结发!
这些皇帝从来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今日却如重锤一般叩问着他心中那不易触动的柔软。他举步又止,徘徊着不知该不该走向屏风后。
☆、兰因絮果
作者有话要说:
1、穷途
皇帝正犹疑间,听见皇后回忆般的语调。
“沈时,你知道吗?当年我初进宫,头一回见到皇上的时候,他还是魏王,是我的表哥。我从未见过生得那般好看的男子。从那个时候,我心里便再也忘不了他,虽然深知自己不配。我在姨母身边,每天偷偷地看他读书、习武、骑马,听他跟姨母谈天说地。他笑,我心里也会跟着甜甜的。他那么高大英俊、那么博闻广识,于我而言,却又是那么遥不可及——他从不爱理我,甚至从不肯看我一眼。直到我做了他的王妃、他的皇后,他始终如此。我不会争、也没本事争,更不想争。我所会的,只是每天默默想着他、盼着他,盼到心一点一点地结茧、死去、化成灰……”
“娘娘!”沈时心痛的轻呼。
“娘娘待皇上既是如此痴心,何不想法子令皇上知晓呢?其实皇上跟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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