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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之梦 作者:[法]乔治·西姆农-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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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干的是什么工作?是卡尔诺中学的教师,对吗?你是为了多挣点钱才主动放弃教育这一行的。当时你还夸口准备参加教师学衔考试呢……
  “好了,现在没有任何东西妨碍你了……咱们可以任意到什么地方去安家,找个令人愉快的靠近河边的地方……你想想办法在附近城市里找个工作……
  “不用考虑钱的问题,你可以按自己的心意继续工作……这段时间里孩子们也可以过上一种有益健康的生活……咱们把钱存起来,等他们长大了上学时用,天有不测风云……”
  不,这笔钱,这笔使他倍受磨难而且今后也许还要继续折磨他的钱不能用来实现多米尼克的梦想。
  第一个原因是,这根本不是他本人的理想,即便表面上看来象是这样,比如说参加教师学衔考试,的确,他心中有过这种愿望;的确有一段时间,他曾憧憬自己成为一名教师以后的形象:双脚踩着拖鞋,聚精会神地在备课,准备讲语言的比较,或讲某首英国诗,比如说拜伦的,以及他对世界文学的影响。
  他为自己选择了这一职业,因为在他三年级时一位教师曾说过:“这孩子对语言很有天赋……”
  其次还由于他获得了奖学金。他取得文学学士后,又取得了英语和德语的中学师资合格证书,这说明他取得了在中等公立机构教授这两门外语的权利。
  那就是他在拉丁区时的一段生活,当时他住在一家小客店,生活很富裕,每天去“小铃铛”吃饭。他就是在那儿遇见罗帕尔·儒佛的。
  他母亲非常高兴他成为一名教师,只是遗憾没有把他安排在家乡,而是在巴黎。她并不了解他当初只是一名实习教师,对她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区别。她很自信地对顾客说:“我那当教师的儿子……”
  他没有让自己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但是也不能说他是经过反复斟酌后才做的选择。他顺应事态发展娶了多米尼克,并同她一起住在巴第乌里大街一套两间房的房子里,离他刚才吃饭的饭馆不到一百米。
  他认识了当时住在他们现在这套房子里的拉沃一家。父亲那时是一家旅馆老板,他对自己的社会地位评价甚高。他的旅馆是一些评论家们聚会的场所,他们亲呢地称他为路易,他也喜欢直称他们的外号,仿佛他们同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你瞧,孩子,干我这一行的人见多识广,好友如云,再没有别的什么职业能结交这么多有意思的人了,且不说从他们身上学到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如果哪位象我一样在巴黎生活了四十年的人想写他的回忆录的话……至于你,虽然在教我那些顾客们的娃娃,可你对他们只是一知半解……”
  有一个姐姐在哈佛结了婚,一直是在饮料行业,因为她丈夫是个男侍领班。另一个,罗兰,在河左岸给一位律师当秘书,是独身,过着一种相当神秘的生活。
  多米尼克尽管已经从父母身边独立出来了,起码是在表面上,谁知道她会不会提出要求来:“为什么咱们不买一座象爸爸那样的饭馆呢?”
  这或许是遗传的因素在起作用吧。星期天,每当他上楼午睡时,她总想去下面厨房或餐厅帮帮忙。他经常碰见她身穿围裙。
  “是这样,朱斯坦,他们忙不过来了。咱们不交饭钱,所以这也很正常……”
  并不是他想每星期日都到布瓦西来。孩子们嘛,可以说就是为了那匹老马。他本人主要是为了能不时换换环境。
  那末搞教育的事呢……奇怪的是,他突然发现,由于一位陌生人可以说是强行将一把钥匙塞到他手里,他的全部生活就从此建立在这似是而非的东西上了,否则就是建立在谎言之上。
  当初他在卡尔诺的生活是幸福的。他对自己职业的评价完全同他岳父一样,认为是世上最美好的职业之一。
  展现在面前的一排排专心致志的面孔使他兴奋不已。他急切地想教二年级和一年级的课【注】,以便把他对英国诗歌的崇拜之情传递给年轻人。
  【注】:法国中学学制为七年,由低到高依次为六年级、五年级……一年级,毕业班。——注
  他离开教育界的原因,并不是象他使多米尼克信以为真的那样是为了钱。只有活宝了解底细。是他自己可悲地葬送了自己的教师生涯。想到这一点,两年之后他的感情都还不能平静下来。
  他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当他了解到大部分学生都厌恶上英语课后,他就千万百计使自己的课能富于吸引力。比如说他拿最好的学生与他为例编了一些幽默的小对话:
  “布朗先生,我觉得您今天十分严肃。”
  “因为我忘了带伞。”
  “那么说下雨了?”
  “怎么能不下雨呢?”
  大家都笑了。唯独一个人,而且总是那个人不笑,就是米姆诺。他坐在教室最后面,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我能否知道,米姆诺先生,您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先生!”
  “请允许我提醒您,米姆诺先生,此时此刻,您心里应该想着英语课。我想,您的父母正是为此把您送到这儿来的……”
  这是个死硬的、顽固不化的男孩子,一到这时候,他的两眼往往射出一种充满邪恶和仇恨的目光。
  “米姆诺先生,请给我翻译一下六十五页上的第一段。”
  “我忘记带书了,先生。”
  “请您的同座把他的书借给您。”
  “我从不向任何人借任何东西。”
  “米姆诺先生,您给我把六十五页抄三遍。”
  咄咄怪事。在一位掌管一班大权的成年人与一个倚仗在某个重要部门里当办公室主任的父亲而有恃无恐的十二岁的孩子之间开始了一场持久战。
  “米姆诺先生……”
  “什么事,先生?”
  这声“什么事,先生”是那样地充满嘲讽,常使得卡尔马畏缩不前。
  “没什么。请坐。我们尽量不去打扰您的好梦,您也尽量不要打扰我们。”
  在别的班,卡尔马没有遇到丝毫困难。可在米姆诺这个班,情况越来越糟,很快形成了两个集团。
  他从笑声中洞察到这一点。他发现他的戏谑只能对班里的一部分人起作用了,而且这一作用面在日益缩小。
  “那好,先生们,假设你们喜欢严肃,那我就严肃起来,不过我要立即补充一句,我对此十分遗憾。”
  他原来教六年级和五年级。尽管英语分不行,当米姆诺升到了四年级,赶巧朱斯坦也被提升并被指定教他所在的这个班。
  这个男孩已不再完全是小孩子样了。他嗓音变粗,目光中不仅含有一种难以解除的积怨,还有一种一心要占上风的难以解释的欲望。
  “米姆诺先生……”
  “什么事,先生?”
  “您找好课文了吗?”
  “是的,先生。”
  “您是否愿意……”
  “这不是出于自愿的问题,而是出于被迫……”
  “尽管我不爱听,我仍然愿意找出您对课文解释得不清楚的地方,而且不会不为此向您祝贺。四十二页,请……”
  卡尔马两次被校长叫去。人们从未对他提到米姆诺的名字。通常提到家长时总是笼统地说:“卡尔马先生,有人指责您在教学上不够严肃。您似乎很喜欢逗您的学生发笑,而不惜违反纪律,而您在某些场合又过于严厉。希望您考虑考虑……别忘了,不左不右才是真理……您可以走了,卡尔马先生……”
  打耳光的事件发生在他教书的第三年。约瑟当时一岁半,已开始长牙。那时候天气很闷热。岳父岳母还没离开巴黎,他全家住在巴第乌里街一座两间屋的房子里。整个春天,多米尼克身体都不好。
  米姆诺在这一阶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冷峻、尖刻。
  “米姆诺先生,我已对您讲过,我上课不允许嚼口香塘糖……”
  “教师先生,请允许我向您指出,您按时服儿茶【注】给我树立了榜样。”
  【注】:由常绿乔木儿茶树提取的黑褐色药物,有止血作用。——注
  这话是真的。卡尔马那时经常胃痛,他不愿意在同学生讲话时让人发现他有口臭。
  “我不允许你……”
  “而我,我不容忍一位……”
  他们两人相隔一米,同时扯开喉咙喊起来。米姆诺站起来已经同老师一般高。是谁第一个做了个手势使对方产生了误解?反正是一记耳光响起。霎时班里出现一片前所未有的寂静,紧接着是一阵喧哗。
  “校长先生,我向您保证我当时的确认为受到威胁。他气势汹汹地盯着我,所以当他抡起胳膊时,我误以为……”
  “别说了,卡尔马先生。请让他讲……”
  “他打了我,校长先生。我知道他早有企图。三年来,他一直把我看成眼中钉。”
  “您有什么可说的,卡尔马先生?”
  “的确,三年来这个学生……”
  有什么用?他输了,而且不完全是出于米姆诺的过错。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从教师们,学监们,直至校长的目光中都已经看不见信任,他有如一匹害群之马。他曾经是欢欣鼓舞地投身教育界,而且确实是满腔热情。
  “完了,老朋友。这次还只是给了我个处分,早晚有一天还要厉害。说不定会把我塞到外省某个空职位里去,直到建议我离职之日。”
  “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不准备去干什么翻译或是当大旅馆看门的。但是以我的学识,这对我又极为可能。”
  “告诉我,你会德语吗?”
  “和英语的程度差不多一样好……”
  “我对我的老板提提……”
  “你认为在一家搞塑料的企业里能有我的位子吗?”
  “你不了解博德兰……他本人算得上是个实业家吗?……不。他原来是个五金商,对塑料一窍不通……我又是个什么,我?一个画家,从前美术学校的学生,但这并不影响他录用我做画匠,去画什么脸盆、牙刷、野营餐具及那些摔不坏的壶。上星期他还抱怨说公司里没有一个懂英语的人。他说:‘这些该死的美国人,总是走在我们前面,每天都能发明出点新的塑料制品……只要有那么一个人能认认他们的商品介绍……”
  这便是他现在的工作,是从美国几大商店的商品介绍开始的。
  多米尼克连同他岳父岳母都轻易地相信了他离开教育界是为了多挣点钱的说法。
  “我知道这是你为我们做的牺牲,朱斯坦,是为了约瑟和我……(“瓶瓶”那时还未出世)这不太残酷了吗?……你就肯定不会后悔?”
  “啊!不,亲爱的……”
  今后,他应该用什么话再使她相信?他躺在床上苦思冥想。一个人躺在他们的双人床上使他感到很不习惯。他的头脑被那只书包占满了,那只书包里全是钞票,却象一件毫无价值的东西一样被随意丢在门厅的壁橱里。
  假如……?
  第二部
  第一章
  “我可怜的朱斯坦!你脸色不好。我想你是在艾蒂安纳饭馆吃的饭吧?他们对你照顾得好吗?”
  星期六,一下了火车,多米尼克就向他投来束束不安的目光。
  “你按时吃保肝药了吗?”
  说来话长,这还要追溯到他在中学开始与米姆诺的持久战之时。他当时更苦于除了教书外看不到自己还能有别的什么出路,而他那时已感到自己待不久了。他的胃因此受到刺激。当时请了博松医生做家庭保健医生,给全家人看病。
  然而,提到他的肝的不是博松,却是多米尼克。
  “大夫,您不觉得他有点肝虚吗?”
  博松大夫从来不否定任何人的意见,他点了点头,含糊其词地说:“可能有点……”
  医生给他开了些药粉,要求他每天清晨醒来时和正餐后服用。朱斯坦有几个月忘了服用。
  “你要小心!你的脸色又变黄了……”
  与家人的重逢给他带来了喜悦。女儿穿着连衣裙,比他离开她时又黑了一些,“瓶瓶”呢,好象一下子长成个小大人了。他觉得自己与他们并不完全协调。而他们呢,尤其是多米尼克,也隐隐约约地猜疑到发生了点什么事情。
  “你晚上常出去?”
  “就出去一次,和活宝。”
  “回来得很晚?”
  “十一点。其它那几个晚上我十点就躺在床上了。”
  “雷奥娜尔德太太是象我要求的那样每天来收拾房间吗?”
  “我想是吧,我没看见她,不过每天晚上房子里都很整洁。”
  “门市部里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一点儿也没有。”
  ——必须适应这一切,必须自我调解。
  这一周里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是他没有权利讲出来。星期三,他在香榭丽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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