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蜡 作者:晴朗九月(晋江2012-07-28完结)-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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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紧抱着莫昶，一边流着泪，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那高瘦男一刀一刀刺向莫征。
　　
　　“莫征，对不起……你的话，应该能理解我这么做的原因吧？”我在心里反复说着，祈祷奇迹的发生。
　　
　　起初莫征还咬牙忍着，再痛也不叫出声；但是后来，他渐渐支持不住，开始大骂秦仲仕。
　　
　　我在心里默默数着，当刺到第十五刀时，莫征晕了过去。
　　
　　“大人，要不要用水把他泼醒？”那高瘦男问。
　　
　　秦仲仕微一蹙眉，拍了拍莫征的腮，犹豫了一下，说：“算了，莫昶肯定不在这里了。”
　　
　　“不用搜查一遍吗？这里树木茂密，他很可能躲起来了。”高瘦男说：“您若空手回去，也没办法交差啊。”
　　
　　秦仲仕没说什么，他抬眼扫视了一遍整个院落。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看向我时，似乎有一瞬的停顿。
　　
　　——被他发现了吗？
　　
　　我紧张地冷汗直流，不由得抱紧了莫昶。
　　
　　还好，他又移开了视线，最后目光落在莫征身上，对手下的士兵说：“不用搜了，只要我们带着他，莫昶肯定会自投罗网的。”
　　
　　但他话音刚落，一幕极端惨烈的剧情上演了——
　　
　　莫征原来并不是真的晕倒，而是假装晕倒。趁那高瘦男不注意，他一跃而起，抢过他的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大量的血，突然从他的动脉里喷射而出，我惊得差点喊出声来。
　　
　　血喷了约有一分钟，然后莫征那瘦小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倒了下去。
　　
　　秦仲仕他们似乎也没想到莫征会以这么惨烈的方式自杀，也都吓了一跳，然后开始咒骂。
　　
　　“大人，这怎么办？”一个体型高大的士兵问秦仲仕。
　　
　　“混蛋！这小杂种只会坏我的事！”秦仲仕骂着，对那士兵说：“你背上他的尸体，反正莫昶不知道他已经死了，死尸照样可以把莫昶引来。”
　　
　　“啊？”那士兵显然不愿背尸，秦仲仕又瞪了他一眼，他才慢吞吞地背起了莫征。
　　
　　我看着那小小的瘦弱的身体靠在那大汉背上，想着不久前莫征还在跟我们谈笑，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是啊，这绝不可能是真的，一个人由生到死的转变怎么可能发生地这么突然、这么令人防不胜防？莫征怎么可能会死呢？我们还要一起去琼州隐居呢，他怎么能在这里死去？
　　
　　我呆在那里，不自觉地紧握着双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而就在这时，莫昶口中突然发出一声呻吟，似乎是要醒转过来。
　　
　　我听到他口中的声音，心想大事不妙，赶快去捂他的嘴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秦仲仕也听到了那声呻吟，转过头来，看向我们所在的位置。
　　
　　糟了！这下彻底糟了！
　　
　　只见秦仲仕微微蹙眉，面露怀疑之色，一步一步走向我们的藏身之处。我紧张地往后靠去，但身后是一整面假山石，逃无可逃。
　　
　　我甚至可以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怎么办？怎么办！
　　
　　这个时候，莫昶微微起身，透过石缝往外看去，立刻就意识到了危机。他拿开了我捂在他嘴上的手。我含泪看向他，他则直起身，示意我躲在这里不要动；而他自己却准备跳下假山石去自投罗网！
　　
　　不行，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投入虎口！
　　
　　我含泪拉住他的衣袖，不断摇头。他回头看着我，眼底闪过一丝决绝，断然甩开了我的手。
　　




☆、第十四章　卿本佳人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莫昶准备跳下假山石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数十个扛着锄头的村民闯了进来。
　　
　　“他们在这里！”“打死这些卖国贼！”“杀了他们！”
　　
　　一个个怒目圆睁的村民看到秦仲仕他们就追打过来。秦仲仕他们虽然武器精良，但毕竟人少，看到暴怒的村民拔腿就往院墙跑，想跳墙逃走。
　　
　　然而村民们一哄而上，把他们从墙头拉下来，不管他们哭闹或下跪求饶，上去就打。
　　
　　这个时候与那三个士兵相比，秦仲仕反倒成了有骨气的。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想挥刀自杀，无奈刀被一个络腮胡的村民抢走，他脸上顿时就挨了一巴掌。
　　
　　“把他捆起来，这个是他们的头儿！”络腮胡说。
　　
　　立刻就有几个人上前把秦仲仕捆了个结结实实。而其他几个人，一直在挨打。
　　
　　我紧紧抱着莫昶的手臂，看着那些村民把那些士兵打得满脸是血，反抗和求饶声越来越弱，直到最后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古代暴民杀官，无非如此。
　　
　　络腮胡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那几个人，确定他们已经被打死了，抽出刀来砍下了他们的头颅，血溅了一地。他提起那几颗头，递给一个一直站在外围观战的病蔫蔫的书生模样的人说：“拿去祭王爷。”
　　
　　听他说到“王爷”，莫昶微一动容。
　　
　　“诸位，这谷中可住着我大宋皇室？”莫昶高声问，声音有些激动。他跳下假山，踉跄着向那些村民走去。
　　
　　我也跟着他跳了下去。
　　
　　“你是什么人？莫非是莫昶莫大人？”络腮胡问。
　　
　　“哦？你怎么知道我？”莫昶反问。
　　
　　络腮胡笑了，说：“你们在宅子里避雨的时候，我们抓了那两个守在村口的元兵，他们什么都招了。莫大人，你忠肝义胆，容我牛老虎一拜！”说着，他就要拜下去，莫昶赶忙扶起他，说：“受不得，受不得。我莫昶早已不是什么大人，直呼我的姓名就行了。”
　　
　　“不行不行，莫大人你是朝廷封的官，就永远是这天下的官。”牛老虎说：“我名字粗，村里人都叫我老牛。莫大人如果不介意，也叫我老牛吧。”说完，他呵呵一笑——这是乡下人典型的朴实微笑。
　　
　　莫昶笑着，转头对我说：“红姑娘，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莫征。他一直躺在地上，好像受了伤。”
　　
　　对了，他还不知道莫征已经死了。我站在那里，机械地应了一声。
　　
　　但或许是因为刚才听到“王爷”二字，莫昶心情太激动，他没有留意到我僵住的脸，又转过头去，兴奋地对老牛说：“刚刚听你说到王爷，难道这谷中住着我大宋皇室血脉？只要能找到赵氏遗族，我大宋一定复国有望啊！只要我们打出皇族旗号，天下英雄豪杰一定会一呼百应，光复我大宋江山指日可待啊……”
　　
　　“唉……”老牛深深地叹了口气，抹泪说：“蒙古人占领临安的时候，王爷一家人，上至八十老人，下至襁褓婴儿，都在祠堂自焚了！”
　　
　　“啊？”莫昶失望已极。
　　
　　那书生拿着人头，插嘴说：“王爷乃太祖第四子秦康惠王赵德芳后裔。‘烛影斧声’后，太宗继承大统，秦康惠王因故早亡。其后人为避祸，到此谷中隐居，累计数代，直至今夏，举家殉国。”
　　
　　我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宋太祖是赵匡胤，宋太宗是他弟弟赵匡义。好像某部电视剧里演过，赵匡胤死后，赵匡义篡位当了皇帝，杀了他的几个侄子。这么说来，曾在这谷里隐居的王爷，应该是赵匡胤的后人了。
　　
　　莫昶深深叹息一声，说：“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鬼谷的惊悚传闻，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进谷谋害王爷一家人吧？”
　　
　　老牛点头说：“我们祖上都是跟随王爷隐居的家丁。我们在谷外建了牛家村，散布鬼谷的传闻，就是为了保护隐居在谷里的王爷。”
　　
　　“那为何会有两个牛家村？”莫昶又问。
　　
　　老牛又叹了口气，说：“山上本无村落，只有王爷一家人居住的府邸和几间下人的屋子。谷外的牛家村被蒙古人烧了后，我们不舍得扔掉立在村头的那块石头，就把它搬到了山上。”
　　
　　“那块石头上的字是最初定居在这里的那位王爷题的。”书生补充说。
　　
　　“原来如此。”莫昶点头，又说：“你们惦念王爷，所以即使他已经不在了，还在修葺那座宅子，是吧？”
　　
　　老牛点了点头，说：“没想到这都被大人你发现了。”
　　
　　“发现的人不是我，是他。”莫昶指了指秦仲仕，说。
　　
　　“狗官！白长了一对狗眼！”老牛看向被绑的秦仲仕，骂了一句，手起刀落，秦仲仕惨叫一声，双眼血流如注。
　　
　　莫昶不忍心，说：“就给他个痛快吧。”
　　
　　“哼——”秦仲仕冷哼一声，说：“莫昶啊莫昶，我才不稀罕你假慈悲！”
　　
　　莫昶悲哀地摇了摇头，看向老牛。
　　
　　老牛叹了口气，朝秦仲仕脸上吐了口口水，骂道：“你这种人，下辈子就该投胎做老鼠，人人喊打！今天看在莫大人的面子上，给你个痛快！”骂完，他举起刀，利落地割断了秦仲仕的颈动脉，结果了他的性命。
　　
　　可怜一度风流倜傥的秦家公子就这样在一个偏僻的山谷里一命呜呼了，死得一文不值……唉，卿本佳人，奈何至此？
　　
　　莫昶叹息一声，转回头来，看到我还站在原地，皱起了眉。然后他又看向躺在地上的莫征，神情忽而凄绝。
　　
　　“红姑娘……”他的声音在嗓子里呜咽。
　　
　　“老爷，对不起，我没能救下莫征……”我声音太过哽咽以致说不下去。我以前从没发现自己这么爱哭，还以为自己生性冷漠凉薄，但穿越之后才知道不是这样的，因为我经常泪流不止。
　　
　　莫昶的视线离开了我的脸，就像我并不存在一样，转而注视着莫征的尸体。他的眼神，仿佛已经无视这世间的一切，只看得到莫征一个人。
　　
　　我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莫征，佝偻着背，似乎是被无形的山压着，脸色惨白地不似人类。我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晕倒。
　　
　　但他没有。
　　
　　他踉跄着走到莫征身边，突然跪倒在地，紧紧地把莫征抱在胸前。我听到他在无声地哭泣。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着，同情地看着莫昶，向莫征默哀。
　　
　　我走过去，跪在他身边，说：“老爷，请您节哀。莫征……莫征在天上看到您这个样子一定会很伤心的。”
　　
　　莫昶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我，说：“如果当时我还清醒，莫征就不会死。”
　　
　　“我——”我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我知道他是在怨我，但当时的事，我并不后悔。我想莫征也一定会赞同我那么做的。所以我说：“老爷，把你击晕是我的错，但是如果换位思考，如果当时在您身边的是莫征的话，他为了防止您被秦仲仕抓去而击晕了您以致我被杀的话，我是不会怪他的。”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我的辩解，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因为他的眼睛，根本就没有聚焦在我脸上。他又转过头去，紧紧地抱着莫征。
　　
　　看着他们主仆俩这副样子，我在心里说了无数遍对不起。
　　
　　老牛也上前劝说：“莫大人，还是让这孩子入土为安吧。我回去帮他找副棺材，我们一起把他葬了吧？”
　　
　　“你们的村子不是已经荒废了吗？”我问。
　　
　　“我们现在住在寨子里，已经落草为寇了。”老牛说：“我们就是匪，专劫富家和蒙古人。”说完，他转向莫昶，想扶起他。
　　
　　莫昶跪在地上，说：“我答应过这孩子，同生共死。如今，怎能一个人偷生！”说完，他转身敏捷地夺过老牛手里的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老爷——”
　　
　　我大叫着扑过去，但不及老牛速度快——他伸手抓住了刀刃，血沿刀流下，但他却笑了。他对莫昶说：“他用他的死，换了你的生。你就这样死了，对得起他吗？”
　　
　　莫昶看着老牛沟壑纵横的脸，握着刀的手，渐渐放松。
　　
　　老牛收起刀，把他扶起来，说：“你也受了重伤，跟我回寨子去吧。”然后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会意，想从莫昶手中接过莫征，但莫昶死活不放手。我们只能由着他，陪他踉跄着往老牛的寨子走。
　　
　　莫昶似乎得了失语症，一路上一直不发一言。后来老牛找来了棺材，莫昶亲自挖坑，把莫征下葬。但刚填好土，他就因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第十五章　死亡之路

　　老牛家隔壁有两间空屋，他把我和莫昶暂时安顿在那里。寨子里的人都是热情而朴实的乡下人，对我们都很好。
　　
　　莫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