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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文学奖提名 懿翎:把绵羊和山羊分开-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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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局长把风衣脱了,拿出来要和江远澜长谈的架势,因为江老师并不同意郭局长的说法,他认为一个数学工作者的天职就是用毕生的精力投入到研究中去,他说数学不是苹果树,没有大年小年之分。我悄悄退到门口,正欲离开,门突然打开了,魏丰燕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她大声嚷着:“快,石老师叫你!咳,唉,还愣着干啥呀,快去呀!石老师病得快不行了。”魏丰燕一手拽住我,一手拽上江远澜,于是,我们甩下郭局长,谁都来不及多想,直奔石磊磊家去了。
在大泉山,庄稼重把地委王局长诱到山旮旯里,打得王局长满地找牙的事情没有一个目击者。王局长从山坳里钻出来时,对贾校长说他和金钱豹搏斗了半个时辰,他浑身挂彩,伤势是很严重的。贾校长亲自护送王局长回大同,此后,有关王局长伤情便无人知晓了。
这学期开学,庄稼重老师不见了,再一打听,说是调到孙仁堡村当小学老师去了。庄稼重老师临别喜城中学时,在校门口收发室小得像一张羔皮的黑板上写道:“宁可埋之浮尘,不可投诸匪类。”有消息说庄稼重老师还没到孙仁堡村就被逮走了,更有消息说庄稼重老师变成了喜城县内最高山——六棱山的羊精。
喜城中学的老师们一直把自己喻为无主的羊群,谁来撵羊,谁来捉羊,谁来放羊,谁来宰羊,似乎没有人集中精力去考虑这个问题,更没有人用耐心和热忱去解决这个问题。喜城县委武装部长带着两个手下的人跑到桑干河用手榴弹炸鱼时,在打捞起白花花死鱼的同时,还打捞上来两具白花花的尸体,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脖子各用一根铅笔芯细的羊皮绳死死缠绕,浑身上下连一根布丝儿都没有。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死者必定是阿琪和小程老师!我甚至想象得出小程老师掩人耳目特别让我为他送行之后是如何在聚乐山小站下车,如何沿着当初我带他去打石鸡的小路直奔桑干河,和阿琪汇合……
事实上,我的想象非常局限。人武部长找来法医做尸体认定时发现:女尸死亡的时间要比男尸死亡的时间早一个多星期,也就是说男尸是在女尸死后一个多星期之后把自己和女尸绑在一起,再次沉入桑干河的。水性极好的男尸临死之前喝了大量的白酒。
赵天尧又来到喜城中学,他说喜城中学是全县非正常死亡的大户,询问贾校长又有谁没出事。赵天尧从校长室出来,匪夷所思地找到了我,实际上也就是秋季开学的第二天一早,我的目光一直盯着赵天尧脚上的那双奶油色羊皮凉鞋,他用牧师般平静的口吻询问我小程老师的情况时,我说:“这事你应该去问杨美人同学。”赵天尧又拿出了公安嘴脸:“正是杨美人说你和小程老师的关系非同一般!你有没有借自行车给小程老师?”“有,有,今日中国满大街的赵高,浦志高!”我压低舌头的咒骂赵天尧听到后很兴奋:“这么说,你承认小程老师和你有关系了?”
我和照天烧的纠缠如同羊和羊膻味的纠缠,等我请他去城西门的东风饭馆吃完炸油糕炖羊肉后,他抹抹油嘴走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娃要想不惹事,就当只绵羊。”我说记住了。照天烧告诫道:“甭口是心非,娃就是只绵羊。”
屁股大得像草垛的魏丰燕还挺能跑,先我和江远澜之前推开了石磊磊老师的门,她气喘咻咻,两个大奶子忽颠忽颠的,表示她真是着急了。
石老师穿一身玫瑰红丝绒睡袍倚在床头,她的面色苍白,看来她病得得不轻,她的眼眶都是青的,可是她的神情却有一派上坟祭祀的羊,豁出去了的宁静。
石老师的头发梳得溜光水滑,头上别着的发箍像是一件旧物,核桃色的料器上镶嵌着七颗水钻,就让人以为她头上打着微型探照灯。石老师见我进来,脸上的关切,厚实深长,她拍拍床边让我坐。
“石老师你怎么了?”石老师用羊毛一样柔软的手势招呼我,我一下子喉咙堵得厉害,脸憋紫,眼发红。我上去躬身握住了石老师的手,感到她的手的确像剪下的羊毛软而冰凉,我正欲宽慰老师,一只杜鹃从床墙对面的挂钟里跳出来,在这窄仄狭小的屋子里,以机械又凄婉的声调,朝我们咕咕叫着,它的声音比秋蝉随风长吟悲鸣更加真切,江远澜先是吓了一跳,接着,情不自禁地走近它,他的目光渐渐产生一种敏感而莫名的忧郁,他用前所未有的柔和的语调问道:“石老师,你怎么了?我能帮你做什么?”
你们知道我的夙愿吗?石老师用如此的目光看着我们,“您是不是想吃水煎包?”我的猜测只能换来石老师的摇头。“您想上海了?”江老师也发问了。站在我们身后的魏丰燕用过来人的经验口吻问:“石老师是不是肚子里坐上娃娃了?”
石老师宁静地似从墙上的西洋像框中注视着我,仿佛她那娇妍的脸庞此前从来没让我们见到过,她略带弯卷的睫毛妩媚地垂在忧悒而温柔的双眸上,她的表情像是在听身侧侍女用懒洋洋的声音朗诵《叶甫盖尼钒履稹分械钠玻前俸匣ò愕南耸滞涞秸硗废旅妫髯,再等她把一个文件夹子——厚厚的皮革封面,山羊皮的书脊上烫有一枚枚小小的金星——打开,将其中一张纸双手递给我时,我一下子傻了。
那是一张入党申请登记表。
石老师的脸上升起庄严的光辉:“唐小丫同志,这张入党申请登记表经过校党委、校党支部认真讨论、研究决定:鉴于你在大泉山劳动的出色表现,同意你的申请,请你把这张表认真填好之后交给熊羲希老师。”
我双手接过来,我觉得我是接过了火烫的炉盖子:“我……我,”我结巴道:“这怎么可能、可能呢?何况,我的双亲……他们……他们的问题还没有最后定性,还在押羁留。”石老师打断了我的话,非常果断地表明了她的态度。“你的理想和你的言行我们都看到了。”我高兴地就差拥抱石老师了……突然,我呆怔了:我的年龄实打实才十五岁!虚报年龄报到今天,终于报应我了。不过,我的心中马上闪过一丝希望:“刘胡兰就是十五岁入的党。”我的自言自语让石老师有些诧异,她不解地问:“你的意思?十五岁入党,这样的先例也是有的。但这样的先例是在革命战争的非常时期。中国共产党章程中明确规定:凡年满十八岁的公民……”
我不想在江远澜面前暴露——在那一刻,我说:“实际上,我离党的要求是相差很远的,我……”“你怎么了,”石老师再一次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谦虚了?”“嘿,”我急了,我除了想起偷江老师钱的事,我还不想在江远澜面前暴露我的年龄,我觉得我要是在江老师面前暴露了真实事实,更无地自容的会是我!于是,我索性说:“我想继续接受党对我的考验。”
我的回答让石老师很满意,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的实践证明,感觉到了的东西,我们不能立刻理解它,只有理解了的东西才更深刻的感觉它。感觉只解决现象问题,理论才解决本质问题。入党就是这样,有了热情和心愿是不够的,只有你在入党后的实践过程中,将你的感性认识上升为理性认识,你才能完成一个党员的革命实践,做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另外,党对你的考验还不仅仅在你入党之前,更多地是在你入党之后,对于这一点,你必须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那一刻,我恨不得劈哩叭拉说出我的心里话,我觉得我对不起石老师,她实在对我太好了。我觉得我够操蛋的!尽管我的脑袋充满了一片混乱,但有一条是明确的:为了石老师,我也要做个好人。
石磊磊在给了我入党申请登记表后的第七天去世了。她的病情是个谜,有消息说她的家族有心脏病史,兄弟姊妹无一人活过四十岁。有消息说她死于药物过量。更有消息说她的死与上面某领导的绯闻有关,她是被迫自杀的。因为不是他杀,赵天尧这次没有来,省了我一顿炸油糕炖羊肉还在其次,校园异样地陷入安静、安宁、安谧。于是,学校的女老师们联合写了一幅挽联:上联为:“过眼滔滔云共雾,”下联为:“累累音容天留住。”横眉:“人生苦短”。而学校所有的男老师一同来到石老师天天去散步的河边,他们说石磊磊的灵魂已经越过深渊献给了天堂。当年,宣告贞德死刑的主教是猪,陪审员是羊,书记是驴,在这露珠闪烁的十月的夜晚,我们同时听到上苍的宣告,石磊磊回家了。
韦荷马老师在石磊磊去世后的第三天给我们上了一堂永生难忘的语文课,他教我们《古诗十九首》其三,“青青陵上柏”,于是,我们全班同学在韦老师的带领下朗诵:
青青陵上柏,
磊磊涧中石。
人生天地间,
忽如远行客。
……
韦老师说石老师是不堪逼迫而死的,她的一生和她的名字“磊磊涧中石”天然妙合,生之名,死之誉早已神料。下课后,同学们和韦老师一道把“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的挽联和花圈献到了石老师生前坐过的教桌前,三鞠躬给石老师。
十一月份某一天的黎明以其朦胧的晨光渐渐廓清着石磊磊那间简陋的、薄薄的小房。屋子映出了一盆软绵绮丽的火苗,以及一个中等个头男子的身影。他风尘仆仆来到这里,从镜子中映出他胡子拉碴,双眼布满血丝的面孔。他用“小兰花”卷成一支又一支粗大的烟卷,抽将起来且咳嗽不停。他在屋子里折腾了很久,焚烧信笺,焚烧时光,焚烧缠绵,焚绕气息,在那间半明半暗的小房间里,在那种半生半死的精神状态中,他像狼一样嚎哭。他的哭声惊动、惊醒了其他小屋中的老师们,当他敞开小屋的门的霎间,他看到全校几乎所有的老师都站在低垂的、晨光熹微的穹苍下——站在小屋面前,周围静得像阒无一人的荒野。
庄稼重老师变成了一匹火红的头羊,走在最前面,整个队伍像雁阵那样明确,整个队伍只有脚下发出轻微的簌簌的声音。他们来到了长城脚下,断垣残墙的长城脚下全是精白的芨芨草和炒黄豆色的毛草尖,偶有一只凄唳的苍鹰掠过,让人以为是飞翔的棺材。庄稼重才离开喜城中学两三个月,整个人却由原来的沉默持重变得疯癫豪迈,他一会儿学着羊儿走路,一会儿哭笑大喊,再等老师们来到石磊磊老师的新坟上,才发现有一个全是干枯的矢菊扎满的花篮,花篮上面白色的缎子上写道:“累累你太累了,睡吧。羡慕你的庄稼重。”
全校师生在知道石磊磊老师的乳名累累之后,全都累倒了。上课的不上课,教书的不教书,全都像无所事事的羊一样在校园闲逛。韦荷马混迹在一帮同学中,仰面躺在沙堆上,他先是对同学们说石磊磊坟后的长城在轻狂飘荡!继而乜斜着眼睛望着包围校园的城墙骂:王八蛋牢笼!如果整个校园连一块黑板擦、一截粉笔头,一页备课纸都做出一副若有所思或严峻、忧郁的面孔,贾校长能有几天活头贾校长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连夜去了一趟地委,回来时屁股后面跟了十几挂大车,车上或是比南瓜还大的煤块,或是一袋袋的大米白面,或是一麻袋一麻袋的青茭洋葱头茄子和粉条。校长差人到南街的禽肉市场买回来六只正积膘的绵羊,那些绵羊生前情态雍荣,褒衣博带,动态袅娜,如仙女浪漫,死后被人剁成羊眼睛大的块儿上锅炖煮,它们便放出去势羊那特有的煤油与松树汁混合的气味借以宣泄其愤怒。此前,老师们比羊更有听天由命的宿命心态,贾校长的反常热情只能给他们带来无休无止的沉重,带来对前途更绝望的情怀,一种身不由己的逆来顺受使他们之间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扯起贾校长为首的一帮校领导的所做所为,深一句浅一句地设计着自己悬而未决、去向不明的前程,陈丹倦、景致两位老师一位带领同学们唱《国际歌》,一位带领同学们在林荫大道上匍匐前进,便给其他老师也指明了方向,一场真正的教育改革风暴星火燎原起来。
就在教物理的老师带领一些同学学习拆卸废旧电动机,安装新的电动机的同时,教化学的老师带领一部分同学研制“九二”及“红茶菌”。学校还出现了赤脚医生培训班、农业机械维修班、山林绿化环保班、兽医防治劁猪班、擀毡纺线刺绣班、杂交育种实验班、苗圃果艺栽培班等十七个班,同学们可以自由组合成立班级,自选班主任。老师亦可以招兵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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