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三集(侯君集x李世民)-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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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君集冷哼一声，道：“与其说你会测字，不如说你很擅长旁敲侧击吧。居然跟你这种江湖骗子浪费了那么多的唇舌，我真是傻到家了。”说毕，转身就要走开。
　　
　　却听得那道人在树上慢悠悠的道：“啊，我算出来了。你是唐军里的人，姓侯名君集，对不对？”
　　
　　侯君集全身一震，顿住了脚步。到现在为止，他还是对此人一无所知，但对方却竟然如此清楚自己的身份！这人到底是谁？真的只是靠什么神机妙算吗？
　　
　　他定了定神，把自己与这道人的全部对话回想了一下，道：“我刚才喝问你是不是郑逆余孽，你由此猜到我是唐军的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我又是怎么知道你叫侯君集？你的姓氏是你刚才一不小心透露出来的，可是你的名字，我没有说错吧？”道人一副成竹在胸之态的说道。
　　
　　这确实是最让侯君集感到惊异之处。他在唐军里很是低调，不要说唐军以外，就是唐军之内的，知道他的名字、认得他的样子的人也不多。——也正是这个缘故，他在武牢一役中才能顺利地投入夏军营内作卧底而不会被认出是唐军的人。
　　
　　道人见他一脸惊疑交集的神色，不停地眨巴着眼睛在思忖着什么，又道：“我不但推算出你的身份、名字，我还看得出你的命格奇特……”
　　
　　道人这一句直如一道霹雳，正正击中了君集深心之处的隐秘。他想起了自己后背上的胎记，不由得伸手摸了一下，霎时之间胸臆之中忽然涌起对这道人无穷的信任与依赖，“嗵”的一声双膝下跪，向着端坐树上的道人连连叩了好几个响头，叫道：“道长，道长，你真的能知道过去未来吗？你能看出我的命格吗？求你……告诉我，我的宿命……会是怎样？”
　　
　　那道人本是神态从容自若，忽见侯君集如此激动，也似是吃了一惊，连忙从树上轻飘飘的跃下，一把扶起君集，道：“不必如此多礼，请起。”
　　
　　侯君集见他从这么高的树上一跃而下，却身轻似燕，毫无损伤。他扶起自己时看似只是轻轻一提，自己却感到一股大力向上托起，身不由主就站了起来。他越发觉得这道人深不可测、道行神妙，急忙叫道：“道长，我是真心求教，请你务必告诉我……”
　　
　　那道人却连连摆手，和气的道：“好了好了，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是听到你在溪边念叨着‘小君’才知道你叫侯君集的，并不是真的靠什么合指一算而推算出来的。”
　　
　　可侯君集还是惊疑不定。按理说，“小君”这昵称是他和世民二人之间才知道的小秘密，眼前这道人他从来没见过，怎么会知道他这样的私隐？他禁不住继续追问：“你怎么能凭着我念叨‘小君’就知道我是侯君集？你刚才又说我命格奇特……”
　　
　　那道人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道：“那是因为十八年前，你在岐州城外的荒山之上与你的那位小友‘小君’之间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
　　
　　十八年前的事……
　　
　　侯君集这下子更是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合不拢了。
　　
　　那道人拍了一下手，道：“哦，对了，我是在你失踪之后才见到你的母亲，你却是一直没有见过我，那就怪不得你认不出我来了。”
　　
　　“你……你到底是谁？”侯君集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
　　
　　那道人意态闲雅的把双手笼在道袍之内，道：“你回去问一下你的‘小君’就知道啦。当年我一时粗心疏忽，没能把你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可现在看来，你也没什么事嘛。你和小君，已经重逢了吧？”
　　
　　“是，我们是四年前……在长安重逢的。”侯君集听他语气，似是对十八年前的往事知之甚详，虽仍是难免将信将疑，但听着他也把世民唤作“小君”，不觉就起了亲近之感。
　　
　　“既然如此，贫道有一句话想请你代为转告你的小君……”那道人忽然压低了声音，语气越发的显得郑重。
　　
　　侯君集点了点头，好奇地看着这道人眼中闪过一丝异光。
　　
　　道人仍是沉吟了一阵子，似是在斟酌着词藻：“你就说，十八年前的那位教过他认了十六个字的故人，现在再赠他一言：方作太平天子，愿自惜也。”




35　远知

　　35　远知
　　
　　侯君集大惊失色，颤声道：“什……什么？”
　　
　　那道人却不发一言，转身就欲离去。
　　
　　侯君集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拦住他去路，喝道：“站住！你这妖道妖言惑众，还想就此遁逃而去吗？”说着，他往腰间一摸，本是想摸出平日别在那里的配剑。谁知他昨天入宫之时在宫门处解存了配剑，今天出来时神志恍惚，没有取回，这时一摸之下自然是摸了个空。
　　
　　那道人饶有兴味的看着他这惊慌失措的模样，笑道：“怎么？你想杀我灭口吗？你以为我要害你的小君吗？如果我真要害他，十八年前，我已看出他会有今日的成就，当时我若像那个向隋炀帝谏议尽诛海内凡李姓者的术士安伽陀那样参上一本，不要说你的小君，就是如今唐室上下数十男嗣岂不早如李浑一族那样无一男丁得以幸免？”
　　
　　侯君集心神稍定，想起这道人刚才说的“十八年前的那位教过他认了十六个字的故人”，心念一动，道：“你……你是那个书生？告诉小君他的宿命是什么‘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年将二十，济世安民’的那个书生？”
　　
　　那道人轻扬眉毛，不答反问道：“看来小君很信任你啊。我跟他说过，这十六字除了跟他父母念一遍之外，不可以再跟旁人提起，他却把这天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
　　
　　那道人虽没有正面回答侯君集的话，但这样说等同是默认了。侯君集惊喜交集，连忙又跪了下来，道：“道长，你真的是能知过去未来的神仙吗？小君的宿命……真的能行吗？”
　　
　　那道人缓缓的说道：“所谓宿命，其实半是天成，半是人为。小君的宿命，十八年前我已隐隐可见，今天更为彰显，可谓天命已成，差的就是人力了。此番我请你代为传话，为的就是这个缘故。”
　　
　　侯君集代世民欢喜之余，忽又想起自己背后的胎记，忙又问道：“道长，那我的宿命呢？我的宿命又会怎样？”
　　
　　那道人凝视着扫了侯君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作声，只盯得他心中一阵阵的发凉。
　　
　　都不知过了多久，那道人才开了口，却是轻描淡写的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所谓宿命，半是天成，半是人为。你的宿命到底会是如何……其实还是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
　　
　　“取决于我自己的选择……”侯君集喃喃重复着那道人的话，却只是更觉迷茫，“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我的选择，可以改变自己的宿命吗？那我应该怎么选择才对？”
　　
　　“事到临头，你自然就会知道。祸福命运，尽在你手，你好自为之吧。”那道人说完这话，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去。
　　
　　侯君集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忽然又想起一事，飞奔着追上前去，问：“道长怎么称呼？如果小君问起我，我该怎么说您的名字……？”
　　
　　那道人略略停步，忽然朗声一笑，道：“如果你的小君一定想知道贫道的名字，那你就跟他说：他是这世内之王，我就是那世外之王，所以贫道姓‘王’。贫道观天象而知世事，故号‘远知’。”
　　
　　王远知……王远知……
　　
　　侯君集默念着这个名字，直至那道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一片青山绿水之外。
　　
　　侯君集渐渐回过神来，他想着要回去跟世民转述王远知的说话，但一想到世民，又勾起昨晚的回忆，胸膛之内就涌起了半是悲苦半是恼怒之意，嘴角一撇，还是一屁股又在溪边坐了下来，想：我现在回去找小君，那不是自讨没趣吗？反正这又不是什么紧急军情，耽搁不得的。
　　
　　在遇到那道人之前，本来侯君集甚至不想再回唐营了，但现在受托于人，要向世民转告那句要紧的话，他却不能不至少再见世民一面。这种把世民称作“太平天子”云云的话，可不能再托他人转告，否则一旦流传于外，自己固然首当其冲有大逆不道之罪——那真的就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而世民也难免会受到朝廷的猜疑忌惮，后患非同小可。
　　
　　可君集这时的心情可谓既羞且惭，实在不想再见到世民，便仍是在小溪边磨磨蹭蹭的不愿回去。刚才与那道人扰攘了一阵子，太阳更是已落到山后，天色黯淡了下来。君集眼见再不回城，天色全黑了山路就不好走，只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老大不愿意的站起身来，正要转身沿来路而回。忽听得夹杂在呱呱的鸦声之中，夜风隐隐似是从远处送来呼叫之声：“君集——，君集——”
　　
　　侯君集浑身一震，脱口就回叫：“小君——！”他一叫出声音，心里就后悔了，想：我真是想小君想疯了，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幻听。他现在正恼了我呢，怎么会到这里来找我？
　　
　　想到自己如此的痴心只是白搭，侯君集更是嗒然若丧。他用力地甩了甩头，像是这样就能把失落之意甩掉，正要举步前行，却听得远处蹄声得得，那“君集——，君集——”的呼叫声更是清晰可辨。这下子，就怎么也不可能是幻听了。君集喜得提气高呼：“小君，小君——，是你吗？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才叫得几声，却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喉咙里面，再也叫不声音来，眼中却是叭啦叭啦的泪水直往下掉。
　　
　　远处影子一闪，一骑马一阵风似的迎面奔来。马上乘者纵身跃下，张开双臂一把就搂住了呆立当地有如石头、只有眼泪滚滚而下的侯君集。
　　
　　“君集，君集，太好了，我以为……我以为又会把你给弄丢了……”
　　
　　侯君集刚才还把自己的未来越想越悲惨，现在却似是突然一脚踩进了幸福的泥沼里，身不由己的越陷越深、越陷越深……。他隐约地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这还真是如同一场灭顶之灾啊……！
　　
　　晕晕乎乎之中，他什么都看不见，只看见眼前满满当当是世民那衣衫上绣工精细的纹路。他也什么都听不到，只听到世民在耳边不断地诉说着他对自己的焦虑挂怀：“你今天清晨突然跑掉之后，我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不自在。我知道你在生气，但是我不知道你有多生气。整个白天里，我都在等着你回来，可是你一直没回来。每过一个时辰，我心里的害怕就多一分，我怕……我怕就像四岁的那年，我们玩得很开心之后，以为只是分开一下，却再也见不着了……”他还什么都感觉不了，只感觉到世民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那身子不住的颤抖与心房剧烈的跳动，全都那么纤毫毕现般清晰的传到他身上去。还有……还有那气味，那股尽管他已是如此的熟悉、仍是每一次闻到都会沉醉得如同畅饮了数十杯美酒甘酿的温热的人体气味……
　　
　　哪怕这真的是灭顶之灾，哪怕这个怀抱一旦陷进去了就从此都出不来……
　　
　　侯君集这时什么后果都不想再去理会，只晓得紧紧地、紧紧地抱住眼前这个人，双臂用力得好像哪怕只是少点劲，他也会从自己的搂抱中滑走、失去……
　　
　　然后，那低诉的声音仍继续在他耳边细碎的响着：“……过了午后，还没见到你回来，我就再也坐不住了。我到处的找你，在宫门那里听到守卫说你清晨出去后就再也没进去过。我在洛阳城里绕了一圈，在城门的守兵那里又得知你今早径直就已出了城。我又跑到这城外找，可是城外那么大的地方，我上哪儿能找到你？我毫无头绪的在城外乱跑一通，眼看天就要黑了，我越来越害怕，觉得好像历史要重演了……”
　　
　　“对不起，对不起，小君，是我不好……”君集听着那话里夹杂着泣音，不觉又是心疼，又是羞惭，“……我只顾自己气恼，躲在这种荒僻的地方。可是，我并不是故意想让你担心害怕，其实是我自己在担心害怕，担心你在生我的气，害怕你以后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世民这时把君集从怀中轻轻地拉开一些，借着已经变得甚是朦胧的夜色，却清楚地看到君集双眼里流露出惶恐与热望。他心中一动，暗暗叹了口气，道：“不，错的是我，我不该把你挑动了起来却又……”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才好，眉尖轻蹙，双唇微启，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这般困惑犹豫的神色看在侯君集眼中，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