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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天下_徐贵祥长篇小说-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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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双温热的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路径已经很熟了;话也不用多说;就像战斗一样;子弹上膛;瞄准目标;发射。 
  第一次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他再次后悔;再次恐惧。就在后悔和恐惧当中;他用了蛮劲;就像倒腾粮食袋子那样;把王梧桐翻了过来;暗示王梧桐趴下。王梧桐开始不同意;挣扎;但挣扎无效;王梧桐只好按照他的指令趴下。 
  一支看不见的枪口;就在这个时候对准了他的后脑勺。冯知良只觉得眼前啪啪啪画过几道闪电;两腿一软;瘫在地上。 
  捉奸的人给了他面子;让他穿好了衣服;然后才拉开电灯开关。龙柏少校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冯知良说;哈哈;冯科长情场得意啊;就这么几天;就把我们国军的花骨朵摘了;兄弟佩服。 
  王梧桐火急火燎地蹬好裤子;一边系扣子一边骂;混蛋;你们要干什么;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爱情? 
  龙柏说;不是你给我们报告的吗;说这个冯科长可能会强奸你;让我们暗中保护啊! 
  王梧桐愣愣地看着龙柏;突然一头撞过来;龙柏早有防备;倏忽一跳闪过去;伸手抓住了王梧桐的手腕;皮笑肉不笑地说;王中尉;请你尊重国军的脸面;不要在这里表演了;带走! 
  上来两个士兵;二话不说;一条毛巾捂进王梧桐的嘴巴;把她扭了出去。 
  就在五号病房里;龙柏扔给冯知良几张白纸;一支钢笔。冯知良说;杀了我吧;我是不会当叛徒的。 
  龙柏说;没有人让你当叛徒;连叛变的事情都不让你做。我们两家是友军;我们个人是朋友;朋友之间应该帮忙是不是? 
  冯知良说;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龙柏说;我们请你做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你们的陈旅长是我们新编第七师最可靠的朋友;抗战时期曾经帮助国军做过很多事情;比如官亭埠战役;你非常清楚。你给我们写个证明;以后陈旅长过来了;是要当大官的;这些证明材料对于陈旅长加官晋爵都是有好处的。 
  龙柏说;袁春梅的病房就在后院;我们可以随时把她请过来。当然我们也可以采取其他办法让你风光;你奸污国军女军官的照片;我们随时可以提供给新闻界;让你名满天下。 
  冯知良汗流浃背;几乎虚脱;把脑袋歪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从眼角不可遏止地往外涌;嘴里念念有词;一失足成千古恨啊;祸水啊…… 
  龙柏说;别装蒜;你说你是帮助陈秋石升官;还是要把贵军的名声搞臭;哪个后果更严重;你掂量吧。 
  冯知良呆若木鸡;脸色由红变白;再变紫;再变黑。他最终选择了他认为后果最轻的那条路;写了一份《关于陈秋石配合国军抗战的证明》。 
第二天上午;冯知良也被转移到急救室;郭得树在那里抖搂他写的那几张纸;脸上露出和蔼慈祥的笑容。郭得树说;很好;很好;听说你在太行山就是陈秋石的参谋;知根知底啊!不过;这个东西还得改一下;就改几个字。 
  冯知良说;我的良心已经喂狗了;我已经丧尽天良了;我不能再为虎作伥了。 
  郭得树说;你都丧尽天良了你还怕什么?就改几个字。你和王梧桐有情有义;本长官成人之美。在你逗留淮上州期间;我可以向你保证;一是对你们的事绝对保密;二是保证给你们创造条件;三天让你当一次新郎。 
  经过昨夜的惊吓;冯知良差不多已经忘记了那说不清道不明、酣畅淋漓的痛快;听郭得树这么一说;残存在体内的牛津散又开始起作用了;就像瘾君子的发作了烟瘾;冯知良的脸又开始发白了;他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说;那我得看看;怎么个改法? 
  郭得树说;说开了;改了比不改对你更有利;改了之后;你的这个材料就不是向新编第七师提供什么狗屁证明了;而是向你的上级敬献的一份厚礼;你的所有行为都可以理解为对你的组织负责。 
   
  十 
  赵子明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年关前后;他到江淮军区受训;曹泗安政委详细了解了淮上支队的情况;其中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陈秋石的问题;当时已经决定淮上支队整编为野战旅了;曹政委没有说陈秋石担任旅长是不是合适;而是问赵子明;由他兼任旅长是不是合适。赵子明当时有点纳闷;说实话;他不是不想兼任旅长;但是他有很多顾虑;他兼任旅长陈秋石怎么办;部队会不会有看法;再说;军事上他和陈秋石相比;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赵子明最后说;我兼任旅长不合适;我和韩子君同志;还有支队的其他同志;都认为陈秋石同志担任军事主官是恰当的。 
  曹政委说;这个我知道;韩子君同志给省委和军区都写了报告;一是请求把他自己降为副职;由陈秋石担任司令员。韩子君这个同志高风亮节;难得。但是陈秋石嘛……曹政委沉吟片刻才说;怎么说呢;就军事才干而言;这个同志确实出类拔萃;可是我们的斗争也不全是军事斗争啊;高级干部尤其要看政治觉悟。 
  赵子明说;陈秋石的政治觉悟不低啊;在官亭埠战役中;不仅运筹帷幄;而且身先士卒;在他的指挥下;整个战役全盘皆活。 
  曹政委说;问题就在这里;就是这个官亭埠战役;给我们惹来了麻烦;有人说官亭埠战役实际上是牺牲我们的部队;帮国民党的忙。 
  赵子明蒙了;半天才说;官亭埠战役从作战计划到实施;都是经过军区批准的啊;虽然客观上帮忙;但是这是抗日啊;无可非议。 
  那次谈话之后;赵子明一直忐忑不安;他生怕给自己搞了个旅长兼政委;那他就算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好在;整编命令下达后;陈秋石还是被任命为淮上独立旅的旅长;只不过任命文件上有一个特殊的后缀;就是政治委员有最后的决定权。 
  半年过去了;麻烦又来了。 
  江淮军区接到淮上独立旅作战二科科长冯知良署名的一份检举材料;名为《关于陈秋石同国军的交往》;里面列举了陈秋石在进入大别山后;曾经在各种场合下散布的错误言论。 
  陈秋石同志指示;大局为重;对于国军部队;能不打尽量不打;能小打尽量不大打;能假打尽量不真打。陈秋石有个奇怪的理论;所谓三流的指挥员被敌人消灭;二流的指挥员消灭敌人;一流的指挥员既不被敌人消灭;也不消灭敌人。在这个理论指导下;我部对国军的多次挑衅避而不战。 
  冯知良的信里还举了一个例子;信中说;“在官亭埠战役中;因为主力团团长祁深奥不愿意给国民党军当炮灰当看门狗;陈秋石勃然大怒;欺负祁深奥不识字;从口袋里掏出地方干部刚刚送来的情报;假传这是司令员韩子君和政治委员赵子明授予他的独断专行权力;有违抗命令者格杀勿论;威逼祁深奥同志。祁深奥同志含泪接受了这个命令;亲自率领敢死队前出官亭埠;与敌短兵相接。陈秋石同志居心叵测;迟迟未派遣增援部队;导致祁深奥身中数弹;壮烈牺牲。祁深奥同志殉国前高喊;我不是被鬼子打死的;我死在国民党的手里。” 
  信的最后说;我们不否认陈秋石在抗战中战功卓著;但是在对国民党军队的问题上;陈秋石同志确实态度暧昧。 
  据说军区首长看了这封信;非常震惊;同新编第七师紧急交涉;派出特派员赴淮上州找冯知良核实;冯知良明确答复;这份举报材料就是他写的;内容句句属实;证人还有刘大楼、张于今、马东晨…… 
  军区党委紧急会议结束十分钟后;一份密电越过千山万水;到了赵子明的手上:即令陈秋石同志离职养病;赵子明同志兼任淮上独立旅旅长;刘汉民任该旅副旅长兼参谋长;袁春梅同志为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 
  赵子明手捧密电;半天做声不得。别人可以不清楚;但是他不会不清楚;在这封电报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 
  煎熬一直持续到晚饭后;赵子明约陈秋石到杜家老楼圩沟外面散步。走了一圈又一圈;赵子明还是不说话。 
  赵子明不说话;陈秋石也不说话。 
  走到太阳西下;月牙初现;赵子明开口说话了。赵子明说;走了一圈我不说话;你就该知道是什么事了。走了两圈我不说话;你就该知道出什么事情了。走到三圈我不说话;你就该知道怎么办了。 
  陈秋石说;老赵;这次我犯了哪个天条? 
  赵子明说;一封举报信;军区的结论是右倾。 
  然后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陈秋石说;哦;没想到我给同志们造成这样的误会;这个同志警惕性很高啊;他反映的问题;除了祁深奥牺牲前的那声喊我没有听见;其他的差不多都是事实。不过我想知道;这个举报我的同志是谁? 
  赵子明说;这是绝密;连我也不知道;你就更不要打听了。 
  陈秋石淡淡一笑说;好;我接受处理。 
  赵子明说;我都安排好了;在南岳书院;你的警卫员和厨师都可以带上。还可以带一个参谋。 
  陈秋石笑笑说;这种事情我遇到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全明白。我能不能自己提个要求? 
  赵子明说;只要我能做到;必然满足。 
  陈秋石说;我要带上我的马。 
  赵子明怔了一下;断然说;这个不行;绝对不行。 
  陈秋石说;那你准备把我的马交给谁? 
  赵子明说;这个我自然会有安排。老陈你放心;我会派专人负责你的老山羊;我们把你的老山羊像大爷一样伺候;直到组织上给你做出结论;我会完璧归赵的。 
  陈秋石点点头说;也好;那就拜托了。我这一辈子;没有什么亲人了;我的老山羊就是我的亲人。我还问你一句;这次我万一过不了关;我要是死了;我的老山羊随便你们怎么处置好了;你们杀了吃肉都行。不过我可警告你;那时候我和我的老山羊又走到一起了;你就不怕我们两个的阴魂跑去找你算账? 
  赵子明的脸在刹那间变得苍白;看着陈秋石说;老陈;也不要说得那么悲壮。根据我的观察;这次处理;军区是有所保留的;你不会有事的。 
   
  第九章 
   
  一 
  梁楚韵是从新编第七师的一名军官嘴里得知陈秋石被革职软禁消息的。乍一听;她不相信是真的。她到一楼找冯知良;冯知良心里一虚说;是的;我也听说;陈旅长……离职了。 
  梁楚韵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向冯知良逼近了一步;没有对象地质问;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亲痛仇快的事情?陈旅长是什么样的人;铁证如山;有目共睹;难道你们这些人都是睁眼瞎吗? 
  冯知良本能地往后退了退;吃惊地看着梁楚韵说;小梁;你怎么啦?这是党内斗争;再说人事变动也是正常的;不是我们下层干部能够左右的。 
  梁楚韵说;什么党内斗争?这肯定是阴谋。让陈旅长丧失军事指挥权;这是我们的敌人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可是我们却帮助我们的敌人做到了。 
  冯知良一头冷汗、面如死灰;摇晃一下;差点儿没有倒下去。 
  梁楚韵去找冯知良的时候;并不知道陈秋石事件的始作俑者就是冯知良;她只是想找个人发泄而已。从冯知良的住处出来;她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无视滂沱大雨;漫无目的地徘徊在雨中;在皋城大饭店的后花园里找了一个凉亭坐下;泪水和雨水一起流淌。这个时候充斥在她心里的;是陈秋石那清瘦清秀的面容;那胸有成竹的身躯;那不容置疑的手势。漳河峪战斗中陈秋石驾驭老山羊驰骋敌阵的雄姿;官亭埠战役陈秋石运筹帷幄的严峻;鸿门宴上大获全胜陈秋石高举酒杯的翩翩风度…… 
  梁楚韵这天在皋城大饭店的后花园里枯坐了很长时间;直到晚饭前;她才拖着一身雨水和沉重的步子;回到前楼。在楼下她就看见袁春梅房间的灯在亮着;她站住了;只有片刻的迟疑;就义无反顾地上楼去敲袁春梅的房门;声音很重。过去她怕那个一脸严肃的女首长;还有点排斥。但是现在她不管不顾了;她像落汤鸡一样出现在袁春梅的面前;迎着袁春梅惊愕的目光;毫无惧色。 
  梁楚韵说;袁副政委;你应该知道的。 
  袁春梅说;我知道什么?我倒是要问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让你火烧屁股地一身泥水兴师问罪? 
  梁楚韵怔怔地看着袁春梅;看袁春梅一脸无辜;不像是说假话;就有些不知所措了;说话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了;嚅动嘴唇说;怎么;难道;难道袁副政委你真不知道?陈旅长被软禁了! 
  袁春梅不动声色地说;我当然知道。怎么;这件事情跟你有关系吗? 
  袁春梅这么一问;反而把梁楚韵问愣住了。梁楚韵说;当然有关系。我是淮上独立旅的一员;淮上独立旅最高指挥员的命运也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袁春梅说;你是说;关系到你的命运你就有权过问?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告诉你;淮上独立旅的人事变动;不要说跟你没有关系;就是跟我也没有关系。这是上级的事情。 
  梁楚韵把湿军装脱了下来;挎在胳膊上;抬起头来;把湿漉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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