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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兵城-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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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
  女真抬起头,一架直升机梦游般地在浮尘中滑行,声音几乎被浮尘给隔离开了,传到耳朵中时只是一些碎裂的呻吟。女真奇怪那两个女孩子居然可以听到,人也许在绝望中,对一切的声音都太敏感了吧!她眯住眼,看到那飞机爬得太高。它也许是在躲着什么,一忽悠一忽悠地在太阳附近徘徊。
  女真兴奋了,下意识地惊呼起来,她们在地上大声冲那架飞机呼喊着。艳芳在戈壁上胡乱地奔走,边跑边舞动手中的一件白色的罩衣,白色的衣服在她的挥动中,无力而又耀眼。但那架飞机却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像没发现她们似地侧身转向西北方向,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暗黄色的天空中。
  正在大声呼喊的女兵,一下子呆在了原地。艳芳手中的白衣服,此时降旗般地垂落在身边,她的眼里蕴满了无言的失望。那两个女兵忽然抱头大哭,一种强烈的被遗弃感漫了过来。女真自己滑下汽车,她奇怪自己的性格,似乎越是强大的失落越能激发起她的激情,甚至愤怒,似乎连身体也是这样。
  她很满意自己的心境,但这样的场面也太让她伤感了。她忽然暴怒地冲那两个女兵喊道:“哭什么哭,给我站起来!你以为哭就能救你们吗?不,现在能救我们的只能是我们自己!”她使劲地瞄一眼艳芳,“我们就是爬,也要活着出去,这片戈壁不配做我们的坟墓!”
  那两个女兵似被她的暴怒给吓住了,她们的脸上竟凝着某种悲壮,略显稚嫩的眼睛,似乎一下子塞满了与她们的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坚毅。
  女真略有些内疚,但她知道,历经这次生死之后,她们将会迅速成熟,将会因为她严厉而感激她,并且会悟出更多超出与她们的同龄人不一样的人生感觉。
  她拐着腿,拣起她那天用来保护自己的红柳棍,此时它正好可以做一根不错的拐杖。她们把许多物品放在车上,只拿着一点路上也许用得着的药品,一切都轻装到了极限。女真示意她们先走,望望那辆大卡车,失去了人的卡车只是一堆死了的钢铁。她绕到驾驶室,那儿大团的血已染红了座位和车门。她们走了,而那个司机留下了。她无言地向他告别,心想,我将一辈子记住你,我要回来为你举行一次最隆重的葬礼。
  她回过头时,眼里已经蕴满了大滴的泪珠,干涩的嘴轻轻吸着眼泪的涩味,已经有三天未饮水了,竟然还有眼泪。
  她们一直在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行走,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就是异国的领土。女真想,只要向前走,一定就会走出去。
  时间像她们的行走一样,又缓慢又痛苦。此时的戈壁在脚下可怕地绵软着,每走一步似乎都让人付出巨大代价,双腿颤悠。女真用力捣了捣戈壁,戈壁坚硬地回应着,震得她的手一阵酸麻。她明白了,是自己太虚弱了。她有些艰难地望望身后,已经走了有两个多小时了,那辆卡车似乎仍在身后清晰着,好像她们并未走多远。她觉得眼睛发紧,头昏得要裂开。有几次她几乎要躺下了,但还是竭力控制住自己。她把手伸到嘴里,使劲咬去,剧疼使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但随之却是更剧烈的疼痛,那条右腿也像被唤醒似的,沉沉地传送着一种剧痛。她不由地停下来,大口喘气。
  艳芳听到身后的异样,松开扶着的那个战士,向她奔来:“没事吧你?”
  女真张开嘴,艰难地呼吸着,左脸的肌肉针刺般地抽搐,她的左眼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她摆摆手:“走吧!我不会有事的。”
  艳芳几乎要哭了:“你的脸肿得太厉害了。女真姐,你可要坚持住呵!”
  “我会的,我还要做你的伴娘哪!”女真努力让自己镇静些,“天黑前我们一定要走出这一带,否则,遇上那群狼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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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你没看到的……(3)



  “妈的,我跟它们拼了。”艳芳的脸上闪出短暂的愤怒,手下意识地捏着手中的棍子。
  女真抚抚她的手臂,向前蹒跚着走去。艳芳用手扶着她,犹豫地道:“女真姐,你说师里会派人找我们吗?”
  “当然会。一下子丢了这么多人,部队比我们还会着急。”她抬起头,望望天空,“刚才那架飞机也许就是找我们的。”
  艳芳忽然愤怒地:“别提那架飞机了,刚才我都快失望死了,你知道吗?一个溺水的人想抓住一只河边的手,而那只手却没事似地,抽走了。该是多大的难过和愤怒。”
  “也许它没发现我们,今天的天况这样差,也许我们在他们眼里只是几块大石头呐!”她的头忽然剧烈眩晕,向地上软软倒去。
  她在倒下去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到单一海正焦急地向她奔来。他低呼着她的名字,她想答应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女真感到自己一直在晃动着,身子像浮在一条船上,左右漂浮着,奇怪地被摆来摆去。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看到自己居然伏在艳芳的背上。艳芳正吃力地低着头,脖颈上沁出微微的细汗。旁边的两个女战士帮扶着艳芳,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女真的泪水轻轻涌了出来,内心被一种明媚的感动擦洗着,她的泪水打在艳芳的脖子上。艳芳惊喜地回过头:“呀,你醒过来了,刚才我们真担心哟。”
  “快放下我!”女真轻轻地拍打艳芳,身子出溜着向下滑,“我自己可以走,你会被压垮的。”
  艳芳坚持着:“我能行。”身子却一松,女真被那两个女孩子扶住,艳芳眼里含着泪,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你真重呵!我还以为你比我轻呐!”
  女真歉意地笑笑,一阵虚弱向她扑来,她支持不住地坐在地上,她有些惊慌地试图起来,但试了几次,却都没能起来。艳芳惊慌地扑过来把她扶住。女真靠在艳芳怀里,内心浮起一团阴影。忽然觉得也许自己再也不能走出这片戈壁了,这个念头嗡地盘旋在她的心头,但却没有一点的难过和不安。她示意艳芳把她的那只小包拿过来,艳芳有些狐疑地看着她,听话地把那只小包递过去。女真从挎包里取出那本日记,打开那几幅画,再一次看去。那几幅画暗淡地贴在那里,此时已失去了刚绘就时的那种凸凹的质感。她摸摸它们,把头转向艳芳:“有笔吗?”
  艳芳无言地把钢笔递过来。
  女真有些费力地旋开笔帽,在纸上抖抖地写着:“谢谢你爱过我,我也……爱你。再见。”想想,又划掉。她还想写下去,一阵风吹来,只好停住。她咳嗽一声,再次看去,眼中泪珠闪烁。一切真情竟要在最后,才会表露出来,哪怕是爱情。可这几句话,其实多么像是一篇遗嘱呵!艳芳奇怪地看她,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女真呆坐半晌,脸上泛过一阵红晕:“你见到单一海后,把这交给他,我的那些日记以后由他全权处理。甚至包括我……我的骨灰。”
  艳芳激动地按住她:“不,我就是背也要把你带出戈壁,把你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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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遭遇(1)



  牧猪小孩是在中午出现的,他的猪群不见了。单一海只看见他一个人,慢慢地由一个黑点,变成人的形象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因急走而流着一些黄色的汗水,这些汗擦过他脏污的脸流下来,像开了一个个小水沟,一道一道的,更像涂了迷彩。
  单一海有些惊喜地望着他,他已坚信这个神秘孩子的出现,可以给他带来好消息。他有些惊喜地抓住那孩子的手,帮他擦去额际的汗。同时打着手势,那意思很明白,你发现了什么吗?那孩子不等单一海的手势落下,已急切地吱哇吱哇地比划起来。他的一只脏手指向远处,一只脏手抚着胸部,头向天上仰了三下。单一海看着他那种巫舞般的手势,连比带划地猜测着。后来,那孩子似乎累了,有些失望地轻轻叹息,用手拉住他的袖子。这回单一海懂了,那孩子是让他跟他一起走。
  单一海对冯冉说:“我有预感,女真她们肯定还在这块戈壁上,她们就在这孩子带我们去的地方。”
  冯冉点点头:“但愿如此。”他受伤的右臂悬落在胸前,帽子已不知掉到什么地方,脸上溅上去的血已结成了干痂,头发肮脏蓬乱,那支81式冲锋枪斜依在右肋,像个刚刚血战过的西部牛仔。
  昏黄的戈壁奇怪的闷热着,空气仿佛成了胶状般地,又粘又软。浑身燥热困乏,头昏得像不是自己的,汗水迅速蒸发,使他的喉咙又干又燥。单一海使劲拉开胸前的扣子,才感觉稍微舒服一点。
  冯冉的厚嘴唇已经裂开干干的血缝,每走一步,都有些费力,但他强忍住不让自己出声,只是坚持着向前走。单一海抬头望望天空中那轮隐起来的太阳,心中浮起许多燥燥的感受。那孩子似乎永不知累地向前走。他几乎从没向后边望过他们一眼,似乎他们不存在。他在翻过一道圆坡似的高坝时,停了下来。
  他半躺在戈壁上,身子倚着块石头,一双眼半睁着,似乎根本不在意单一海他们,顾自休息了。单一海内心中一松,坐到了地上,躺着真舒服啊。冯冉在戈壁上摊成个大字,枪支斜压在身上,风中传来身上骨节咔咔的松动声。
  单一海稍坐片刻,从挎包里取出一块压缩干粮,这是他们最后的一点粮食了。他默然分成三块,一块递给冯冉,一块交给那孩子。那孩子看了一眼,就又递了回来,仿佛对那种食品不屑一顾似地,又默默低头,沉浸在刚才的沉默里。
  单一海把那块干粮放到嘴里,试图洇出一点唾液,但却什么也没有。干粮的粉末顺嘴角滑下,堵在嗓子眼里下不去,喉咙被咯住似地,发出咕咕的声响。冯再转身取下那个干了的水壶,仰脖对准壶口,希图再有一滴水出来,但那壶仰了半天,还是空旷着发出嗡嗡的回声。冯冉有些气愤地扭身把壶远远扔掉,壶掉在石头上的声音,干渴空虚得没有一点回声。
  那声壶的异响惊动了那孩子,他似乎早已看出了单一海和冯冉的焦渴,这会儿,他取出那只酒囊,犹豫了一下,递给单一海。单一海转身递给冯冉,冯冉几乎没有犹豫,捧起酒囊大口猛喝。此时只要是液体,哪怕是毒液,他也不会有所顾忌了。但他只喝了两口,还没来得及润湿嗓子,那孩子便满脸通红地抓住那只酒囊,叽哩哇啦地喊着。那意思这回冯冉可看懂了,是叫他不要再喝了。看着那孩子略显执拗的神色,他无奈地松开了手,那孩子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神情,转身又把囊递给了单一海。单一海小心地含了两大口,像含住一种感觉,心内的热燥顿时消散。那孩子不等他喝完,已把囊拿走了,很珍惜似地用力摇摇,又吊在自己的后腰上。那只大囊几乎拖到了地上,可却一点也不妨碍他走路,似乎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站在那里,像要辨认出什么,向远方凝视片刻,对单一海打个手势,转身向前走去。单一海和冯冉站起来,默默地跟紧那孩子的背影。
  一会儿,戈壁上便响起了他们轻微而又空旷的脚步声。他们走得十分缓慢。每一步都要付出很大代价,不一会已累得气喘不止。
  单一海从冯冉背上拿过那支枪,冯冉已没有力气,只是喘息着,竭力跟上那孩子的步伐。
  “哎,头儿。”冯冉忽然若有所思地问他,“女真中尉失踪的事儿,她家里知道吧?”
  单一海略一怔,似乎未料到他会问此话:“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她父母是谁,只知道她家在北京,其余的我与你一样,对她一无所知。”
  “你真的不知道女真中尉的父亲是谁?”冯冉略感惊异地看定他,满脸的怀疑。
  “不知道,怎么,你小子又有什么新发现?”单一海望望身前的那孩子,他似乎根本不在乎他们的话,沉默着。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只是隐藏得较深而已,没想到……”,冯冉怪异地看他,似乎很失落,“其实,不知道比知道好呵!我看出来了,女真中尉是真心喜欢你!”
  “可这与她的家庭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出来你就知道有没有关系了。”冯冉一脸凝重,接着说出他的名字,那是个在军事作战方面很有建树、威望甚高的一位将军。
  单一海内心一沉:“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全师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但似乎与她有关的人,却蒙在鼓里。除非是你故意瞒我,那么我都有些不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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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遭遇(2)



  单一海略感震惊,他真的没想到。女真含糊其辞的家庭背景,竟是如此。而女真呢则纯朴和高傲得近乎于不像,只是偶然中才暴露出一点罕见的贵族气质,令人着迷。
  “你还爱她吗?”冯冉奇怪地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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