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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6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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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心情极好,说道:“大不了让内库再做几副,给你家大小公子们一人预务一个。”
胡大学士被他暗中讽地无辄,笑骂道:“我的意思是,学正大人前些天说了,你什么时候能把东夷城的事情忙完,得赶紧回太学给学生们上课。”
范闲笑着应道:“这事儿您不说,我也准备来做。”这是真心话,今日进入太学,看着那么多年轻的学生,范闲的心情不错,似乎想到了前一世自己上学时的情形,而且他知道这些学生将来必然都是庆国的柱梁,如果自己能够提前影响他们一些什么,在某些时刻,或许这将是自己的保命法宝。
范闲告辞而去,胡大学士一个人在昏暗的灯光陪伴下,继续着自己的事情。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时,一位官员轻轻地走了进来,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胡大学士沉默了许久,唇角不由浮出一丝苦笑,轻声说道:“原来今日孙府大宴上,竟然还闹了这么一出。真不知道这位小公爷是怎么想的,闹得的如此浮夸,完全不合他以往的暗敛性子。”
那位官员自然是胡大学士的亲信,脸上也有诸多不解神色,疑惑说道:“而且此事透着份诡异,明明知道是宫里的意思,小范大人还要硬生生抗着,甚至不惜来求动老师,为了区区一个孙敬修,值得吗?”
“不仅仅是孙敬修啊。”胡大学士又叹了一声,挥手让这名官员下去,叮嘱道:“此事不用再提,只要陛下不发旨,我就替小范大人保个人,也应是无妨的。”
那名官员沉声应下,告辞而去。
胡大学士那张依然年轻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变幻着神色,他在思考着范闲先前那段话,在猜测范闲的真实意图。东风与西风?他揉了揉有些发紧的眉心,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贺大人只怕没资格当东风,小范大人是在和陛下打擂台!
只是为什么要打呢?难道是因为对陛下的削权之举心生怨气,所以发泄到了此处?胡大学士陷入了沉思之中,总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已经三年了,陛下对监察院的削权一直在前行,而范闲总是在宫里进一步之前,就已经很孝顺地提前退了一步,亦趋亦退,没有丝毫不乐意的模样。
为什么范闲不退了?是不是他担心退的太多,将来手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人抗衡?可是除了陛下,你需要抗衡谁呢?
胡大学士的眉心皱的极紧,却怎样也想不通这件事情。忽然间,他的手指抚到了自己的皱纹上,微微一惊,赶紧缓缓用手指把皱纹散开,又悄悄地从桌下取出一个小瓷瓶儿,从瓶中挑了一点乳油状的东西,细细地涂抹在脸上,缓缓拍打一番之后,他的脸颊皮肤更显光滑,几丝皱纹显得毫不起眼。
胡大学士把瓷瓶放入桌中藏好,自嘲地笑了笑,陛下父子间的事情,自己何必去想那么多,他们又不可能真正翻脸——倒是自己这张脸,胡大学士唇角的自嘲之意愈来愈浓,甚至有些淡淡的悲哀。
他的年纪也不小了,所以格外注意面部的保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历史使命是成为陛下百年以后朝堂上的中枢,所以他必须不显老。如果陛下认为他已经老了,一定会产生一些别的想法,为自己的儿子去留一个更年轻的铺佐之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无奈,自己的悲哀。
第六十二章春园乱
“三年前,整个京都都在追杀我,如果不是有孙家的人难活到现在,更不可能把黑骑运到京里来。”
御书房内的气氛有些紧张,范闲微低着头,看着身前榻上的皇帝陛下,面色微沉,一字一字地缓缓说着:“从这个角度出发,孙家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也算得上平乱的功臣。”
“平乱?”皇帝没有抬起头来,昏黄的灯光照耀在他束的紧紧的头发上,隐隐可以看见几丝白发所反射出来的颜色,只是接着范闲的话冷漠说道:“如果朕没有记错,那是孙家小姐的功劳,与她父亲有什么关系?”
“孙家小姐总是她爹生的。”范闲抬起头来,倔犟而平静地看着皇帝。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卷宗,也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沉默许久,似乎是想看出这小子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半晌后才轻声说道:“今日进宫,便是要说这个?”
“是,陛下。”
皇帝再次沉默起来,许久后忽然开口说道:“为什么?”
“臣是个有恩必报,有仇必报之人。”范闲给出的原因很简单,“孙小姐于臣有大恩。”
“如果只是想报恩……”皇帝微讽说道:“朕把孙颦儿指给你,孙敬修脸上自然是有光彩的,何必会要争这个位置。”
范闲没有微窘去笑,面上冷静无比,内心微微抽紧。咬着牙,从牙缝里渗出声音:“因为陛下三年前应承过臣。”
皇帝陷入了沉默之中,三年前范闲向他讨的功劳,其中就包括了孙敬修之事,他缓缓开口说道:“这世上哪有永远不变地事情?尤其是官员之位,乃国朝之基,岂可因为一言一语便永世不变?依你之言,若朕应允了你什么,日后即那人贪赃枉法。朕也要依你不动他?”
范闲先前的话带着几丝赌气,几丝不得体的狞劲儿,皇帝更是被这论功邀赏的意思气得不轻,但转瞬间便平息了。或许皇帝更喜欢范闲这种把什么事儿都摆在台面上来吵的性情。
“孙敬修是能吏。”范闲一步不退,看着皇帝老子的脸,清声说道:“若他敢贪赃枉法,臣第一个拿他。把他千刀万剐。”
皇帝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异光,似乎没有想到范闲竟然会对这件事情如此上心,隐约想到,大概是削权的手段来的太急。刺伤了这个年轻人地心。
东夷城的事情还在处理当中,朝廷没有真正地酬其之功,却要急着在朝堂上给他安排对手。难怪安之心里会不舒服。会硬生生地顶了回来。皇帝微微一笑。自以为了解了范闲的心思,摇了摇头。没有再就此事继续说什么。
“例行考绩总是要做的。”皇帝低下头,和声说道:“既然你要报孙敬修当年地恩义,朕自然也不会逼着你做个不义之人,只是若他不适合在这个位置做下去,朕自然会换人。”
皇帝抬起头来,似乎是警告,又似乎是提醒:“你即便是监察院院长,朝堂之事也不能多管,门下中书大学生们操劳朝务,你不要插手的太多。”
范闲也不多话,低身一礼便出了御书房。最后这两句对话,皇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他是不会亲自插手此事,但是贺宗纬那边还是会对孙敬修落手,而且提醒范闲不要对贺宗纬有什么私底下的动作,不然皇帝是真地会动怒的。
待范闲离开之后,皇帝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案宗,心里生出了淡淡烦厌之心,一手将这些案宗推开,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御书房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之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情太过直接倔狠了些。”
皇帝一面在心里想着,一面唤了姚太监进来,问了一下今天京都里发生的事情,面色也渐渐宁静下来。听到孙府寿宴地事情,皇帝沉思许久,明白了范闲为什么会像被踩了尾巴的老猫一样跳将起来,一位刚刚立下大功的臣子,马上要被人削权,被人扫颜面,莫说范闲,不论是谁或许都会感到愤怒才是。
“也许这件事情是太急了一些。”皇帝在心里这般想着,却不愿意承认自己有所疏漏,对姚太监冷漠说道:“告诉贺宗纬那边,放手去做,至于安之那边,你们暂时不要管了。
皇帝没有想到,范闲地愤怒基本上是伪装出来地,他只是要用自己地愤怒与难过,逼着陛下动心,动不忍欺之心,再让自己手中的绝大权力再多保留一段时间。
姚太监恭谨无比地应了一声,紧接着压低声音说道:“那件事情,已经查到头了。”
皇帝嗯了一声,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说道:“说。”
“丙坊那出地出仓令,守城弩离开闽北的手令,都已经得了。只是最终查到枢密院的调令后,便指向了秦家,看不到那边的影子。”
姚太监微颤着声音说道,内廷最近这一年一直在暗中调查山谷狙杀一事,陛下始终没有放过当年的疑点,一心想抓出那个人,安慰一下小范大人。
能够悄无声息地做了这么多事,而且还把手脚探入了内库,即便是秦家这种曾经的军方元勋门弟也无法做到,而且事后还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整个庆国,除了皇帝陛下自己外,就只有监察院的人。
皇帝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是一个极为记仇,极为敏感的人,如今的天下大势可期,朝堂内部虽然有些小问题,但并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李氏统治基础的事情。
所以当年的山谷狙杀便成为了他心头的一根刺,不仅仅是因为有人险些杀死了他的儿子。更因为他发现那个人隐隐间已经脱离了自己地控制。
就像今天的范闲的模样,似乎也有脱离自己控制的趋势。对于范闲,他忍,因为这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也是为庆国立下最大功劳的儿子,而那个人呢?
那个人为庆国立下的功劳更大,而且皇帝一直没有想清楚其间的缘由,他有些疲惫地坐在软榻之上。似乎不想再继续思考这件事情了,在沉默许久后说道:“山谷的事情查到这里为止,反正也都是快死地人了。”
“两个太监后面的人查出来没有?”
姚太监的太阳穴有些辣痛,很惊惧地摇了摇头。他知道陛下说的两个太监是谁。这又是庆国迷雾后地一椿迷案,其时在太后的主持下,整个庆国皇室都在向太子登基的道路上前行,二皇子也暂时与太子保持了和平。恰在此时,宫里却跳出了两个太监,意图刺杀三皇子李承平。
究竟是想这样做?而且在当时的情况下,三皇子地生死。对于太子登基根本没有本质的影响,反而若三皇子惨死在宫中,对于太子二皇子来说。则是根本难以承担的恶名。
事后范闲也仔细查过。但是太子和二皇子都没有承认。长公主临死前更是谈都没有谈这种小事,范闲查不下去。只好认为是宫里其时变数太多,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矛盾暴发,才让老三陷入了危境之中。
然而皇帝陛下不这样认为,他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最细微地蹊跷处,所以才能成就最宏大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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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走出黑夜中的皇宫,对于四周谦卑行礼地太监宫女们视而不见,拂袖而走,面色阴沉。
关于对待下人地态度,范闲绝对是庆国地一大异类。且不提范府里的下人丫环仆妇,便是对宫里地太监宫女,他向来也是言语温柔,不止是出手大方,便是在态度上也是极为不一样,似乎他从来不认为这些畸余之人,有何值得厌恶之处。
也正是因此,整个皇宫里的人们,对这位小公爷都有一股发自内心的敬爱情绪,便是三年前死在监察院六处弩箭之下的那位侯公公,他虽然是长公主暗中安植的人,但实际上在平日里,对范闲也是赞不绝口。
今日范闲异样的表现,落在了很多人的眼中,这副作派与他以往的作派大不相同,这些太监宫女们都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纷纷猜测,大约是小公爷又在御书房里和陛下吵架了。
走出了黑暗而又幽长的宫门长洞,范闲站到了皇城之前的广场上,他没有回头去看宫门,却是展开双臂,大声地叫了一声,似乎要把胸中的郁闷都随着这声喊发泄出去。
声音回荡在寂清空旷的广场上,在皇城的朱墙上一撞,又转了回来,袅袅然许久没有止歇。
宫门内的侍卫,宫门外的禁军,正准备落钥的太监,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他,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如果是一般的人在宫门这般乱叫,只怕禁军早就赶上前去,把他痛打一顿,然后押入天牢之中,以惊扰宫禁的罪名,等着秋天砍头。但范闲这样胡叫了一通,却没有人敢动弹,甚至连言语上的提醒都没有。
就算这个人发疯了,但如果他是范闲,那大家也只美化为诗人的痴狂,视而不见。
今日在宫门处当值的是禁军大统领宫典,范闲入京后见的第一位大员便是此人,二人倒也算的上熟悉。宫典听着这声喊,从值房里跑了出来,急忙过去,将他拖了回来,说道:“发什么疯呢?”
范闲理了理手臂上的袖子,冷笑说道:“还真是要发疯了。”
话虽如此说着,但他的脸色却已经平静了许多。先前确实是有些闷气需要抒发,因为在这个世间打熬到现在,在所有人面前,范闲都不再需要掩饰什么,逆着自己的性子做什么,但除了皇帝老子……在皇帝老子面前演戏,压力确实大,而且情绪十分复杂。
看到皇帝那张清瘦微疲的脸庞,不知怎的,范闲便想到小楼里的那张画像,想到了很多年前地那个故事。一片血火就在范闲的眼里充蕴起来,他有些难以承担这种交杂在一起的撕裂感。
可即便是在宫门前的这声喊,范闲其实也是在演戏,他知道这声喊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被人报到御书房的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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