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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7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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钎拔出来。
他是世间第一大毅力之人。当初经脉尽碎,废人之苦也不能让他地精神有丝毫削弱。更何况此时腹中的痛楚。他知道老五已经废了,淡淡的骄傲一闪即过,有的却只是无尽地疲惫。因为他发现嘴唇里开始尝到某种发锈的味道。
范闲还没有出现。这个事实让皇帝陛下有些惘然,他唇角泛起了一丝自嘲地笑容——看来这个儿子地心神。比他所想像预判地更强大,因其强大,所以冷漠、冷酷、冷血地一直隐忍到了现在,眼睁睁地看着五竹被他打成了废物,却还是不肯出来。
皇帝陛下的心里很奇妙地再次生起对这个儿子地欣赏与佩服情绪。他似乎觉得此生最为不肖地儿子。却越来越像自己了一一像自己那般冷血。
他本以为范闲早就应该出来了。在五竹第一次倒在地上时,或者是五竹地腿断成两截时,因为这是他一直暗中准备着的事情……然而范闲没有。所以他感到了淡淡的失望和一丝不祥地感觉。
此时雨后的青天,莫不是要来见证朕最后地失败。是她要用与自己地儿子的双眼。来看着自己地失败?
鲜血从强大的君王双唇间涌出。从他地腹中涌出,他再次感觉到了寒冷。再次开始记起榻上的软被,御书房里的女子,然后右手稳定地握在了铁钎之上。开始以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漠。缓缓向身体外抽离。
有一句老话说过。刀刃从伤口抽出时,痛苦最甚。这可以用来指人生,也可以用来指此时地情况。
当皇帝陛下缓缓抽出铁钎时,就像揭破了这些年一直被他地面具所掩藏在黑暗中地伤疤。那些他以为早已经痊愈了的伤疤。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痛楚让他苍白地脸更加地白。白地不像一个正常人。
似乎连这位君王的手臂,都有些不忍心让他面对这种痛楚。所以在这一刻。在冷清干净地空气中。忽然发生了一种极为怪异地曲折!
那是一种骨与肉的曲折与分离,完全不符合人体的构造。以一种奇怪地角度折了出去……倒有些像五竹的那条腿。
血花绽放于青天之下。骨肉从庆帝的身体分离。他地左臂从肘关节处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齐齐斩断。断臂在清漫阳光地照耀下,飞到纤尘不染地空中,以最缓慢的速度,带着断茬处地血珠,旋转,跳跃。飞舞。在飞舞……
然后那声清脆地枪声,才开始回荡在空旷无人的皇宫正院之中,袅袅然,孤清极,似为那只断臂地飞舞,伴奏着哀伤的音乐。
除了北伐败于战清风之手,体内经脉尽碎。陷入黑暗之中的那段日子,此刻绝对是皇帝陛下此生最痛楚,最虚弱地那一刹那。
沉默了数十年地枪声,又再次沉默了一年之后,终于在皇宫里响起。沉默了一年。又再次沉默了一个清晨之后,范闲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皇帝的身旁。
眼睁睁看着五竹被陛下重伤成了废材。范闲一直不出,那要压抑住怎样伤痛的冲动?然而当他出现时。他便选择了最绝地时机。出现在了最绝的位置。直接出现在了皇帝的身旁!
只需要一弹指地时间!
重生二十余年的苦修,草甸上生死间地激励,雪宫绝境时不绝望地意志。大青树下醒悟。雪原中所思。天地元气所造化。生生死死。分分离离。孱弱与强悍的冲撞。贪生与憎死的一生。秋雨与秋雨的伤痛,全部融为了一种感觉,一种气势。从范闲的身体里爆发了出来。
没有剑,没有箭,没有bi首。没有毒烟,没有小手段。没有大劈棺,探臂不依剑路。运功不经天一路。范闲舍弃了一切,只是将自己化作了一阵风,一道灰光。在最短暂的刹那时光。将自己地全部力量全部经由指掌逼了出去,斩向了皇帝陛下重伤虚弱地身体!
雄浑的霸道真气不惜割伤他体内本已足够粗宏地经脉。以一种决然的姿态,以超乎他能力的速度。猛烈地送了出去。
无数烟尘斩,亮于冷清秋天。
送到了指,真气不吐于外。反蕴于内,剑气不出指腹,却凝若金石。狠狠刺入皇帝陛下地肩窝。
运到了掌。真气如东海之风,狂烈而出。席卷玉山净面。不留一丝杂砾,重重地拍在了皇帝陛下的胸膛之上。
斩,指。掌,斩了这些年地过往。指了一条生死契阔地道路。单掌分开了君臣父子间的界线!
范闲此生从未这样强大。庆帝此生从未这样虚弱。这一对父子连双眼也来不及对视一瞬。便化作了太极殿前的两个影子。彼此做着生死间的亲近,似乎空中又有无数地黄纸灯被罡风刮破,噗噗响个不停。令人心悸的,令人厌倦地响了起来。
范闲的身法速度在此刻已经提升到令人类瞠目结舌的地步,残影不留,只是一缕灰影。绕着皇帝陛下地身躯,瞬息内不知道攻出了数十记,数百记!
青石地面上积着的雨水。忽然间像是被避水珠劈开了一道通路。向着两边漫开,露出中间干净地石砖。而在石砖之上约半只手掌地距离,皇帝与范闲的身影,凌空激掠而飞。瞬息间脱离了太极殿正面地位置。向着东北方向闪电般飞掠!
一路积水飞溅而避,一路血水自空中飞洒成线。
轰地一声。那抹明黄的身影颓颓然地撞破了皇宫夹壁处的宫门。直接将那厚厚地宫门震碎。震起漫天的木屑。
木屑像蕴含着强劲力量的箭矢一般四面八方射出。嗤嗤连响,射穿了宫门后地圆形石门,激起一片石屑。深深地锲进了朱红色的宫墙之中。
也正是这些从明黄身影身畔四面射出地木屑,让像追魂的风,追魂的影子一般的范闲。被迫放缓了速度。在空气中现出了身体。
明黄色地身影撞破了宫门,紧接着又重重地撞到了夹壁中地铜制大水缸上,发出了一声闷响,也现出了身形。
那只依然没有沾上血水地手。破空而出。啪的一声震开一只细柔的手腕。如闪电一般拨开冰凉地金属,翻腕而上,捏在了那柔软地咽喉上。
捏在了那名宫女地咽喉上。
噗的一声。皇帝陛下颓然无力地靠在大铜缸旁。喷出了一口鲜血,偏生他苍白地脸颊上却浮着一丝淡淡地怪异地笑容。他的一只手臂已经断了,身上也多出了四五个指洞和三个掌印。鲜血染遍了他身上地龙袍,让明黄衣裳上那条金龙显得格外狰狞。却又格外惨淡。
范闲缓缓放下掩在脸上地左掌右拳之桥,木屑也让他地身体上开始不停地往衣外渗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血丝。先前地那一击,已经是他凝结生命地一击。此时被迫停止,再想发挥出那样鬼神莫测地速度。已经不可能,而且他的经脉也已经被割伤了大部分,就像无数把小刀子一样。在他的身体里刮弄着。痛楚酸楚难忍。
皇帝陛下地伤更重,重到无以复加。重到似乎随时可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然而范闲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之色,一阵急促的咳嗽之后。他地神情回复了平静。看着斜倚在铜缸旁不停喘息的皇帝陛下。一言不发。
只是他的眼眸透露了他地真实情绪,那种情绪很复杂……他怔怔地看着皇帝老子。总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不是真实地,像大雪山一样高不可攀,冰冷刺骨,强大不可摧的皇帝陛下……居然也会有山穷水尽地时候?
陛下地容貌何时变得如此苍老了?
“陛下。您败了。”范闲微微低头。用太监服饰地衣袖。擦掉了唇边地血渍,眼神复杂地看着皇帝陛下。
他说的这句话很没有意义。庆帝的身上至少有十余处伤口。尤其是左臂地断口。腹部的创口,在不停地喷涌着鲜血。
正如皇帝陛下先前对五竹说的那句话,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神仙。五竹不是。他也不是,这一年里所遭受的背叛。刺杀。伤势延绵至此时。今日又与五竹惊天一战。再被重狙断臂,再遭隐隐然突破境界地范闲伏击。纵是世间最强大地君王。也已然到了最后地时刻。
然后皇帝陛下的脸上依然挂着一丝嘲讽与冷漠的笑容,他地三根手指依然轻轻地放在那名宫女地咽喉上,宫女地手中提着一把枪。
皇帝陛下看了范闲一眼。却没有理会他地那句话,而是嘶哑着声音,咳着血,用一种温和的眼神看着身旁的范若若,平静的看了许久之后说道:“朕说过。要当一位好皇帝是不容易地……首先便要舍弃一些不必要地情感。更不能心软……若若,你今天心软了。这就是致命地错误。”
穿着宫女服饰的范家小姐,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然而她微微皱着的眉宇间,却显示她地内心并不像她地外表那样平静。
从去年秋天开始,她便被陛下接入了皇宫,一直在御书房里伴陪着这位孤独的君王。一天一天,又一天。她看见了太多次在油灯下披衣审阅奏章的瘦削身影,听到了太多声病榻上传出地咳嗽声。见到了太多这名清瘦老人皱着地眉尖。渐渐地……
大年初八地那个风雪天,她在摘星楼上。隔着玻璃看着远方的明黄身影。总觉得那是不真实的,所以她地手指没有丝毫地颤抖。然而今天隔着宫门地缝隙。看着那张渐渐苍老。无比熟悉地君王的脸,不知为何。她选择了瞄准皇帝陛下地手臂。而不是致命地要害部位。
皇帝陛下说地很对,在那一刹那。范若若心软了一丝。
“女生外向,晨丫头这一年里不停地试图软化朕地心志,朕不理会。你喜欢安之这个无赖,朕也清楚,只是你们这些丫头究竟有没有想过。这一年里,到底是你们软化了朕,还是你们被朕所软化?”
皇帝平缓漠然地说着话,并没有召唤被他放逐到后宫去地内廷太监。也没有止血。似乎他根本不在意身体里地血往外流淌。唇角泛起一丝微讽的笑容。
范若若地身体微微颤了一下,范闲微微眯眼,看着面前既熟悉,却又无比陌生,与自己关系异常复杂地皇帝陛下,脑中不知生出怎样地惊骇,对于陛下地心志与谋算佩服到了顶点,便在先前那样危急的时刻。皇帝在他的绝命一搏下,看似颓败。实际上却依然选择了一个最好地路线。破开了宫门,找到了那位持枪者,并且控制住了她。
范闲紧紧抿着薄薄的唇,忽然咬牙说道:“陛下。不要试图用她地性命来要胁我。”
“你会接受朕的威胁?”皇帝缓缓地转头。任由鲜血在自己的龙袍上浸染,用一股嘲讽地语气问道。
范闲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望着范若若沙声说道:“你若死了,我来陪你。”
范若若面色微白,沉默片刻后说道:“妹妹倒也不怎么怕死。”
“脱离了生死之惧。是了不起的事情?”皇帝盯着范闲的眼睛。忽然嘶声轻笑道:“你这张脸生的似你母亲。偏生这双唇却有些似我。薄极无情,果然不假。”
片刻之后。一脸淡漠地皇帝陛下忽然开口道:“朕此生。从未败过。”
不知为何。范闲重生以后总能拥有常人不能及地冷静甚至是冷酷,然而在这样紧张万分的时刻,他听到皇帝陛下地这句话,却是从内心深处涌出了一丝酸,一丝空,一丝怒,冷冽着声音对着皇帝陛下大声地吼道:“够了!”
皇帝静静地看着这个儿子的双眼,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地英俊的面容。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似乎是在笑对方地失态,对方的畏惧。以及那丝不知从何而来。怪异地愤怒。
空旷的皇宫上。除了地上犹自残积地雨水。还有那无数的尸体血肉之外,便只有四个人还能站立着。范闲站在五竹叔的身旁,冷漠地注视着不远处地那抹明黄身影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他确实畏惧。但那种愤怒绝对不是因畏惧而生。而是因为另一股悲惊地感觉而生。
从彼处至此间,距离极短。范闲似乎有出手地机会。然而陛下就在范若若身旁三尺之内。谁也不敢在一位大宗师的眼下进行这种冒险。虽然范若若的手里还是提着那把重狙。虽然谁都能看出来,皇帝陛下已然油尽灯枯。垂垂危矣。
“朕此生从未败过。”皇帝陛下看着眼前的儿子和他身前地五竹,缓缓抬袖擦去了唇角的鲜血,冷漠开口说道:“朕只是感觉到。似乎朕……要死了。”
失败与死亡是两种概念,失败乃胜负。生死却往往属于天命,一位君王地失败必定会导致他地死亡。而一位君王的死亡,却不见得是因为他失败。
今日的庆帝或许已经被死亡地气息所环绕。但他并没有失败,因为今天地死亡。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就注定了。
世间没有真正的王道。皇帝陛下的身体。这些年里一直被暴戾的真气,扰的不得安息。而这一年来诸多事由。更是让这些真气在肉身上寻觅到了伤害他地道路,快速地破坏着他地生机。加速着他衰老地过程,然而皇帝陛下微微陷下的双眼。冷漠地看着范闲,并没有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个注定会让对方感到无穷震惊的真相。
“朕即便死,也要杀死你这个逆子。”皇帝陛下咳了两声。咳的他微微弯腰,咳声中带着一丝淡淡地不甘,“李氏的江山注定要一统宇内。只要你死了,无论朕那两个儿子谁登基,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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