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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之父蔡元培 作者:陈军-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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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勋复辟使我想起一件旧事。记得十四年前我在日本留学,见清朝派来的学监姚煜不但生活腐败,还拼命压制我们这帮进步学生。一怒之下,就叫了张继和邹容闯入他的房间,将他按倒在地上。由张继抱腰,邹容捧头,我挥剪咔嚓一声便剪去了他的辫子。这一瞬间对我来说极富象征意义,我的一生所走的道路全在这一剪中选定了,那就是反复古,反封建。但是我现在发现,头上的辫子好剪,国民灵魂中的辫子却不那么好剪。所以,《新青年》的战斗锋芒丝毫不能变。第三卷开始作者群有了开拓,有位自称‘二十八画生’的湖南学生,写了篇《体育之研究》很不错,还是托杨昌济转来的。我很欣赏他的两句诗,‘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记得当年在下也曾狂妄地宣称,‘我办十年杂志,全国思想一定都全部改观!’看来作者群还得扩大,二位可要帮着想想办法呀!”

  钱玄同几杯酒入肚,点子就来

  “我倒想起一个,就是启明的兄长周树人。此人文风属龚自珍一路,要么不出手,一动笔就尖刻得过人!”

  陈独秀虽然与他不熟,但也有些印象。

  “你是说那位经常来校长室的教育部金事?蔡先生对他倒挺看重,前几天我提出想请人设计校徽,老蔡立马交给他 ”

  钱玄同点点头,又说:

  “启明的文笔也不错,属张宗子一路。在日本时,兄弟俩还泽过一部域外小说集呢。还有沈氏兄弟也别忘了请他们写新诗,至于学生当中么,我觉得傅斯年、罗家伦应该约约稿。对了,还有一位德清小同乡俞平伯,是俞曲园的玄孙辈,做新诗挺有才气。以上诸位,都由我去试试看!”

  见钱玄同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陈独秀乐 又把目光投向了刘半农。

  刘半农因给《礼拜六》这类杂志写稿,自然熟谙海派的套路。

  “办杂志不能太老实,要设法让它热闹,要不断地制造新闻。比如假戏真做,真戏假做,比如小批评大帮忙等等。哎!玄同!我倒想出个绝妙点子来了,咱俩来唱一回双簧戏如何?一个化名扮旧派遗老,写长信大骂《新青年》,还一定要凶,一个洋洋洒洒地正面反驳。只要捅到复辟势力的痛处,北京城马上就会热闹起来。”

  陈独秀大喜,钱玄同也跃跃欲试,三个人顿时举杯痛饮起来。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蔡元培的声音:

  “果然都在这里,独扔下我者蔡不管,哈哈哈9”

  原来蔡元培有事要找陈独秀,却见学长室里空关着门。后来还是学士居送饭的小伙计提醒了他,才一路找上门来。

  蔡元培显得很高兴,双颊微红,好像也喝过了酒。他一入座就摸出一只信袋,又从里面抽出一张八行笺,递给了陈独秀。

  “校徽豫才寄来了,他是研究美术的,我看不错。”

  陈独秀摊开信笺,只见一个圆形图案中,隐着两个篆书的字——“北大”。

  陈独秀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是微皱着眉说:

  “怎么我总觉得这两个字,有点愁眉苦脸的滋味呀?”

  钱玄同接过一看,笑着对蔡元培说:

  “真是字如其人哟,豫才不就是整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说这设计不错,在这军阀专制的年头时,我们也只能愁眉苦脸地办北大。但是我们的心却渴望着光明,这是一种象征,更是一种抗议!”

  陈独秀见蔡元培赞许地点起头,也就不吱声

  历史就这样决定了一个人与北大的情缘。虽然他暂时还没有答应蔡元培的邀请,但他的心,却似乎已经随这枚校徽走进了北大。

                  17

  胡适终于像一阵飓风,穿越茫茫大海,怀着热烈的期盼,扑进了这座令他兴奋又令他敬畏的校园。

  这是一个初秋的下午,白桦树散发出迷人的气息。一位身穿竹布长衫的青年学者忐忑不安地走进了校门。他剪一头乌黑油亮的学生发,稍长的脸上留着短髭,隆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他微微地咧开嘴,有点惊讶地打量起这座弥漫着皇家气派的全国最高学府。这里流行着与哥伦比亚大学完全不同的学术气氛,隐藏着一大群令人生畏性情古怪的“余杭派”学者以及他们思想守旧的学生。

  他能站得住脚 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个非常爱惜羽毛的人,虽然因为提倡白话文而在社会上暴得大名,但他已清醒地认识到,如果真想成为全国思想界的领袖,首先必须在北大取得为众学人认可的领先学术地位。为了这一份小小的野心,他换去了西装革履,悄然进校。他一再告诫自己不可任性,要注意与人的第一次交往,注意第一次讲演以及第一次亮相的效果和影响。

  他经人指点来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门前,里面就是蔡校长的办公室。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想去敲门,但刚举起手却慌乱起来。里面坐着的是名震当代中国学界的一位宿儒,又是一位学过德国哲学极能接受新思想的领袖,这样未经通报地冒昧见面合适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先去拜访陈独秀,打算先从这位直性子的人那里摸清北大的底细。

  陈独秀正在学长室安排课程,他想让胡适教哲学史和英国诗,可这位小老弟却至今音讯杳然。正在犯愁时,敲门声响 打开一看,见是一位二十六七岁风尘仆仆的陌生人。他的眼突然一亮,大声叫嚷起来:

  “是适之 哈哈,总算把你这北大的第一位洋博士盼来了!”

  他爽朗的笑声感染了初来乍到的胡适之,他真想给这位同乡的大师兄磕个响头呐!是他借《新青年》让他一夜之间成为国内思想界的明星,白话文运动的主将和先驱。还在他留学回国的关键时刻,让他非常体面地走进了常人梦寐以求的北大。他从此将在一个很高的起点上治学和与中国思想界对话。

  可是,他的嘴角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眼前又浮现五月里那个如坐针毡的下午。哥伦比亚大学的一间房子里正在举行博士论文的答辩,以杜威为首的六位教授表情严峻,似懂非懂地讨论著他的《中国古代哲学方法进化史》。这篇几乎耗尽他心血的近九万字的论文,终于令洋教授如读天书般地难以破译,留学七年的他最终未能通过论文答辩。

  他虽然还不曾领得学位证书,却提前享受了博士的荣光。但这似乎也怪不得他呀,民国初年的中国士大夫好像已被洋人吓昏了头,好像对自己的文明完全失去了信心。谁叫他人还未回国,报界早已公布了他头顶的博士头衔

  陈独秀忙着给他倒茶让坐,亲热地说:

  “来北大后平时和玄同谈的最多,现在好了,又有了一个知音。哎!你路上走了多久呀?真把我急死 ”

  胡适有点歉意地解释起来:

  “我是6月9日离开纽约的,经过加拿大,日本东京和神户,于7月10日抵达上海。正值北京闹复辟,便回绩溪看望了一下母亲和未婚妻。”

  “听说家里为你这洋博士找了位小脚女人?还听说你在美国很受几位女士青睐,平均每天要向外发三封信?”

  见陈独秀一见面就毫无顾忌地开玩笑,他的脸先红了起来。口袋里就贴身带着韦莲司温情脉脉的信,但说出的话却很理智:

  “我是三岁死父亲的,母亲为我操尽了心。只要她能高兴,倒也无所谓。”

  陈独秀感叹地吸着烟说:

  “看来适之将来能有大出息,在中国要想成为圣人和国人导师,先要在婚姻上完美无缺,没有绊闻。唉!”

  胡适却没有闲情听他叹息,急切地打听起情况来。

  “听说北大校风不太好呀?”

  陈独秀点了点头说:

  “这话倒不假,学生不好学,逛妓院、打麻将,教师也因循守旧,抱残守缺。像那位拖着辫子的辜鸿铭,至今还有一位仆人在课堂上为他装烟倒茶。他坐在靠椅上,慢吞吞的讲课,一会儿吸水烟,一会儿喝茶,学生也只好干着急。”

  “蔡校长难道不管 ”胡适对北大能如此容忍“老妖怪”有点惊讶。

  “学生中对延聘辜鸿铭和刘师培也有不满的,但蔡先生讲究兼容并蓄,冰炭同炉,常说‘道并行而不相悖’。不过先生骨子里是向着新潮的,把你我等人请进北大就是一例。按他的办学思路,一流的大学必须有一流的学问大家。我现在觉得他这样做也有些道理。因为正是兼容并包这面自由主义的大旗,才保护住了我们这批纠集在《新青年》周围的异端分子。”

  胡适突然有些冲动起来,他毕竟刚从西方回来,满脑子的美国理念。

  “我不主张教授间的新旧对立,但蔡老先生欲兼容并蓄,宗旨似乎错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瞥了陈独秀一眼。见对方似乎挺欣赏他的这股锐气,又不安地问:

  “听说北大的学生旧学根基很深,不太好对付?”

  陈独秀听了哈哈大笑,故意吓唬道:

  “恐怕不在你我之下,所以你这前三脚一定要踢好。我和蔡先生都商量过了,想请你担任哲学系主任,再教英国诗和英文。你的中国哲学史准备得如何 ”

  “没有问题!”胡适自信地说。

  “好!我陪你去见见蔡先生,他对你真是一往情深呢。走!”

  当陈独秀陪胡适走进校长室时,蔡元培正在安排新学年的开学典礼和评议会的选举时间。一见到胡适之,他先是松了口气,仰天长吁了一声。他又向陈独秀要了一支烟,说:

  “你总算到了!到了就好办了!”

  陈独秀调侃地说:

  “蔡校长对你特别偏心呢,这评议会每学科只选两名教授做评议员。这老蔡就一直压着非等你到了才选举,连我都看出来了!”

  胡适感动地起身向蔡元培鞠躬,出于真心地说:

  “实在太感谢先生的知遇之恩,适之一定不负您的厚望!”

  蔡元培见他举止文雅,高兴地摆摆手,说:

  “这样吧!听说你讲演口才过人,我先安排你在开学典礼上讲一次,给大家有个好的印象。你是研究墨家学派的,开学后可以和章士钊的逻辑学,马叙伦的老庄,一起搞一次讲座。让师生们都来见见世面,也把你这哲学系主任的牌子亮出去。适之,有信心 ”

  见胡适爽快地点点头,蔡元培收拾好桌子上的公文,幽默地说:

  “今天咱北大卯字号的三只兔子全齐了,走!老兔子请客,去六味斋庆贺一番。顺便把玄同也叫来,让这位章门弟子今后多给适之保保驾。”

  胡适就这样挟雷带电地闯进了北大,成了新旧各派最关注的人物。

  胡适和蔡元培都很快发现,双方的教育思想有许多相似之处。两人都是狂热的大学主义者,都以创办一流大学为终生志向。就在那天晚上吃饭时,胡适递过来一份刊有三年前他写的《非留学篇》的报纸。蔡元培看了连声赞叹,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适之真不愧是旧学深邃,新知深沉的人。想不到当一般的留学生还沾沾自喜时,你已在忧患地大声疾呼:‘留学者,吾国之大耻也!’还有,你发表的大学是文化学术中心的观点也和我见解相同。仲甫、玄同,你们看,适之的这一段话说得多好 ”

  所以今天,9月17日的北大新学年开学典礼上,蔡元培特地安排胡适作一场《大学与中国高等学问之关系》的讲演。

  场面是够气派了,大礼堂里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其中有许多是刚考进北大充满好奇的新生。蔡元培辞退了一批不称职者以后,对所有留任和新来的教师都重新发了一份大红聘书。这些学界宿儒和名流正兴高采烈地在前排就坐,谈笑风生相互问候。

  在蔡先生的邀请下,胡适踌躇满志地昂步走上了讲台。

  就在他微笑着站起身时,他下意识地用英文轻声念了一句荷马的诗:

    如今我们已回来了,你们请看分晓吧!

  他以为别人不懂,却被旁边的辜鸿铭听到 老怪物朝他惊鸿一瞥,露出轻蔑的冷笑。

  胡适留学时曾因讲演出众入选全美优秀大学生联谊会。他今天重点阐述了他的关于大学在保留高级文化人才,创造新文化方面所起重要作用的思想。提出了要用西方现代大学的模式来改造北大,把北大办成现代国际著名大学的设想。为了炫耀自己的先见之明,他又充满感情色彩地回忆起那段留美经历。

  “记得还在1915年1月,我就和竺可桢谈过创办国内著名大学的强烈愿望,以后又和英文教师亚舟谈到中国无著名大学的耻辱。我在当天的日记中大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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