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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出书版) 作者:寒川子-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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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果似也缓过神来,翻身跪于地上,怯生生道:“是阿爷叫俺来的。”
  “哦?”苏秦惊道,“老丈要你来做何事?”
  “陪官人睡觉。”
  “陪我睡觉?”苏秦震惊,“他为何这样?”
  “阿爷要俺生个重孙子。阿爷说,官人斯文,有官相,若是俺陪官人睡觉,能生贵子。”
  “这——”苏秦愈加震惊,“你如此年幼,怎能生养呢?”
  “官人放心,”少女应道,“俺已十三,两个月前已经见红,娘说可以生养了。”
  “秋果姑娘,”苏秦沉思有顷,断然说道,“此事万万不可,你回去吧!”
  秋果摇头道:“俺不能回去。俺若是回去,阿爷就会骂俺不能成事。”
  苏秦急道:“这这这……如何能成?”
  秋果可怜兮兮地求道:“官人,就让俺睡在这儿吧,天气冷,俺为官人暖脚。”
  苏秦沉思一会儿,轻叹一声:“秋果姑娘,你住哪个房间?”
  “跟奶奶睡在一个炕上。”
  “听话,穿上衣服,回你奶奶的炕上。你的阿爷那儿,待天明时,我自向他解释。”
  秋果点点头,穿上衣服,拉开房门。苏秦一直听着她的“嚓嚓嚓”声越响越远,远处传来一声“吱呀”,方才放下心来,走到门外小解。
  再进门时,苏秦越想越不放心,找到一根棍子,从里面将门顶上。
  翌日晨起,苏秦推开房门,见院中落雪已有尺厚,老丈、秋果与三个年轻女人正在院门外面铲雪,独臂汉子在用仅有的一臂修理一辆独轮推车。几个孩子欢天喜地,在院中吵闹着堆雪人儿。
  看到苏秦,独臂汉子一点也不尴尬,主动打招呼道:“官人,昨夜睡得可好?”
  苏秦点头:“睡得甚好。”走前几步,看他干活。
  因是白天,苏秦打眼一看,原是一户殷实人家,随口问道:“秦兄,看你家中,日子过得真还不错,在村中当是大户人家吧?”
  独臂汉子摇头道:“哪能呢?我们秦人,家家都是这样,离大户差得远哩。”
  “这么说来,你们秦民真是富足。”
  独臂汉子呵呵笑过几声,埋头又做营生。他在独轮推车上又拴一根粗绳,打算打个结。由于只有一只胳膊,他连试几次,均未打成,遂朝苏秦苦笑一下:“唉,少只胳膊,干啥都不方便。”
  “我来吧。”苏秦上前,只几下就将绳结打好。
  挽好结,苏秦出于好奇,笑问道,“秦兄,随便问一句,这只胳膊怎么没的?”
  独臂汉子苦笑一声:“六年前让魏人砍了。”
  “六年前?这么说来,秦兄参加过河西大战?”
  独臂汉子点点头,不无自豪:“嗯,这样的大战,怎能少了我?不瞒官人,我们兄弟三人,全都去了!”
  苏秦怔道:“按照秦法,不是四丁抽一吗,为何你们兄弟三人全都去了?”
  “是四抽一,”独臂汉子解释道,“我家抽中的是二弟。可狗日的魏人占我河西六十年,秦公要收回来,老秦人没不高兴的。听说兵员不够,秦公号召秦人志愿服役,我和三弟争抢,老父说,不要争了,要是想去,你们都去吧。就这样,我们三人就都去了。”
  “哦,原来如此。”苏秦道,“你的两位兄弟呢?”
  独臂汉子黯然神伤,半晌方道:“他们……殉国了!”
  “哦?”苏秦怔了下,“敢问秦兄,他们是如何殉国的?”
  “是这样,”独臂汉子缓缓说道,“我们方圆十几个村落的男丁组成一个千人队,编在商君的中军,紧随商君。大战那日,我们痛痛快快地杀了一个白昼,真是过瘾。不瞒官人,单我一人就砍死狗日的七个魏人,每砍死一人,我就割下他的左耳朵,以便打完仗后请赏。”略顿一下,“按照秦法,斩敌三人,晋爵一级。那一日,我家兄弟三人共杀十五个魏人,本该晋爵五级,却不曾想,次日凌晨,我们睡得正香时,魏狗子偷袭,反杀我们个措手不及,我们这个千人队首当其冲,没有几个活下来的。两个弟弟临难时,一个刚醒过来,另一个尚在梦中。我听到动静不对,翻身提剑,刚出帐门,就被魏人劈头一刀。我不及躲闪,本能地拿胳膊一挡,只听‘嚓’的一声,胳膊就没了,我也一下子疼得晕死过去。”似乎陷入久远的回忆中,良久,长叹一声,“唉,再醒来时,我已躺在榻上,疾医正在上药。当然,挂在帐中的七只魏人耳朵,再也寻不到了。”
  “秦兄后悔吗?”
  “后悔?”独臂汉子白他眼睛,“后悔还是老秦人吗?”
  “照秦兄这么说,老秦人喜欢打仗?”
  独臂汉子想了下,摇头道:“谁喜欢打仗呢?扛枪上沙场,多是没法子的事儿。”
  苏秦奇怪地问:“既然都不喜欢,秦兄为何不后悔?”
  “不喜欢跟后悔,是两码子事。生为秦人,秦有战事,岂能躲闪?”
  苏秦一怔:“如此说来,老秦人皆愿为国而战?”
  独臂汉子没有回答,眼光却慢慢地望向远方的青山,不一会儿,轻声咏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独臂汉子声音低沉,唱得甚是投入。苏秦大受触动,与他同唱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不瞒官人,”独臂汉子停住吟唱,“若说后悔,在下只后悔一件事,就是未能堂堂正正地战死在沙场上,而是糊里糊涂地让狗日的魏人暗算了这只胳膊!”
  苏秦深为所动,心里忖道:“知义而生勇!秦有如此死战之民,若不自乱,列国何以敌之?”
  苏秦正自思忖,独臂汉子眼睛半眯,望向远山,不无感伤地长叹一声,似是自语,又似说给他听:“唉,可惜了,所有棒小伙子,死了,都死了,全都死在那天凌晨。剩下的,家家都有寡妇,女娃子莫说寻个好夫君,就是找个像我这般缺胳膊少腿儿的,也是个难哪!”
  苏秦终于明白昨晚秋果求宿之因,轻叹一声:“唉,昨夜之事,还望秦兄体谅。”
  独臂汉子苦笑一下:“官人瞧不上小囡,是她没有这个福分。”
  “秦兄,”苏秦凝视独臂汉子,缓缓说道,“秦人有秦人的规矩,周人有周人的规矩。不是在下不喜欢小囡,而是在下有在下的规矩。”
  独臂汉子爽朗一笑:“看得出来,官人是干大事儿的。这是桩小事儿,官人还是忘了它吧!”
  苏秦亦笑一声:“秦兄不愧是老秦人,豪爽!”
  就在此时,秋果端盆热水走到苏秦跟前,面颊略显绯红,再不似昨日初见他时那般率真,轻声喃道:“官人,请洗漱。”
  苏秦接过脸盆,由不得瞟她一眼。因风停雪住,秋果没戴头巾,且又在白日,苏秦看得清楚,小秋果竟然出落得眉清目秀,模样可人,身材虽是单薄,一脸稚气,却也是处在发育期,小胸脯微微挺起,正在进入思春年纪。
  想起昨夜之事,苏秦脸上不免一热,朝她干笑一声:“谢秋果姑娘。”
  第六章道破天机,苏秦论时局一鸣惊人
  自从得到终南山寒泉子的指点后,惠文公如同站在泰山顶上看天下,眼界大开,目光不再局限于家门口的魏、赵、韩三国,而是放得更远,聚焦于远在山东、紧邻大海的齐国和隔着重山叠水的楚国。为此,惠文公几乎投放了黑雕台的半数黑雕,将他们广泛撒播于齐、楚的各个城邑,组成一个庞大的间谍网络,密切关注起这两个国家的一举一动。惠文公特别授意,黑雕的眼睛不能只盯宫室,也要观察朝臣和人民,但有风吹草动,就有密折急呈过来。
  坐镇指挥这个巨大网络的是公子华。公子华在每日收到密报后,去粗存精,去伪存真,遇有紧要的,立即呈送惠文公,若不紧要,就打总儿陈述。
  这日晨起,天刚放亮,公子华就大步匆匆地赶至宫中。因无早朝,内臣一见他来,就知道发生大事了,急引他入御书房。
  不一会儿,惠文公洗漱已毕,亦赶过来。公子华从袖中摸出一道密折,双手呈予惠文公。
  惠文公打开,是陈轸的密折:“……越人粮草将绝,已成困兽。楚人围而不歼,老猫戏鼠……”
  “好一个老猫戏鼠!”惠文公猛拍几案,不无兴奋道,“陈爱卿的文字,越写越出彩了!”
  “说实在话,”公子华呵呵一乐,“当初陈轸来投,君上用他,臣弟好一阵子都没想通。现在看来,君上真是用对人了。”从袖中又摸出一道密折,“君上请看,这是上卿贴身侍卫特别写给臣弟的密折,奏报说,上卿感念君恩,一心一意为君上谋划,并无一丝儿外心。”
  惠文公扫一眼那道密折,微微一笑:“你只讲对一半,另一半是,他也是在为自己谋划。”目光转向陈轸的奏折,“……眼下楚王重用张仪,昭阳也对张仪佩服有加,言听计从,逐张仪之事,不宜速图……嗯,”连连点头,“张仪是个大才,可惜投错地方了!”转对公子华,“你可加派人手,盯住张仪,另外晓谕陈轸,将他逐走也就是了,不可伤他性命!”
  “臣弟明白,君上这是留住青山呢!”
  惠文公笑道:“明白就好,办去吧!”转对内臣,“召公孙衍、樗里疾、司马错、甘茂觐见!”
  “老奴领旨!”
  二人退出后,惠文公思忖有顷,趋至列国版图前,久久凝视楚、越的地盘。
  放眼望去,楚国竟像一张巨毯,牢牢地扣在版图上。天下之大,尽在楚地。相形之下,韩、魏、赵、齐,无非是弹丸之地。即使燕、秦加起来,也不过是它的五分之一。寒泉子将楚视为天下三强之首,当真是独具慧眼。楚地本已如此辽阔,若再灭越——
  惠文公不敢再想下去,眉头拧成两个疙瘩,连内臣进来禀报几位重臣叩见的声音都没有听见。内臣候有一时,又禀一声,惠文公这才回过神来:“宣!”
  公孙衍、樗里疾、司马错、甘茂四人鱼贯而入。
  君臣礼毕,惠文公也将他们领到版图前面,指图缓缓说道:“诸位爱卿,你们都看到了,几个月来,关外列国连走几步棋子。先是越人陈兵琅琊,蓄势伐齐,齐人严阵以待,再是楚人伐宋,魏人不去救宋,却远征项城;楚人弃宋回救,魏、楚对垒。就在齐人举国备战之时,越人竟又陡然掉头,弃齐袭楚,反被楚困,当真是好棋连连啊!”
  四位重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版图。这些情势四人早已熟知,只不知惠文公突然召见他们并重提此事有何深意,因而一面审图,一面揣测上意。
  “诸位爱卿,”惠文公从版图上移过目光,扫向众臣,“关外列国连出奇招,招招出人意料,让天下目不暇接,瞠目结舌。寡人琢磨许久,越琢磨越觉得其中玄妙,只是妙在何处,寡人尚未完全明白。今儿请诸位过来,是想借一借你们的脑袋。大家随便说,有什么谈什么!”
  诸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愿首先发话。
  惠文公扑哧一笑:“怎么,都成哑巴了!就跟平日一样,畅所欲言嘛!”
  仍是沉默。
  “好哇,你们都不说,寡人只有点将了!”惠文公说着,将目光落在公孙衍身上,“公孙爱卿,你是怎么想的?”
  公孙衍抱拳道:“微臣以为,关外列国此番纷争,源起于泗上之争。”
  “嗯,不错,”惠文公点头赞道,“你就说说泗上是如何争的?”
  “回禀君上,”公孙衍望向版图,指着泗上一片小国,“泗上诸国位于齐、魏、楚、越、韩、赵几个大国之间,国小地肥,人口众多,阡陌交通十分便利,历来就是鱼米之乡,山东诸国俱想据为己有。六年前,魏王出兵伐卫,非卫公不敬,实欲趁机灭卫。齐、韩、赵出兵救卫,名为义举,实为各有贪念,谁也不愿让魏独吞这口肥肉——”
  不待公孙衍说完,司马错急急问道:“泗水远在鲁、宋,与卫国并无关联,大良造为何言及卫国?”
  “国尉有所不知,”公孙衍笑道,“在下说的是泗上,不是泗水。今说泗上,指的是这一片的十余国,并非鲁、宋、滕、薛等几个小国!”
  “呵呵呵,”司马错亦笑一声,“是下官无知了!”
  公孙衍接着道:“泗上诸国,国小力微,却能保国至今,皆因大国互不相让,结果是谁也无法独吞。泗上诸国,宋国地盘最大,宋公偃偏又是个刺头,看准了这点,因而谁也不靠,一心只过自己的日子。楚人打来有齐人,齐人打来有魏人,魏人打来有楚人,十几年来竟也是有惊无险。至于传闻宋公射天鞭日,都是大国为伐他而寻出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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