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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纱乱-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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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没了,头发盘起了,但是阿云的心一直没死。他曾经说让她放心,等着他回来。是的,他还会回来,她一直在等着,并且相信他一定会回来。至于他回来后该怎么办,她不知道,不知道已经梳起的自己应该如何面对他。只是现在要做的就是等他回来,至于等到后的事情就等到时再说吧。   
  一路上,踢在脚边的石头就如胸腔的心,一会儿跳到这里,一会儿跳到那里。西关的街道好静,怎么突然这么静,就如当初约翰静静地跟在自己身后,偷偷地拍下自己的身影般安静。那么如今她的身边、身前、身后是否还躲藏着那双让她爱于心底的眼睛?一想到那双蓝色的眼睛,阿云的心一阵蜜一阵酸,一会儿便泪眼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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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那扇熟悉的大门前,阿云定定神,抓住门上的铁环,轻轻拍打起来。   
  “啪啪啪!”“啪啪啪!”没人。   
  加大力度。“啪啪啪!”“啪啪啪!”还是没人来开。   
  大屋如一座沉寂的宫殿,无声无响,没有人回应她的思念。   
  她还在拍打,声音在巷子里回荡,也许也在某个人的心房回荡,只是时空过于遥远而无法感应。门,紧紧关着,仿佛被锈住了,只是有人的心,亦被锈住了,被泪水锈住了。   
  她已停止了无谓的拍打。无论自己怎么用劲,也打不开这扇门,找到她想见的那个人。她放弃了。呆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猛地扭头走了,没有一丝犹豫与留恋,亦没有回头,只是泪流了一路的青石板……   
  一切回复安静,只有那扇陈旧的大门在暗暗感叹:可怜的敲门人啊,你又如何知道,春节后这间屋子的女主人回来接走了母亲,全家移居法国了。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一路心力交瘁,仿佛过了千年万年才来到沙面。远远望去就是太古洋行的大楼,她看到了站在楼边的月眉,正春光明媚地向她招手。她强装笑脸,加快了脚步。正在这时,她看到从楼房阴影里冲出两个男人,他们用布捂住了月眉的脸,把月眉往楼后拖去。   
  “月眉!”   
  凄厉的叫声响起,只是伊人已逝,只遗落一条香云纱方巾在晚风中哭泣……   
  三天过去了,虽然已去警察厅报了案,仍无济于事,月眉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阿云伤心欲绝,自责万分。广州城那么大,人那么多,她不知道月眉被谁抓去了,被藏在哪个地方,甚至不知道月眉是生是死。           
  广州的夏日,依然闷热无比,人们在重复去年“天气炎热”的话题时,不知还有没有人会谈论起曾经的陈塘红牌月眉。也许只有几个太太小姐把香云纱穿在身上,感受到那份舒心的透凉时还会突然发出一声感慨:“咦,那个去年给我做衣裳的陈塘阿姑,如今竟一点讯息也没有了?今年的衣裳又该找谁做去?”   
  阿云手中的香云纱,却成了睹物思人之用。丹姑太见她过于伤心,劝她回家去休养一段时间再过来。   
  “不,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找到她的尸体!”   
  阿云每天都在广州城里四处寻找,一条街一条巷地游走,她多么希望能够在某个街道或某个路口,能突然听到那把清脆的声音—“阿云”,扭头一看,便是那张美若春花的笑脸。   
  当然,那张脸依然如春花,只是略显倦意。睁开眼,她看到了两支微微颤动的火苗,一跳一跳的,发出不明不暗的光线。原来是真的,她想,昏迷的时候她一直觉得有火苗在眼前闪啊闪的,以为是一种幻觉。可是哪来的蜡烛?现在还有什么地方会点蜡烛啊,广州城好多年前就用上了电灯。还有烟香的味道,一丝丝地往鼻子里钻。再一睁眼,原来两支蜡烛中央摆着一只古?大香樽,香火正旺。香火前面,是一尊一人高的坐于莲花座内的观音像,左手托瓶,右手执柳,似在点化人间疾苦。旁边还有一盏豆点大的青灯。莫不是到了佛门之地?她一惊,却怎么也想不起如何移步至此。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去参加舞会那晚,她在太古洋行大楼下看到阿云朝自己跑过来,然后闻到一阵迷香,中间似乎经过了沉沉一觉,睁眼便是此般情景。阿云呢?她扭头四处寻找,却见两个师姑穿着的光头女子候在一旁,待要站起来,发现手被反捆于后,动弹不得。她明白了,自己被人绑架了,只是为何被绑架来此,她仍寻不着头绪。   
  “放开我!”她叫道,喉咙干涩,沙哑无力。“放开我!”她拼命挣扎。两个女尼过来把她扶起,摁她坐在一张靠背大木椅上。   
  “我要喝水!”她又叫道。一女尼端来一碗茶水,给她灌下,她顿觉喉咙似被一条线拉直了,舒服了大半。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却没得到回答。她气了,又大声喝道:“这是什么地方!放开我!给我松绑!我要去茅坑!赶快,我忍不住了!”她一边喊叫一边挣扎,那两个女尼只是用力按住不让她动弹,没出一句声。   
  她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饿了,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施主,又何必急于一时呢。”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接着进来三个人。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师太,穿着宽大的浅绿袍子,略有佛衣味道却又没有尽然。一顶珠冠垂下,薄薄幕布遮住了头,一张粉脸细眉红腮朱唇,更不似佛门之人。一左一右二人约二十岁,姿色与打扮略为淡雅,却是极有动人之处,她们手里各托一紫木托盘。相比之下,先前那两个女尼倒更似正宗的佛门弟子。   
  “玉珠师太。”两个女尼叫道。   
  “月眉小姐,受苦了。”玉珠师太看了她几眼,神色里满是女人的傲慢。   
  “我怎么会到了这里?是谁把我抓来的?求师太救我。”   
  “我就是来救你的……”玉珠师太微微一笑。   
  “太好了,谢师太。”月眉眼中闪过希望。   
  “我佛大慈大悲,时刻不忘普度众生,月眉小姐本是苦难中人,自是要由我佛搭救,从此以后便可在极乐世界里享受天伦之乐……”   
  她的一番话听得月眉云里雾里,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被两个女尼从椅子上拉起,在观音菩萨面前又被用力一压,跪倒在地。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你就收下这苦难的子民吧。”玉珠师太上了一炷香,口中念念有词地转动手中的佛珠。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月眉惊慌起来,天啊,这群师姑要如何对付她?   
  念完经,玉珠师太从托盘里拿起一样东西,伸到月眉眼前。烛火之下,月眉只见到寒光闪闪,是一把细长的剃刀,刀刃锋利无比。她睁大眼睛恐慌地望着玉珠师太,只见玉珠师太脸部肌肉微微颤动,阴阴一笑,似乎能听到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哼”的一声,“月眉小姐,欢迎你入我佛门!”手一挥,刀动发落……   
  “不要啊!!!”月眉拼力喊叫,死命挣扎却被紧紧按住,两行热泪顷刻滚下,自觉恨不得那把刀锋对着的是自己的咽喉。   
  缕缕青丝飘落,在烛光里慢慢旋转成圆圈,仿佛不忍离去,在半空中跳着最后离别的舞曲。月眉心裂泪干,无力地看着一头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如绸缎的秀发就这样被连根斩断,似被剜了心肝。它们簌簌落到地面,拥围在月眉身边,似在低吟,如在哀号,哭泣着她那正在逝去的华发……   
  两个女尼给她松了绑,她已无力挣扎,瘫软在地。   
  “静心、静音,扶月眉去净身更衣,好生侍候着。”   
  “是。”两人把托盘交于他人,扶着月眉进了里间的更衣室。   
  “阿弥陀佛!”玉珠师太对着青灯念道,火光前的她,眼中媚惑闪烁。         
  第十四章庵堂斗智   
  广州人注重传统礼节,逢初一、十五必要上香拜神,出门外行均讲究好意头保福全家,偶遇丧事更要念经打蘸,整个广州城里寺庙尼庵大大小小不计其数,都香火兴旺,香客不断。那些寺庙尼庵,是众人祈福之地,然而广州城内还有另一种尼庵,却是打着尼姑庵的幌子,挂羊头卖狗肉,干的却是别的营生。   
  清末民初,广州盛行一种庵堂,内有鸨母式庵主、名妓式妙尼,可谓“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庵不在大,有妙尼则名”,为专供广州的达官贵人、富商名士醉生梦死、风花雪月之所。当然这种尼庵不对外公开,一般人进不去甚至根本不知道天底下还有如此逍遥之地,此地客源均是由熟客介绍,并要经由庵主调查其身世,合乎条件者方可进入。来尼庵玩弄风月的大多数为军政要员,这里亦理所当然地成为他们或密谋决策或潜藏逃难的场所。除了军政要员,那些玩腻了陈塘风月的富家子弟亦慢慢通过各种渠道寻乐至此,渐渐沉迷于这种隐蔽清幽的淫乐场所,享受此类安乐窝里的情天欲海,并暗地里把到尼庵嫖师姑叫做“开师姑厅”。说白了,只是换汤不换药,陈塘是告白于天下卖笑,尼庵却是躲在佛祖的招牌底下卖肉。   
  尼庵里的妙尼,均是貌美如花的女子,她们不似青楼女子般浓妆艳抹,只是淡扫娥眉略施脂粉,倒更显得清丽脱俗,让那些见惯了画皮女人的男人更有新鲜感。当时的“广州五大伽持”分别是药师庵的大虾、细虾,永胜庵的眉傅,莲花庵的文傅,无着庵的容傅,名噪一时。   
  玉珠师太正是此类尼庵—白衣庵的庵主,白衣庵位于豪贤路,为“七大名庵”之一。白衣庵既能位于七大名庵之列,自有其实力所在,只是庵中并未能如其他尼庵般捧出一个“明星妙尼”,没能成巅峰之气候。前些日子一个熟客说要给白衣庵送上一份大礼,让其有个镇庵之宝,这送来的镇庵之宝,就是昔日的陈塘红牌月眉。   
  可怜月眉,一场劫难过后兜兜转转还是跳不出红尘,从青楼到尼庵,只是换了个名头而已。   
  她已换上清装,玄色丝罗长袍,衩口开得很高,露出白丝贴身长裤,勾勒出修长的身段。足踩丝履,头戴尼冠,手持念珠,一副出家女尼装扮。脸上略施脂粉,娇而不艳,媚而不俗,淡淡的妆容倒似小家碧玉轻妆梳扮去逛花街。   
  月眉跟着玉珠师太行走在尼庵廊内,穿过一间间庵房。庵堂后有一个大花园,建有两排房子,庵堂看起来年月已久,却有一番古色古香之韵。园内树木葱茏,鸟语花香,倒是一片清静怡人之地,只是谁会想到这佛门圣地竟有如此不苟之事。她还没有弄清是谁把自己抓到此地,此举有何目的用意。庵里的女尼见她都闭口不语,玉珠师太更是不对她透露半点风声,今天一早只叫她装扮好,有客人要见。见客?她倒是想看看尼庵里玩的是怎样的一种名堂,既然掩以佛祖名下,看你能嚣张到何种地步。便也没反抗,跟随去了。   
  进到最尽头的那间庵房,玉珠师太叫月眉坐着静候,客人马上就到。莫不成真在这清静地里卖弄风情?她正要开口,却听门外响起了匆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入耳中—“来了?来了?”这个声音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不是刘大阔是谁!           
  只见那人走进门来,正是刘大阔。他穿一套深色西服,戴一顶黑色宽边帽,腰围看起来似乎胖了一圈。刘大阔进了门来正迎上月眉惊愕的目光,看到那双依然俊秀的眼睛里有着惊奇、疑惑,更多的是愤怒,不过这一身师姑打扮让她更加飘逸秀美。他张开双臂笑呵呵地迎了上去,“月眉!想死我了!这身打扮真是别有风情啊!”   
  “呸!”月眉躲过,啐了一口,秀眉倒竖,怒目而视,“刘大阔,原来是你把我抓到这里,你居心何在?”   
  “息怒息怒,不就是想给你点惊喜嘛……”   
  “你别过来!”红光一闪,原来是月眉把那串朱红色的念珠一甩,正中刘大阔右脸,然后念珠“啪”地跌落在地。   
  “哎哟!” 刘大阔龇牙咧嘴捂着右脸大叫一声,手放开便见脸颊起了一道红印。“你看看,还是红牌阿姑的架势,也不念旧情。”他不好意思地朝旁边的玉珠师太笑笑,“师太辛苦你了,你忙去吧,我和月眉先叙叙旧。”   
  “有什么事刘老板尽管吩咐。”玉珠师太撇嘴一笑,便出去了。   
  “月眉!”刘大阔又欲上前。   
  “站住!你别过来!我没什么旧跟你叙的,对你这个混蛋,我只有仇,只有恨!”   
  “月眉,我这是为你好……”   
  “呸!你别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了!你整垮了‘春梦’,害死了仙姑……”她的泪滚滚而下,“你不是人,你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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