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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波普尔自传 作者:卡尔·波普尔-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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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似乎是很容易理解的,但自在的理论又如何呢?我同意它们并不十分像桌子和椅子一样“实在”。我准备接受唯物主义的出发点,按照这个出发点,首先,只有像桌子和椅子、石头和桔子那样的物理的东西才被称为“实在的”。但这只是一个出发点。第二,我们几乎必定要大大扩展这个术语的范围:煤气和电流可使我们致死,我们不应该称它们为实在的吗?铁屑可使磁场看得见。谁能怀疑,像电视那样熟悉的现象说明必须把某种实在性赋予赫兹的(或麦克斯韦的)波?

  我们应该称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图像是“实在的”吗?我想我们应该,因为我们借助各种摄影机可以把它们拍摄下来,而且它们是一致的,像独立的目击者一样。但是电视图像是接收机用以解译借电波传递的高度复杂的和“抽象的”信息的一种过程的结果;因此我认为我们应该称这些“抽象的”、已被解译的信息是“实在的”。它们能被解译,解译的结果是“实在的”。

  我们现在也许离开自在的理论不再那么远了——比方说编码于一本书中的抽象信息,当我们读这本书时将它们解译了。然而还需要更一般的论证。

  上述的所有例子有一点是共同的。我们似乎准备称能作用于像桌子和椅子(我们可以再加上摄影胶片)那样的物理的东西,以及能够被物理的东西作用的任何东西是实在的。但是像麦克斯韦和赫兹的那些理论的内容,即世界3对象大大改变了我们物理东西的世界。因此应该把这些对象称为“实在的”。

  会有两点异议:(1)改变我们物理世界的不是自在的理论,而是它们在书本中或其他地方的物理体现,而书本属于世界1。(2)改变物理世界的不是自在的理论,而是我们对理论的理解,我们对理论的把握;即精神状态,世界2的对象。

  我承认这两点异议,但我对(1)的答复是改变不是由书本的物理方面引起的,只是由书本以某种方式“载有”信息、信息内容、自在的理论这一事实引起的。我认为(2)是更为重要的异议,对(2)的回答是,我甚至承认只有通过世界2作为世界1和世界3的中介,世界1和世界3才能相互作用。

  这是一个重要的论点,正如我转到身心问题时将会看到的。它是说世界1和世界2能够相互作用,世界2和世界3也能够相互作用,但是没有世界2所起的中介作用,世界1和世界3不能直接作用。因此虽然只有世界2能够直接作用于世界1,但世界3能够以间接的方法,通过它对世界2的影响,作用于世界1。

  事实上,理论之“体现”于书中——因而于物理对象中——就是这一点的例子。书被人读,就需要人的精神、世界2的干预。但是它也需要理论本身。例如,我可以犯错误:我的精神不能正确地把握理论。但是理论本身总是存在的,别人可以把握它并且纠正我。很可能有的情况不是意见分歧,而是真正的。清楚明白的错误——不能理解理论本身。这甚至在理论的创始者身上也可以发生。(甚至在爱因斯坦身上也不止一次发生过。)

  我在这里已经触及到一个方面,我在一些论这些和有关题目的论文中把这方面描述为世界3的(部分)自主性。

  我用这一点说明,虽然我们可以发明一个理论,可能有(而且在一个卓越的理论中,总是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预见不到的后果。例如,人们已经发明了自然数,或者比方说在自然数系列中的无穷方法。但是素数的存在(以及没有最大的素数这条欧几里得定理的有效性)是我们发现的。它是在那里,我们不能改变它。它是我们的发明的一个意想不到和预见不到的后果。并且它是一个必然的后果:我们不可能回避它。因而像素数、平方数以及许多其他的东西是由世界3本身“产生的”,毋需我们的进一步帮助。就此而言,可以说它是“自主的”。

  与自主性问题有点关系而我认为不那么重要的是世界3的无时间性问题。如果毫不含糊地表述的陈述此刻是真的,那么它就永远是真的,过去也一直是真的;真理是无时间性的(谬误也是如此)。例如矛盾性或不相容性等逻辑关系也没有时间性,这甚至更为明显。

  由于这个理由,很容易认为整个世界3是无时间性的,如柏拉图认为他的形式或理念世界无时间性那样。我们只需要假定我们从不发明某一理论,而总是发现它。因此我们有一个无时间性的世界3,存在在生命出现以前以及一切生命消失以后,这是一个人们对它多少可以作出一些发现的世界。

  这是一个可能的观点,但我不喜欢它。它不仅不能解决世界3的本体论地位的问题,而且从理性观点看,它使这个问题不能解决。因为虽然它允许我们“发现”世界3的对象,它却不能说明在发现这些对象时我们是否同它们相互作用,或它们是否仅仅作用于我们;以及它们能够如何作用于我们——尤其是如果我们不能作用它们的话。我认为这导致柏拉图主义的或新柏拉图主义的直觉主义以及一系列困难。因为我认为这是基于这样的误解:这些对象也必须分享世界3的对象之间的逻辑关系的地位。

  我提出一个不同的观点——我已发现这是一个卓有成效的观点;我认为世界3基本上是人类精神的产物。正是我们创造了世界3的对象。这些对象有它们自己固有的或自主的规律(这些规律产生意想不到和不可预见的后果),这个事实只是一个更为普遍的法则的一个实例(尽管是十分有趣的例子),这个法则是我们的一切行动都有这样的后果。

  因此,我把世界3看作人类活动的一种产物,它对我们的反作用与我们物理环境对我们的反作用一样大,甚或更大。在所有人类活动中有一种反馈作用:在行动时我们总是间接地作用我们自身。

  更确切地说,我认为问题。理论和批判论证是人类语言进化的一个结果,并且是反过来对这种进化起作用。

  这同真理和逻辑关系的无时间性是完全相容的,并且它使世界3的实在性成为可以理解的了。它与其他人类产物一样实在,与编码系统——语言一样实在;与例如大学或警察局那样的社会机构一样实在(甚或更实在)。

  而且世界3有一个历史。它是我们思想的历史,不仅是发现它们的历史,而且是我们如何发明它们的历史:我们如何制造它们,它们如何反作用于我们,以及我们如何对这些我们自己制造的产物起反应。

  这种对世界3的看法也允许我们把世界3引入把人视为一种动物的进化论范围。有些动物的产物(例如巢),我们可以把它们视为人类世界3的先驱。

  最后,它提示了另一方面的概括。我们可以把问题、理论和批判论证的世界看作一种特例,狭义的世界3,或世界3的逻辑或智力区;我们可以把人类精神的一切产物,例如工具、机构和艺术品都包括在更广义的世界3中。


  






无尽的探索39.身心问题和世界3






39.身心问题和世界3

  我认为我一直是个笛卡儿的二元论者(虽然我从不认为我们应该谈论“实体”);而且如果不是一个二元论者我肯定更倾向于多元论,而不是一元论。我认为否认精神经验或精神状态或意识状态的存在,或否认精神状态一般说来与身体状态,尤其是与生理状态密切相关是愚蠢的,或至少是武断的。但是这也很清楚:精神状态是生命进化的产物,把它们同物理学联系起来,不可能有什么收获,不如把它们同生物学联系起来。

  我最初遇到身心问题使我许多年来感到这是一个没有希望的问题。心理学,作为自我及其经验的科学,几乎不存在,这种说法很对不起弗洛伊德。华生的行为主义是这种事态的一种十分可以理解的反应,并且它有一些方法论好处——像其他许多否认它们不可能说明什么的理论一样。作为一种哲学论点,它显然是错误的,即使是不可反驳的。我们体验快乐和悲伤,希望和恐惧,且不说牙痛了,我们用词也用图式思考,我们能够怀着或多或少的兴趣和注意读一本书——这一切我认为显然是真的,尽管很容易被否认;并且是极为重要的,尽管显然是不能证明的。我认为这也是十分明显的:我们是肉体化的自我或精神或灵魂。但是如何才能合理地理解我们的身体(或生理状态)和我们的精神(或精神状态)之间的关系呢?这个问题表述了身心问题;并且就我所能看到的而言,还没有希望做些什么事来使它接近于解决。

  在石里克的《认识论》中我发现对身心关系的讨论——自从斯宾诺莎和莱布尼兹的讨论以来第一次强烈地吸引住了我。这个讨论极为条理分明,而且相当详细。赫尔伯特·费格尔曾才华横溢地论述和进一步发展了这个讨论。然而,虽然我发现这个理论是非常吸引人的,但它没有使我满意;并且许多年来我继续认为对于这个问题不可能有所作为,或许除了进行一些批判以外,例如批判认为整个问题是由于某种“语言上的混乱”所致的那些人的观点。(无疑,我们有时自己制造问题,由于在谈论世界时被弄糊涂了;但是为什么世界本身不应该包含有一些实在困难的秘密,也许甚至是一些不可解决的秘密呢?谜也许存在,并且我认为它们存在。)

  然而我认为语言确实起了作用:我认为虽然可以猜想意识是前语言的,但可以猜想我称之为自我的完全意识是人特有的,并且依赖语言。然而,直至如前节所述,我把波尔扎诺的一些观点(我后来发现也是弗雷格的观点)发展为我称之为“第三世界”或“世界3”的理论以前,我认为这并不重要。只有在那时我才明白,身心问题完全可以转化,如果我们求助于世界3理论的话。因为它能够帮助我们至少提出一种不仅是意识的主观状态而且是自我的客观理论——生物学理论的萌芽。

  因此不管我在身心问题上不得不说什么新东西,总是同我对世界3的观点相联系的。

  似乎身心问题通常仍然根据意识状态和身体状态之间各种可能的关系(同一性、平行论、相互作用)来被看待和讨论。由于我自己是个相互作用论者,我认为问题的一部分也许可以这种方式加以讨论,但我如以前一样怀疑,这种讨论是否有价值。作为代替,我提出了一个研究这个问题的生物学的和甚至进化论的方法。

  正如我在第37节已说明的,我不认为进化论的理论能力或说明能力很高。但是我认为研究生物学问题的进化论方法是不可避免的,并且也认为在这样一个没有希望的问题境况中,我们必须感激地抓住哪怕是一根稻草。因此我首先提出,我们要十分自然地看待人的心,仿佛它是一个高度发展的身体器官,而且我们问自己,正如我们可以就一个感官问自己,它对有机体的活动起什么作用。

  对这个问题有一个现成的典型回答,但我建议不予考虑。这个回答是我们的意识使我们能够看到或感知事物。我不考虑这个回答是因为我们有眼睛和其他感官就是为了这类目的。我认为这是由于对知识的观察主义观点才把意识与看或感和完全等同起来。

  相反我建议,我们首先把人类的心看作生产人类世界3对象(在更广泛的意义上)并同它们相互作用的器官。因此我建议我们把人类的心基本上看作人类语言的生产者,因为我们基本的语言能力(正如我早就说明的那样)是天生的;并把人类的心看作理论、批判论证以及例如错误、神话、故事、妙语、工具和艺术品等其他许多东西的生产者。

  也许难以把这杂乱的一团理出个头绪来,而且也许不值得去花费精力;但是对何者在先作一猜测并不难。我认为语言在先,语言几乎是其使用是天生的或更确切地说在人之中有遗传基础的惟一体外工具。

  我认为这个猜想有某种说明力,即使它当然难以检验。我认为描述性语言的突现植根于人的想像力、人的发明力,因而是植根于世界3的突现。因为我们可以假定,作为一种工具的描述性语言的第一个(以及几乎是人的)功能只为真实的描述、真实的报告服务。但是终于到了这样的时刻:语言可用来说谎、“讲故事”。我认为这是决定性的一步,这一步才使语言成为真正描述性的和真正人类的。我认为这导致讲说明性的故事,导致制造神话;导致批判性的检查、报告和描述,因而导致科学;导致想象性的虚构并且我认为导致艺术——用图画形式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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