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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7年第1期-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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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唐童度过了终生难忘的一夜,特别是那个黎明。他一生都会记得满室的粉红色,记得透过窗纸的太阳照着两个赤裸的身体时,他的羞涩怎样一丝丝消失净尽……她在这样的时刻大眼泛着水光,又像猫又像猞猁,最后像狐狸。她结实而肥美的肉体的确是香的,但那是八角茴香的气味,是浓烈而逼人的。他大口大口吞食这种气味,觉得自己随着太阳的升起而长大了。
  在懒洋洋的早餐里,唐童试着问起了那个夺走初夜权的男人,即那个行走像乌龟似的古怪老头想不到珊子一听立刻爽朗大笑,声音里透出真正的幸福和自豪:“再没有比他更棒的男人了。我如果知道今生会遇上这样的人,就会筑一个两倍的大炕等着他。他三天三夜教会我的人间智慧,足够我一辈子用的了。”
  到底是些什么智慧呢?唐童想问,但没有开口。他开始懂得:最好不必问这么傻的问题。


  渔把头之恋

  珊子一直诅咒的负心人死去不久,黄色卵石小院竟坍塌了半边。珊子并不让人修补。整座小屋都是大大小小的卵石筑成,这是棘窝镇上惟一的卵石小屋。它踞在石头街的尽头足有一百年了,可是经过了那一天送葬的风雨之后却塌了院墙,接着小屋的半边也有了裂隙。唐老驼让背铳的后生前来整治,珊子同样阻止了。
  “说不定什么时辰它哗啦一声把你们埋了,”唐老驼指着小屋对珊子说。他现在已经知道儿子迷上了这个女人,心情复杂。珊子哼一声:“你就别操这份闲心了。”
  她已经越来越多地离开镇子,一直往西、往北,在砍伐后复生的无边灌木林中跋涉,去海边看呜呜作响的浪涌。越是变天的日子她越是出门,在狂风呼啸天昏地暗的时刻,所有人都抱头归家,惟有她甩开大步蹚向大野。“这骚娘们儿身上的膘子足有三寸厚,一般的寒风休想吹得透!”镇上人望着她的背影说。
  珊子着衣不多,一年里有多半时间像当年的良子那样,只穿了松紧带裤子,要解裤子可以立马揪下。她的上衣总是半遮半露,好像以此炫耀着多油和坚韧的皮肤。秋后的北风扫过她裸露的胸口,胸口就变成了火焰色,那正好是男人烤手的地方。不过珊子随着年纪的增长矜持了许多,良子死后更是封门闭户,满脸都是冰冷的拒斥。人们终于发现,那个在她的诅咒中离去的人,其实已经带走了她部分生命。
  她最愿呆立的地方就是巨浪滔天的海岸。由于站得太近,有几次差点被大海吞噬。有人说她可能痴迷于棘窝镇的那个传说:霍老爷的楼船仍在大海中遨游,每逢狂风浊浪之日就要泊岸接送一些陆上的生灵珊子大概在等船,想把下半辈子浪在海上。
  有人见过珊子在海边为野物接生,还说她每年都要在茫茫荒野上当几回接生婆,待这些畜生长大之后也就成了她的义子因为蛮儿成群,到了那时候她就成了这一方势力最大的一个人了。这些传言让唐老驼将信将疑,但他深知以前势力最大的是霍老爷,那家伙就与野物串通一气。看来棘窝镇素有野物传统,这在年事已高的唐老驼来说已是无可奈何之事。他现在倚重的是儿子唐童,好在这小子紧紧勾连了珊子。
  珊子离开卵石小屋就再也不想回去。那里贮存了太多的气息,让她于午夜丝丝滤过,从中辨析出惟一的一个人良子的气味。如今这个人埋到了地下,她那天亲眼看着一个崭新的坟堆垒起来。她在滔天大浪的阵阵轰击下袒露出双乳,与她见过的一头正在生育的海猪比试那是一对酱色的巨乳,周围被细密的绒毛包裹,鼓鼓的盛满了浆汁。胸口的火焰被北海的凉风越吹越旺,她捧了一捧海水饮下,如同最有劲道的苦酒。她继续往西走,当面前出现一个河湾、再也无法向前迈步时,她才知道自己来到了一条大河的入海口。
  入海口处有一幢小小的泥屋,它随时都会让巨浪拍碎。珊子笑了。她看到了自己的归宿。
  泥屋里住了一位渔把头,这家伙真的长了一把红胡子。他在这一带海岸曾经是一个猎渔部落的强人,从十几岁起就当上把头,身上传奇无数。整个部落西迁时他独自一人留下来:传说他因为重罪在身被众人遗弃,还说他迷上了新的行当,自愿守在河口,如今一个人养殖海参。珊子进屋时那家伙正对着熊熊炉火吃着海草煮海参,每嚼一下唇上的红须就扇动一下,成卷的海草在嘴角颤动。这家伙身子半裸,肌肤泛着青光,一转脸见了珊子,立刻咽下口中的东西,随即又抓了一把海草填进嘴里。
  “你让我想起一匹贪吃的大马,”珊子站在旁边说。
  他擦擦嘴,又舀了一勺海参汤仰脖喝下,回嘴说:“你让我想起十几年前的老婆。”
  珊子嘴角漾出了笑意:“她哪去了?”
  “让我一口气砸巴死了。”
  珊子哈哈大笑,伸手去抓一只海参吃,填进嘴里才发现它像生胶皮一样又韧又艮。她用力嚼了一会儿,咽了。她噎得泪花闪闪,一连骂了好几句粗话。
  渔把头瞥她几眼,咬牙点头:“好物件哩!”
  屋外海风呜呜震响,小泥屋窗破门损,屋内炉火暗淡时简直冷极了,珊子冻得四下睃睃:只有半截炕席子,席上是一条脏乎乎的蓝被子。再看半裸的红胡子,额上还有汗珠呢。
  天黑了,海风愈大。有一头海猪在暮色里嘶叫。一会儿门被撞响了,一撮撮栗色长毛从门缝中奓出。红胡子看看珊子,迎着门外大声喊道:“今夜不行!今夜咱来客了!”喊过之后撞门声才平息下来,而后是沙沙脚步声渐行渐远……红胡子看她一眼,咕哝一句:“都是野物”,跳到了炕上。
  珊子独自坐在炉边添火,终于惹得炕上的人大火,赤着身子跳下:“你想热死我啊!我热得不行火气在浑身乱窜像豆虫直拱家巴什儿撅撅着难道你瞎了眼?”珊子借火光一看差点惊呼出来:这家伙浑身没有一点赘肉,全是筋疙瘩攀结而成,胸上臂上更有腹部和大腿,全被棕红色的毛发覆盖,脚是椭圆形的薄片,牢牢地粘在地上,每抬一下就发出吧唧一响……她再盯他的下身,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被他卷到了炕上。
  两个人打成了一团。夜色里除了屏气声、击打声,再无其他声息。珊子先是甩动骒马一样硕壮敦实的臀部将其撞了个踉跄,接着伸出錾子一样的剑指猛捅他的小腹她将在他弯腰捂腹的当口用单膝狠力顶去、顶他个仰八叉;她将把全身的重量、由于激愤焕发出来的蛮力,还有天生的一双重拳,一齐加在他的身上。她知道第一个夜晚意味着什么,如果不能如愿,那么今后每个白天和晚上都将甘居下风,都会是难熬的。更让她不能忍受的还有:窗门缝隙里都闪烁着蓝幽幽的眼睛呢,那是野物在窥视,它们不出一天就会将她的败北传遍荒原,从此让她颜面尽失。
  可是一切都出乎珊子预料。这家伙只要一屏气,浑身筋脉就结成了一个个硬块,碰上去如同顽石。他几乎对她的撞击之类从不设防从不躲闪,除了对她的臀部有所畏惧之外,其他一概无动于衷。而她很快喘息得如同巨兽,汗如雨下,身上的衣装撕成了一绺一绺。待她再次尝试用身子去撞击时,对方却顺势大迎而上,紧紧抱住,足足有三个时辰没再容其脱身。他的两撇红胡子在唇上一会儿抖动,一会儿竖起,刺在她的脸上,让她突然感到了难以抵御的胜者的冷冰冰的威严。只有在这一刻,她才放弃了一切逞强好胜的念头,对其他不抱希望,只任他在这个狂风大作的夜晚彻头彻尾地拥有、吞噬。
  天亮了,大海平息,红胡子光着身子下炕,从熄灭的炉上锅中捞出了一把海草和海参,嚼着踱到炕前,看着她鼓鼓胖胖的身体、身体上一道道的抓伤,赞叹说:
  “你就像一种有劲道的烧酒。”


  宝 物

  “从今以后,我得了个好老婆子,你得了个有劲的男人话能不能这样说?”渔把头坐在一个废弃的、反扣在沙岸的舢板上,抽着烟斗端量她。
  她坐在一片焦干的海沙上摆弄晒干的海参,偶尔拣出一两条小干鱼嚼着。她已经在小泥屋呆了七天,从昨天开始帮这个男人干活了。她粗麻似的头发被艳阳晒得发紫,惹得对方时不时伸手捋一下。她抬头看他,看他油光光一棱一棱的身子,点点头。
  “那他*的我的下半辈子就搂上大胖老婆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干活,知道能等来什么物件也说不定。半夜有骚臭野物来泥屋过夜,膻气味让我第二天一大早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大肥物件得把前边的事儿说叨说叨了,我也一样。”他捏着自己奇怪的大脚,捏一会儿嗅嗅手指。
  珊子厌恶他这个动作。还有,他半夜散发出的体息有点像烧胶皮的臭味儿,也让她厌恶。她说:“前边事儿简单,咱是黄花大闺女一个。后来嘛,摽过一两个男人,走了,没影了,你只当什么也没发生好了。”
  红胡子斜着眼瞄她:“你摽过的男人没让你嚼巴嚼巴咽了?那些家伙命可真大!”
  “天外有天哩。那男人胳膊一搂就像给我镶了副铁箍,身上的皮儿又厚又壮,想咬都没法下口,就像生牛皮!他跟俺三天三夜的恩爱啊,你蒙上头想一天也想不出来,你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儿,你这个红胡子!”
  他摸摸胡子:“那小子也许是个野驴种儿,不过他千万可别让咱遇上,遇上了,他也就完了他肯定活不成。我会把他肚里灌满沙子,然后一抬手扔进海里……”
  这儿的天要好起来真是喜人,太阳把满岸白沙晒得热乎乎的,让人真舍不得。海蓝得像一块大玉,没有一处开花浪。红胡子咕咕哝哝把珊子扳在沙子上,两人仰躺了,看天上的白云。一会儿他又反身回屋拿来一个酒葫芦,一人一口喝起来。一支黑乎乎的铳就倚在舢板上,那是他打海鸥取乐的。“咱这日子还真不错。狗日的我这辈子全是大凶险大快乐。说起来你别吓着,我的胖娘们儿大肥物件,咱年轻时当鬼船头领,劫下财宝无数,有上好的娘们儿也顺手收了;咱使砍刀宰那些犟人,哧棱棱给他们抹脖儿。最过瘾的是劫那些大船,那上面好酒好娘们儿、金元银元多得是……我真日死他娘了啊!我真日死他娘了啊!”
  渔把头大口饮酒,不再礼让珊子了。他一会儿工夫就把一葫芦酒喝光,又回去取来一葫芦。他畅饮,在舢板上跳跃,迎着大海深处狂呼,伸出一个拳头威吓什么,惊人的脏话一串串从红色胡须间飞出。珊子在一边轻轻磕牙掩去惊讶,她这辈子终于见到了一个比自己更能说脏话的人了。瞧这家伙将各种脏词儿胡乱搭配,串连组合得奇谲无比,一把一把抛向波澜不惊的大海。
  “我把那些娇滴滴的花袄儿从她们假模假样的男人怀里揪走,哪个敢拦?老汉一火,回手就是一刀。咱把金币银币装进大肚儿陶罐,一罐一罐埋下哩……”红胡子说到这儿戛然而止,一扭身瞥瞥珊子,见她正低头在沙滩上描画什么,这才吹一阵口哨,抓过铳重新瞄准海鸥了。
  夜晚渔把头让珊子也像他一样嚼大把的海参和海草,珊子吃下一口就想吐。他说:“老婆子哎,你要比着老汉活下去,一百年也不死,就得吃这东西!大口吃!海参力气大啊,可要当饭吃下,不出几天就得鼻口一齐放血,谁也救不过来!窍门在哪?就在这海草上你把海草一块儿吞下也就没事了!你吃!泼吃!”
  珊子忍住腥气和粗浊吃下一口、两口。她再也不吃了。渔把头半夜将她举到头顶,又噼啪一下摔倒,一只脚踩住她高高隆起的屁股,没头没尾地砸起来。她忍住、咬紧牙关。一阵可怕的亲热、浑打,头发都被揪下了一绺。渔把头每夜将她虎气生生提在自己肋下,在屋里走动,看看窗外,愣愣神,又在门旁站一会儿,像是必不可少的午夜巡行。此刻大海的潮声细碎无边地汇拢而来,有夜鸟在屋顶嘎呀一叫。他轻轻咬她又黑又亮的眼睛,像要一口气咬下来、舔下来。他再次将其放到炕上时,她的双乳之间、臂上和腿根,都被他搓弄得渗出了细小的血珠。每逢这个时刻,渔把头催眠曲般的咕哝和哼叫就响起来了,它配合越来越大的海潮之声,和谐无间地汇入其中、随之一起波动。她每每震惊的是,自己不是在别处,而是在涌荡起伏的波涛之上被一个男人索要、被其不间断地挖掘和寻觅。她闭着眼睛,眩晕,沉醉,欲死欲仙,一阵阵呻吟渐渐变成了嚎叫,这声音在某一瞬间将渔把头从另一个世界召唤回来。
  渔把头磕牙,抿着嘴巴,整个人糊里糊涂乐着,咧开的大嘴里露出了一颗残牙。
  珊子深吸一口说:“老头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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