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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如屑-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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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低下身,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的动作很用力,几乎要将她嵌入身体一般,勒得她一口气顿时缓不过来。
  颜淡动了动,想从余墨怀里探出头,毕竟适才在水底待得太久,这股气憋得很是难受。她才刚一动,就觉得余墨加大了手劲按着她的肩,慢慢将脸颊贴到她的颈边,闷闷地说:“别动,只要一会儿。”
  颜淡慢慢平复了气息,方才感觉到余墨抱着她的手臂竟有些颤抖,照理说该抖的也是她罢,好歹她还跳到水里去过。她忽然很想看一看余墨的表情,虽然她很确信,他脸上的神情还是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微微的、有那么半分笑意在。
  隔了片刻,余墨松开手臂,抬手摸了摸她的侧颜,语调神情都往常没什么两样:“去换身衣衫吧,小心着凉。”
  
  余墨这乌鸦嘴。
  颜淡愤愤地把毛毯裹在身上,一边打了两个喷嚏,瑟缩着去抓另一条毛毯。她一定是天地间第一只会着凉生病的妖,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会贻笑大方、遗臭万年,铘阑山境的那些山妖水怪一定会笑死的。
  莫非她和凡人相处得太久,也学会染风寒了?
  人妖殊途这句话,果真是世间至理。
  她伸出去抓毛毯的手才伸到一半,只见余墨撩起船帘低下身走进船舱。他一见这个情状,立刻拿起毛毯裹在她身上:“你觉得怎么样了?”
  颜淡想了想,说:“很冷。”
  余墨拿起放在桌上的外袍,也帮她裹上了,顺手探了探她的额。颜淡看着他,只见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又低下头以额相抵:“怎么?”
  余墨面无表情:“好像起烧了。”
  颜淡只觉得一道天雷正劈在她的天灵盖上,凄凉万分地重复:“起……烧……?”
  余墨站起身:“船也快到岸了,我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颜淡挣扎着抓住他的衣摆,简直声泪俱下:“不要不要,我绝对不要看大夫!”她一定是天下第一只会生病还要找大夫的妖,这实在太可笑了。
  余墨只得低下身,一寸一寸把衣摆从她手里拔出来:“就算不找大夫,还要去镇上买吃的,你这样扯着我,我怎么去?”
  “……你真的不会找个大夫来?”
  “你再抓着不放,我就去请大夫来给你把脉。”
  颜淡立刻老老实实地松开手,裹着一身毯子膝行两步:“主公慢走。”
  余墨倾下身,轻轻一捏她的鼻尖,低声道:“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到处乱走,就算哪里有热闹也不要去看,懂了么?”
  颜淡忍不住说:“余墨,你好像我爹爹啊……”
  
  余墨果然信守诺言,没有带大夫过来。
  颜淡一手抓着毯子,一手在他买回来的东西里翻:“咦,还有玫瑰糖和松子糖,莫非你很喜欢吃糖啊?”
  余墨从里面挑出两大包药:“糖是给你的。”
  颜淡一哆嗦,立刻道:“我不要喝药。”她其实对吃的东西是最不挑的,有好吃的自然不会错过,没有的话只要能填肚子就好。像糖果蜜饯之类的零嘴,其实还是百灵比较喜欢。若是因为要喝既难闻又苦的中药才有颗糖做奖赏,这种本末倒置又不划算的事情她才不会去做。
  余墨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将手上的两大包药摆在一边:“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问来一个土方子,等下炖汤喝下去,有用就不必喝药。”
  颜淡知道所谓的土方子,有一些还是很灵的,便裹着毛毯缩在一边,看着余墨把羊肉牛杂放进砂锅里炖着,待滚起的时候,又塞了一把干红辣椒进去。颜淡忍不住道:“这辣椒放太多了吧?”
  余墨头也不回,淡淡道:“这个方子是发汗用的,出了汗热度也会退下去。”
  颜淡无端地打了个寒战。她似乎是听过有发汗这个说法,可是对妖怪会有用吗?但这砂锅里炖的,算是她的救命法宝,最后喝不喝药,全在于这一锅东西。
  待余墨把砂锅端到矮桌上,然后揭开锅盖的时候,颜淡只闻到一股浓烈的辣味,立刻打了一个喷嚏。等她凑到桌边,瞧见砂锅里被煮得色泽油亮的羊肉和泛红的汤底,又再接再厉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余墨按住衣袖,动手帮她盛了一碗羊肉汤:“这么辣,喝一碗也应该差不多了罢。”
  颜淡忙道:“够了,绝对足够了。”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尝了尝,立刻被呛得直咳嗽。虽然她是头一回吃到余墨煮的东西,但这锅羊肉汤实在不需要什么烹饪的水准,除了辣根本就尝不出还有别的味道了。
  余墨迟疑一下,缓缓伸手在她背上轻拍着顺气。颜淡端起瓷碗,一闭眼干脆地把碗里的汤一口气倒进喉咙里,眼泪汪汪地看着余墨:“这个土方子真的有用么?”
  余墨迟疑片刻,避开了她殷切的眼神:“……应该是有用的吧。”
  
                  铘阑山境
  一碗香辣羊肉汤灌下,颜淡非但没能发出一点汗来,反而在嘴角生出了一个水泡。她这副壳子这回看来是定要和她对着来了,硬是一滴汗都不肯出。
  她这样一阵冷一阵热,怎么也睡不着,只好睁大眼睛看着微微颠簸的船舱顶。颜淡发觉,她实在是只心思怎么也细腻不起来的妖,这个情状,孤灯被冷,凄清凉夜,多多少少该有一点感伤罢,而她这时心里想的居然是,江南菜清淡好入口,比北方的对她胃口。
  忽然眼前一亮,余墨将点起的油灯挪了挪,吹熄了手上的火折子。他在昏黄烛火下看了看颜淡,像是微微一惊,在她身边低下身来,微凉的手指摸了摸她的额头:“比之前更烫了,还是去看大夫罢?”
  颜淡立刻摆出坚定的神情:“我不要去。”可是说出来的话却缺乏气势,轻得几乎听不见。
  余墨沉默片刻,淡淡道:“等天亮了就去,你都这副模样了,少给我耍小性子。”
  颜淡微微嘟着嘴不吭声了,隔了一会儿才道:“余墨,我觉得冷。”
  “……毯子全在你身上。”
  “还是冷。”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隔着毛毯将人抱住:“这样呢?”
  颜淡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慢慢靠在余墨身上:“你说,我原来好好的,怎么会染风寒起烧的呢?”
  余墨抬手顺了顺她的黑发,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想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你本来就很怪,这种事情放在你身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颜淡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慢慢的有了睡意,语音渐渐模糊:“余墨,我觉得你最近好像都不太开心……”她只依稀听见余墨轻声说了句“没有这回事”,就意识涣散起来,既安心又神伤地入睡了。
  她安心的是,余墨便是这样抱着她,也不会起一点别的心思,她就是睡死过去也没关系;而神伤的却是,她都这样睡在余墨身边了,他居然连一点邪念都没有,这对他们这自负容貌不差的花精一族来说可是一记沉重的打击。
  她就这样既安心又伤神地睡着了,却做了一个不怎么高兴的梦,梦里她回到天庭,不知为了什么又跳了七世轮回道,一次一次反反复复,没有尽头。待醒来的时候,背后的衣衫有些湿,却是发了汗。
  余墨细致地撩开了她黏在额上的发丝,微微笑着:“总算不起烧了,还好罢?”
  颜淡也回以一笑:“这样就不用喝药,也不用去找大夫,对吧?”
  余墨嘴角带笑,斜斜地支着颐看她:“亏得你就惦记这个。”他抬手碰了碰她的嘴角:“你现在虚火旺、嘴角生水泡,回到铘阑山境一定会被紫麟取笑一通。”
  颜淡趴在矮桌边,忍不住道:“紫麟也和你一样修为年岁,怎么就幼稚不堪,我看他啊,就算再过一千年也不会有人看得上。”
  他们闲闲说着话的时候,桌上那一壶水正煮到八九分沸腾,余墨舀了茶叶放下去,只见碧绿的茶叶在水里沉沉浮浮,船舱里很快便清香四溢。
  颜淡接过青瓷茶盏,闻了一闻,奇道:“你在放下茶叶之前还放了什么进去?”
  “我看你虚火这么盛,就放了点清火的金银花、枸杞、碎荷叶。”
  “荷、荷叶?!”颜淡一个激灵,说话底气甚足,“你想让我自己吃自己吗?”
  “不是你身上的,是药铺里顺便买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我身上的,但这还歹也是我那一家子里面的一个罢?你知不知道,我们一家已经很可怜了,开花供大家玩赏,花谢了莲蓬多半被折下来吃掉,吃不完还要被晒成莲子干,连泥里的藕也不能逃过,现在连叶子都拿来泡茶用,实在太过分了!”
  “你不想喝,我也不会硬灌你喝下去。”余墨不甚在意地端起茶盏,只见颜淡突然凑近过来,阴惨惨地说:“你也不能喝。”
  余墨沉吟片刻:“你以前炖鱼汤的时候,我不也看着的?”
  颜淡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他手上的茶盏:“那我们来交换吧,我以后都不吃鱼不喝鱼汤,你也不能打莲子和藕的主意,对了,叶子和花也不行。”
  余墨皱了皱眉,没说话。
  “好不好嘛?你答应了也不吃亏的,这天下没有比这个更公道的了……”
  他微微失笑:“也好,就这样罢。”
  
  等他们回到铘阑山境的时候,已经秋末冬初了。
  颜淡刚进自家山门没多久,便和紫麟狭路相逢,两人唇枪舌剑斗了一番,紫麟一如既往暴跳如雷,扬言要把她抽筋剥皮。颜淡早对这个威胁不痛不痒,很是无所谓。一转过头,只见琳琅款款而来,取出袖中的精致丝帕帮紫麟抹了抹脸,然后盈盈一笑。
  颜淡看着东面,喃喃自语:“奇怪,原来今天太阳还是从东面升起的么。”
  丹蜀吃力地顶着一团雪白的毛球挤过来,他屁股后面的尾巴已经退掉了,可见近来修为有成,从十分不堪的人形向比较可看的人形迈近了一大步:“颜淡姊姊,山主,你们这回出去了这么久。”颜淡立刻拿出一包松子糖给他:“你最近看来是好好修行过了,连尾巴都没了呢。”
  丹蜀如获至宝地抱着那包松子糖,笑得很天真:“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爹爹还是说我没用。”他取出一颗松子糖,头顶上趴着的那团毛球立刻抖了一抖,嗯嗯嗯地叫唤几声,伸长脖子将糖含进嘴里。
  颜淡伸手摸了摸毛球:“子炎也长大了不少。”
  小狐狸伸出舌头,吧嗒吧嗒地舔舔她的手,忽然一转头瞧见余墨,大大颤抖一下,又缩成毛绒绒的一团,死死地扒着丹蜀的头顶,在喉咙里呜呜地低叫。
  颜淡不觉想,余墨带给小狐狸的精神创伤,恐怕它很长一段时候都恢复不了。幸好他们妖的寿命是很长的,日子久了,自然而然也会淡了。
  回到铘阑山境后的日子还算舒心,只是有两件事让颜淡不太高兴。
  原先,她和紫麟都算是修为颇深的妖,千年都没什么桃花,甚至连烂桃花都不怎么有。紫麟虽是山主,为人无趣又暴躁,之前几位侍妾不是看上别的妖便是看上了余墨,于是紫麟在年长日久中成了千年光棍山龟。然而如今,这样美丽的琳琅竟然看上了他,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不,插在乌龟壳子上!
  从今往后,她可以用来嘲讽紫麟的事情又生生地少了一桩。
  另外一桩,便是关于余墨的。
  她和余墨的住处不在一块儿,却也离得不算远,原本是想问他借本修行妖法的书来看看。第一回去的时候,百灵告诉她,山主大人去了深山布阵,大概要后日才会回来。颜淡没在意,过了几天又走了一趟,结果还是没见到余墨。百灵将一叠关于修行的书交给她,很是遗憾地说,山主近来闭关了,没有十天半月都不会出来。
  颜淡微微觉得奇怪,还是捧着书回去了。过了一阵,她听说余墨出关,便捧着书想去问他几个结阵的法子,结果依旧吃了闭门羹。
  颜淡隐约觉得,这样三回都见不到人,很可能是余墨故意避而不见。
  她自问是只很识时务的妖,如果余墨是真的想要对她避而不见的话,她也不会去对质追问,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从他身边亲近的人旁敲侧击比较好。
  这其中最好的人选自然是紫麟。他平日看去都是严肃而威风,实际上却脾气暴躁,一生气就管不牢自己那张嘴。而余墨却是心思细密而沉静,只要是他不想说出口的,就只会烂在心里。当初颜淡刚到铘阑山境的时候,对于他们这样两种孑然不同的性子居然还能合得来,感到很是奇怪。
  
  结果紫麟这次学乖了。
  他绷着一张脸,一边在琳琅递过来的苹果上咬了一口,一边语气凉冷地说:“余墨最近常常闭关,这有什么不寻常的?不过就算他是因为受不了见到你这张脸才闭关的,这也不奇怪。你倒说说看,你有哪样可以拿得出手、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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