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记-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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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灵素唯恐那孩子一人醒来害怕，再次陷入绝望之中，引发病情加重，冥羽昨日的治疗就白费功夫了。。　
待他们三人离开承露宫，封灵素便独自一人朝着文昭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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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国虽然早在百年前便废除了士庶之别，高门大姓的声势地位早已没落，可是每朝最有名望的朝廷栋梁和博学鸿儒仍然大多出自这些门第之家。裴王谢沈、崔李秦封，此八姓便是本朝郡望中最为尊贵的领袖了。。　
自从裴大学士罢官归田，裴景旋这一脉就被撵出了祖屋，成了旁支。裴大学士每日只是在家着书立说，不问俗事，偶尔会被其他州县有名的书院请去讲学。裴景旋不与朋友在青楼楚馆花天酒地之时，便会留在家中帮着母亲整理经史典籍。。
冥羽穿过裴府的厅堂、复廊、亭台、荷塘、九曲桥，进了东院，弯弯曲曲地顺着鹅卵石走过一片竹林，眼前出现一座三层的小楼，额匾曰“坐看云起”。。　　
冥羽登上小楼，上到顶层，见到裴景旋坐在桌案前执着一管紫毫手把手地教膝前半偎着的男孩写字。。　　　
裴景旋听到响声，转头冲着冥羽莞尔一笑，推了推膝头的男孩。男孩在她脸上飞快了亲了一下，跳下地来，朝着冥羽躬了躬身，蹬蹬蹬下楼去了。。
冥羽随意地躺到屋内临窗的一个摇椅上，裴景旋踱到冥羽对面的摇椅前，也躺了下去，笑着道：“尝尝我昨儿个得来的眉山仙毫。”。
不消片刻，刚才的男孩端着托盘上得楼来，将沏好的清茶和果品放到冥羽和裴景旋身前的小几上，便又退了下去。。　　　
冥羽将那只小巧别致的双耳连环纹白瓷茶盅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道：“你这几日，可曾见过惜云公子？”。　　　
裴景旋愣了一下，凝神观看冥羽的神色，心中一黯，懊丧地道：“没有，他不会见我的。”
冥羽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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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景旋在越州的最后一晚，与赵梦槐各自回房，梳洗罢，上床就寝时，意外地见到了早已逃逸而去的惜云公子。事情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惜云公子给裴景旋用了迷药，在她半梦半醒之间与她共渡了鱼水之欢。第二日晨起却消失地杳无踪迹，只留下一张字条，要她将自己忘掉。
裴景旋对惜云公子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回京后也曾去过蓝烟楼几次，想要见见他，解了心中的疑惑。可是却被鸨公拒之门外，只说惜云公子被贵客请去未归。裴景旋知道鸨公是推脱之词，无奈不得其门。素知他只与当朝高官有交情，自己没有官身，只是个遥遥无期的候补，只得作罢，权当春梦一场吧！此刻忽然听冥羽提起，勾起了心中细微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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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我昨夜在宫中见到了谁？”冥羽慢慢说道。。　　
裴景旋听她转换话题，有些不解和紧张，“不会是惜云公子吧？”。　　
冥羽沉声道：“是与惜云公子十分相像的人。”。　　
裴景旋猛地站了起来，一步跨到冥羽身前，坐在她旁边的矮橔上，按住她的肩膀，“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那个男孩被锁在冷宫里，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冥羽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男孩被锁链缚住、奋力挣扎的模样。（作者云：旋子啊，千万别相信阿羽的眼光，她看人年龄向来是不准的。）。　　　
“冷宫？”裴景旋愕然，“难道，是那个皇上养大的孩子？”。　　
冥羽微微一惊，“他不是皇上的侍君吗？”。
裴景旋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道：“没错，就是他。他是被皇上废黜了的侍君，名唤凝霜，据说是皇上做太女时从外面领进宫来的。刚进宫时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被皇上收做了娈童。”
冥羽恨恨地在心底暗骂：禽兽！。
裴景旋似乎觉察到了冥羽的心思，微微一笑，“的确，他是所有娈宠里最年幼的了，皇上登基后也成了最小的侍君，一度备受恩宠。自从被废黜后入了冷宫，这几年早就没了消息，没成想竟还活着。”。　　　
冥羽想到男孩身上的累累伤痕，绝不是一朝一夕积攒下来的，难道那些就是所谓的恩宠？凝思了一阵，问道：“你也不知他被废黜的因由吗？”。
裴景旋摇了摇头，思忖道：“他与惜云公子必定有所关系，或许是亲眷也说不定。”
冥羽不语，只拿那双深邃的眸子看着裴景旋。裴景旋不由脸上一红，站起身来。
“我们这就去蓝烟楼。”。
冥羽摆摆手，“不急，我想先拜会一下裴学士，不知可否？”。　　
裴景旋微讶地看了她几眼，沉声道：“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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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灵素手里紧紧攥着辛苦求来的钥匙，匆匆向冷宫走去。原本想求下了早朝的皇上将凝侧君放出冷宫，那孩子若是再在那里呆下去，很快就会死掉的。皇上却说他犯了宫规，不可能放他出来。最后勉强求来了开锁的钥匙，至少可以方便照顾他，让他好好养伤。曾经怯懦的自己没能救得了三哥，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惨事再次发生在自己身边了。。　　
就快顶不住了，封灵素心里一阵阵发寒。她已经不耐烦了，那样风华绝代的容颜却嵌着一双充满阴霾邪恶的眼睛，引得自己不由自主地发抖，那个约定过不了多久恐怕也会失效了。若是她真的用强，那么到了那一天，大不了咬舌自尽，也就如了母亲的愿了。可是，真要是走到绝境的时候，就再也看不到那个人了……。　
封灵素闭上眸子努力甩了甩头，为什么那抹仿佛永远置身于高高云层间的身影此刻会在心头飘忽来去，仿佛在嘲笑着自己的幼稚和痴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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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在宫外与裴景旋正朝着章台街行去的冥羽手里也攥着一个对象，却不是钥匙，而是一柄折扇。。　　　
青鸾第一画师宋天泽在先帝去世之前便已驾鹤西去，她生前的画作本就稀少，留在世间的都成了传世之宝，市面上很难见到。有幸的是，与她曾经同在翰林院供职的裴大学士竟然收藏有两幅作品，一副是挂在裴学士书斋中的条幅，一副就是此刻冥羽手中折扇上的扇画了。。　　
无边落木萧萧而下，帝京不过几日间，就已是处处秋色。宽阔的街道两旁黄绿相间，别有一番意趣。天空愈加透明澄澈，想是昨夜才被雨水涤洗过，哪怕是无根的浮云也无一朵。街市依旧繁华，人流依旧如织，可是四大青楼中首屈一指的蓝烟楼前却是冷冷清清，经过的人群都绕着道走。即便是夜间的营生，此时也该开窗透气、洒扫清洁了吧？冥羽和裴景旋对视一眼，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进了大堂，只见鸨公一人坐在地上哀嚎，几个小倌楼上楼下远远地望着，不敢过来相劝。
冥羽和裴景旋快步上前，冥羽一把揪起鸨公，厉声道：“出了什么事？”
鸨公一见这二人，嚎叫地更甚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她、她们抓走了惜云公子。”
裴景旋心中一惊，问道：“什么时候？什么人抓的？你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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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灵素赶到冷宫的时候，凝霜已经醒来，身边突然多了几个陌生人，凝霜大声惊叫，不让人近身。直到封灵素柔声抚慰了许久，方才安静下来。小屋内已经被稍稍收拾了一番，可是依然太过破损污浊，不适合住人。封灵素眼眶发酸，不知这几年这个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微皱着秀眉，吩咐了绿萝和水秀去到前殿找上一间寝室打扫干净，然后把带来的物品都置办过去。。
绿萝和水秀离开之后，凝霜迷茫慌乱的眼睛变得有些清澄透亮了，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怯生生地拉住封灵素的衣角，细声道：“哥哥，你到哪里去了？你怎么一直都不来接我？霜儿好想你。”
封灵素脸上现出怜惜之色，心想他必是忆起了儿时之事，把自己当成亲人了。
封灵素抚着他的头发，轻声道：“霜儿乖，哥哥来看你了。哥哥现在要把这些锁链打开，你忍着点。”。　
凝霜睁着大眼睛乖乖地点头，温顺地让封灵素将他四肢的锁链除去。不过，封灵素为他打开右腕锁链时，注意到他的右手紧握成拳，仿佛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
封灵素柔声道：“可以让哥哥看看是什么吗？”。　　
凝霜结结巴巴道：“是、是好人。”。
封灵素心中一动，凝霜的右手缓缓摊开，手心现出了昨夜冥羽拿来照明的那颗夜明珠。不待书儿上前看清楚，凝霜便又将右手攥住，小心地贴到自己胸口上。。　　
封灵素暗想，必是冥羽将夜明珠送与了他，又看他似乎清醒地知道昨夜发生过的事，心中稍觉宽慰，至少有了念想，对他的病情应该是有好处的。。
封灵素轻叹一声，道：“霜儿，哥哥带你出去，可好？”。　　
凝霜黑黝黝的瞳子闪闪发亮，欣喜道：“真的？可以出去吗？哥哥不要骗我。你说给我采果子吃的，可是霜儿一直等，一直等，一直到现在还没吃到果子呢！”凝霜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又低下了头，一手捂着腹部，喃喃道：“肚子好饿！”。
封灵素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一旁的书儿早已是泣不成声。。
凝霜见这两人如此模样，慌忙道：“哥哥莫哭，哥哥莫哭，是霜儿淘气，惹哥哥生气了。”
封灵素情不自禁伸出双臂抱住了凝霜，哽咽着道：“霜儿最乖了，哥哥这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封灵素与书儿将凝霜搀扶下床，出了这间腐臭的斗室，三人一步一挪地穿过两间空荡荡的宫室。凝霜的双脚几乎无法支撑身体，封灵素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可是看到这孩子忍着剧痛不声不响地用柔柔的目光看着自己，便强撑着与书儿将他带到了绿萝和水秀正在收拾清扫的一间偏殿。
偏殿外站着一个没见过的小宫侍，正在被绿萝训斥。封灵素这才知道，他原本是御膳司打杂的小厮，兼为被贬的凝侍君送饭，却玩忽职守，两三日才来一次。从不生气发怒的封灵素的脸上头一次升起了怒容，心叹人性如此凉薄，交代绿萝将那宫侍撵走，以后凝霜的衣食都由承露宫一力承担。
那宫侍原就理亏，此时也不敢太过声张，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了几句便走了。
封灵素又遣水秀找来太医为凝霜诊脉，太医看了之后只说凝霜的病无法根治，自己无能为力，便慌忙遁走。凝霜又在此时发起了高热，浑身惊厥抽搐，封灵素和几个贴身宫侍又要制住他，又要逮空伺候汤药，直闹了个人仰马翻、身心俱疲。。
封灵素神思恍惚，一宿未睡，又这般劳心劳力地忙活了大半日，自己真得快要承受不住了。心中暗想，若是她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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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灵素的这番举动就算做得再隐秘，也逃不过宫中耳目的捕风捉影。不到午膳时分，就已有宫人跑到永宁宫将此事禀报给了丽侧君。丽侧君冷笑连连，赌咒说封灵素自甘堕落，迟早也会和那个小贱人一样，搬到冷宫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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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不经意间爱上某个人的时候，会把自己变得很低很低。——封灵素语
第二十九章　筹谋与救治　阴冷潮湿，没有一扇窗户，只有木制的栅栏处偶尔透出一两丝光线。一件被洗的看不出原来色泽的囚衣松松垮垮地套在惜云公子身上，却仿佛精美华服一般的优雅和高贵。。　　
惜云公子轻笑了一声，两根葱白的指尖将鬓前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嗓音微微有些沙哑，淡淡道：“两位大人还是请回吧！”。
温文儒雅的裴景旋头一次情绪失控，一拳砸到了牢门上，心疼地看着栅栏里憔悴的惜云公子。冥羽紧抿着双唇，沉默不语。。
今日凌晨，一群官兵闯入了蓝烟楼，惊醒了玩乐了一宿、才将沉睡过去的嫖客和妓子们。官兵直冲上顶层最华贵的厢房，抬出了一具七窍流血的女尸，抓出了衣衫不整的惜云公子。只说是接到密报，有人谋害朝廷重臣，便押走了惜云公子。。
冥羽心中冷笑不已，恐怕人还没死，官兵就已经等在外边了吧？。
鸨公夹缠不清，冥羽便与裴景旋一起去找在府衙当差的谢念寒，询问惜云公子的去向。
谢念寒与同僚正在感慨名动京师的第一花魁竟成了杀人犯，就见到了匆匆而来的冥羽和裴景旋。恰好天牢里有谢念寒相熟的牢头，这二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天牢，见到了未经审讯就已被定罪、十日后问斩的惜云公子。。
“冥羽，你看这可如何是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裴景旋也是怜香惜玉之人，素日里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她此刻竟乱了方寸，无法从惜云公子口中得知任何实情，就无法从这固若金汤的天牢里将他救出去了。。　
冥羽看着牢房内浑不在意自身安危的惜云公子，估摸着他恐怕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被人当作废弃的棋子扔掉。冥羽忽而摇头一笑，低声道：“你可知，凝霜还活着？”。　　
惜云公子曼妙的凤目逐渐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冥羽，微颤着唇角，“你说的是，凝霜？”
冥羽郑重地点了点头。。
惜云公子忽然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