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记-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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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霜缩着脑袋躲在封灵素下首，不敢与冥羽直视。入宫以来，冥羽每每召他侍寝，凝霜总要黑灯瞎火地缩在床上发抖。白日里也是躲躲闪闪，一见冥羽回椒房殿，便逃得比兔子还快。冥羽不以为意，偶尔逗逗他，却让他偷偷转身抹泪。。
“月儿，把那盘乳瓜放到霜儿面前。”冥羽状似无意地道。。
“是。”冥月与絮儿眼波交汇，笑嘻嘻地为凝霜布菜。。
凝霜轻声蚊吟，“谢皇上。”却不曾抬头，只是埋首扒饭。封灵素也默默不语地细嚼慢咽。
冥羽转头看着穆清幽，“萱儿呢？”。
“还不是怪你？”穆清幽嗔道。。
“怎么了？”冥羽停箸问道。。
“若不是你给了他随意出宫的腰牌，此刻怎会看不到他？”穆清幽质问道。
冥羽又执筷夹菜，“他那个性子，你若是不让他出宫透气，这个皇宫过不了多久就会翻天了。”
穆清幽不吭声了。。　　　
“生气了？”冥羽斜睨着他。。
“没有。”。　
冥羽笑道：“五日后便是花朝节，皇后打算如何筹备？”。　　
穆清幽打起精神道：“今年朝中变故甚剧，我无意大肆筹办，只请些官眷入宫，着了御膳房摆下百花宴。”。　
“夜里我们出宫去玩玩。”。
封灵素猛得抬头看向冥羽，凝霜也眼巴巴地望着冥羽，似乎不那么怕了。
穆清幽眼神一亮，口中却道：“此事不合礼制。”。
冥羽淡淡道：“我也有些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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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头上明黄色的圣旨亮得刺眼，百里冰半躺在床上长吁短叹。距离初入皇宫已过了好几日，百里冰连冥羽半个影子都未见到。霜儿早已搬走，偌大的碧霄宫只余自己一人。每日里穆皇后会与灵侧君抽出几个时辰过来陪自己说说话，霜儿和孙碧萱也会跟来。孙碧萱每日都会换不同的药让自己吃，也不知会不会吃死人。月儿似乎很忙，听说一直随侍在皇上身边，只过来看过自己两次。
百里冰仍是不太习惯，她竟然成了皇帝，更不习惯别人称呼自己为殿下。听宫侍们说皇上如今与皇后十分恩爱，每夜都会宿在椒房殿，百里冰虽然心中酸涩，却不敢生出一丝妒意。对于这位名闻遐迩的皇后，百里冰只有愧疚与感激，因为有了他，才让自己在这深宫中不会感到孤寂和凄凉。
今日收到了册封的诏书，百里冰无法再无动于衷，思来想去，怎么说也得去椒房殿谢恩才是。于是唤来宫侍帮忙，梳妆打扮了迈出正殿，坐上肩舆，朝椒房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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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座宏伟的殿阁震惊了百里冰，飞檐斗拱上异兽耸峙，闪亮的琉璃瓦色彩纷呈，粉饰一新的黄铜殿门森然开启，龙凤呈祥的独山玉制影壁遮挡了放肆的视线，好似民间的深宅大院一般。
影壁之后是轩敞的庭院，恍似木兰居，却要雅致开阔许多。右侧有假山凉亭琴台，左侧有棋坪秋千梅花桩，中有荷塘阵阵飘香，间以四季花木蜿蜒绕湖，庭间小径俱是莲花造型。
正北是巍峨的主殿，连廊面阔七间，进深三间，共有三层之高。东西两侧各有一座三进五出的二层殿宇，簇拥着主殿。主殿之后，应是一溜十几间的厢房，那是伺候皇后的宫侍居所。
穆皇后与灵侧君此时正在院中品茗对弈，凝霜在一旁慢悠悠地荡着秋千，一边吃着胡桃和香瓜，絮儿盘在绣榻上做活。除了引路的宫侍和百里冰自己带来的两个宫侍，院中竟无其他宫侍出入。
众人见百里冰过来，随意地打了招呼。穆清幽瞩他不必拘束，在院中稍坐即可，若是累了可去西侧殿歇息。。　
百里冰心中诧异，这就是她的后宫？比之大户人家的后院还要祥和安逸、悠闲舒适，哪里能感觉出半分你死我活的争斗？。
百里冰坐到穆清幽身后，与封灵素微微颔首，看他二人弈棋，听他们谈天说地。只觉有些枯燥玄奥，两个神仙似的人物忽然变作了老学究。不过春意融融，鸟语莺声阵阵，百里冰陶醉其中，生出了几分睡意。。　
穆清幽感觉到百里冰悄悄打了个呵欠，便着人送他进西侧殿休息。。　　
百里冰迈进西侧殿，只见地面均以金丝楠木铺地，墙壁上悬挂诗词书画，空气中流动着清淡的茉莉与桂花香味。引路的宫侍道此次修缮，皇上责令椒房殿中的各座殿宇铺设地龙，四壁装上了火墙。若是冬日里还会在地板上加铺西域毛毯。此举只因皇上体恤皇后多年辛苦，有心补偿。
百里冰的视线却完全被正面墙上的那副青绿山水吸引去了。凌峭山峰耸入天际，碧波浩淼的水上飘摇着一叶扁舟，撑舟少年柳笠遮面，身上的碧色衣裙几与湖水融为一体。湖畔大片金色的莲花在紫色风铃草的映衬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一位长身玉立的白衣少女与水中少年隔湖相望。
百里冰已是泪流满面，却又被宫侍掺扶着步入寝殿。绕过云母屏风，一幅《月夜残荷图》垂挂于桌案之上，图上已多了题词，正是那首《摊破浣溪沙》。桌案上搁置着冥羽的飞泉琴，百里冰一见之下更为讶然。。　　　
鸿羽帐后转出一人，跪在百里冰面前，哽咽道：“公子！”。
百里冰又惊又喜，原来是自幼陪伴自己的侍童芝儿。经历了一年来的离奇遭遇，此刻与他再见，已是恍若隔世。。　
“芝儿为何会在此处？”百里冰含泪将芝儿扶起。。
小侍童哭道：“公子当初离家出走，也不带上奴婢，奴婢日日思念公子，还是安乐郡主着人将我带来的。”。　
“是我不好，都怪我。”百里冰自责道，那件事本就出格，一时冲动惹下了牵肠挂肚的情债，原想着无意让芝儿跟随自己奔波受苦，此时见他仍然挂心着自己，不由大受感动，更加知道了冥羽的真心。。　　　
“公子瘦了许多，难道在这里受了委屈？”小侍童担心地道。。　　
“没有没有，宫里的人对我很好，是我自己近来食欲不振。爹爹身子如何了？我这不孝子一定让他十分失望。”百里冰羞赧地道。。
小侍童连连摆手，“主夫公公身子十分健朗，他对公子所做之事从未斥责，说是公子出去长长见识，远比待在越州城要好，何况还有京里的高官照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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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冰对于椒房殿侧殿的奇怪格局已生疑窦，后来才知灵侧君与凝霜根本没有在承露宫和云阳宫居住，他们自政变以来一直居于椒房殿东侧殿，冥月则在夜里宿在西侧殿中的暖阁里，与自己毗邻。
冥羽竟将自己的君侍置于一院，真是大违常理！况且一座椒房殿已夺了半个皇宫的景致，皇上的心思可想而知。。　
因与安乐郡主等人赴校场阅兵，冥羽一直没有回来。百里冰得了穆皇后的邀请，进了椒房殿主殿与众人围桌而坐，谈笑间用了膳。。
晚间，孙碧萱一身风尘地跑回来，提溜着一串从城外清河里钓来的银鱼，吩咐絮儿下厨为众人佐菜。又用草编的蚱蜢吓哭了凝霜，之后漫不经心地为百里冰诊了脉。。
是夜，百里冰厚着脸皮留在西侧殿，夜半便听到冥羽和冥月的窃窃私语。
“月儿今日也累坏了吧？”。
“奴婢不累，皇上还是快去看看百里哥哥。”。
“不如一起睡？”冥羽低声笑道。。
冥月娇嗔道：“皇上刚才还说累坏了奴婢，这会儿又来闹？”。　　
一阵窸窣之声，冥羽掀开薄衾，钻进百里冰的被窝。。　　
一身清爽的味道，定是在皇后那边沐浴过了，也指不定与皇后或者灵侧君欢爱过后跑过来陪伴自己入眠，百里冰脸红心跳地胡思乱想着。又感觉到她从背后拥住自己，一只大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肚腹，百里冰的眼泪忍不住滑落脸庞。。
冥羽默默为他拭去泪滴，沉寂片刻，问道：“那时为何想要逃离？”。
百里冰听她忽然发话，一怔。肩膀被冥羽扳了过去，被迫对上她的眼睛。乌亮的瞳仁一如昨日，未曾沾染丝毫骄奢之气。。
百里冰忍不住抚上她的面颊，细细地品味她这陌生又熟悉的容颜。。　　
良久，百里冰轻声道：“四年前，宫里的使者去越州挑选入宫的秀男，我央求爹爹买通来人，将我的名字从秀男名册中剔除。我从没想过要做皇帝的君侍，不愿成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待皇上恩宠的人。自从得知你成了皇帝，我夜夜难眠，我惧怕这个吃人的皇宫，不想成为永远被锁在这里的小鸟。可是，我舍不得你啊，冥羽！我宁愿永远记住你的好，永远思念在木兰居里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百里冰顿了一顿，“如今我才知道，皇宫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冥羽屏息沉思，低低地喟叹一声，“因为这里有清幽啊！”。
百里冰有些懵懂。。　　　
冥羽脸上现出温柔的笑，“只有他才会把冰冷的皇宫变成温暖的家，才会让我们不再孤独寂寞，不会感到如笼中鸟一般没有自由。因为有他，我就不会成为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我才能将我的心分给你们。”。　　　
百里冰想起在木兰居的无数个夜晚，冥羽熟睡的时候偶尔会有梦话，她说“好冷”，她会不由自主地寻找身畔的温度，她喜欢紧紧拥着自己或者冥月入睡。她的心曾经那般不安，原来是害怕失去那个能给她无穷力量的人。。
冥羽再次按住百里冰的小腹，沉吟道：“为何要做这件事？”这件事始终是心中的一根刺，冥羽至今无法释怀。。　
百里冰又生恐惧，按住冥羽的手，那里有个小生命轻轻的跳动，正在静静聆听娘亲和爹爹的对话，百里冰小心地答道：“冥羽，我好爱你，我情愿死在你的怀里，也不想你用陌生的眼睛看着我。我想要一个你的孩子，就算日后再也见不到你，看到孩子，我就会想起你曾经给过我的温柔呵护，我这一生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又是一声叹息，冥羽缓缓道：“冰儿，你品性单纯，不懂帝王家的无奈。你想要孩子，日后我自会给你。可是我的第一个女儿必须是清幽的，你懂不懂？我虽是嫡出，明岚却比我年长，她从小就怨恨我夺了她的地位和宠爱，我不想再看到骨肉相残的情景，亦不愿自己的孩儿日后会有这种心思。冰儿，你明白吗？”。　　　
冥羽沉沉的叹息深深地触动了百里冰的心，百里冰似乎看到冥羽的心在淌着血，她是多么不愿看到至亲骨肉之间无声的战争，她比自己更加痛恨皇宫的冷漠无情。。　　
百里冰心中酸楚，更多的却是愧疚，不由失声痛哭，“我错了，我没想到这么多，我对不起皇后，我该死……我没想到他是这样好的人，我不懂你的心，不配做你的君侍。”
冥羽吻吻百里冰的鬓发，安慰道：“我们有的是时间，现在不懂，日后慢慢就懂了。他很好，你也很好，你们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任何一个我都不会放弃。此事既然发生了，我也不会逃避，好好保重身子，我相信，你不会成为当年的容侧君，清幽也不会重蹈我爹爹的覆辙。”
百里冰连连点头，哽声道：“我不会和他争什么，我也会好好教导我的孩儿，让他孝顺你和皇后，让他与皇太女相亲相爱。”。
冥羽动情地拥紧百里冰，将头颅压在他的肩上，“再也不要离开了！如果还有下次，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百里冰微微一抖，冥羽却更紧地搂住他，“若不是爱上了你，我又怎会将你放在心上？”
百里冰惊讶地张口结舌，“你，你爱我？”。
冥羽耳根发烫，捏了捏百里冰的鼻子，嗔道：“笨死了！”。
百里冰嚅嗫道：“我，我不配。”。
冥羽将他的秀发绕上指尖，慢慢道：“我从来不是随便的人，如果没有爱，我怎会与你合欢？怎会如此待你？”。　
百里冰的心绪如层层花瓣缓缓绽放，一分一分喜悦漾了出来，眼眶再次湿润了，她果真是敢作敢当、有情有义的好女子！百里冰在心中发誓，今生再不做惹她生气、让她烦忧的事了。
第八十九章　花落谁家　翌日，封灵素带了几个贴身宫侍回到承露宫，只因户部尚书的正君来访，封灵素无意让外人得知皇后与众君侍之间的关系。穆清幽又令封灵素将一些御赐珍玩、各方贡品带去承露宫，唯恐他在亲眷面前短了脸。。　　　
“哥哥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眼看到手的皇后之位竟然飞了。”封灵环一面趾高气扬地挥退随从和宫侍，一面轻诮地讥讽封灵素。。
“环儿不可如此说嘴，皇上与皇后本就是结发妇夫。”封灵素知道这个弟弟从小便轻慢无礼、争强好胜，只是淡淡地应付他。。
“可是皇上为何贬了我家妻主的官职？怎么说都是姻亲，为何半点情分也不留？旁人都道皇上如何宠爱哥哥，可是环儿根本看不出哥哥在皇上心目中到底有多少分量。”封灵环气哼哼地指斥道。
封灵素耐心地道：“环儿误会皇上了，皇上若不是顾念着我，我们封家早就被抄家灭门了。你可知道，与我家有牵连的官宦，哪个躲过了这场灾祸？皇上毕竟还是爱惜秦大人的才华……”
“哥哥一心向着皇上，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