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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花惹草-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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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闲花怔了很久。
记忆中的老爹,音容笑貌依旧清晰如昨。七年前他的离去,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可怕的事,比那次被独龙寨砍得只剩下半条命还要可怕得多。她几天几夜的蹲在后山的池塘边不说话。她十二岁的时候已经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但她绝不相信那个笑起来永远像是阳光盛放一般的老爹会“死”,她还记得他走之前说的最有一句话是——花花,我替你带夜明珠回来做嫁妆——
不吃不睡不哭不笑,那几天里白念尘以为她傻了,急的每天到山下捉一个大夫来看症,可捉来的大夫每次都被她轰走。直到有一天,在外办事方才回来的秦韶大步流星的走到她面前,他的眼中还残留着奔波的疲惫,却气势汹汹的拎起她的衣领,二话不说的就朝池塘里一扔——
那年她才十二岁,犹记得冰冷刺骨的水漫过她的头顶,不能呼吸,眼前一片模糊迷离。强烈的刺激让她的心脏猛然收缩,麻木的手脚也开始有了知觉——她觉得冷,也觉得痛,她开始感觉到——伤心。
挣扎着浮上水面,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又将自己埋入水底,眼泪终于汹涌不断,一滴滴融进冰凉的池水,遁去无形——爹爹也是这般,遁去无形了么?
那个爱看着她傻笑爱搂着她发愣的老爹,已经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韶把她捞上来,将尚且十分瘦小的女孩紧紧的搂在怀里。她在那个和老爹一样宽厚温暖的怀抱里不停的发抖。他却只是搂着她,一言不发。
那一年,她十二岁,他二十二岁。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爹爹死在零落海;她大病一场烧的死去活来;她第一次来月事误以为受伤惊慌的跑去向秦韶求助;她还在年底前学成了百辟龙鳞刀的刀法——因为秦韶和长老们说,只要她能在十六岁通过考验,就把黑风寨交给她。那是老爹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
她花了很多年,很多年,才忘记了零落海里遁去无形的老爹,只记得爱看着她傻笑爱搂着她发愣的那个男人。想起他的时候,她会笑,她觉得那是对一个人最好的纪念——想起他的时候会笑——
可是现在她却笑不出来。
幸好多年的磨练,已经让她远比别人以为的要镇定。她挺了挺背脊,声音平稳,道:“林大哥我问你一件事。”
“请说。”
“那群海贼真的是海贼吗?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林重夜缓缓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轻轻的吸了口气,他又一字一字道:“我记得那一年,是花梦鸳在江湖上彻底消失的第八年。我试过所有的方法都找不到她,就在我不得不相信她已经不在人世的时候,有个人告诉我,她其实在黑风寨寨主苏世杰身边的那段日子里,就已经被他下了牵机毒药,离开不久就毒发身亡。”
“这不可能!”苏闲花尖叫起来。
林重夜却继续说着,语调木然。那些深埋于心的惨痛记忆都带着陈旧的血色,依然可以将他一片片凌迟——:“我认识苏世杰,我和他关系不错。我也知道他对花梦鸳的心意有多痴——因为她给过他希望,她甚至替他生了一个女儿。可她一心要回自己夫婿身边,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承受不了,因嫉生恨也是理所应当……那个时侯我太年轻,听信了那个告密之人的一面之辞,毅然决然的要替花梦鸳报仇。我甚至觉得我做的很对!就算为此背叛师门,万劫不复,也是值得的……”
空洞寂寥的声音回荡在厅堂里,不知怎的,楚篁的身子忍不住震了震,抱着自己的胳膊微微发抖起来。
苏闲花在心情激荡之间,仍旧没有漏掉那个关键的词——“女儿”。她极轻极缓的“啊”了一声。钟展握着她的手掌紧了紧,不远处的白念尘也朝她看了过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关……娘亲的传闻。
她曾经一直在猜娘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为什么寨中上下没有一个人愿意提起她。可她从来没想过,娘竟然不是爹的老婆——这个玩笑可开大了!
不远处的程红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林重夜继续道:“我还记得那一天是五月初七,我告诉苏兄有她的消息了,天气格外的好,他很高兴,还说林兄弟我们一起去……”
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就在低的几乎听不清楚的时候突然又提高了半分,淡然坚定的说道:“苏姑娘,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替你爹报仇!”
苏闲花却一手撑着额头,疑惑道:“你是说——五月初七?”
“是!那天是她初次上龙牙榜的十八周年日,我和苏兄一同对景饮酒聊以慰藉,绝不会记错。”
“错了错了!”苏闲花却皱着眉直摇头,来回踱了两步,突然挣脱钟展的手走到白念尘跟前,道:“白念尘,你还记不记得七年前,我爹跟我说他要去零落海抓大鱼玩儿,那是哪一天?”
白念尘一愣,随即恍然道:“五月初五,那天是我十五岁生辰……”
“就是那天!你原本来山上向我炫耀你爹送你的剑,结果听到我爹要去海上捉大鱼玩儿,羡慕的不得了,缠着他恨不得也能跟了去,我肯定没记错……”
白念尘脸色微变,“缠着”“恨不得跟了去”这种话,实在有损他白少侠英俊潇洒英明神武的形象。但他至少还是诚实的,虽然脸色不好看,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声“你没记错”。
一直低着头的林重夜终于满脸惊讶的抬起头来:“五月初五?怎么会这样?”
“也就是说,在你告诉苏寨主这个消息之前,已经有人和他提起过。可惜你为此负疚一生,却不过是个替罪羊。”钟展的声音悠悠响起,美玉相扣般温润,却多了几分清冷。
林重夜却怔怔的不能言语。
钟展沉吟道:“重夜,当日跟你说起花梦鸳之死的人,到底是谁?”
林重夜犹豫了很久,才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和那个人在金樽煮酒大会上结识,他姓文,当年在江湖上也很有名,号称无所不知的文先生。”
“可是‘文武’之‘文’?”
“正是。”
钟展微微一叹,道:“重夜,你可知七年前我和大城主为何要将你逐出剑禹之都?”
“因为重夜误信于人,为美色所迷,背信弃义引人入死路……”
“那你可知我和大城主为何会知道此事?”
林重夜蓦然间虎躯一震,愕然抬头道:“难道是……”
“那时候有人写信向大城主告密,说你心性歹毒谋害朋友。信中证据确凿,我们找你来对质,你所说的话和信中并无二致,甚至不知悔改,更不肯说出主谋人的姓名。你和小人讲义气,却不知道大城主平生最恨两种人——背叛之人和背后插刀的人。那封信里特意写你‘背信弃义,敌我不分’,不得不说,那人比你更加了解大城主。”说到这里,钟展皱了皱眉,道,“重夜,那封信的落款便是一个‘文’字。”
这段往事如此曲折离奇,听的其余的人都呆了。良久,钟展才长长的吐了口气:“重夜,这个文先生不光要害死苏寨主,还要嫁祸于你。这是一个一箭双雕之计!”
 
第四十二章 世间只有情难诉(一)
钟展的话字字如锥,将多年前的迷雾撕开了一道口子。
林重夜已经说不出话来。
苏闲花也为这匪夷所思却又严丝合缝的推测惊呆了,前后梳理了一遍林重夜说过的话,又觉得不对,便问道:“林大哥既然连那个姓文的真名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轻易相信他?”
林重夜道:“文先生只是近年来销声匿迹,十年前却在江湖中小有名气,前辈武林中人大都知道他。他号称无事不知,所得情报大多属实。更何况他告知我这件事的时候,手中还拿着证据——一方彩羽鸳鸯的绣帕,金丝绣成的‘苏’字……”
苏闲花一拧眉,这样的绣帕她身上也带着一块,据说是娘留下的。
“花梦鸳独特的彩羽鸳鸯绣法,我不会认错,而她认识的男人中只有一个姓苏。两下一合计,又加上我听说她死了一时昏头,根本没有怀疑事情的真假。”林重夜脸色惨白,摇头道:“我虽没有亲手杀了苏兄,甚至…可能也不是第一个让他去送死的人,但是我毕竟曾有杀他之心……苏姑娘,你动手吧!”
等了半晌,见苏闲花依旧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又转向钟展:“九公子,我知道你对苏姑娘一片心意,她不动手,你动手吧!”
钟展一愣,也不知哪一句话取悦了他,遂笑道:“我的确对苏姑娘一片心意,只是报仇这种事,相信她更愿意亲自来做。苏姑娘——”他伸手在身旁的人眼前晃了晃,“——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苏闲花没留意他之前说了什么,此刻听他问要怎么做,突然右手成拳往左掌中用力一击,道:“好,就这么办!”
钟展眉眼弯弯,笑意更深了一些。
她走不快,只能慢慢蹭到林重夜跟前,道:“林大哥。”
“苏姑娘……”
“做错了事就要受罚。无论我爹爹是听了谁的话才去零落海的,你都难辞其咎。”
“姑娘说的不错。”林重夜惨然一笑,早已经是一心求死,“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绝不会有异议。”
“杀啊剐啊这么血腥的就不必了。该死的是假传消息骗我老爹的人,还有写信嫁祸于你的那个姓文的奸贼,林大哥若对我爹心有愧疚,理应帮忙找出此人来,我必将他手刃,替爹爹报仇!”
林重夜一愣:“那是自然。”难道这就是责罚?未免……
“另外,我还要罚你——”方才因为说到替父报仇而略显冷峻的脸,此刻稍稍舒展,“林大哥,我要罚你一辈子对翡翠姐姐好,不准让她再伤心,以后她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她要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你做不到,我就带黑风寨的兄弟们填平了你这碧落谷!”
“啊?”
这回林重夜是彻底懵了。苏闲花的唇角缀上了一朵狡猾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迅速的塞进翡翠嘴里,回头对钟展道:“十六处大穴推宫过血,你一定会的,喔?”
说完她又扶着桌子一步步挪到了已经被晾了很久的楚篁跟前。因为体内余毒的折磨,楚篁的脸愈发青白,浑身抖如筛糠。眼神复杂滞重,不知是怨怼、绝望,还是害怕。
苏闲花道:“楚篁,轮到我跟你算账了。”
楚篁抬头,咬着牙骂了一句:“贱人!”
苏闲花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她现在可没心情玩那套“贱人骂谁”的把戏,被人砍两刀没什么关系,话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要是楚篁光明正大的跟她说“老娘看你和程红笑在一起不顺眼,有种就单挑”,那她就算被砍了十七八刀也愿赌服输。
可楚篁不是。她暗算她,还是用那样卑劣的手段。
苏闲花算是明白了,为情所困的女子并不都像翡翠一样叫人唏嘘,也有像楚篁一样叫人牙痒。
楚篁被打了一掌,白皙的脸上立刻浮出了五条清晰的红痕。她也是倔强的人,被打的唇角流血,眼神却愈加刻毒,冷笑道:“贱人就是贱人,区区刀伤就要这么多男人为你出头。苏闲花,别以为你有个那样的娘就了不起!贱人的女儿一样是贱人,你看看你,在飞花小筑还不是一样丢人现眼,难怪白念尘不要你……”
话音未落,苏闲花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这一次下力更大,楚篁的半边脸颊顿时高高的肿了起来。
她是真的动怒了,冷声道:“我没见过我娘,她没有抚养过我一天,你爱怎么骂都和我无关。可本姑娘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说!”说完犹不解气,手一指白念尘,“还有,我再强调一遍,不是他不要我,是我不要他!”
此话一出,屋子里半数以上的人都傻了眼,白念尘一张白皙的脸则开始泛黑……
苏闲花动了动手腕,正要揪起楚篁的领子好好跟她清算个子丑寅卯,胳膊却被人轻轻抓住了。她回头见是程红笑,顿时冷笑起来,道:“程红笑,你是不是舍不得?”
他却只是唇角一弯,道:“别打了,手疼。换个不用力气的。”
听到这话,苏闲花一抖,楚篁却是一震。
苏闲花眼珠一转,松开楚篁,拉着程红笑低语道:“你身上可有毒药?”
程红笑道:“你要什么?”
“有没有那种吃了之后需要定期服用解药的?”她努力回想着江湖传闻,“像是什么穿心蛊啊断肠草啊,到时间不服解药就完蛋了,所以只能乖乖的听从下药之人的命令……”
程红笑冰冷的眼里也泛上一丝笑意:“穿心蛊?断肠草?你哪里听来的?”他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小的金盒递过去,道:“这里有一种药叫做‘炼火’,出自我圣教药司。本是镇痛之用,但若一次服食过量,就不得不每月服食,否则神智溃散,毒火攻心而亡。”
楚篁将他们的话一一听在耳中,胸口起伏,凄然道:“程红笑,你不如杀了我。”
他却只是淡淡道:“和你有仇的不是我。”
苏闲花揣着“炼火”又走到白念尘跟前,一摊手,道:“剩下的一半解药呢?”
白念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犹豫了片刻,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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