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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天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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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月十八,女孩家一般的柔和五官,虽不算顶顶精致,但看在眼里,只觉恰到好处,竟像能生生楔到人心坎里去似的,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潋滟美态。他容貌虽柔美,性子却狠,心思也够细,助赵长歌管理着天通楼,甚是得力。天通楼是赵长歌几年前秘密建立的一个江湖组织,专门替他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楼主的身份一直成迷,要是有人得知在江湖中呼风唤雨的天通楼主人,竟然是王府里的一名小厮,只怕下巴都要摔碎了。
赵峰比赵月小了一岁,个子却更高大。他浓眉深目,生得英气逼人,做事果断有担当,小小年纪已显露出几分大家风范。赵长歌一心要将他培养成能统领百万雄兵的将帅,每逢大事必定带着他,亲身指点他应对之策。按南魏王朝律,王府中最多可以蓄养五百亲兵,武威王府的这五百人自然与别的不同,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忠烈勇武之士,赵峰明里是小王爷的贴身侍从,暗地里却是这五百勇士的大头头。
赵长歌喝了几口茶,听两人向他奏报重要事务。赵峰回禀说:“上个月爷命我想办法改良连珠弩,现已经做好,威力比以前大了许多,而且更轻便。我叫人先试制了十把,爷,您什么时候去看看?”
赵长歌想了想,“明天咱们出城打猎去,正好试试新弩弓。”
赵峰又说:“王府里的亲兵副统领林渊最近有些不寻常,我请爷给我拿个主意。”
“还能有什么主意,”赵长歌垂着眼帘,懒懒地笑道,“能用就用呗,真不顶事了,也不必可惜。”赵峰隔着氤氲的茶雾,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只见眼下那一点红痣媚得妖气十足,薄唇翘起暗藏半分杀气,已明白了他的心意。
接着是赵月,先说了贩私盐的事。官盐价高质低,造成私盐的利润非常可观。赵长歌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这条路一向是他最重要的秘密财源。
最后是天通楼的事务。他们最近接了个特殊的生意,顾主出重金委托他们秘密寻找一个男孩,这孩子身上刺有龙型暗记。来人出手阔绰,先预付了二十万两白银做定,言明事成后再酬以百万重金。这么大笔的银钱当然不可能从空气里变出来,赵月秘密追查了来源,发现十二家钱庄与此有关联。其中又有七家钱庄与西边的马帮来往平繁。这些马帮长年行走于西越南魏两国之间,说好听点是商队,其实既是土匪又是西越的情报贩子。由此可见,幕后之人必是西越国的重要人物。
赵长歌翻翻白眼,问赵月,“阿月,你是变呆了还是怎的,这点小事也要爷我教你做不成?”
赵月学着娼优们说话时的媚态,故意扭捏地回他,“我是看爷您最近闲得慌,这才多问一句,爷竟然不领阿月的这一番孝心,阿月心里好难过呀!”
“扑哧”一声,正对着两人的赵长歌把满口热茶都喷了出来。赵峰一拧腰,躲了过去。赵月却是快手抄起面前一只空杯,在空中一兜,一滴不漏的全接了下来,恭恭敬敬又送回赵长歌面前。说了声,“爷,您的茶。”
赵长歌哭笑不得,骂了一句,“好你个小兔崽子,学会耍爷玩了。”骂完自己也笑了。三人正笑着,就见有听差的小厮快步奔进园子里来报信,“信王殿下来了,请小王爷到前厅见面。”
赵长歌起身换了件槿色的衣服,用金带束了腰身,一面猜测着对方来意,一面快步来到前厅。却见元璎没有坐在屋里,而是负手站在一棵佛桑树下。近日春暖,花树开得甚是热闹,大风一过,猩红漫卷,铺陈满地,更有几许零落在他发际、肩头,如泣血一般。只是这漫天花色虽浓到化不开,却不能夺去元璎一分一厘的神采。他一身白衣,没有半点饰物,照样叫人见之忘俗。
元璎见他来了,并不说话,从袖中取出玉箫,一曲带着些许愁绪的“少年游”让赵长歌立时沉醉其中,几乎不能自拔。前人有曰“但愿长似少年时”,又道“回首不堪少年时”,说得便是不管曾经鲜花著锦,还是窘困逼仄,这段放浪形骸的岁月很快都将过去。赵长歌尚未行冠礼,本应是少年人雄姿英发的时候,却困在权势争斗中,时时与人比智谋,还要在人前装疯卖傻,哪里有半分少年轻狂,率性自然的模样?他有感而发,不免失态,幸好及时察觉,连忙大笑着掩饰,“信王殿下好本事啊,有空的时候请指点一下小弟,我也好学了去讨宫中贵人的喜欢。”
元璎脸色微变,目光中泄露出一丝怒气,冷冷道:“整天唱戏,你也不嫌累。”他双手一分,竟将玉箫折断,弃之于地,转身就走。人去香留,赵长歌呆立片刻,才说了一句,“好一个冰雪聪明的信王。”
午后,赵长歌带着几个人去了富康绸缎庄。这家铺子专卖昂贵稀罕的绸缎,京中贵人多是他的老主顾。老板钱莫言是个满脸和气的大胖子,亲自引着小王爷进了后厅。他屏退手下,打开隐在花架后的一道暗门,有一人钻出来跪倒行礼,“小人是周大将军的家将周海,见过小王爷,周大将军要小人代他向老将军及府上众人请安,他远在边关一直甚为挂念。”
武威王赵广胜虽早已卸了将军头衔,但他旧日下属却坚持称他为将军,以示服从与景仰。赵长歌伸手搀扶,谢道:“周大将军军务繁忙,家祖父的生日他却从来没有忘记过,今年还劳你亲自跑了一趟,长歌感激不尽。”
屋子一角摆着个箱子,用布蒙得严严实实。周海躬身倒退,打开皮箱,取出一袭雪白狐裘来。皮毛丰厚轻盈,望之如有宝光流转,竟然全是用雪狐皮做的。这雪狐生性狡猾多疑,又长于雪山绝壁上,行走如风,猎捕不易,皇宫大内中也不见得能拿出这样一件皮裘来。雪狐皮毛可以固本培元,对体虚受寒之人过冬最是有用。
赵长歌感慨道:“原来周大将军还惦记着我祖父腿上的寒伤啊,多谢他费心了。”
周海恭恭敬敬地回答说:“当年要不是老将军舍命相救,我家将军早就死在敌人手下,这点小事不足以报答老将军的大恩。我临行时,周大将军要我带一句话给小王爷,赵家如有差遣,他万死不辞。”
赵长歌点头道:“好,大丈夫不屑虚假客套,劳你代我回禀他,他的这份心意我记下了。”
周海大喜,赵长歌回答如此简单干脆,那是把周大将军当成自己人了。军人性格豪迈直爽,他一高兴就忘记了尊卑,哈哈大笑着拍打赵长歌的肩膀。钱莫言吓了一跳,赶紧拉开他。赵长歌并不介意,离开前吩咐他,“回去时小心些,到处都有人盯着你家将军呢。”
钱莫言叫人捧了几匹新到货的绸缎来,亲自将白狐裘混在货物中一起包扎好,再派心腹送到王府去。朝廷最怕手握兵权的将军与京中重臣勾结,防贼似的防着镇守边关的几员大将。周大将军为了能与赵家保持联络,六年前派了心思缜密的钱莫言来此开店,他本是谋士出身,做事滴水不漏,甚得周大将军的信任与赏识。
赵长歌出了富康绸缎庄,依旧到处闲逛。纨绔子弟就必须有个纨绔的样子,于是宝马银鞍,一路招摇过市,先花重金买下只红嘴绿鹦哥,又跑到茶楼听人唱曲说书。在得雨茶楼上正好遇见刘尚书的儿子刘玉曦,小刘邀他一同前去玩耍,说是“凤仪阁”近来请了一个西越国的歌舞班子来此献艺,里面美人众多,色艺双绝,整个京城都轰动了。赵长歌连声说好,叫人整装备马。赵月伺候在旁,见主子听到“西越国”时眉毛一动,已知他心意,不动声色的调了几个人来,命他们暗中随行保护。
“凤仪阁”里人山人海,把个戏台围得水泄不通。赵月撒出去大把银钱,才为赵长歌和刘玉曦寻到一个好位置。西越国的歌舞与中原不同,只见舞姬们面覆轻纱,身着短衣长裙,露出一段雪白纤腰,一手提裙裙翩然摆动,一手持鞭,身体旋转时有节奏地挥鞭击打悬在正中的一面巨鼓。西越人肤白若雪,远胜中原子弟。音乐声中,舞姬们绯红色的裙子旋成了一朵花,那花不停地绽放,收拢,再绽放,再收拢,仿佛永远不会凋零似的。良久,羯鼓一声巨响,那些女子几个折身,优雅地收了舞步,纤纤玉手向前伸展做答谢状。众人被这绮丽舞蹈迷得神魂颠倒,无不拍手叫好,豪客们随手抛出大量珠宝钱物,如暴雨一般落在台上。
赵长歌看得过瘾,由衷赞叹道:“西越真是出美人的好地方啊。”
刘玉曦神秘一笑,贴近他耳语道:“这几个舞姬虽漂亮,但还远比不上她们的班主,那班主才是举世罕见的大美人。我本以为世上纵有殊色,决计难比赵兄和信王。等见了这班主,才发现他风姿之佳竟然可与你二人比肩,整个人就好像是一团光似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赵长歌听他形容那班主模样,心中隐隐约约想起一个人物来,假意装出感兴趣的样子,央求他代为引见。刘玉曦出去兜兜转转了一圈,回来时得意洋洋地说:“小弟幸不辱命,班主正在后院休息,咱们这就可以过去相见。”
小院中一派娇红蜡绿,精巧雅致,也不知道花了主人多少心思,才得如此光景。一个素色衣衫的人背对着他们,正在弯腰细心修剪花枝,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他停下花剪,慢慢回过头来。赵长歌心头咯噔一跳,原来这个人当真如传言般华彩出众。他风韵天成,年纪虽已不小了,肌肤却如婴儿般隐隐透明,个子高挑眉眼舒朗,体内似蕴含着日月光华,就像是为把斗黯浊世照亮才出生到人世一般。
刘玉曦笑着介绍:“这位就是崇班主,名不虚传吧!”
赵长歌轻轻拂了拂袍子,理好冠带,笑得满腔赤诚,上前拱手为礼,心里想的却是,“好你个越重光,堂堂西越储君,竟然只身犯险,潜入南魏中都究竟意图何为?!”
第四章
越重光,二十九岁,西越王越公虬的庶出长子,因他容光照人,身子若有光华附体,故被封为重光太子。此人弓马娴熟,善谋略,在西越颇具人望。手下网罗能人奇士众多,号称有四将三贤二女。西越眼下虽与南魏互为友邦,但随着他国力逐渐强盛,这个偏居一隅的国家迟早会觊觎富庶的中原大地。赵长歌猜到了这位神秘班主的身份,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甘冒奇险潜入中都,难道与那个身负龙型暗记的孩子有关吗?还是为了趁南魏诸王争嗣之际来分一杯羹?不管为了什么,重光太子来此,中都必将有大事发生。赵长歌把手里的资料放下,问赵月:“那个孩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天通楼查出当年西越王曾有一个嫡出的小儿子,那孩子刚满八岁时,其母新皇后就被他的异母长兄,也就是越重光设计诬陷致死。皇后临死前托心腹之人带着自己的骨肉出逃,为了将来好有个凭证,在那孩子肩头用西越王室密药刺下龙型。平时看不出来,只有当他情绪激动时,龙型图案方能显示。”赵月停了一下,继续说,“只是不知越重光从那里得知这个孩子最后竟然流落到了南魏,不把这个祸根除掉,重光太子就没有办法名正言顺的继承王位。”
“嗯。”长歌沉吟着。
赵月双手奉上一杯暖胃茶后说:“主子放心,我已经派了十几个人盯住那小院,‘凤仪阁’里本来就有咱们的暗桩,一有风吹草动,立刻便会有人来报。”
“先这样就好,千万不要惊动了他们。”赵长歌从“凤仪阁”回来后,一直在揣摩这位西越储君的意图,不免有些心浮气躁。他望向窗外,见月下有一人健步如飞,正朝着他住的愉野园而来。长歌一笑,“子堇回来了。”
段子堇进门就问:“有茶吗?我渴极了。”赵长歌亲自倒了一杯自己方才喝的茶给他,段子堇是他的奶兄弟,比他大了二个月,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同吃一个娘的奶水,情如兄弟,所以在他面前向来是少有顾忌的。
“七皇子身边真是没人,连个武经七书都不清楚。”段子堇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干茶水,伸手抹去嘴角的余滴,摇着头对赵长歌说,“他人倒不错,说起你来一口一个长歌哥哥,很感激你总是暗中助他过关。”
赵长歌暗叹。戚妃当年本是一名普通宫女,殿前一舞动君心,又生下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皇子,在后宫中风光这边独好。只可惜几年后,便获罪被赐死了,元玮顿失依靠,在这吃人的皇宫里真是步步艰难。他聪明机变,性子又坚忍,表面上那些天真软弱俱是装出来蒙蔽敌人的。不然母妃被害,单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孩子,怎能平安活到现在?段子堇是个诚恳老实的人,不擅在人前演戏,这些话长歌就不方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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