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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天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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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像个会撒泼打诨的无赖小儿。此时,室内光影暗淡,它似忧似怨,西子蒙尘般的在那里自感命哀,浑身上下都透出委屈。

    元玮幼年身逢大变,素来心硬如铁,不知为什么对这样一块没有生命的木头却甚为温柔。他叹了口气,柔声劝慰道:“我这不是已经来了吗?好了,好了,别给我脸色了,这几天我也累坏了。”说完,用指头轻拨两下,这琴音色不纯,并非佳作,琴身上刻着的凌霄花图案丰瞻华美,倒很别致。凌霄花喜托根大树,作花柏顶,盛开时灿若云荼,一直就是元玮的心爱之物。于是伸出指头沿着琴身上绵长枝藤夺目花絮慢慢转折而下,灰迹中渐渐显出笔致圆润,华丽典雅的两个金文篆体字来。元玮没想到这凌霄花图案里还暗藏玄机,不由一愣,连忙运足目力去看,竟是“长歌”二字。他忆起府里琴师说过此琴是自外行人做的,心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琴是出自赵长歌之手。元玮心想,那时已明知自己要陷他于死地了,为什么还要耗费心力亲手做好琴命人送来?这一想,身子忍不住一阵颤栗,许多年前就已经将心封到了冰海雪岭,怎么还会被挑动心弦?于是焦躁起来,觉得热得难耐,好像被人丢进老君炉里用三昧真火内外烧炼一般。不知不觉中五指发力,扯住琴弦用力一拽,七弦俱断。那琴身本无恙,却在弦断之时“嘎吱”响了一声,突然裂成两段,从里面掉出三件事物来。

    元玮凝神,慢慢弯腰拾起。先是一幅女子小像,已有些年头了,素帛泛出岁月的微黄。那女子容貌还算端丽,穿着本朝宫婢的红裙裾,回首低眉浅笑,神态温婉。作画之人,没有题字留名,且技艺也属平庸,但似对画中人饱含爱意,故用尽心力,笔笔都透出缠绵悱恻。第二件是个墨玉雕成的扁匣,极小,里面只有片朱红色的叶子。元玮不识此物,幸好赵长歌甚是周到的在匣上刻了八个小字“九叶灵芝,可解百毒”,倒免了他为此费心劳力。最后一件却是张人皮面具,做工极为细致,元玮细看之下发现竟是比着他的面目做的,戴上后竟与自己一般无二,显得非常诡异。

    赵长歌临去时曾有言道:“小玮,回去后记得仔细瞧瞧那张琴,我在里头给你留了东西,事关你生死存亡,切记!切记!”元玮自然晓得这三件东西必有深意,只是一时还猜想不透原由,九叶灵芝叶还好说些,另两件却有些莫名其妙。他正寻思着,外头有侍女叩门轻问道:“王爷,信王殿下命人送了礼物过来,言明兹事体大,一定要请王爷亲自过目,您看~~~”

    “拿进来。”元玮皱眉了。他这个三皇兄向来不问世事,今日之举难道是为了赵长歌吗?

    门外侍女捧着个锦盒进来,放在桌上,后又在元玮的示意下战战兢兢地打开了。盒中并没有飞出夺人性命的暗箭毒药来,只有绿油油的蔬菜一棵。那侍女松懈下来,忍不住笑了,“信王殿下好生有趣,干吗叫人巴巴的送棵无心菜过来?”

    “什么?”

    “奴婢家贫,幼年时常帮家里去野地摘这无心菜回去充当菜肴,所以认得的。听家乡老人们说,这东西是那世间无情薄幸之人所化,外表好看,里头中空无一物。因老天爷要罚它永生永世受苦,所以无论割过多少茬还是要长,就算用火烧它也不绝命,世间万物里属它最贱不过。”侍女娇笑着说道。等发现自家主子脸色铁青时,话已出口,不由吓得哆嗦,赶紧施礼而退。

    元玮气得浑身乱颤。元璎责他无心,恨他绝情,要为赵长歌讨回公道,可他又到哪里去向谁要自己的公道。十年如梦,生母惨死,在里头推波助澜的却是他亲父,害他这些年来活得半人半鬼。他也知道赵长歌那一指头并非有心陷害,只是若不紧紧抓住这一点可笑的怨念,叫他如何能对那个待他温柔似水的人狠下心肠来。人心尔虞我诈,唯有皇权是真。他可以无母、无父、无亲、无故、无爱、什么都没有,却惟独不能没有权势。想到这里,元玮摊开双掌低头看去,满手血腥,人人都有自已的道理行事,人人都有自身的隐痛悲伤,虽然俗话说,春风化仇,想开了就能化解,却哪里是真的能体谅放开的。突然放声狂笑,眼泪却挣脱束缚从眶里流出。再忍忍吧,至尊皇权已近在眼前,再忍忍,那人也弃我而去了,再忍忍,以后没人会唤我小玮了,再忍忍,连这琴都毁了~~~终于颓然倒下,抱住两段残琴哭得泣不成声。赵长歌在鹰愁涧上转身一跃时,他还不曾觉得自己失去了重要的东西,直到此时,弦断琴折,满心痛楚才真真切切地如同两人共饮过的名酒“醉红”一般厚积薄发出来。

    佛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原来,这世间还另有一种钻心的苦痛,叫做悔不当初。

    赵月第二天醒来,走进赵长歌屋里时,芙蓉娘子已在那里多时了。长歌所受外伤虽重,但幸有“续命蛊”在身,用了止血生肌的灵药兼休息一夜后已好了大半,真正要命的还是内伤。她内力修为不够,无法替他打通全身经脉,正在为此烦恼。

    赵长歌见他进来,递过去三封信,说道:“第一封派人送到江南给吴王,他争位之心始终未灭,看过后必定会有所行动。另一封交给伯尧仲曦,他们俩如今躲在京城谷香园里当糕饼店老板,就说是爷的意思,要他们务必把信尽快送到萧拓手里。中原即将大乱,他北戎若想鲸吞天下,时机恰好。最后一封送到边关给周杨二人,要他们依计行事便可助爷完成心愿。”

    赵月点头应诺了。赵长歌又取出一个紫檀木头匣子,打开了,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每一张金额都大到吓人。他笑了,“你替爷分给大伙吧,都跟了爷一场,不能叫他们后半辈子没有着落啊。你、小峰和子堇三个,爷另有安排。”

    赵月先前还好,此时见他竟神情淡然地安排起自己身后事来,终于忍不住再次痛哭。赵长歌出身将门,心志坚定,独断专行惯了,自有一股睥睨天地的气势,个人生死素不放在心上。自古谁能免死,人生在世,当求快意恩仇。他早就谋划好一切,即使自己身死,一样能叫仇家付出代价,故并不自艾自伤。见赵月凄哀,反倒温言劝慰他。

    芙蓉娘子在一旁暗自叹气,怜惜不已。赵长歌再老成,毕竟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却被命运打磨得如此通透彻悟。一个血气方刚的人,收敛到这种程度,必定是非常痛苦的了。情之一物伤人至深,杀人不见血啊!

    赵月哭着出去了,差点就撞在一人身上。抬头看去,赵峰静静立在面前。他赶紧把眼泪擦擦,这会儿可不能叫他知道了实情,赵峰会崩溃的。于是强笑道:“小峰,你怎么在这里?子堇醒来了?”

    “爷是不是要死了,你和芙蓉夫人都救不了他?”赵峰还是老样子,问得直白明了,不给人留一点推委隐瞒的余地。赵月不能说是,又无法说不是,眼看过不去,终于哇的一声大哭。他本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这两天眼泪却流得哗啦啦的,原本杀伐决断的能耐一点没了,又变回那个当年被人从死尸堆里刨出来时脆弱无助的小孩子,真真亏对赵长歌这么多年来的教导。赵峰见他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点点头,慢慢转身,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屋里。

    入夜,赵长歌独自一人做在书桌前写信,这一封是准备留给赵峰的。他在西越也有不少眼线势力,将来自可助赵峰夺回本就属于他的王位。写到一半,门嘎吱响了一下,一条人影从阴暗处缓缓步出,径直走到他面前,原来是赵峰来了。

    烛光下,赵峰眼睛里仿佛有什么光芒闪动,怔怔的,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赵长歌并非蠢笨之人,以前是因为没往那里去想,此时心头略一转念已明白了一切。只是胸腔里那颗破碎了的心,没有感到一丝欢跃,反而变得更空更痛了。他自嘲地暗想,这不中用的东西早就该换成铁铸的,于是微笑道:“怎么还不睡?”

    赵峰鼓足勇气,又走近几步,双膝跪下,半个身子伏在赵长歌腿上,幽幽开口说道:“我亦无父无母,一个人不也活得好好的。活着的人总要苦苦求生,劳碌挣命的,又不独你一个,眼前虽艰难,但若不能咬牙挺住,便是白白投胎做了人,还不如做猪做狗任人宰割也罢。”

    赵长歌微微心酸,这话是当年收留赵峰时劝解他所说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一字不错的记得。赵峰又说:“那时我生念已绝,恨不能早些超升了才好,是爷这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般把我骂醒了,小峰有今日全是爷成全的。这是最后一次了,小峰还想再求爷一件事!”

    “你说吧。”赵长歌的眼神愈加柔和了。这孩子,长得高大健壮,却生了一颗善感多情的心,比男生女相的赵月更叫人心疼。

    “小峰想求爷走的时候也带上我,一个人,离乡路远,多寂寞啊!”

    “唉,你又说傻话。”

    “我不是蓦地动念,便跑过来说些没意思的狠话。其实这一下午我想了很久,都想明白了!我是离不开爷的,爷要是不在了,我也活不成了。只要一想到从今往后都可以这样陪在爷身边,我比什么都喜欢。”

    “胡说!越说越不像话了!”赵长歌叱责道。他并非无情之人,只是不愿看着这孩子沉溺在无望的情爱中不能自拔,更不愿自己再为凡尘俗事而伤神劳力。只剩下几天的性命了,安排好一切后,再找个山青水绿的隐秘所在,一个人静静的去了岂不干净。于是拂袖而起,离开书案,走到床边坐下,冷冷地说:“爷要休息了,你去吧!”

    赵峰从地上站起来,伸手解开自己衣服,一件件脱下来。这回连久经沙场的赵长歌也有些慌神无措了,他要做什么?月光下,少年光洁强韧的身体简直比缎子还要漂亮细滑,头髻散开了,乌黑的发丝水银泄地一般落下。他在笑,用一种赵长歌从未见过的绮丽姿态微笑着,轻轻的说:“小峰记得爷曾经说过,无论表象如何,最能探明一个人真性情的,莫过于床第之间,欢爱之时。爷不信小峰有这样的心意,就请试一试吧!”

    “不成,你别乱来,我受伤很重!”一句话脱口后,赵长歌自己听着都觉得十分别扭。看这话说的,怎么像个被歹徒调戏的小媳妇似的。只好硬着头皮找补,兼劝劝对方,“你的心思爷都明白了,夜深了,快回去吧!”可说完又后悔了,这话也不行,说得太没做主子的气势。赵长歌的心思终于乱了。

    赵峰嘴角已满是笑意,他主子素来心思沉静,有时一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另一只脚还能不紧不慢的寻思该往哪里搁,除了那个叫他遍体鳞伤的人以外,从来没有谁能叫他乱了分寸。今日得他另眼相待,已足够自我陶醉一番。他走上前,凑过头去,轻轻吻赵长歌的面颊,那叫他渴望已旧的柔软嘴唇虽然就在眼前,却不敢卤莽了。

    赵长歌脸上被他轻啄了一口,居然没有想到要躲避,心中怅怅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总之是呆了。赵峰叹息一声,再次展开行动,一面吻他的唇,一面褪去他的衣服,手指往他下面探去,将软软垂着的欲望握在手中,舒缓有致地揉捏。他脸皮本来是极薄的,若不是想到自己深爱的人已余日无多,这样邀宠求欢的事情,打死他也做不出来。长歌这时才似从梦中惊醒,连忙想要推开他。赵峰哪里肯答应,用一只手搂过他的腰,竟将他放倒在床上。

    赵长歌表面上还能行动自如,其实内伤极重,全靠芙蓉娘子的灵药才能支撑住病体,自然无力抗争。他有些恼了,刚想张口唤人,却有一条滑腻腻的东西钻进他嘴里,温柔地吮吸着他口中每一滴甘露。气得他想咬人,又觉得这样做太过女人气,于是便忍了下来。两人这样纠缠了一会儿,又觉得赵峰的气味十分宜人,有点像雨后的青草地,略带一点涩涩,并不讨厌。可这样一想,脸上顿时就红了,心里也忍不住难堪起来。一定是这当胸一剑伤到脑筋了,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属下强吻,不但不愤怒,反而细细品位起对方来,真真是病到无可救药。

    他在那里左思右想,赵峰却已瞧出他眼角含情,并非对自己全无好感,立时喜得痴狂,再无顾忌,手上也越发放肆起来。他不懂房事,又是初次为人干这样的勾当,实在不能算太舒服。赵长歌的喘息却很快急促了起来,白得透明般的肌肤上染了一层淡粉色,□似已被挑动。

    赵峰跨坐到他身上,竟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将他的欲望吞没。长歌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颤声道:“小峰,你来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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