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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天下-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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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多问了。

    首犯行刑当日,午门外血流滂沱,不能止矣!元瑾望着这些循吏能臣一个个死在眼前,恨不得自己去受那些凌迟之苦。等监斩官命人为他竖起帘子遮挡旁观者视线,并奉上三尺白绫时,这位一向慎微的废太子居然是放声大笑着上吊的。只留下一语颇为警醒世人,“但愿生生世世莫要再生在帝王之家!”

    此后日日有人被拉出来砍头,刺鼻的血腥味数日不散,冲得人脑袋嗡嗡的痛。京城里的人只好在自己口鼻处贴上片薄荷叶,勉强抵挡,以至于不知内情的外省人进京一看,还以为中都闹瘟疫了。

    元璎得讯后倒没有对赵长歌恶言相向,两人反而每日琴棋书画,游山玩水。长歌知道他这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分别积攒回忆,这一番默然中的情意,实在深得很。可惜,今世只怕缘尽,来生也未必可期。

    半个月后,当天通楼的人护着小腹微凸、容颜憔悴的海明珠来到西越时,信王便向赵长歌辞行。长歌问他是否要回蜀中,他笑道:“我另有安全的藏身之处,长歌不必为我担心。五弟那日曾求我,如果事败,务必替他照应妻子,我应允了,以后自当好生看顾他们母子俩。”

    两人相处的这最后一夜,元璎邀他临风把盏,对月调筝。当赵长歌接过他手中玉箫,吹奏一曲少年游时,元璎记起那日他站在武威王府猩红漫卷的佛桑树下等待着。只见一人身着锦衣,至远处懒散的走来,花儿虽美却也难及他艳色的一成,顿时便痴了。那一幕时常在他心头温柔辗转,早已成了一幅静谧无声、惟有暗香萦绕的画卷。于是缓缓摘下头上的发带,一头乌黑的长发顿时披散了下来。月华如水,元璎与月下翩然起舞。满地的月影花树随着他的身姿旋转、蹁跹、破碎、沉落,变成了一只只哀婉低回的黑色蝴蝶。这是离别之舞!

    赵长歌依旧吹箫,并不停止,两道眼泪却无声落下。这其中泣笑不能,欲前还止的深情,最是动人。元璎只觉自己陷入那缠绵刻骨的相思煎熬中,仿佛一脚踏着生又一脚踏死。长歌的箫声渐渐低下去了,接续的是犹如幽泉淙淙一般的微音,心碎泪落,玉箫也在呜咽。元璎那一颗悸动的心高起低落,终于也随之慢慢平息。既然生命没有终止,未来的路便要一步步走下去,也许,他还不该绝望的。
第五十九章
    冬去春来。中原大地正在缓缓苏醒,迎春花上已长满了花骨朵,大树的枝丫上也吐出了嫩芽,南魏京师重地中却无人能感受到这些生命气息。忌刻寡恩的绍帝靠着南疆王进献的灵丹,又熬过了一冬。他已无力亲自过问政务,大多交由宰辅高阳主持。皇帝倒不是说特别信任看重这位高大人,实在是朝中无人,不得已而为之。也曾有大臣上奏折,言道九皇子年幼,难当大任,请求召回信王和燕王,无奈这两个成年的皇子都不知所踪。

    这一日,司天监奏报,他们夜观天象,算出不日将有“荧惑星入太微”,此乃国有大丧之征兆。绍帝最近非常忌讳一个“死”字,听完杀心顿起,合上双眼,微微一挥手,三位司天监主事的老臣立刻就被侍卫拖下去,以“大不敬”的罪名杖毙了。几年前,他从未认真想到过死,天天听人高呼“万岁”,虽不可信以为真,但对于死的念头实是模糊又遥远。如今,这死亡的阴影却像毒蛇一般缠绕着他。数月前日蚀,曾引起一阵非议,都说天象示警对皇帝不利。没过几天,太子元瑾果然意图造反,绍帝这才吃了一惊。这次的异象他觉得大不自在,且深以为忧,杀掉司天监三人,便是怕此事扩大,被人利用了来攻讦朝廷。据说,上天要降祸于人,总是先显异兆以示警告。天人感应之说,历来谁都说不清,唯其说不清,才觉分外的可畏可怖。

    接着又是一大异事!三月春分,连续几天日色无光。这一回都不劳司天监溯源求本了,《天文集占》上白纸黑字的写得清清楚楚:日无光,有死王!可如今连个敢于冒死禀报皇帝的人都没有,最后,身为宰辅的高阳无可规避,只得写了一篇七拐八弯的“陈事疏”呈给绍帝。通篇废话,关于白日无光之事不过于近万字中略带了一笔。皇帝看了半天不知所云,气得丢掉后大骂“蠢材,一帮蠢材!”

    消息传到西越时,天气已然转暖。萧岩站在书桌前,质问赵长歌:“万事俱备,连老天都予你方便了。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春夏之交行军,兵士最容易得大疫,此事还须押后。”赵长歌缓慢抬眼朝他看去,修眉如墨,眼中好一片潋滟风情,嘴唇微启,随着一缕微笑淡淡晕开,就这么轻轻的,柔柔的吐出一句话来。萧岩被他的媚眼骇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顿时把后面想要说的话全忘记了。

    回到北戎后被萧拓大骂了一通无能的南庭王,为挣回那日赌酒输人的脸面,这些日子里不断缠住长歌比试来比试去,弓马武艺列阵斗法就不必说了,最后连吃饭都拿出来做题目。长歌开始还觉得有趣,竟也一一应战了。直到前日为了胜过北戎来的大胃王爷,他不得不靠内功硬撑下去半桶米饭,虽然勉强得胜,代价却是此后连着两天再也看不得白米谷物,一见就吐!于是他忍不住想,萧拓故意派他这个混世魔王投胎的弟弟来此,名义上是帮他,实际是为了折磨报复他的吧。萧岩屡战屡败,但屡败屡战的缠功当数天下第一,幸好赵长歌很快就发现小家伙脸嫩,拿暧昧眼神多看他两次,准保吓跑。

    萧岩还想继续纠缠时,赵月抱着一大叠东西进来了。南庭王张口刚要说点什么,却被赵月两白眼瞪得很快又缩回去了,等发现赵长歌用手肘支头,正一脸兴趣地盯住他时,赶紧红着脸跑了。长歌如愿赶走了这块牛皮糖,得意地对着赵月一挑眉毛。赵月不屑,撇嘴道:“一只小笨蛋而已!”

    这些东西是天通楼收集到的“天命教”资料。那教宗十分神秘,至今没有人能探得他的真实身份。赵长歌瞧他们的发展势头极其迅速,不由多了一个心眼。在他凝神细看资料时,赵月轻声问道:“动手的时间真要拖延吗?”

    “兵者乃是凶器,不得已而用之。若咱们不知避忌,妄自尊大,一路死伤太过,只怕到头来会反噬其身。”赵长歌叹了一口气。事有一利便有一弊。他原先是一心一意要举事,凭武力夺取仇人江山性命的,如今兵强马壮,整装待发了才忽然明白祖父当年劝诫他那句话的分量。“为一己私仇,挑动天下战乱纷争,陷万千国人于水火,此事有违我赵氏一贯为人做事之根本,你要三思啊!”

    祖父一副悲天悯人的良善心肠,他当时尚不能体会,等那日见了元璎与海明珠哀伤莫名的眼神后才方有些明了。谁没有家人亲朋啊,于是再叹了一口气,心想,也许逐步抽空,少动兵卒而得成大事,才是上上之策。

    他和赵月以及几名重要幕僚正商议天命教之事,忽见赵清翔快步进来,急急道:“南魏东南六路水灾,江南最严重,数郡已成泽国一片。”

    造反的契机就这样由冥冥上苍送到了赵长歌手里。东南百姓因水患死伤无数,加之数十万亩粮田尽毁,颗粒无收,待入秋存粮耗尽后,南魏必定是饿殍千里,哀鸿遍地。此时高举义旗,自然是应者云集。所有人瞬间都把目光投向赵长歌,等待他做出决断。只见他手指轻叩了叩桌面,嗤了一声,这细微的声音倒象是落在众人心头上的。“六月丁巳日,太白经天。兵丧,不臣,更王!就定在这一天吧!”

    原来主上早就胸有成竹,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立刻暗暗高兴起来。赵长歌若不能成事,他们一辈子也不过做个幕僚下属。一旦为帝,所有人也必定随之登天,出相入将,从此雁过留声,名垂青史。当时就有文才斐然的幕僚效仿前朝“讨逆檄文”写出一篇华丽的大作来,洋洋洒洒数万字,主要目的就是指出天子十大过失,包括弑母与不敬天地。赵长歌看过后下了评语:佶屈聱牙。他亲自提笔,毫不犹豫地写下四个大字:奉天乞命!

    赵清翔一看就说:“这‘乞命’两字用得好!说得透彻又明白,咱们这是为了活命而举事的。天子暴政,民不堪命!那些走投无路的百姓瞧了必定也会响应。”于是吩咐下去,叫下面准备一万面红色大旗,都要用黄色丝线绣好这四个字,再派人秘密送往各地。

    南魏东南六路,百年不遇的大水灾终于逼得绍帝抱病上朝。他问道:“何人能为朕分忧?”丹墀下,大臣们黑压压跪倒一片,各个口称万死,却没有一个能想出办法救社稷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皇帝心中大怒,骂道:“你们都说自己应当万死,怎么不真的去死!”

    下面立时再次响起一阵磕头之声,却依然无人敢接皇帝的话头。虽是盛夏,绍帝那已是百病之躯瞬间又凉透了,越发难以支撑。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父皇,儿臣愿去赈灾!”皇帝眼前一亮,只见那人头戴金冠,身穿锦袍,满脸透着刚毅与自信。他心头豁然开朗,大声喊道:“老五是你!”再看看,又见元琪也好好的立在元珧身旁,未言先笑满腹算计的模样一如往昔。于是大叫:“琪儿,你也来了!”

    绍帝喊出两位已过世皇子的名字时,可把群臣吓得不轻。只见这位九五至尊两颊依然通红,眼光却显得有些呆滞,原来竟是病得糊涂了。高阳只好喊了一声,“陛下!”

    绍帝一愣,这才想起二子已死,如今坟茔上的荒草只怕都长得老高了。元珧臂力过人,勇武无比,一直甚得他的欢心。元琪行事多谋,借着杨淑妃的势力,也比其他几个得宠一些。当年若不是他有意借两人之力除掉大皇子党,这两个儿子也就不会惨死在正阳门外。这么一想,眼前忽然又出现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影子,俱都默默而立。元瑷口鼻中流着黑血,一脸凄凉。元琛手里抱着两团血肉模糊的事物,那是他的两个稚龄幼子,乱兵中被杀。最后一个是元瑾,背对着自己的父亲,始终不肯回头。他秉性凉薄,且掌权既久,一遇到大权受胁,立时便想到排除敌人,纵然是至亲骨肉,亦毫不宽贷。九个儿子或死或散,如今只剩一个还不顶事的老九留在自己身边。皇帝心里微微痛了一下,正寻思着该说几句话把方才的失态掩盖过去,大殿外就有人奔进来急报:“赵长歌反了!”

    那面“奉天乞命”的大旗一竖起来,很快就得到百姓响应。赵长歌大军南下,一路斩关夺隘,到山阳县的时候,已经有二十余万人,其中有一大半是饥民。其声势雄壮,朝野俱为之震动。接着周游杨飞在雁门关改旗异帜,称天道岂是人力可拒乎!天子失德,君子当奉天道而救天下。绍帝闻讯大怒,欲严惩两人,可人家早把家眷亲友都秘密接到边关了,天威虽重却也是一样无可奈何。

    绍帝心想中都固若金汤,沿途多少道雄关险隘,都有重兵把守,赵家凭着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要打进来,那是痴心妄想了。他却没料到,赵长歌根本不打算进攻京城,而是避开南魏军队主力和重镇,在外围转悠,一个县一个县的拿下。进占后,立即采取一系列的措施,普查人口,稳定形势,免征赋税,劝民复业,并设置社仓粥棚,大力调节粮价,安置难民。由于措施得力,这些个地方,逐渐恢复了昔日平和气象。虽说都不是军事重镇富庶之地,予南魏政权的打击却是十分沉重的。仰首期盼的受灾百姓久候不见朝廷派人救援,当地官吏们反倒如刁钻蚂蟥一般,还要从他们的干骨头上吮出血来,不由暗暗希望赵军早些打过来才好。以至于有些兵力薄弱的小地方,不等他发兵攻打,老百姓一望见红底黄字的大旗就拿起锄头镰刀,合力打倒守门士卒和官吏,争着献城。

    一个月后,赵军进驻临清,两天后移军馆陶,遣轻骑突袭大名,尽得官军粮船。同日,十二连环坞下令,水帮一百三十六家全数停航,切断南北水运饷道。赵长歌继而从馆陶渡河,先后取得冠县、莘县、东阿、东平、汶上,并派出游骑骚扰济宁,令其守军不敢出城救援。赵军起兵百日即轻取大片土地,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第六十章
    老将军海奇山在天牢里病得只剩一口气,朝中再无其他大将可用,最后由高阳举荐了系出将门的朱庸汝和程霖盛两人。他们一个是绍帝女婿,延平公主的驸马,另一个是高阳最看重的学生,都算得上是文武全才的耿耿忠臣,可惜却非统兵良将,更远不是赵长歌的敌手。

    朱庸汝领精骑五万先行,一到德州即进驻东昌,并命其先锋分兵五千,在隘口扎营。隘口位于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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