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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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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声说,“其实,她们也不能说是……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知道。”皇帝爱怜地摸了摸徐循的脸颊,他说,“毕竟还是娘,还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在这些心机以外,她们毕竟是要比别人更在乎我。心里到底还是爱我,还是有我的。我也一样,还是在乎她们……唉,我也不是生下来就是皇帝,我也理解她们……”
这自相矛盾的话语,就像是交织着的爱恨,经纬已经乱成了一片,根本都分不清楚。皇帝嘿地一笑,自嘲道,“所以我说,有些事想太深实在是没有意思,是不是?可恶娘又一定要逼我去想……好了,现在想清楚了,日子还怎么过?这宫里有一个人是不求着我,不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的?”
他的语调居然还很调侃,好像这是个很离奇的笑话,可徐循听在心里,余下的只有难受,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要这样说……”
然而,一句该说的话,却是说不出口——她也求着皇帝,她不能昧着良心说她没有求过,她也想从皇帝的身上得到什么。即使现在没有,但曾经她是有的,曾经她是极为狂热地希望能从皇帝身上得到一个儿子,她从中能得到的好处,大了说有不必殉葬,小了说有未来的太后尊荣……这些思绪,宫里谁没有过?她徐循也是俗人,自然不能免俗。
皇帝替她说了。
“其实还是有一个人。”他说,又摸了摸徐循的脸蛋,大拇指珍爱地摩挲着她细嫩的皮肤,“你从来都没有和我求过什么,你有的,都是我自己主动要给你的……所以你越不求,我就越要给你更多……哈哈哈,我气死她们。”
他的情绪今晚显然是有些波动,很多话都说得是太极端了点,才刚高兴起来呢,又是一皱眉,“唉,可是给你的太多了,又是中了娘的下怀。嘿,这家务事,果然是理不清的一团乱麻。”
徐循也快被皇帝给绕晕了,她也不知道皇帝如何会得出上头的结论,又是在何时得出的。只好跳过不追究,而是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依我看,这些……这些丑态,无非是因为后位出现变动,难免引来种种角逐。不论立谁,又或者是不立,你总要是拿个态度出来。你自己一直不表态,她们就会一直生事一直努力,你不烦,我……我都烦了,这事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啊,就因为太后要说一句立我,到现在最倒霉的还是我和点点……这池鱼之殃,遭得也太无辜了吧?”
说到最后,难免也抱怨了两句,方才续道,“朝堂里,勾心斗角更为激烈,官员们想从你身上得到的更多,你都能镇得住场子。稍微用点心思,难道就不能平定宫里的乱象了?要我说,太后娘娘有句话说得很对,你从前是太不琢磨后宫了,不把妃嫔们当个人来看,理所当然地就指望她们安分守己、心悦诚服……现在你明白了、懂了,难道还不能让宫里平静下来吗?都三个月了,立谁不立,你倒是有个主意啊。真要立孙妃,难道英国公不上表,太后不愿意,你就不立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太后毕竟有过许诺,立后的事要随皇帝心意。私底下搞搞小动作是一回事,明面站出来反对皇帝,那就是把自己说出来的话舔回去,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徐循都不相信了,皇帝会想不出办法来立孙氏?光是她就能想出一百多种办法——封赏孙妃家人,封得厚点,次数多点呗,上表请立孙妃的人,加官进爵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让官员们看到了好处,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到那时候,英国公上不上表,还能拦得住谁啊?
“你说得是。”皇帝也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这后位只要有了一个结果,宫里也就自然而然,能安静下来了……可你说,现在立孙氏,是顺从了她的胁迫,不立孙氏,是顺从了娘的操纵……偏偏这两人我都不想让她们太得意,你说,我该怎么办好呢?”
徐循现在已经是完全弄不懂皇帝的心了,不想让太后得意这很好理解,换做是她自己的娘这么搞她,徐循肯定也得怒。但问题是,皇帝不都看破了孙贵妃的哭闹其实也是一种手段——不管多情真意切(徐循相信孙贵妃哭得肯定是情真意切,而且她当时也的确是不想活了,都到那份上了,失去皇帝她还怎么能活得好?),但这种真情的表露一样也是一种手段,不过比较高超而已。难道皇帝都没觉得受伤?还是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手段,还会因为孙贵妃起码在手段里注入了一点真情而感动?
真要那样的话,也太……ji、ji、贱了吧……
徐循有点怀疑皇上是不是这么贱,但想到静慈仙师,又有点无语,何仙仙如何她不知道,起码静慈仙师以前还是皇后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在自己的手段里,注入过什么感情……
她索性就完全不去琢磨皇帝了——她觉得皇帝肯定是对她隐瞒了一些事实,肯定是这些事造成了他对孙贵妃看法的改变。只是他不说,她也不好问,只能顺着他的预设条件往下说。“那你就立个新人?”
哦,立新人其实也是太后的胜利,徐循干脆乱扯了,“立个太后娘娘也不喜欢的人嘛,那不就大家都不得意了?”
皇帝哈哈大笑,“那也太胡来了吧!”
“罗嫔如何?”徐循越想越觉得好,“生了太子,也是名正言顺,是贵妃宫里人,太后肯定不喜欢,贵妃被摘了桃子,当然也不会高兴……”
“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皇帝被逗笑了。“立罗嫔?娘不知要多高兴,罗氏就是没想过要压孙氏,只怕都能被她鼓动出这个想法来。那是夺人子啊,你当罗氏心里会没恨?”
“那你就给孙贵妃再加封,”徐循已经完全是在开玩笑了,“我记得以前学宫规的时候,嬷嬷说过,高皇帝年间,好像有个皇宁妃,还有过皇淑妃……你也来个皇贵妃呗,这一来表明了态度,罗嫔乍然上位,哪敢动根深蒂固的皇贵妃啊。”
“……我要的是宫里的安静,不是争斗。”皇帝无语了,“你说说,就按你的这番布置,宫里能少斗吗?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台戏可唱得大了……就是胡说也得有点道理在嘛。”
徐循也不再胡说八道了,她帮皇帝想想,也觉得头痛——如何能同时得罪这两个女人,还真是难题。
“那……你打算怎么办啊。”想不出结果,只好问皇帝了。“就这么继续混着?”
“不。”皇帝很神秘地笑了一下,有点窃喜地道,“我打算好了,现在正在安排——过个十多天,我就要出去巡视边防去,这一去,可不得几个月再回来。”
如果徐循口里含着有水,现在估计都是要喷出来了。
这就是皇帝的锦囊妙计?这也是实在是太……太……太不负责任了吧!宫里继续斗没关系,我看不到就当作是没事了……
想到皇帝走了以后宫里可能发生的争斗,徐循要出口的吐槽一下就被她憋了回去。
“大哥。”她谄媚道,“要不——你把我也给带上吧?”
徐循表情的变化,皇帝哪看不清楚?他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真是没话说你了!”
不过,对徐循的提议他却是毫不留情地予以否决。“巡视边防不是开玩笑的,祖父去世已有几年,昔年被他的威名撵到草原深处的蒙古人,很多都是蠢蠢欲动。边防并不能算是很太平,这一行,不适合带女人的。”
“啊……”徐循不由得好一阵失落。“那好吧……”
“我知道你怕什么。”皇帝倒是帮徐循分析了起来。“你放心吧,我一走,她们争的对象都没了,宫里自然也就能安静下来……娘就是要用你争夺后位,我人都出门了,争个什么?”
徐循一想,也是,再说,她也的确放心不下点点。虽然现在,理论上来说太后已经不会再用点点达成什么目的了,但徐循已经不可能再放心把女儿托付给任何一个人,就得在她眼皮底下看着,她才能放心。
“那也好。”她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呵欠,有点困起来了。“安静几个月,是几个月……大哥,睡吧?”
“嗯,睡了。”皇帝也打了个呵欠。“嗯?怎么真就不问柳知恩的去向了?”
问啊!怎么不问!想问得很啊!
徐循都快咆哮出声了:这不是你好像不希望我问吗?
忙了一天,她是真的困了,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揣测皇帝的心思,可柳知恩三个字一出来,徐循的睡意都蒸发没了,这种极致的兴奋和疲倦交织的感觉实在很令人不舒服,她揉了揉眼睛,不敢流露丝毫在意,只是困困地说,“想啊……怎么说也跟了我几年,又是为我遭难的……可你不说,我有什么办法。”
皇帝好像是认可了她的理由,他笑了一下,揭开了谜底。“他去南京司礼监了……怎么说也跟了你几年,又是出于忠心为你遭难,我怎么会为难他?如此忠心的奴婢,当然要厚赏了。”
徐循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压下了心中浮现的种种复杂情绪,只留下纯粹的喜悦迸发了出来——柳知恩不但活着,而且还没有被打发去受苦,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
“那就太好了!”她翻过身来趴在皇帝身边,“我早就说,柳知恩的能耐,留在永安宫管这点小事也是屈才……现在不都说着要迁都回去吗?嘻,到那时候,南京司礼监岂不是要重用?他终于也算是有个结果了!”
“我是不是对你好?”皇帝赏鉴着徐循的表情,有些得意地翘起唇角。
“是。”徐循很狗腿地谄媚。
“好在哪里?”某人不满意。“说出来。”
“好在……好在为我坏了规矩……”徐循只好看着皇帝的表情,闪闪缩缩地说,“还为我还了欠柳知恩的情……”
吵架时,她是拿自己学的规矩来压皇帝的,可现在却不能因柳知恩坏了规矩而大义灭亲,反而还为他的提升高兴,其实说起来是有点伪君子的嫌疑。不过皇帝并没有介意,他反而高兴地笑了。“我对你好不好?”
“对我特别好。”这句话,徐循是复读得真心实意——皇帝对她真的没话说了,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去要求什么。“大哥你对我好得……我没法说了。”
“消气了没有?”皇帝哼了声,很拽地问。
“消气了消气了。”徐循不敢和他说本来就没气,只是顺着他的话一路往下讲,抬起头对他尽量笑出八颗牙。
“不要那样笑,脸都揪成一团了。”皇帝用力地捏了捏徐循的下巴。“现在喜欢我吗?”
徐循知道自己不可能有第二个答案,她只好把头埋到了皇帝的胸前。
“喜……喜欢吧。”她还打了个磕巴,这是徐循没料想到的。
还好,皇帝理解为害羞了。“大点声。”
徐循就拎着他的耳朵往里喊,“喜欢!”
皇帝这下是真的满意了,他翻过身抱着徐循,把她压在了身下,轻声说。“嗯,小循,我也很喜欢你!”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就不必多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看皇帝瞒了小循什么事没说……
柳爷的下落出来了
柳爷真牛……
哎又爆字数|||
我去写小女儿
163、涸鱼
一夜无话;第二日起来,皇帝抱着点点亲昵了半天;遂去左安门边上的便殿办事了;他下定决心要出门巡视边防,自然也有很多前置工作要做,不可能成天把时间耗费在后宫里。
徐循呢,早上起来以后;她带着点点才玩了一会儿,就迎来了访客们——吴婕妤和曹宝林两个人倒是很守规矩,徐循昨天回来之后不久就来请安了,不过徐循一直很忙,没有见;今儿个早上就又是依足规矩;来给徐循问好了。
这两个都是昭皇帝去世那年选进来的秀女,进宫至今也有三年了,按说正处在女儿家最美好的一段青春年华之中,但吴婕妤和曹宝林的气色,客观地说还比不上徐循,才是三年的时间,就有点颜色衰败的感觉了,好像从内到外,那种少女的青春活力缓缓地流逝了,却未有新的能量补足进来,和徐循说话的时候也是有几分呆滞,说过几句客气话,尽过了本分,见徐循淡淡的,这两人居然也都没有再找什么攀谈的话题,而是站起身很利索地就告辞了。
徐循以前还没觉得什么,在南内的时候,和巧巧处了一个多月,小姑娘虽然原来只是个扫地的贱婢,但叽叽喳喳,宫里的事情在她说来,连一朵落花都是极有趣的,“我昨儿过去的时候,瞧着它开败了一点,还想着下午多半是要掉了呢,没想到撒了点水上去,就又精神多了。本以为能多活几日,没想到等到第二天经过的时候,到底还是掉了,可惜了,开得那么大那么好,都有我的虎口这么大……”
有了巧巧做对比,吴婕妤和曹宝林身上的那种衰败萎靡之感就让她感到很不舒服,等她走了,徐循忍不住就感慨道,“柳知恩,你感觉……”
话说出口来,她方才想起来——柳知恩已经去南京司礼监了。听皇帝的意思,日后不论迁不迁都,都再也不能回她身边服侍。
国朝官制里的道道,徐循不能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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