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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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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嬷嬷尽本分,一一地给徐循解说了她要打理的诸项事务,但却绝不会尽力到把里头的讲究都给平白说出来,她也是存了一定的希望,想看看贵妃的笑话。说完了这些,便又补充道,“还有女学,因忙过年,现在先搁置了,只怕年后老娘娘还要提起来的,娘娘若要看卷宗,奴婢便回坤宁宫取去。”
仅仅是这些事,徐循便听得好一阵无聊,几乎有弃卷离去的冲动,眼看周嬷嬷神色自如,竟未蕴含多少得色,更不由是暗暗叹了口气:只怕周嬷嬷都还没虚张声势,甚至还是隐瞒了一些难点,只等着自己栽跟头呢。她要考量的事,只会比这些更多,不会比这些少的。
“从前这些事,多数都是六局一司在管吧,怎么如今事事都要我们来过问了?”她不免就问了一句。
周嬷嬷神色平静,“六局一司的晓事女官,人口逐一凋零,老娘娘道,此事也不可皆付与内宦,免得宦者势大难治,宫人还要看他们脸色过活,因此谕旨都由皇后娘娘打理。”
还真是折腾人不手软啊,徐循除了苦笑,还能有什么表情?想了想又问道,“那这些事情里,往年都有多少是要时时往清宁宫回报的?”
“日常琐事,老娘娘例不过问,只是偶然提起几句。”周嬷嬷面无表情,“四时八节的宫宴庆赏,便时常来人询问,娘娘遂常主动往清宁宫回话。”
四时八节加起来就是十二,宫里各种各样花样繁多的庆祝活动,只有比这个多,不会比这个少,也就是说皇后大概每个月都要在婆婆的压力下操办一到两场小型庆祝活动……徐循忽然好佩服她的精力,在如此重担下,居然还支持了一年之多。
“我虽暂代宫务,但终究只是帮手,萧规曹随,一切按旧例来办吧。”她立刻下了决定,“周嬷嬷昔年跟随娘娘身边,想必也是办老了事的,凡事就由你先拟定了主意,一切以娘娘前些年的做法为主,拟定了报给我,我们两人商议过了,再往下措办去。”
一事不烦二主,她索性把大部分活计都推给周嬷嬷,“昨日在坤宁宫里,听娘娘口气,如今已经要开始忙活年事了,周嬷嬷先把这些事前后顺序都写一写给我看,咱们再逐一发落下去。”
周嬷嬷完全没想到徐贵妃居然真的毫无准备,万事都付与她,这和她昨天的猜测完全南辕北辙,她呆了一会儿,才忙道,“奴婢一人思虑太浅,只怕会有所疏漏——”
她毕竟是皇后心腹,徐循怎么也得防上一手,不然把年给过砸了,她自己都没脸见人,她颔首道,“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先想,我这里打发人去请尚宫同老娘娘身边的乔姑姑,大家一道参赞一番,这个年怕也就能顺顺当当地过下来了。”
虽然已经是尽量高估了徐贵妃的本事,但她这话一出,周嬷嬷心底依然不禁就是一沉:难者不会,会者不难,难怪她昨日根本毫无计划,原来根本早有腹稿,打的是这互相制衡的主意,自己那飘渺的愿望,看来是要落空了,徐贵妃不愧是能把皇爷心思笼络过去的能人,只怕这千头万绪的年事,未必能难得倒她。
她甚至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其实这都不能说是预感了,根本就是确定的预计:如果年后娘娘还不能痊愈的话,只怕这兴办女学一事,虽然硬骨头是娘娘啃的,难关是娘娘铺过去的,但到最后,却要让徐贵妃喝了头汤……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之后应该都能保证日更,就是时间会飘渺点。
过节的时候就是如此,相信大家能理解




204、孤寒

徐循对周嬷嬷心里的担忧实在是一无所知;不然,即使周嬷嬷对她没好脸色;她也肯定会稍微解释几句的——她是不知道皇后为什么如此看重管宫大权;反正在徐循自己看来;这里头有很大一部分事情都挺糟心的,别说她不是皇后;就算她是皇后;徐循也肯定不会亲自来管的,顶多挑选一些人事关系互相制衡的宫人来管,再借助东厂的力量加以监督就是了,不然每天忙忙碌碌的都是做这些琐事,还要底下人干嘛?
当然;皇后也有皇后的难处,太后如今摆明车马就是要折腾她,拿这些琐事来折腾还算是好的了,起码还是事儿,还能让皇后去管。真要装个病,让皇后每天捧个药碗过去侍疾,就那样在清宁宫里罚站,那才是折腾人呢。徐循多少也能理解孙皇后这样任由太后揉搓的考虑,现在皇帝好像是不准备为皇后出头了,既然如此,婆媳之间,媳妇就处于天然的弱势——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在熬成婆之前就是如此,孝道跟前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哪怕太后要杀她呢,皇后不递刀都是不孝顺,儿子可以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但媳妇就是不可以,尤其皇后身为女德表率,那就更别想了。反正,在男人不肯出头给与特权的情况下,这孝的要求,就是如此严苛。
好在,太后估计对徐循多少也会放松点要求,反正徐循是打定主意了,太后那边若有意见,那就正好让乔姑姑来管,指望她和皇后一样费尽心思地操办年间庆典,那是不可能的事。被人议论她不会管宫又如何?反正该管宫的是皇后,又不是她。她太能耐了,还显不出皇后呢。
怀抱着这样的态度,也就没什么战战兢兢的心情了,徐循翻了翻周嬷嬷呈上来的待办事项,不禁笑道,“怪道嬷嬷是娘娘跟前第一人,确实是能干,这样列出来的表格,条理清晰,一目了然,一望即知,是办老了事的。”
周嬷嬷还被她夸得有点脸红,“娘娘谬赞了,这也都是自己瞎琢磨的。”
她是把每天的格子都打了出来,从今日起,每一日需要准备的细务都给列了出来,一直列到了元宵节后,虽然密密麻麻一大长串,但这样弄就比一桩一桩分列来得更清晰,徐循正翻看时,乔姑姑和尚宫局刘尚宫、郑尚宫前后脚也都进了屋里,一道给徐循问了好,徐循令她们四人都在炕下坐了,又道,“如今宫里的宦官是怎么个差使法,各宫人手以外,也是尚宫局差使吗?”
“有些是尚宫局差使,有些是二十四衙门在打理,两边人手都是互相扯着用的。”刘尚宫一欠身,恭敬地道,“这些年宫里使唤人不足,难免也有些内外不分,渐渐地就是这么样了。”
不要以为两千多都人内侍很多,就说一件事吧——南京的宫城多大,行在的宫城多大?更别提行在除了这巨大的皇城和西苑以外,如今又增开了南苑,地方大了就要维护和修缮,人手需求自然也就变大了,但因为种种原因,宫里并不是每年都进新人,却是几乎每年都有一定的减员,而各宫里的服侍人手,一般都是优先供给的,这么一来,各种事务性人手不敷使用是常有的事,尤其眼下到了年边,皇城也有许多活动需要筹备,徐循和几个嬷嬷计议了一番,不由道,“这么弄,五百多人完全不够使唤啊,去年娘娘是怎么办的?”
“去年娘娘从南苑抽调了二百人回来,好容易才支应上的。”周嬷嬷回道,“不过今年皇爷要在南内开宴,未必能两边伺候……”
然后随着人口的增多和排场的增加,第二桩问题继续又出现了,作为嫔妃,当然感觉不到内库的逼仄,不过看到账本就能发现,去年一年,各种庆祝活动实在是多了点,再加上多了南苑,平时维护都要好多钱,过去开宴会当然花费也大,还有添了新人给置办嫁妆,每年按时按节采办日常份例,置办珠宝等等,人口越多,花费当然越大。文皇帝时候毕竟大量钱财都用于军费,宫中还算是崇尚简朴,这几年来国家宽裕,皇帝也有闲情行乐,宫里越发是歌舞升平,一年下来,后宫自己的库房,已经是有些吃紧了,还得问乾清宫再从内库拨物资进来,才够花销。
当然了,钱那肯定是会有的,堂堂宫廷,不可能连年都过不起。不过徐循还有点疑惑,“我记得内十二库虽名为内库,但那不是用作赏赐臣下、赈灾济世,还有给武官支应俸禄等等,怎么如今宫里使用的钱财,都直接从内库支给了?”
虽然内库叫做内库,但其并非位于宫城,而是在皇城之中,而且也不是徐循等后宫妃嫔可以接触到的,都是由皇帝身边的亲信宦官掌管,不过徐循以前上课的时候听几个嬷嬷提过,宫廷花费主要由户部供给,内承运库所用,还是以她所说的那些用途为主,皇帝以前开玩笑,说要把库房钥匙给她,那说的是后宫自己的宫库内藏,内承运库位于皇城中,是个很严肃的部门,和后宫女子没有什么关系——起码,在徐循的理解里是这样的。
“娘娘有所不知。”刘尚宫撇嘴道,“也就是前两年,好像是外头又嫌咱们花费大了,皇爷一恼火,索性全由内库供给,反正咱们宫里用什么也用不着钱,缺什么取什么,更为方便,不论是要米面还是要金珠,内库里什么没有啊?直接和皇爷说了,开张条子就能去支给,可是方便。这下,看外头还能说什么了吧。——也不想想,在南京地方多大,行在地方多大呢?这地方大了,又要体面不堕,可不就得多花销些了么,难道咱们竟不是办事,而是全吞进肚子里去了不成?”
这话顿时就引起了周嬷嬷和乔姑姑的共鸣,三人也不分敌我了,全都一起声讨‘外头’的物议,对于‘外头’又要体面,又不要花钱,让巧妇为无米之炊的思路,感到十分愤慨。
按徐循来看,‘外头’就算有说道,应该也是集中在前朝的礼仪活动上,后朝的事情他们可不会多说什么。不过,从前没想到这一块,现在接触到账本了,她才感觉到宫廷花费日益奢靡,甚至要侵占原来用于救急、赏赐的物资储备……
徐循的思路很简单,这一块多占了,那原本的用途就要上别处去挤去。本来也就是可有可无的宴会,又不是吃饭穿衣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想到每年秋后税丁到雨花台收税时那飞扬跋扈的样子,她皱了皱眉,不再追问内库的事了,“就咱们自己宫藏库的这些金银彩缎,可还够年下使用的?”
每年赏新衣、赏吉祥果子,还有布置宫宴会场,扎彩花等等,划拉出去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财富——绢帛粮食,在乡下很多时候都是被当成钱财来使用的。后宫对财富的消耗,不是说拿钱去乱花,而是肆意地消耗价值昂贵的绢帛,对粮食和加工产品的大量支取,当然还有对于金银财宝打造而成的首饰那逐日增大的需求。至于说人工月例、采买物资上的中饱私囊等等,那是宦官的事,和徐循等后宫妃嫔女史,没有太大的关系。
“就这些缎子,只怕是刚够给做新衣的。”周嬷嬷道,“这还是九月中秋时娘娘特地从内承运库要来的,大约腊月初便可发到尚功局,由尚功局做上新衣,新年正好赏穿了。别的亭台楼阁、彩花冰灯的料子,那还得再要。”
除了各宫的体面宫人以外,其余低等宫婢以及杂役内侍,一年到头也就是端午、中秋和年节能赏个新衣了,其余时节,并没什么额外的进项,就指着那点微博的月例银子过活,银子还时常晚发,吃冷饭甚至是吃不上饭,都是大概率事件。——徐循不可能还去裁撤他们的新衣,她叹了口气,又道,“那估摸着还得要多少料子啊?”
“各色彩纱、彩缎,都得照着一千匹来要吧。”周嬷嬷看了乔姑姑一眼,说得有点不自信了。倒是郑尚宫支持道,“起码的,过了节就又要发春季份例了,千匹哪里够,这点料子,正月里多去几次南苑那就没了。”
几人一边说一边算,算得徐循都是心颤:元宵节长灯一路摆到南内,热闹不热闹?全是做的彩纱宫灯,蒙的是上等贡纱、贡绢,过一次元宵,单单宫灯一项,消耗的就是成千上万两银子,这都还是往少了说的。还有每年开宴时在亭间树上扎的彩花,也是用缎子扎起来的,先不说人工了,扔出去就是钱,冬日雨雪多,树下往往泥泞,缎子沾脏了爱掉色,彩花耗损率高得怕人……
“我记得就在文皇帝年间还没这个讲究呢。”她不禁道,“那时候我随大哥到行在来,也管过几个月家的,何曾有这些花销呢?那时候也不记得有这样的讲究。”
这个周嬷嬷就不晓得了,还是刘尚宫笑道,“娘娘有所不知,如今各家女眷,在自家饮宴时,都是这么回事的,毕竟寒冬腊月,不比南边,树上多数都是光秃秃的不大好看,庭院里就给扎上花儿了。咱们这宫里,怎么也是天家的脸面……”
脸面、脸面,又是脸面。徐循扫了刘尚宫一眼——对自己这个宠妃,她自然是毕恭毕敬,可她在宫里生活多少年了?刘尚宫眼角眉梢那微微带着的不屑,难道她看不出来?
“我是个乡下丫头出身。”她冷冰冰地道,“寒门小户,从小没见过世面,不敢和嬷嬷们比较。这彩花一朵,加人工起码要三钱,我家佃户一年嚼用,也就是十朵花,连一棵树也绑不过来,一场欢会,谁的眼睛往花上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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