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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最后的浪漫-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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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的复兴。〃但是,麻文琦的书里只有很少一点关于牟森的议论,比起对林兆华和孟京辉的评论,显出篇幅比例的失重。看得出,他甚至没有跟牟森交谈过,也没有看过牟森的戏。
  93年11和12月里,我几次与牟森联系,不是找不到人,就是没结果。我没有去找其他人。我估量着写现代戏剧,不写这个牟森不行。等吧,还得耐心点,别不小心把印象和关系搞砸了。首次拜访时,他问我有没有看过《彼岸》的演出,我据实回答,结果他说,没看戏,谈什么呢?
  这样,我们算是约好他有戏时就通知我。
  1994年4月14日,白天在东方歌舞团排练场采访金星(现代舞者),准备晚上去总政歌舞团看牟森排练《零档案》(根据于坚同名长诗创作)。遇文慧(东方歌舞团编导),问吴文光(独立制片人)近况,她说正与牟森一起排话剧呢。我说对了昨天牟森要我今晚去看排练,文慧说你别去了,牟森昨晚10点得到通知;总政歌舞团停止他们使用排练场,为这事昨天折腾一宿呢。我有些不信,打电话给牟森,果然如此。电话里牟森无精打彩,说晚上还要出去找演出场地。
  牟森的戏还真是很难看到。年底,他又通知我去看《零档案》,在圆恩寺剧场,但是临演出前,家住圆恩寺的中央原某领导去世,那儿戒严,于是演出吹了。等戒严过去可以开演时,又因为出了新疆那次著名的剧院大火,《零档案》里有用电焊的戏,舞台上不能用火,所以不演了。
  94年4月30日,下午4时去牟森家,是为了写作现代舞的文章,想听听他对现代舞的看法。也是因为当时家离得近,走路10分钟就到。
  聊完现代舞的事,又聊他的戏剧。牟森还是坚持不要写他,他说:〃写我写得最好的一篇也没有发表,我的一个朋友写的,分析《彼岸》,正反面都有,挺棒的。〃
  牟森说人们评他的戏剧说不到点子上。他讨厌〃先锋〃、〃前卫〃字眼,〃踏踏实实去做就是〃。他说人们谈格洛托夫斯基的贫困戏剧老是〃误读〃,强调形体太多,而格洛托夫斯基的形体背后却是心灵。
  他还谈到,中国没有别的问题,既没有政治问题,也没有经济问题,只有一个问题:教育。教育上去了,一切就都好了。
  牟森屋里没开灯,黑黑的,我们就这么聊了一个小时。
  这次拜访,其实是准备采访的,连录音机都带上了,但最终没有拿出来。
  他5月份要去法国,答应回国后接受采访。
  94年11月30日,在北京圆恩寺剧院演出牟森导演的《与艾滋有关》。
  开演前3小时,我去舞台,见到金星,问他今天是不是要跳舞,他说〃今天我是演员,演戏,不跳舞。〃问演什么角色,他说,〃你看吧,看完你就知道了。〃
  7点时,《与艾滋有关》开演。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来得晚的人只好站着。拍照的多。外国人多。
  因为我又要录音,又要拍照,所以许多台词没听清楚。他们本身表达也不清楚(口音问题,未经训练问题),但知道了一个大概。
  台上的演员聊自卑问题,文革的感觉、性意识、同性恋、艾滋病问题。
  演出结束时,我问于坚怎么会在此剧中做演员,他说〃牟森的戏有意义,所以参加了演出。〃〃这个戏没有脚本,全靠演员的文化修养。昨天与今天讲的不一样,明天又会与今天不一样……〃
  94年12月1日。下午5点以后,我去剧院。前台上已来了7、8个演员。不一会儿,金星来了,然后音乐响起,大家随着金星一起热身,做简单的伸展动作。
  看见牟森走来,我问他《与艾滋有关》是否达到了预想的目标,他说永远达不到最好的目标。
  〃下一部戏还会用这些演员吗?〃〃不知道,要看下一部戏的风格,这次是尝试一种直接了当的方式,什么都是直接的,一直直接到把包子蒸熟、红烧肉炖好……具体的,你问演员们自己吧!〃
  民工们陆续到齐。金星他们跳得很投入。牟森突然向民工挥手,让他们上台一起跳舞。开始民工还有些不好意思,但经不住牟森与全体演员的热情邀请,从犹豫到扭动身子,到合上拍子,演员们大声叫好,并掌声鼓励。牟森灵感一来,马上决定晚上演出加进民工一起跳舞这一段。演员郑浩说:〃嘿,每天都有新招。〃牟森要说话时,大家都很安静、听指挥,整个气氛井然有序。
  郑浩是89年毕业的广院研究生,因受〃6。4〃牵连,没有分配,一直跟吴文光一起拍片。另一位演员凌幼娟,也是广院毕业的。他们都是因为佩服牟森,愿意排他的戏,觉得有意思。〃没意思我就不来了。〃郑浩说。
  吴文光说:〃演这个戏是除了我自己的工作外最有意思的事情,一个月里,从身到心感到一种放松。〃他为此推迟了别的事。
  我对文慧说没听到女演员的说话声,文慧马上对牟森说:〃我们女演员也要说话〃。牟森立即给她配戴了一个无线话筒,文慧得意地笑了。
  晚上7点,第三场《与艾滋有关》又开演了。开始部分没昨天有秩序,大家都抢着说话,结果不知听谁的好;后半场很好,围绕金星的变性手术谈了同性恋、艾滋病等问题。郑浩说了一段台词:〃昨晚演出结束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的一个学生说:'操,象金星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呢!'我心想,操,你他妈管得着吗?人家爱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又没碍你什么事儿……〃
  金星讲了他在纽约与一位著名摄影师、同性恋者也是艾滋病患者的友谊的故事。这位患者后来突然间就死去了。
  文慧说,她从来不觉得金星是个男的(开演前,他们全体与民工一起合影留念,文慧非常自然地与金星合偎在一张椅子上)。
  于坚说了句跟昨晚一样的台词:〃金星是我看到的心理最健康、正常的人,他敢于说出自己的一切。〃
  《生活空间》的李晓明一直在舞台前的一角摄像,他说他与陈虻合作,准备拍《生活空间》第一个大型纪录片,对象是金星,因为〃他是大陆最有特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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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工上台跳舞时,全场欢呼鼓掌。有人说〃工农兵又走上了舞台〃。
  演出结束后,有半个小时与观众交流的时间。有观众上台与他们合影,多是朋友。有圈内人说,过士行(剧作家)原定要与他们座谈的,但因不感兴趣,半途退场;林兆华(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导演)因同样的原因也走了。
  95年8月28日,中央实验话剧院小剧场。
  日本东京小爱丽丝剧场主持的日本演员工作坊演出《红鲱鱼》──
  一个中年男子上场,穿和服,捧一个玻璃鱼缸,里面是活泥鳅。他开始独白(日语),边自语边点燃煤气灶,一边涮锅一边吃一边说。他背后有一道纱网,纱网内是一间雪白的屋子,屋子的一角有一个大圆桶,屋中有一堆煤(掺了许多砂子)。两位裸着上身的男子上场,无声地将煤堆扒开,然后用水枪浇洒,边浇边和着稀泥一样的煤,满头大汗(开演前我在售票室休息,经理说这个剧场自开办以来,从未被糟践成现在这样)。泥和得差不多时,两位女演员上场,入浴前的打扮,每人手提一钢精锅的水,踩着泥进来,将水倒进圆桶里,又踩着泥出去,有说有笑的。纱网前的男人继续边吃边说。水提够后,两个女人进圆桶里沐浴。泥和好后,两个男子开始吃黄瓜、馒头、馅饼、凉水,边吃边说。纱网前的男人吃得满头大汗。沐浴的女人几次将洗过的脚弄脏,再重新洗。吃完馒头后,两个男人提一篮〃秧苗〃进来,插在了稀泥里,全部插完后,突然用装满水的小汽球向对方袭击,不但如此,还向桶中的女人袭击,女人们反击……突然,其中一个男子抱起年青的女孩放倒在泥地里欲强暴,其余两人奋力阻止,四人扭成一团,全身是泥。纱网前的男人仍滔滔不绝。终于音乐静止,四个人躺在泥里一动不动,吃火锅的男人也定格,灯光渐暗,全剧结束。
  我看到牟森在观众席,就上去问情况,但他急躁地打断我,说有问题打电话。我奇怪的是牟森请我来看这个戏,却不知道导演是谁。
  96年元月20日下午,北京十里堡牟森住处。
  牟森终于安排时间接受采访。从93年至今,两年多了。在这之前,我刚完成对一批〃个人电影〃导演的采访。吴文光建议,把对他的访问记录给其他采访对象看,会有利于采访的。这次安排之前,牟森看了我寄给他的《对一批〃个人电影〃导演的采访》以及对他的采访提纲。
  牟森的这个住处,可能是他流浪北京以来最舒适的了。只是书架还没有,所以书都在大蛇皮袋里,但已有几本电影、戏剧的书翻了出来。当我提出要看看格洛托夫斯基的《迈向质朴戏剧》时,他随手就找到了。我一页页翻动此书,看到里面有用不同的笔划的横线、框线、三角符号,还有〃某年某月某日阅读〃的字样。第35页上写有〃于坚划处〃,翻到最后一页,见空白处写着〃1995年 9月18日在昆明向牟森借阅是书,首次阅读。可以将之看做诗论。  于坚  95年9月21日在飞往北京飞机上〃,觉得很有意思,就抄在采访本上。牟森走过来问,你写什么呢?我说于坚的话很有意思。他拿过书去看,接着向他的女朋友杜可嚷嚷道:〃你看于坚这家伙,下次我们去他家也要在他书上写字!〃
  牟森和我对坐在小茶几的两边,先说了看了我的〃个人电影〃文章的感觉,说里面的被采访人有些伪的成分,不客气地批评着那些被外人看做是同志的人。访谈前他有两点说明:一是愿对所说的话负责任,二是听别人说我说他特傲,不愿接受采访,谈的时侯他会解释。两点说明后,他开始回答我的提问。
  一
  汪:你是学中文的,为什么对戏剧这么痴迷?
  牟:直接的答案就是不知道。早就喜欢这个,从小看过戏,另外上学时在北京也看过戏剧。剧场这个东西它很多都是感受性的东西,要说学中文的就要怎么样怎么样,这是一个说不清楚的事情。说起来这应该是一个过程,上小学的时侯就喜欢戏剧,在84年的时候,做了一个戏(《课堂作业》),在做的过程当中,感觉到这个工作比较适合我,从中我得到了乐趣。最早喜欢戏剧肯定是从剧本开始(一方面是看戏,但看得还是很少),记得那时侯特别喜欢国外的剧本,包括国内象曹禺的剧本,那个时侯印象最深的是契诃夫的剧本,到今天我依然觉得契诃夫的剧本是最好的。我个人不太喜欢莎士比亚、歌德、莫里哀这类作家。结业时等于我是从学校自己选择了分配去西藏,一直自己做这个事情。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汪:去西藏是不是为了能排话剧?
  牟:不是说为了话剧,我是喜欢西藏那地方,因为85年我去过一次,地理环境什么的和很多东西都让我觉得真好,(笑)我觉得只能说喜欢,谈不上什么热爱。
  汪:戏剧的专业性、技术性非常强,有很多技术训练,你没在科班学习过这些东西,这样你的创作就可能是缺乏基础的,没有依据的。对这一点你怎么看?
  牟:我在国外接受采访的时侯也说过,在国内的戏剧创作现状里,我自己比较有特点的就是我是唯一没受过戏剧学院正规训练的导演。我现在对这一点看得比较清楚,我觉得在我早期做蛙实验剧团的时侯这个问题对我是一个非常大的心理障碍。戏剧嘛肯定要有演员,肯定要涉及表演,那个时侯因为不是这个出身,做的时侯没有(专业)演员,但也要跟演员合作,在这方面心里没底,从模仿开始。我理解对我个人来讲,首先是一个心理障碍,后来它变成一种非常好的东西,一种动力。既然我有心理障碍,那我就从这个方面着手,事实上后来我做戏剧车间剧团,办《彼岸》这个班,就是从表演入手,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我91年跟一个来北京的美国导演,开始用身体去学习一些东西,包括后来去美国专门针对这个去考察学习。所以我觉得心理障碍在我这里变成了某种动力,应该说是一个好的事情。按我发展到现在的过程,我觉得没有受过科班的训练,对我来讲反而是另一个好的事情。目前我们的表演教学体制已经是一种僵死、腐烂的东西,一点儿生命力都没有,就是所谓的斯坦尼斯拉夫体系,我不认为我们现在的斯坦尼体系跟我研究、理解的,包括我在国外看到的这个体系有什么关系。那么,我没学过这个东西,脑子里就没有戏剧一定要是什么样的东西的概念,所以就形成了我现在不排斥任何东西,只要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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