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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之眼-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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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少,别人用的时候多,叫什么都无所谓。

  易龙是一个杀手,为了他的阿金—他的仰阿莎,他成了一个杀手。作为中国仅存的枪手部落的传人,虽然枪不离身,但在杀死易宝那个混蛋之前,易龙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一个杀手。在杀死易宝之后,他突然觉得,杀掉一个人其实也很容易,甚至比打死一只野兔打死一只山鸡还容易。远不如想象中那么可怕。

  深陷的眼窝,隆起的颧骨,易龙为自己独特的相貌而自豪。他是伟大的蚩尤的子孙,一位真正的岜沙苗人。是的,他离开岜沙苗寨已经很久很久了。久远到让他想不起月亮山的模样。他想念岜沙,想念月亮山,想念那一排排的芦笙,想念那一丛丛的篝火……岜沙,自己多想回到岜沙,回到那魂牵梦萦的故乡。那里有自己的阿爸阿妈,还有年迈的阿婆。想到阿爸阿妈,想到阿婆,他的心就会无端地疼痛。但是,他不能回去,不能回他的岜沙,不能回他的月亮山。那是一种无奈,是一种透彻骨髓的无奈。离开了岜沙,自己就像是一只风筝,莽撞地漂泊在陌生的天空。一阵风,一阵雨,甚至一根枯树的枝丫……任何一种意外都有可能扯断自己和岜沙相连的那根线,让自己万劫不复。无数个白天和黑夜,无数次的祈祷。祈祷先祖蚩尤大帝保佑阿婆,保佑爸妈,保佑自己的仰阿莎。

  为了他的仰阿莎,他挚爱的女人阿金,他必须做一名杀手,他需要足够的钱。而且,他也不想因为杀死易宝而在深牢大狱中度过残生,甚至被枪毙。不,绝对不能!坐牢和丧命都不会是自己的选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阿金。他是一个男人,是蚩尤的子孙,坐牢和死亡都算不得什么。只是,他不能撇下阿金不管。如果他去坐牢或者死掉,可怜的阿金就会被医院赶出来。

  只有雇主能够帮助自己。那龟孙不仅有能力让自己免去牢狱之灾,而且还答应给自己一笔数额可观的钱。他想好了,等到拿到那笔钱,救了阿金的性命,他会回岜沙的。他会回去,让滔滔不绝的都柳江洗刷自己的罪恶。

  现在,自己必须和雇主合作,听人家的摆布。因为他需要那龟孙手里的钱。他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但他不能放弃那些钱。以蚩尤的名义起誓,他不是嗜钱如命的人。但现在,他宁可用自己的命去换那笔钱。所以,他不得不接受了那雇主的新任务:他将等待新的猎物走进自己的视野。

  易龙走到售票口。

  雇主告诉他,猎物将乘坐十点零五分从虞江开往聊城的火车。雇主仿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的人是可怕的,比豺狼虎豹还可怕。

  买好车票之后,易龙并不急于进候车厅。他坐在候车大厅外面高高的台阶上的一张休闲椅上,若无其事地看着街景。他看了看表,距猎物出现的时间还早。他习惯性地在脖颈上摸到那根红丝绳,轻轻地从领口处取出他的护身符,那只可爱的黑色蝌蚪。每当感觉烦闷时,他总是喜欢这样做。看到祖上传下来的这个物件,他就会想起自己十三岁生日第二天的那个午后。

  那天的太阳很好,小易龙和阿爸站在自家的吊脚楼里。

  远处的坝子上,刚刚收割的糯谷穗挂在一排排高高的禾晾上,金灿灿的一大片,直入云天,绚丽而壮观。

  阿爸摸着易龙的头说:“阿龙,今天给你扎户棍!”

  扎户棍!易龙高兴地跳起来,雀跃着,欢叫着:“噢,我要扎户棍喽!我要扎户棍喽!”

  户棍是岜沙男人独特的发髻,就是剃掉四周大部分的头发,仅留下头顶中部盘发为鬏髻。在岜沙人眼里,头发是祖先的命线,是轻易动不得的。男孩子一生下来,就不能随便洗头梳头,更不能随便剪掉头发。每个男孩子在七岁到十五岁之间必须举行一次成年礼,行成年礼的那一天,男孩儿邀请几个年龄相仿的伙伴,去上山打鸟,去田里捉泥鳅,到山涧摸鱼……然后,小伙伴聚集在当事人的家里喝酒,下酒菜就是那些捉来的鸟和鱼—架起篝火现烤现吃。然后,再由族中的鬼师拿一把镰刀给男孩儿剃头,梳成户棍。但是,这个仪式却不能在男孩儿生日的当天举行。因为,岜沙人认为在生日那天剃头是不吉利的。

  “阿爸,扎了户棍之后,我是不是可以有自己的枪了?”

  “是的,孩子,每一个蚩尤的子孙成年后都会有一把属于他自己的枪。有枪在,勇气就在。”

  “我要去把小伙伴们全都叫来!”易龙仰起小脸看着阿爸。

  “孩子,你要记住,一个男人有没有长大是他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做给人看的。”阿爸一脸严肃。

  “那,我只叫阿金过来可以吗?”易龙嗫嚅着。

  阿爸点点头。

  易龙撒腿跑下吊脚楼,一口气跑下山。

  阿金家的吊脚楼在山下面,寨子里有更多人家的吊脚楼还在阿金家下面。易龙家的吊脚楼是整个寨子最高的,孤零零地悬在半山腰。

  易龙气喘吁吁地喊:“阿金!你出来!我阿爸要给我扎户棍了……”

  当年的阿金只有十二岁,是一个清秀的女孩儿。阿金从吊脚楼的美人*探出头来:“阿龙哥哥,我阿爸阿妈都去田里割糯谷穗了,你先回吧,我一会儿就去你家!”

  “你可一定来哦!”易龙悻悻地说。

  阿金甜甜地一笑说:“放心吧!我一准儿去。”

  易龙这才转身走回自己的家。吊脚楼前,阿爸正在磨那把弯弯的镰刀。

  “阿金没来?”阿爸头也不抬地问。

  “她一会就来。”易龙声音小的像蚊子。

  “你阿妈在给你煮鸭蛋,等你吃了鸭蛋咱们就开始。”阿爸将镰刀举过头顶,查看镰刀的刃口是不是已经足够锋利。

  易龙坐在阿爸身边的石墩上,双手托腮,想象着自己扎了户棍之后的样子。

  “阿龙,吃鸭蛋嘞!”阿妈拖长了声音喊道。

  “阿龙哥哥,阿龙哥哥!”阿金的声音清脆而且甜美,她边跑边喊。

  “阿金!阿金!”易龙兴奋极了。

  “阿龙哥哥,我给你煮了鸭蛋,还热乎着呢!你看!”阿金把一个帕子举到易龙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个刚刚煮熟的鸭蛋。“男孩子扎户棍的时候会损伤血气的,要吃鸭蛋补一补。”

  此时,阿妈也拿着一个鸭蛋走出吊脚楼,看到阿金手里的鸭蛋,阿妈笑着说:“我们家阿龙好有福气哦,扎户棍的时候有两个鸭蛋吃。”

  易龙坐在石墩上吃鸭蛋。阿爸蹲在旁边抽水烟,长长的竹筒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阿妈和阿金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吊脚楼上,还有一双慈爱的眼睛在看着楼下的一切,那是阿婆。那一刻,易龙觉得鸭蛋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味,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易龙吃完了鸭蛋,阿爸放下烟袋,拿起镰刀在地上蹭了两下,这叫收地气。又在身上蹭了两下,这叫收人气。然后,阿爸一手扶着易龙的头,一手操着镰刀上下翻舞。头发一绺绺落下来,镰刀的刀刃紧贴着易龙的头皮滑动,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头,很快就剃好了。阿爸又去接着抽烟。阿妈给他挽着发髻。阿金蹲着,一根一根地捡起地上的落发,一边捡一边说:“头发是不能乱丢的,如果丢了,阿龙哥哥的魂魄就会散的。魂魄一散,阿龙哥哥就会变傻。要捡起来,放进灶膛里烧掉,阿龙哥哥的魂魄就不会散了……”

  扎好户棍之后,阿爸给了易龙一杆火枪,还有一个护身符。

  阿爸说:“从现在开始,阿龙就是一个男子汉了。不论到哪里,你都要记住自己是蚩尤大帝的子孙。还要记住,这护身符是先祖留下的灵物,命可以丢,符不能丢!”

  9时30分,虞江火车站的那座大钟洪亮地响起时,猎物出现—沈默和夏晓薇拖着两只旅行箱出现在广场上。

  易龙尾随着沈默和夏晓薇,十分从容地将那只装有西格绍尔手枪,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黑色保险箱放在安检传输带上。安检系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闯关成功。在传输带的另一端,易龙提起保险箱,混入候车的人群中。

  注一:仰阿莎,苗语译音,意为清水姑娘。苗族传说中的女神。

  注二:吊脚楼,苗族的特色建筑。通常建造在斜坡上,分两层或三层。楼下堆放杂物或作牲口圈。第二层住人。最上层很矮,只放粮食不住人。两层者则不盖顶层。

  注三:美人*,苗家中堂的前檐下,都装有*背栏杆,称“美人*”。 

第七章 曾平

  9月16日17时55分。聊城东郊,夷仪山庄,静园的一栋单体别墅。

  楼前小院,菊花正盛。

  夏晓薇悄声说:“沈默哥哥,别说我是谁。”

  沈默看了夏晓薇一眼,按铃。

  门打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探头,一脸诧异。

  “曾院长!”

  “沈默!怎么是你?来聊城出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你们这是……”

  “曾院长,我们是专程从虞江赶来拜访您……”

  “进来说吧。”

  沈默和夏晓薇进门,走进客厅。

  “你们坐。”曾平自己先坐了,指着对面的沙发。

  “曾院长,我……”沈默的语气略有迟疑。

  “你是夏青的学生,别叫我院长,叫阿姨。”曾平教授看了看夏晓薇,“沈默,让你的朋友坐,你们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咖啡我这里只有速溶的。今天星期六,小保姆有事请假了,老伴儿和孩子们也都不回来了,家里只有我一人。”

  “曾阿姨,您坐。我来!”沈默连忙说。

  沈默分别给每一个人倒了一杯白水,自己也坐在沙发上。

  “说吧。这么大老远的跑来,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

  沈默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曾阿姨!夏教授遇害了。”

  曾平教授面色陡然一变,瞬间即逝:“慢慢说,说仔细。”

  夏晓薇敏锐地察觉到曾平教授表情变化。

  沈默在叙述。

  夏晓薇沉默不语,一直看着曾平。

  曾平面无表情,手却在不停地颤抖:“孩子们,你们从虞江赶来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个?”

  “不!我们是想请您帮个忙……”

  “帮忙?我?”

  “曾阿姨,教授出事儿的当晚,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当时我们还在大连开会,电话是打到我家里的。我回家后听到了录音,教授只说了一句话,是用印地语说的,他说,吉檀迦利的第五个秘密。后来,我们在这本书上发现了教授密写的两行字。”沈默取出那本吉檀迦利,翻到第五十二页,起身递给曾平教授。

  “婆罗贺摩,贾亚希玛,吴尚贤,宫里雁,囊占,傅恒……泰戈尔,溥仪。”

  看到书页上的那行字,曾平教授脸色苍白,汗水顺着面颊淌下来,良久不语。

  “曾阿姨,您怎么了?”沈默紧张地问。

  曾平教授突然紧紧抓住沈默的手,颤栗不止:“梵天之眼……梵天之眼!”

  “梵天之眼?”沈默诧异。

  “梵天之眼。”曾平肯定。

  “曾阿姨,到底怎么回事?”沈默问。

  曾平教授不停地喘息,似乎随时有可能上口气接不上下口气。

  “曾阿姨,您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沈默起身,站在曾平身边,握住她的手。

  “没……没事儿,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曾平说。

  夏晓薇也起身站到曾平教授身边。

  “你们都坐下,我没事儿。”曾平教授放开沈默的手,“沈默,你也去坐下。我有话说。”

  “曾阿姨!我……”沈默轻唤一声,他想说,我就在这儿陪着您。

  “去吧,孩子,你坐下。”曾平教授打断了沈默的话。

  沈默和夏晓薇忐忑地坐下。

  “孩子,你的老师涉足了一个死亡命题。”曾平教授声音微颤。

  “死亡命题?曾阿姨,什么是死亡命题?”

  “死亡命题不是一个科学的概念,只是我自己对它的一种称呼—因为,所有研究过这一命题的人,全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到底是个什么命题?曾阿姨,您慢慢说。”

  “是的,所有人,所有的,没有一个例外—不是突然死亡就是离奇失踪。从俄国历史学家彼得罗夫,日本学者鸟居一郎,到我国的历史学家李畋。李畋这个名字可能你不知道,现在也很少人知道他了。但在上世纪三十年代,这曾经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曾阿姨,您说的李畋可是大夏大学的李畋教授?”沈默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嘴唇发青。

  “正是此人。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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