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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飞行员-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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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交流。我被安插了一些器官,可以说,它们介于我和我的心脏之间。每过一分
钟我就变得更加沉重,更加笨重,更加难于操作。我转身得整个人转过去,如果
我弯腰去扎紧皮带或拉上舱门,浑身的关节都跟着叫唤。骨折的旧伤折磨着我。
“给我再拿一个面罩。我说过二十五遍了不要我自己那个。它太紧了。”
因为,上帝知道出于何种奇妙的原因,颅骨在高空中会膨胀成什么样。一个
在地面上大小正合适的面罩,到了一万米高空,会像老虎钳一样夹住你的骨头。
——可是上尉,您的面罩,是另一具。我已经换过了……
——啊!是吗。
我总是在抱怨,却没有一丝怨气。我有理由这么做!可这一切都不重要。此
时此刻,我们正在穿越我所说的这个内心沙漠。这里只有废屑。我甚至不觉羞耻
地希望有奇迹发生,改变这个下午的经历。例如送话器的故障。送话器总是出故
障!这些次品!可这或许能挽救我们的这次敢死队任务,送话器发生故障……
维津上尉神情凝重地向我走来。我们中任何一个出发之前,维津上尉都会神
情凝重地走向他。维津上尉是我方负责敌机监察系统的,他的任务是向我们通报
敌机的动向。维津是我深爱的一位朋友,但也是一位灾难预言家。我很遗憾地发
现了这一点。
“伙计,”维津对我说,“这下麻烦了,这下麻烦了,麻烦咯!”
他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纸,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
“你从哪儿出发?”
“阿伯特。”
“是了。是了。啊,这就麻烦了!”
“别犯傻了,怎么回事?”
“你不能走!”
我不能走?……太好了,维津!上帝保佑他发现了一处送话器故障!
“你过不去。”
“为什么我过不去?”
“因为有三队德国歼击机在阿伯特上空不停地轮番巡逻。一队在六千米,一
队在七千五百米,还有一队在一万米。换班的飞机不来它们就不走。他们进行了
抢先狙击。你会自投罗网的。还有,瞧,看这儿!”
他给我看了一张纸,纸上胡乱画着一些叫人看不懂的图案。
维津,最好还是让我安静点吧。“抢先狙击”这几个字触动了我。我想到红
灯和罚单。可是罚单,在这里,意味着死亡。我尤其厌恶“抢先”两个字。我觉
得仿佛自己被瞄准了。
我使劲动了回脑子。敌人总是抢先防卫自己阵地的。这两个字,完全是空话
……我才不在乎歼击机呢。等我下降到七百米时,防空高射炮早向我开火了。它
不会把我漏掉的!我突然变得好斗起来:
“简单说吧,你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个紧急情况,有德军的防空系统,我的飞
行显得很不谨慎!快去向将军报告吧……”
其实,维津大可在向我提到他那些飞机时说得委婉些,又不会让他损失什么,
比如可以说:
“在阿伯特附近闲逛的歼击机……”
完全一样的意思嘛!
/* 5 */ 第一部分我是个古怪的中学生第5 节我起飞了
一切准备妥当。我们登机了。只差没试过送话器……
“能听到我吗,杜特尔特?”
“听得很清楚,上尉。”
“你呢,机枪手,听得见我吗?”
“我……是的……很清楚。”
“杜特尔特,你能听见他吗,机枪手?”
“听得很清楚,上尉。”
“机枪手,你听得见杜特尔特中尉吗?”
“我……是的……很清楚。”
“你为什么总说:”我……是的……很清楚‘?“
“我在找我的铅笔,上尉。”
送话器没有问题。
“机枪手,瓶里气压正常吗?”
“我……是的……正常。”
“三瓶都正常?”
“三瓶都正常。”
“准备好了吗,杜特尔特?”
“好了。”
“准备好了吗,机枪手?”
“好了。”
“那出发吧。”
我起飞了。
/* 6 */ 第二部分焦虑来自于一个真实身份的丢失第6 节焦虑来自于一个真
实身份的丢失
焦虑来自于一个真实身份的丢失。如果我去等待一个我的幸福和失望赖以存
在的消息,我就仿佛陷入虚无缥缈中。只要不确定让我悬着心,我的感觉和我的
态度就不过是暂时的伪装。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它创造树木,却不会塑造出那
个一小时后将成为我的真实人物。这个陌生的我从外部向我走来,仿若幽灵。于
是我感到一股焦虑。坏消息带来的不是焦虑,而是煎熬:这完全是两码事。
然而,时间此刻停止了空转。我终于走上我的岗位。我不再向往不可知的未
来,我不再是那个可能会在滚滚浓烟中表演螺旋垂直下降的人。未来不再以奇特
的方式出现。今后,将用我的行动,一样一样地构筑它。我是那个把航向控制在
313 度的人,那个校准螺旋桨螺距和油热度的人。这是些现实而合理的烦恼,是
每天在家必须要做的琐事,它们让你没有老的感觉。日子蜕变成明亮的屋子,光
滑的地板,正常输送的氧气。事实上我正在控制氧气供给,因为我们上升得很快
:六千七百米。
“氧气还行吗,杜特尔特?感觉如何?”
“还行,上尉。”
“喂!机枪手,氧气还行吗?”
“我……是的……还行,上尉……”
“你没找着你的铅笔吗?”
我也成了一个左按一下S 键右按一下A 键测试机枪的人。另外……
“喂!机枪手,后边,在你的射程内,没有大城市吧?”
“呃……没有,上尉。”
“好。试试你的机枪。”
我听到他的连发射击。
“还好用吧?”
“很好。”
“所有机枪?”
“呃……是的……所有。”
现在轮到我射击。我不知道肆无忌惮发出的子弹在友军的田野上将射向何方。
它们不会伤害到人。土地很广阔。
过去的每一分钟都让我觉得充实。我就像一颗正在成熟的果实,无忧无虑。
虽然周遭的飞行条件会变化,条件和问题,可我已经被嵌入未来的创造。时间一
点一滴地塑造着我。孩子耐心地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老人,丝毫不惊惶失措。他是
孩子,玩着孩子的游戏。我也在玩。我数着我王国里的刻度盘、操纵杆、按钮和
手柄。我算出有一百零三个要检查、射击、转动或推进的机关。(我差点把一套
机枪装置当成两套:它带有两个安全销。)我会让今晚招待我的农场主吃惊。我
要对他说:
“您知道今天的一名飞行员得控制多少仪器吗?”
“我怎么能知道呢?”
“没关系。说个数吧。”
“您想我对您说个什么数呢?”
要知道我的农场主对此完全没有概念。
“随便说个数字!”
“七。”
“是一百零三。”
我很得意。
我的镇定也来自于这些包围着我的仪器,看到它们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和意
义。状如肠子的管道和线路织成一套循环体系。我是飞机的一个延伸器官。飞机
给予我舒适,我可以转动某个按钮为我的衣服和氧气缓缓加热。不过,氧气太热
了,烫了我的鼻子。这氧气是由一个压缩装置供应的,随着海拔的升高增大供量。
我的养分由飞机提供。起飞前,我觉得这很不人性,而现在,被飞机哺育着,我
对它有了一种子女般的依恋,婴儿似的依恋。至于我的重量,则被分散到各个支
撑点。套了三层的厚重飞行衣,沉沉的背包式降落伞顶着坐椅,硕大的鞋子踏在
脚蹬上。我的手戴着厚厚的、硬邦邦的手套,在地面上是那样笨拙,此刻却灵活
地操纵着方向盘。操纵方向盘……操纵方向盘……
“杜特尔特!”
“……尉?”
“先确认你们的通讯。我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你。能听见我吗?”
“……听……你……上……”
“晃晃你的破机器!听见吗?”
杜特尔特的声音又变得清晰了:
“听得很清楚,上尉!”
“好的。今天这些装置又出毛病了:方向盘很硬;脚蹬嘛,完全给冻住了!”
“有趣。现在海拔多少?”
“九千七。”
“温度?”
“零下四十八度。你们呢,氧气怎么样?”
“挺好的,上尉。”
“机枪手,氧气怎么样?”
没有回答。
“喂,机枪手!”
没有回答。
“杜特尔特,你能听见他吗?”
“什么也听不见,上尉……”
“呼叫他!”
“机枪手,喂!机枪手!”
没有回答。
在做俯冲前,我猛烈地摇晃飞机,这样可以摇醒他,如果他睡过去的话。
“上尉?”
“是你吗,机枪手?”
“我……呃……是……”
“你难道不确定吗?”
“确定!”
“刚才为什么不回答?”
“我在测试无线电。我把线切断了!”
“你这混蛋!总该先说一声!我差点俯冲下去:我以为你死了!”
“我……没有。”
“我相信你的话。不过别再给我玩这种把戏了!看在上帝的分上,在切断线
以前,先告诉我一声!”
“抱歉,上尉。当然,上尉。我会通知您的。”
因为人体对缺氧不大敏感。它首先表现为一种模糊的快感,几秒钟后产生昏
迷,几分钟后造成死亡。因此飞行员对氧气输送的随时监控尤为重要,还要掌握
机上乘客的状态。
于是我轻轻地捏了捏面罩上的输氧管,用鼻子感受那带给我生命的一股股热
风。
总之,我干我的工作。我只感受到行动所带来的肉体上的快感,那些满足于
自身意义的行动。我既不觉得危险不已(除了在穿衣服的时候有些不安),也不
觉得责任重大。西方和纳粹之间的战争,这一次,随着我的一系列操作,化成了
对操纵杆、手柄和阀门的一次扳动。就是这样。圣器室管理人对神明的爱,表现
为对点蜡烛的热中。管理圣器的人,踏着均匀的步伐,走在他看不见的教堂,心
满意足地点燃一只一只的大烛台。全部点燃以后,他摩擦着双手,为自己感到骄
傲。
我呢,我令人钦佩地调整了螺旋桨的螺距,我保持航向几乎分毫不差。这应
该足够令杜特尔特赞叹了,如果他偶尔留意一下方位罗盘的话……
“杜特尔特……我……罗盘上的航向……还好吧?”
“不,上尉。偏航太多了。您要往偏右方向走。”
倒霉!
“上尉,我们越过边界线了。我开始拍照。您的高度表上显示海拔多少?”
“一万。”
/* 7 */ 第二部分焦虑来自于一个真实身份的丢失第7 节这一切令我恶心
“上尉……罗盘!”
是的。我偏左了。绝不是偶然……是阿伯特城把我推向那儿的。我以为它在
前方很远的地方。可它已经用它的“抢先狙击”重重地压在我身上了。在四肢的
笨拙中,暗藏着怎样的记忆!我的身体还记得曾经遭遇的撞击,头部骨折,令人
厌恶的糖浆般黏稠的昏迷,医院里度过的夜晚。我的身体害怕这些打击。它试着
躲开阿伯特。我一个不留神,它就把航向偏到左边。它往左拉着方向盘,就像一
匹老马,一辈子都警惕着曾经绊倒过它一次的障碍物。是我的身体要这样……不
是我的思想……当我走神的时候,我的身体就趁机偷偷地躲着阿伯特。
我感觉不到任何痛苦。我已经不再希望躲过这次任务了,就在刚才我还以为
自己起了这个念头。我对自己说:“送话器会出现故障。我困了。我要去睡觉。”
那张懒惰的床在我眼里是如此美妙。可是在内心深处,我知道一次躲过的任务并
不值得期待,等来的只会是深深的不安。如同一次势在必行的蜕皮被中断后的难
受。
这让我回想起中学时代……当我还是个小男孩……
“……上尉!”
“怎么啦!”
“不,没什么……我以为看到了……”
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以为看到的东西。
是的……当我们还是小男孩,在学校里,起得很早。早晨六点就起床了。天
气很冷。我们揉着眼睛,为尚未开始的语法课苦恼。所以我们就梦想着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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