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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祭坛-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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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戈道:“那好,我们自己照顾自己。”不由分说,把竺彬粪桶里的粪倒了一些出来,以减轻他的重量。
晚饭后铁戈又到竺彬家里聊天;正看见他在往腰间抹东西。
铁戈问道:“老竺,干什么呢?”
“擦云南白药止痛。”
“要我帮忙吗?”
竺彬趴在床上说:“你用白酒把我的腰按一按。”
铁戈手重,按得竺彬“丝丝”地倒吸凉气:“哎哟哟铁戈轻点!你是按摩还是杀人哪?”
铁戈一边给他按摩一边说:“你这是何苦呢?要是我老子偏不照板(湖北话:偏不听他的话)。你不批我的假,老子自己批自己的假,我就不信那个邪,你还敢扣老子的工资不成!王为仁减了我的粮食定量,说我没有从事体力劳动,我算你狠。但他就是不敢扣我的工资。这样吧,我明天去给你请假,你就在家休息几天。”
竺彬却说:“算了,这种病不是休息几天就能养好的,国内好像还没有什么医疗手段能彻底根治腰椎间盘突出症。再说一个人在家里也是闲得无聊,我还是到农场动一动。铁戈啊,是男人就要咬牙挺住,二十多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
“你老婆呢?”
“我从五二年起就开始翻案,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政治上的危险人物,谁肯嫁给我?也好,落得个清静。”竺彬一改话题问道:“听说你的女朋友叫何田田?”
“是呀,这不是什么新闻。”
“今天我买饭时特意看了看她,这丫头长得很漂亮,也很有气质。铁戈,你是慧眼独具呀。”竺彬赞叹道。
铁戈却苦笑道:“别说了,我把何田田害苦了。要不是因为我的事她怎么会进学习班?”
竺彬问道:“你和她以后怎么办?”
“天知道!”
竺彬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你想不想和她见面?”
“怎么不想?我天天坐在门口就是为了偷偷看她一眼。每天到食堂买饭我总是要等她回宿舍才到食堂去,就因为怕和她碰了面,那才叫尴尬。真是相见时难不见更难,只好在梦中相见。”
竺彬沉思了一会说:“要是你想和她见面,这个事我来安排。反正我这里从来没有人敢来,倒是个见面的好地方。”
“你怎么安排?”铁戈急切地问。
“这你不用管。明天是星期天晚上厂里放电影,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负责把她叫来,然后你们自己谈,我在门口望风。但是时间不能太长,最多一个小时。”
“那你可要小心点,不要惹出麻烦,那就把她彻底害了,你也要跟着受牵连。”铁戈既高兴又担心。
“放心,我父亲还搞过地下党呢。”竺斌轻松一笑道。
第二天晚饭后铁戈如约而至,一进门就问:“她来不来?”
“肯定来!中午买饭出来时,我悄悄塞了一张纸条给她。下午我去打开水故意等她,她说七点半准时到。”
晚饭后人们三三两两的背着椅子到食堂看电影《决裂》,这是那时唯一的精神享受,没人愿意放弃看电影的机会。人们全都走了,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虫儿躲在什么地方长一声短一声地鸣叫着,铁戈焦急地等着何田田的到来。
竺彬把房门虚掩着,然后拿了把椅子坐在门前的桃树下,看到何田田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他也不说话只是用扇子指了一下虚掩的房门,自己则装着乘凉的样子,用一把蒲扇悠闲地赶着蚊虫,眼睛却左右不停地来回梭巡。
何田田悄然进了房反身把门栓上,随即一头扎进铁戈的怀里,拼命地压抑着哭声,任凭眼泪无声地流淌,直憋得整个人浑身剧烈地颤抖。多少委屈,多少怨愤,多少思恋,此时却不能尽情地发泄。
铁戈紧紧地搂着她,用手轻轻地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嘴里喃喃地说道:“田田,不哭,不哭,咱们都不哭。”
可他自己的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滴落到她的肩上。唉,人都整到这份上了,哪能不伤心?
良久,两人才面对面坐下。
铁戈仔细端详着她说:“田田,你瘦了。”
何田田说:“你也瘦多了……”一语未了,泪水又止不住地掉下来。
铁戈又问:“你办了多长时间的学习班?”
“三个多月。他们说你是反革命集团的骨干成员,要我揭发你,和你划清界限。我说我确实不知道铁戈的事,你们凭什么办我的学习班?一直僵持了一个多月。他们又逼我交代有没有和你发生不正当关系,气得我大骂那些人无耻,然后就开始绝食。就这样闹了两天,他们再也不敢逼我交代这方面的事,可就是不放我出学习班。我就坚信一点,你和你的那些朋友绝不会是反革命,充其量就是参加了批林批k运动。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公安局为什么敢抓人?”
“田田,记得我小时候读过一篇课文,一只老狼在一条小河上游喝水,一只小羊在河的下游喝水。老狼问小羊:‘你为什么把河水弄脏了?’小羊说:‘你在上游,我在下游,怎么可能会弄脏你的水呢?’老狼恼羞成怒不由分说吃掉了小羊。现在回忆起来我觉得那只老狼还比较本分,还要找一点借口才吃羊。如今世道变了,现实中的狼要吃羊不再需要任何借口,只要想吃任何时候它都能下手。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也坚信他们不会是反革命,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和通山的那些人搞到一块?通山那边到底是些什么人?我见过一个叫乔Xiao平的人,我们什么也没说,就是打了一个赌,他吃港饼我抽烟,看谁先完。学习班硬说我和他们有联系,你说这不是栽赃陷害吗?这是其一。其二,我最担心的就是怕他们搞成了‘北决扬’那样的组织。可‘北决扬’到底是个什么组织谁也不清楚。记得七二年在辛建家里,封老大就说过政治是顶级的诡道,郎超雄也说过政治Dou争历来就是一门你死我活的艺术。刚开始办我学习班时童国兵就讲说我们的学习班是地区政法委统一搞的,这里就涉及一个问题,我们的事好像地委插手了,不然的话为什么要政法委出面?一个公安局就足够了,何必惊动政法委?而且厂里在审查阶段就公然宣布我是反革命集团的骨干成员,这就说明上面要置我们于死地。如此看来我们这些人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搞得不好可能会坐牢,你要有这个思想准备。”
何田田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哆嗦着嘴唇问道:“既然你们没有问题,未必他们也敢判你们?这还有没有王法?这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
“哎呀,你别急,我不过是猜测,还没有到那一天呢。”
“瞎说!到了那一天就晚了。铁戈,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你离开我。”何田田的眼泪又涌出了眼眶。
铁戈现在只能好言相劝:“凡是都要从坏处着眼,往好处着手,也许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坏。你看,你没有什么问题不是出了学习班吗?徐怀青、古建华不也出来了吗?不说这个了。田田,给我一些粮票,王为仁那个狗C的把我的粮食定量扣得只剩二十七斤,每餐只有三两,你说他绝不绝?我每天在农场不是挑粪就是拉粪车,再不就是翻地,饿得我直冒虚汗。记得七零年我领了第一个月工资就给我爸我妈买了一些东西,结果到了白菂河我身上只有不到十块钱。我每天早上吃二两稀饭,中午又是二两稀饭,下午还是二两稀饭,吃完了再买二两稀饭,等游泳回来再吃,到了半夜肚子饿得咕咕叫。现在又回到五年前了,每天晚上不到九点肚子就开始叫,我只能喝凉水止饿。”
何田田听了后心疼不已:“你等着,我这就去拿粮票。”说完捂着嘴出了房门。
铁戈点上一根烟,默默地抽着。
不一会何田田又回来,说:“这是二百斤粮票和一百块钱,你先用着不够我再给你。这里还有一包饼干,晚上饿了就吃点。铁戈,我们以后怎么见面?总是往这里跑不好,容易被人发现不说还会连累竺彬。”
铁戈想了想说:“这样吧,如果我有事找你,我就在你们宿舍旁边的山墙根下放半块红砖。你只要看见红砖就知道我要见你。你再把红砖踢回到四季青树丛里,我就知道你收到消息了。晚上七点就到大庙那里去和我见面,你不要怕,我会在路边的树林里等你。你看这个办法行不行?”
何田田高兴地说:“行倒是行,那如果我想见你咋办?”
“傻妞,现在不是从前谈恋爱,想啥时见就啥时见。我找你都是有急事,我那里太闭塞,什么消息也没有,我想了解外面的情况才会找你。咱们以后还是少见面,免得出现不必要的麻烦。我可不想你再进学习班,那不是人呆的地方,整得我现在大把大把的掉头发。为了逼我交代反动组织纲领,他们十一个人分三班轮流整我,三天三夜不让我睡觉,大热天五百瓦的灯泡吊在我头上。我只要一迷糊,眼睛刚一闭他们就把我捅醒,你说这帮狗C的是不是人?现在我才发现过去有句老话说这人的良心被狗吃了,其实这话大错特错。不是他的良心被狗吃了,而是他根本没有长良心!搞政治真的不讲良心。哎呀田田,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电影快散场了。”
何田田一看表,已经过了八点半,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去。
有分教:
分花拂柳路迢迢,泪眼婆娑会鹊桥。
道尽此中荒谬事,苍天无语也萧萧。
正是:减口粮坏事做尽,鹊桥会雪中送炭。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不堪屈辱逃离设备厂
第五十五回
不堪屈辱逃离设备厂
寻根究底勇闯公安处
时间转眼到了七六年六月底,铁戈望眼欲穿却得不到任何结论。他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为什么案子到现在还不能结案?为什么自己没有问题却被打成反革命?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根本没有什么反革命集团,如果这个假设能够成立的话,那么这就是个假案,是一个阴谋。虽然目前没有证据证明这一推论,但从自己的遭遇来看是极有可能的。如果能从根本上把这个案子翻过来,那么此案所牵涉的人岂不都解脱了吗?这个想法自从学习班出来以后一直在他脑海里萦回。住学习班、被打成反革命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一个人政治上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他还有大半辈子的路要走,他不能在沉沉黑夜里走完这一生。
六月三十号晚上他几乎一夜没合眼,反复思考这个问题,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说实话他很害怕被打成了反革命,如果真是那的话这后半生就算彻底毁了。
“翻案!”这个念头不断地在脑海中翻腾。
只有把整个案子翻过来,他和朋友们才能重见天日,才能还他一个清白之身,可是在厂里死等绝对没有任何希望。要翻案就必须到红州去,然而到红州只有出逃,想光明正大地走完全不可能。
从白菂河到红州有两条路。一条经巴水县到红州,有定点班车交通方便,但这条路不能走,因为厂里的人回红州和巴水都是走这条路。还有一条路则是从罗畈县迂回到红州,但是从白菂河到罗畈县城这四十多里路不通班车,只能步行。他想,只要能顺利回红州,这条路倒是很安全的。
七月一号早晨五点,厂里的人还在睡梦之中,他悄悄地上路了。但他不敢走大路,怕被人碰见,于是涉水过河,沿小路朝罗畈县走去。其实说是小路实际上就是田埂和灌渠,只要能看得见公路就知道方向没错。大约走了二十多里路,他想这时应该安全了,便回到公路上,这一气紧走慢走已是口干舌燥,肚子也开始咕咕叫起来。一看表已经是七点多钟,算来一个小时走了十里多路,速度还可以。于是他到路边一个供销社想买一瓶汽水,但他掏出钱包一看立即傻了眼,原来因为走得太急身上只带了两块四毛四分钱和两斤粮票,这下可惨了,因为罗畈县到红州只有一趟班车,而且还是早上七点发车。这两块多钱除了明天买车票,剩下的就不多了,吃饭都是个问题。于是他放弃买汽水的念头,到路边一户人家讨了碗水喝。他想干脆先到罗畈县城,然后到弟弟下放的三林公社再想办法。
走到罗畈县城快十一点了,他花了一毛钱四两粮票买了两个馒头,边吃边往山林公社方向走,正好碰上一台手扶拖拉机朝山林公社的方向开去。他拦下车问了问司机,正好是到山林公社去的,于是把身上的烟给了司机一包,那司机很高兴,大大咧咧地说了声:“上车吧。”
到底还是机械化的东西好,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山林公社八大队,这是铁剑下放的知青点。
兄弟俩见面自然很高兴,铁剑问铁戈这一年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铁戈大概说了一下,然后洗了个澡上床睡觉。
晚上吃饭时铁剑端来一大碗米饭和两个菜,一个是干炒小河虾,是铁剑趁铁戈睡觉时到小河沟里弄来的,另一个菜却是他不曾吃过的东西——南瓜叶子。
铁戈问:“你们平常吃什么菜?”
铁剑说:“就吃南瓜叶子、苕藤梗子和黄豆酱,今天要不是你来我也不会花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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