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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祭坛-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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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县法院院长董增财曾多次交换意见,并将此案所有材料送至省高院,请高院的同行帮忙定谳。高院的同行们也认为此案不能定为反革命案,汪院长把高院的意见向古良才作了汇报,却不料惹得古良才暴跳如雷,指责他没有阶级斗争观念,把他狠狠地训了一通。
汪院长是河北人,参加革命前在保定师范读书。日寇侵入华北,华北之大已经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于是他毅然投笔从戎,参加八路军,后来又上了抗大,肚子里颇有些墨水。他认为一个人不能昧着良心做人做事,这是他为人的一贯准则。他常说法官手中那支笔轻易不能动,一旦动起来轻则让人失去自由,重则要人性命,所以法官也要讲稳准狠,狠字一定要落实到准字上。只有这样才能最有力地打击那些犯罪分子,否则将会殃及无辜,这是他一贯的原则。古良才刚才的讲话表明了地委对这个案子最后的态度,地委书记真是一言九鼎啊。
柳国夫正在讲话:“……根据现在已经掌握的证据和古书记的指示,可以认定郎超雄等人是一个没有组织形式的反革命阴谋集团。他们以辛建家为据点,打着学习马列主义毛泽D思想的幌子,肆无忌惮地攻击毛泽D思想,攻击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制度,攻击党的领导,是一伙穷凶极恶的反革命分子……”
柳国夫此言一出,汪院长为之一震:“这话明显不符合逻辑。既然没有组织形式,怎么又会是一个反革命阴谋集团呢?这不成了胡风案件的翻版么?”
柳国夫继续说道:“地、县法院一直为这个反革命阴谋集团的的名称大伤脑筋,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关于他们的组织名称问题有很多先例可循嘛。比如说建国初期的胡风反党集团、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彭D怀的军事俱乐部、林Biao、四人Bang反革命集团,他们自己也没有给自己取一个名称嘛。除了美帝、苏修、国民党敢于公开表明自己是反对中国共C党以外,谁敢这么说?我们看问题要看它的本质,至于名称问题大可不必伤脑筋。他们在通信结尾处总是要写一句‘致以继续革命的敬礼’,所以我个人认为这个反革命阴谋集团可以定名为‘继续革命派反革命阴谋集团’,或者干脆不要什么名称,绕过去,就叫它反革命阴谋集团也行。把这些四人Bang的帮派体系骨干判了就是了,不必拘泥于形式。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看古书记和在座的同志们还有什么不同意见?”
与会者一致赞成这个意见。
古良才赞许道:“到底是老公安,脑子转得就是快。汪院长,你不是为这个问题伤脑筋吗?看看,柳书记帮你解决了。现在干工作就是要有这种快刀斩乱麻的魄力,拖拖拉拉像个小脚女人还怎么干革命?过去造反派整我们什么时候心慈手软过?不能让郎超雄这些人继续逍遥法外,一定要从重从快。把这些人都判了,对于全地区的揭批查运动是极大的一个推动,对那些心存幻想的帮派分子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汪院长此时在心里充满了抵触情绪:“如果反革命集团的名称不是由反革命们自己取名,而是由地委来决定,那么地委是否也应该作为这个集团的上级或其中的一部分呢?”
他自南下以来就在政法战线上工作,并且是红州地区中院第三任院长,从来不曾见过反革命集团的名称是由地委决定的,真是咄咄怪事,但他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他记得十二月上旬的一天,柳国夫通知文重和他到地区政法委商量给郎超雄等人定案的事。到那儿一看文重已经先到了,正和柳国夫说话。
柳国夫热情地招呼道:“快坐。”又亲自给他沏了杯茶。
“最近忙吧?”
汪学勤淡淡一笑:“能不忙吗?这四人Bang都垮台了,手上那么多文Ge的积案等着办呐,底下各县法院都在请示文Ge案件应该怎么处理。”
柳国夫呵呵一笑:“汪院长,这话问得太迂腐了。怎么处理这还用问吗?抓!把那些大大小小的头头统统抓起来,先关进看守所,然后再搞材料,等材料一到手就判。这些造反派在文Ge中干了多少坏事,那材料还不一抓一大把?这事文处长办得比你快多了,各县公安局都在抓人。”
汪院长说:“他那边好办,抓错了再放就是了。我这儿不行,只要把人判了想放都不成。”
“什么?放?那些造反派里有几个是好人?当年他们楸斗我们时有一丝一毫的仁慈吗吗?华主席带领我们抓纲治国,抓的就是阶级斗争这个纲。把那些犯上作乱的造反派抓起来绳之以法,就是眼下最大的政治!现在全国都在清查三种人,我们政法系统责任重大。华主席党中央把四人Bang都抓了,你还怕那些小毛猴翻天不成?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事可能发生,但是有一件事永远不会发生,那就是造反派再也不可能像文Ge中那样来个咸鱼翻身,我们再也不用前怕狼后怕虎了!”
文重也插话道:“汪院长啊,文Ge中那样的大风大浪我们都挺过来了,江山依旧嘛。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不是做样子摆着好看的,军队、警察、法院、监狱是国家的专政机器,孙悟空再有本事他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造反派再厉害他也斗不过专政机器。妈的,我一听到造反派三个字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想当年砸烂公检法时他们那神气劲,我们三个人谁没挨过批斗?那时他们不也说过要专我们的政吗?哼哼,现在看谁专谁的政?一句话,对造反派没有多余的话好说,就两个字:抓、判!”
柳国夫对文重投去赞许的目光:“听听,文处长这话讲得就是提气!对于造反派就是要斩尽杀绝,这就叫除恶务尽。这些人的能量大得很,绝不能让他们春风吹又生!老汪啊,县公安局最近准备起诉郎超雄一案,你看是不是让县院的董增财有所准备,让他们把判决书早点搞出来?免得到时候抓瞎。”
汪学勤却说:“哎呀,到现在他们县院还没有拿到反革命集团名称的证据,是不是再缓缓,等证据齐全以后再判?”
柳国夫极不耐烦地说道:“还缓什么缓?都一年半时间了,怎么还没搞好?”
文重又说道:“我上次到设备厂去处理铁戈绝食的问题他就说过一句话:‘一年多的审查就是间谍案也应该搞清楚了。’”
柳国夫问道:“你刚才说反革命集团的名称?”他用手指头在桌子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仰面朝天闭目思索:“名称,名称?让我想想。”
文重在一旁冷笑道:“要我说,有没有名称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直接判了再说!”
柳国夫却说:“不行,这事还要讲点策略。这样吧,我向古书记汇报以后看看他的意见再说。不过汪院长你们法院那边要抓紧点,古书记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
柳国夫咳出一口浓谈吐到痰盂里,让汪学勤的思绪又回到会场上。
柳国夫继续说道:“……关于此案中所有人的刑期古书记和我有一个初步意见,郎超雄作为首犯应判无期。”他拿出一张信笺照本宣科:“石庵村是这个集团的二号头头,是最重要的主犯,应判二十年。骨干成员叶一彪十五年。铁戈因为态度极为恶劣,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古良才插话道:“这只是我和柳国夫同志商量的初步意见,大家看是否再议一议?”
汪院长听到这里不再记录了,所有人都知道实际上这是地委最后的决定。
随后文重宣布抓捕方案,他说:“这次抓捕行动最重要的有三点:第一、勿使一人漏网;第二、通知有关单位先把人控制起来,不能出任何差错;第三、抓捕铁戈和省农机公司的韦新雨务必在后天也就是二十八号同时完成。记住,关键是动作要快!”
一场如同世界末日的风暴挟风御雷倏然而至,把多少人扫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至此铁戈和他的朋友无一幸免,他的命运就这样被当权者决定了。
有分教:
赤县曾经起巨澜,王侯将相岂心甘?
老夫手段尔曹看,我欲为之谁敢拦!
正是:老政客拍板定谳,众朋友无人幸免。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 尘埃落定铁戈在劫难逃
第六十一回
尘埃落定铁戈在劫难逃
不食前言红颜挥泪痛别
话说一九七六年十二月二十七号下了这年的第一场雪,凛冽的北风搅得雪花漫天飞舞。南方的雪因为湿度大,没有北方的雪那种玉屑般的晶莹剔透,更没有那纷纷扬扬潇潇洒洒迷人的风度。而是你冲我撞纠结在一起,成团成片地随风上下翻飞,落地即融。但有时因为雪量很大,气温又低,前面的雪尚未完全融化,后面的雪花又紧跟着叠压下来,所以也能装点出南方的雪景。特别是一些常绿阔叶乔木和长着密集的针叶树上的积雪,常常能把树枝压弯甚至压断。不到半天功夫,整个白菂河变成了一片素裹银装的北国风光。第二天雪停了,天空中一片阴霾。天上不时飞过成群的八哥,路边的菜地里两只花喜鹊和一群松鸦正蹦跳着觅食,斑鸠也咕咕地鸣叫着呼朋引类,几只松鼠在高大的松树上轻盈地追逐着,如同在松枝间跳着欢快的探戈。
看着这美妙的南国雪景,铁戈心里很高兴:“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的收成一定会很好。”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他在自由的天地里最后的一天。
这天一大早他刚吃过早饭便像往常一样到五七农场上班。场长告诉他今天无事可做,休息一天。
于是铁戈到厂办公室去取他订的《湖北日报》,猛然间看见保卫科科长李泽辉背着冲锋枪朝罗畈县方向走去,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方向是他七月一日逃离学习班外出申诉的路。紧接着他又看见保卫科副科长沈少卿也背着冲锋枪往白菂河月弓桥方向去了。守住这一南一北两个通道,往东是大山,往西是河流,铁戈根本无法离开白菂河。正在此时,曾流又出现在他的身边,像一只闻到血腥的苍蝇寸步不离。他明白自己作为“准自由人”的日子将要完结,最后的大限已经来临。就像一个濒临死亡的绝症患者一样,正因为他的意识很清楚,却又无力改变自己走向死亡的命运,所以这才是最可悲的事。
铁戈取了报纸,曾流紧跟在身边。
他鄙夷的一笑,说:“厂里想得太周到了,我居然还能享受配警卫员的待遇,曾流,这应该是省部级的待遇了吧?”
曾流没有搭腔。
他又有意无意的说:“我今天要走了。”
“你要到哪里去?”曾流紧张的问道。
“还能到哪里去,牢房。”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会吧。”曾流竭力掩饰内心的紧张,他递给铁戈一根烟,那手微微地颤抖。
铁戈没有接烟,淡然一笑道:“我都不紧张,你怕什么?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说老实话,在你参加办我的学习班时,我并不认识你,后来才知道你是个复员军人。再以后我又了解到你从我这个学习班调走后去办陈达的学习班,你对他下死手打,尽管你是奉命而为,我从内心里瞧不起你!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有浓厚的功利色彩。你和你们那些人想得到的利益尽可以用各种方法去争取,可你们为了一己之私而不择手段,丧失人格。今天厂里派你来监视我,看来王为仁还是很器重你的,但愿日后王为仁能赏你个一官半职,也不枉你鞍前马后竭力效忠。至于我的事总有一个了断吧,总得让我说清楚吧?王为仁要把我往死里整,在这里我是说不清了,这一点我明白得很。但我就不相信在共产党领导的国家里,真的没有讲理的地方?!总还有法院吧?我还要过堂吧?过堂时总得让我说话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白菂河不留爷,看守所留爷。哈哈,走了走了!你看这雪下得真是‘落了片白茫茫大雪真干净’。可是几千年来中国的封建社会何曾干净过?这片表面上白茫茫的大雪只能暂时掩盖人世间的龌龊,待到雪化时原有的一切肮脏的东西都还是要暴露出来,丑恶的东西怎么掩盖得住?”
尽管他如此奚落曾流,但曾流今天却表现得很有“涵养”,一句话也不说,因为他的任务就是看好铁戈不让他跑了,别的一概可以不管。
铁戈说罢径直回到寝室,曾流也跟了进去。铁戈自顾自地看报纸,曾流则无聊地干坐着。
中午铁戈买了两个红烧肉,打了半斤酒在寝室里自斟自饮:“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可惜呀,而今只有朔风凄紧,山河冷落,全无花前月下的雅趣,好不痛煞人也!”他本来不会喝酒,可今天这个日子太特殊了,他自己为自己践行。
他故意文绉绉的自言自语,全然不理会守在一边的曾流。
一点十五分厂里派来了四个荷枪实弹的民兵,分别是范火木、暴林、杨乐和奚平,除了奚平以外,其余的全都是他的老朋友,他不明白政治处为什么会这样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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