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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祭坛-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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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说得大家都开心地笑了。
小老乡笑道:“铁戈说得有道理,都是内行话。这就叫内行看行道,外行看热闹。铁戈,我说过他多少次他就是不听,你今天好好教训教训他。平时监狱各队打比赛没人治得了他,他也就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今天你盖了他几个帽,这家伙当时就没戏了。”
靳国庆承认道:“铁戈好厉害,盖得我不敢出手了。你身高是多少?”
“一米八八。”
“也就比我高三厘米,怎么弹跳那么好?”
“我摸高可以达到三米四,我可以扣篮。”
“什么叫扣篮?”众人不解。
铁戈轻松一笑:“就是把球往篮框里面塞。”
大家一听不觉大吃一惊:“开玩笑,那是么样个搞法?你塞一个我们看看。”
铁戈说:“一年半没摸球了,不知行不行,我就试一下子。”
说罢,拿着球退到中线附近,稳了稳神,突然运球直冲篮下,一跃而起,手已高高地超过篮筐把球猛扣进去。
围观的人大声叫好,这是他们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事。
靳国庆大叫道:“狗日的嚇老子,还能这样搞?!”
连小老乡都佩服得不行:“开眼啦,真他妈过瘾!”
众人正说得高兴上班铃声响了,大家都和铁戈握手告别。
七点半王子卿命令入监组所有人都把衣服裤子拿到走廊上印字,衣服是在左胸前用白油漆印上“劳改”二字。裤子上的字更让人闹心,在前后片的裤逢处前边印“劳”后边印“改”字,你就是把裤子拆开那前后都有字,不是“劳”就是“改”。除了军衣不能印字以外,汗衫、背心、卫生衣、秋衣秋裤、长裤短裤没有不印字的。
王子卿在走廊上的一张桌子上忙着用白油漆给大家印字,众人抱着自己的衣服裤子排队等着。
铁戈在上铺清理衣裤,他有一件崭新的蓝色咔叽布中山装是他在七六年放出学习班以后做的,因为得不到何田田的接济囊中羞涩,所以平时舍不得穿,现在却要在这里被印上了劳改两个字,心疼不已但又不能抗拒,真觉得非常窝心。
成飞边清理衣物边咬牙切齿地骂道:“臭婊子养的,这是哪个小狗日发明的?”
铁戈虽然心怀不满但还要装成一副满脸不屑的样子:“不就是在衣服裤子上印字吗,人都判了刑还在乎这个?要是在古代像宋江、武松那样来一个黥刑,把劳改两个字刺在脸上那就真完了。”
“就你个狗日的想得开。”成飞不满地顶了一句。
“本来嘛。这里要是紫禁城,满汉全席吃着,三宫六院陪着,我们不都成了皇上吗?要是那样的话人人都哭着喊着要来坐牢,劳改岂不成了美差?知道监狱的狱字是什么意思吗?是两条狗守着一个会讲话的人。可是人言狗语不相通,人和狗讲不清道理,这个人注定要受狗的摆布,懂得这个道理你就什么都能忍了。”
“唉,如今真是老戏里唱的,‘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老子算是服了。”成飞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成飞,读过古诗没有?我们现在是‘新鬼烦冤旧鬼哭,他生未卜此生休。’发牢骚没有用。伟大领袖毛主X教导我们说:‘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后面的日子长得很呢,你要是天天都这样发牢骚,只怕刑期未满人早就怨死了。我再问你,当公安局那帮警察抓你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还能么样想,就两个字——完了。”
铁戈突然来了一句文绉绉的话:“错之!只要没有判死刑就不算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都只有二十几岁,还有时间,我就不相信这一辈子就这样完了。伙计,振作起来,他今天就是在我脸上印字我也认了。”
成飞突然想通了:“兄弟,说得好,韩信还有胯下之辱,宋江、武松也受过黥刑,不就是印两个字吗,老子今天都认了。”
有分教:
漫将球艺夸当年,虎跃龙腾亦惘然。
只恨韶光虚掷去,回天无力叹阑珊。
正是:劳改队藏龙卧虎,众犯人钦服铁戈。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 军统特务追忆军统抗战史
第七十六回
军统特务追忆军统抗战史
政治犯人不知政治为何物
话说铁戈等人印完字,王子卿便领着一干人马到车间劳动,铁戈被分到一张乒乓球台大小的木桌旁写标签。
这个印刷厂常年承接印制上海到重庆的客轮船票,铁戈要做的就是在标签上写明起讫港口的名称和每一包船票的数量。对于能分到这个工作他很满意,不仅轻松而且可以练练字。
大木桌做得很厚实,上面堆着如同小山一样已经打好包和正在打包的船票,一个满头白发慈眉善目的老头告诉铁戈:“每个标签要写两张,分别贴在货包的两头,你写我贴。莫指望有人来帮忙,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这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怎么写?”他问道。
“这一包票是一万张,票包上印着上海至重庆,你就写上海至重庆,然后再写1—10000。第二包就写10001—20000,就这样按顺序写。”
铁戈心想着倒不难,只是很奇怪这老头为什么不像其他犯人那样剃着光头,反而留着大半寸长的白头发,但他没有问,因为他刚刚投入劳改,还不知道劳改队里面的深浅,所以不能乱问。他拿起桌上木杆蘸水笔,这种蘸水笔在社会上早已绝迹,却在劳改队里又看见了。这种笔不像钢笔那样是铱金笔尖,而是一种普通铁皮做的,由于使用的年头很久,笔尖磨得十分圆润,写起字来非常流利、顺手。
他开始认真地写标签。
那老头看了他写的字,啧啧称赞道:“写得不错,工整流利。”他操一口浓重的宜昌口音问铁戈:“伢呀,你大概是高中毕业下放农村的吧?”可能这老头也很寂寞,所以向铁戈打听起案情来。
“我没有进过中学的大门,也没有下过放,我就是一个小学生。”
“小学生能写这样一笔好字,不简单哪。你这伢蛮聪明,好多人在我这里做要教好几回才晓得么样搞,蠢得像猪。你不同,我一说你就会了。伢呀,你是犯了么事法进来的?判了好多年?”这老头一边贴标签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铁戈。
铁戈很随意地答道:“七四年参加了批林批K运动,七五年办了学习班,七六年底被捕,七七年判了十年。”
老头长长地叹了一声:“造孽哟,二十啷当岁的细伢(湖北话:小孩)晓得么事反革命啰。”
“老师傅,你贵姓?”铁戈忍不住开始问他。
“这里不能叫师傅,我姓刘。”老头提醒道。
“那我就叫你刘……”
在监狱里对劳改犯的称呼比较麻烦,在社会上可以称呼职务、同志、师傅、大爷等等,这里却不行,他觉得很别扭。
“你就叫我刘同改吧。”
“我又没有犯法,改他妈什么改!我最疼恨同改这个称呼。我要称你为同改,那不就证明我也是需要劳动改造的罪犯吗?算了,我就叫你老刘吧。”铁戈这人凡事都爱较真。
“要得。伢呀,你叫什么名字?”老刘同意这种称呼。
“我叫铁戈。老刘,我们都是光头,你怎么不剃头?”铁戈问道。
“我马上要刑满释放了,所以干部批准我蓄头发,一般是释放前两个月才能蓄头发。”老刘解释道。
“老刘,我想你一定是历史反革命。”
“对头,这个队像我们这把年纪的人都是历反,四十岁以下的都是刑事犯。”老刘很爽快地承认这个身份。
“历反有很多类型,你是什么历反?”
“我是军统宜昌站的上尉情报员,五零年被捕后判了死缓送到这里劳改,已经二十七年了。”老刘仔细地贴着标签,说得很平淡,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铁戈大吃一惊,这个和颜悦色的老头,说起话来轻言细语和蔼可亲,居然是那个著名的特务组织军统的情报员,这太出人意料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这个老人和军统特务联系在一起,他怎么也没想到今生还会遇见国民党的军统特务并且还要和他亲自打交道。他停下手中写字的笔,怔怔地看着老刘。
老刘大概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什么,淡淡一笑,端起满是酱黑色茶垢的大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酽茶,盖上盖子缓缓地舒了口气说:“伢呀,奇怪吧?其实这有么事好奇怪的。军统、中统里面也有各种各样的人,只是分工不同而已。国民党、共产党、美国、苏联、中国,世界上哪个国家没有特务?你们这些细伢冇经历过那个年代,所以什么东西都觉得奇怪。你是现反,将来肯定要分到力织二车间。那里机修组的执行员是一个跛脚矮老头,你就是想破了脑壳也想不到他曾经是军统沙市站的上尉电台台长。军统中统的人不见得个个都是青面獠牙的杀人魔王,搞暗杀的只是行动组那些人的一部分工作。”
在他的印象中,军统特务都是像《红岩》里描写的“大猩猩”杨进兴那样的杀人狂。老刘的这番话说得他目瞪口呆,他受共产党这么多年的教育,只知道军统特务全都是杀人狂,还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
“那你一定是国民党员了?”
“曾经是,现在不是,都劳改二十七年了,我什么党员也不是,就是一个快刑满释放的劳改犯。”
“那你对蒋介Shi当年做的事有什么看法?”
“一般来讲我们军统的人只是服从上峰的命令,很少有自己的看法。当然也不是像木头人那样一点自己的想法也没有,比方说暗杀闻一多、李公朴,我就认为老蒋做得太出格了,言论自由嘛,你让人说话就垮台了?但是这些想法我不敢跟任何人说,只要你一说出口肯定要大祸临头。军统的家规严得很,再好的朋友之间根本不敢说心里话,所以我在军统里从来不喝酒,喝多了就瞎说,那就要祸从口出,哪个不怕掉脑壳。”
这又是一番意想不到的议论!
老刘边贴标签边说:“这里原来关过国民党的两个少将师长,都是莱芜战役里被俘虏的,国民党称鲁南决战,电影《南征北战》写的就是那一仗。还有一个人是蒋介Shi的贴身侍卫,就是他在西安事变中背着老蒋跑进山洞的,也被关在这里。这个人长得蛮胖,黑头唱得相当好,他还演过《沙家浜》里的胡传奎,绝对是个好票友,可惜他在文G中自杀了,他要是不自杀七五年就跟那两个师长一起特赦了。你晓得吧,那一年特赦了一批国民党党、政、军、特县团级以上的人,可惜我只是个营级军官,不够级别走不成。”
“我当然晓得,我外公就是七五年特赦的。不过那次特赦对他来讲没有多大用处,他五九年就刑满释放了,特赦也只是有选举和被选举的公民权罢了,有什么用?”
“你外公原来是搞么事的?”老刘专心地贴标签。
“六八年我外婆到我家住了一个月,有一次她无意中跟我妈妈谈起我外公,说我外公原来是卫立煌的中校秘书,还说我外公有一次给卫立煌写作战计划,一晚上抽了一听烟。老刘,那是五十根烟哪!但是这些事我妈妈从来都不跟我们讲。后来七六年厂里开我的批判大会,批判我的人说我外公是黄埔军校第十五期一总队步科毕业生,抗战时在远征军给卫立煌当秘书。他刚好是团级,所以特赦了。”
老刘停下了手里的活说道:“哎呀,卫立煌这个人很了不起,在国民党的杂牌军里他是最能打的一个。当年国民政府只有两个人的名字作为县名,一个是孙中山,一个就是卫立煌。你外公能给他当秘书,想必一定是个不错的人,不然卫立煌是看不上眼的。你是哪里人?听口音应该是武汉人。”
铁戈笑道:“我不是武汉人,我是红州的东北人。”
“东北人是么样到湖北来了?”
“我老爸是南下过来的,在湖北才认得我妈,我就生在红州。”
“你外公是国民党的远征军,你爸爸是共产党的解放军,共产党不是讲阶级斗争吗?”这次轮到老刘奇怪了。
“可能我老爸当时并不晓得我外公的历史背景,这倒好,来了一次国共合作。其实共产党的干部进城后跟地主资本家的女儿结婚的多得很,还有好多人进了城就把乡里的黄脸婆一脚踢了,再找城里年轻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还有这样的事?”老刘天真的问。
“老刘哇,你从五零年关到现在,有二十七年没有和社会接触,完全与世隔绝,好多事情连我们都搞不清楚,更何况你呢。”
“那倒也是。”
“老刘,你年轻的时候肯定长得蛮漂亮吧?”
“那是。”老刘一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我家是宜昌有名的大户,我上高中时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当时来提亲的人把我家的门槛都踏破了。我不听那些媒人的话,高中毕业后就和我的一个同学结了婚,也算是自由恋爱吧,这是那时候的一种新潮,那是一九三四年的事。三五年我得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把我父亲高兴的不得了。父亲把他的生意交给我和我老婆,他成天在家带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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