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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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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顺福了解胡子大柜坐山好甚至比一般同绺的胡子深刻。眼前这情形说上多少好话都没用。咋办呢?一个等式在聪明的乡间地主头脑中列出:“俊娘们=胡子头=活命。”他用生活经验疾速检验一遍认定准确无误,即差人把小猪倌的年轻寡妇姑找来。 
  一个裹在褴褛衣衫之中却透着女性魅惑的身影被晨阳横斜进院子,肃杀气氛顷刻缓解,一个与我们故事有关的女人——齐寡妇到场。 
  “住手,他小不懂事……打我吧,来,抽吧!”齐寡妇挺身而出,用身体护住小猪倌。 
  大德字扬起的鞭子,凝固在半空,她用身子护着小猪倌,他无处下鞭子。 
  坐山好听到鞭声戛然而止,问:“什么人?” 
  “大哥,”大德字拎鞭子进来道,“有个尖果(小美人)用身体护着小猪倌。咋整?” 
  “谁呀?”坐山好说,“竟敢……” 
  “小猪倌的叔伯姑。”王顺福回答说。 
  “一锅给我烩喽!”坐山好说。 
  “爷,别呀!”王顺福劝阻道,“小猪倌的姑寡妇肄业……” 
  坐山好哪里听劝阻,拎马鞭出屋,见齐寡妇和小猪倌并排跪在一起,竖立的眉骤变成弯曲轰然倒下来,目光倒硬直,手举的鞭子烤化蜡一样地软软地落下去,一个美貌的女人塞满他的眼眶,众胡子挤在一起、聚焦一处的目光很粘。漂亮的女人似乎告诉别人的东西就多,风韵犹存,眼角很浅的鱼尾纹标明了年纪——三十一二岁,细眼觑觑着、游移,暴露了她失去男人不敢直视男人的弱点,衣着穿戴可见她家境贫寒。 
  “大爷,饶命啊!”女人直跪坐山好面前。女人幽咽,淌下的泪珠汪在脸庞深深的酒窝里,坐山好盯着舌头发干,想去舔干它,脱口说出: 
  “亮果,亮果!” 
  “亮果?”王顺福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看明白什么,胡子黑话亮果是美女。若干年前王家大院这一幕便留在记忆者的脑海里,向后人讲述时简单而生动:王顺福走向胡子大柜只几步,他却如走在蒿草缠结的小路,跟头把式地拱蹭到女人面前窃语一阵,又在胡子大柜耳畔嘀咕……坐山好收起鞭子,转身进屋。 
  “他姑,”王顺福趁机说,“大爷原谅你们,还不敢快谢谢爷!”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齐寡妇磕了头,而后拉起小猪倌跑向王家后院。   
  第二章惊天绑票(1)   
  兵剿匪 
  瞎胡闹 
  围村庄 
  放空炮 
  百姓哭 
  土匪笑 
  土匪来了吓一跳 
  土匪走了不知道 
  哪个敢睡安生觉 
  ——民间歌谣 
  1 
  佟大板子送老牛婆到家,遵照东家嘱咐到药店接坐堂程先生回獾子洞,护院的炮手老门给胡子打伤,急等治疗。 
  同泰和是徐家在亮子里镇开的药店,老辈上有一名河南的亲戚,开家药店叫和发徐,该人无后,死后由徐家接管经营,到了徐德富这辈上,更名同泰和,请了亲戚姑表兄程先生坐堂,徐家几代人里没出过医生。 
  “啥时的事儿?这么急着叫我来?”程先生坐在车耳板子上(相当轿车的副驾位置),问。 
  “后半夜,上百个胡子铁筒似的围住大院。”佟大板子讲了一遍胡子坐山好夜里围攻徐家的经过。 
  “要是能及时给镇上送信就好啦。” 
  “谭村长溜出去找警察署。”佟大板子说,“陶奎元亲自带十多个警察来獾子洞,可惜来晚了一步,胡子早跑没影了。” 
  “老门都伤哪儿了?”程先生关注他救治对象的情况。 
  “挺惨的,胸脯子快成筛子底儿,耳朵打掉一只。” 
  “家里人还有受伤的吗?” 
  “只两名炮手。”佟大板子说。 
  一匹马迎面赶来,拖起的尘埃几乎把骑马人淹没。佟大板子从驾马的姿势上看出来人是谁,说:“是谢管家。” 
  “程先生。”谢时仿策马到车跟前,催促道,“老门快不行啦,佟大板子,你紧加几鞭子。” 
  “马快,还是车快?”程先生问。 
  “这疙瘩道尽是跩(摇晃),马快。”佟大板子说。 
  “谢管家,你把马给我。”程先生提出最佳方案,“你们俩坐车,我骑马先走。” 
  谢时仿将马给了程先生,指路说:“到前边剪子股路,你走里股抄近,但得拉一段拉荒。”他说的拉荒指的是要过一片长满塔头的甸子。 
  “没问题。”程先生跃身上马,佟大板子将鹿皮诊包递给他,平素坐堂先生出诊要坐人力车或三轮车,路远的也骑马,因此他的骑术还可以。程先生鞭马疾驰抢得了分分秒秒,也抢回炮手老门一条命,及时给他止住了血,剜出打进身体里的枪沙,包扎好伤口。 
  随后到院的谢时仿跳下车就往西厢房跑,他低声问:“怎么样,程先生?” 
  “都抠出来了,一百零六粒枪沙,没什么生命危险了。”程先生说。 
  “太好啦!” 
  “药服了,明早给他吃点清淡的,尽量清淡。”程先生叮嘱。 
  “忌啥口么?” 
  “韭菜,鱼虾,老母猪肉……总之发物的东西不能吃。” 
  “到上屋歇着吧。”谢时仿说。 
  “他走了吗?”程先生问,“没走我先在这呆一会儿。” 
  “哦,没有。”谢时仿知道他问的是警察署长陶奎元,想到人际关系上去,问:“你们有过节儿?” 
  “没,没有。”程先生说出回避的原委,听起来有些可笑,“他老让我给下补药……这不是嘛,上个月娶回三姨太太,三天两头就找我开补药……” 
  此时,后院正房堂屋里徐德富陪陶奎元喝茶。 
  “老四还是回四平公学堂读书的好,那儿新近修了礼堂和体育场,师资、教学条件咋也比‘南北大炕,书桌摆上’的私塾好。公学堂学国语、日语,还有地理、国画什么的,比四书五经实用。”陶奎元呷口茶说。 
  徐德富不赞成他的说法,但也未加反驳,只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 
  “德中去北平学什么?”陶奎元冷不丁问到一个人。 
  问到二弟,徐德富一愣,陶奎元问起就不是随便问问,陶奎元是警察。他迅速掩盖内心的惊惶,说:“我原想让他到交通大学深造,或是出洋留学。可我爹执意让他学医,学成后回来当坐堂先生。”   
  第二章惊天绑票(2)   
  “你家在镇上开的同泰和药店,一直不错。”陶奎元说。 
  “我爹就是为开好这个药店,才坚持叫德中学医的。” 
  “现在的坐堂程先生,是你家的亲戚吧?” 
  “姑表亲,他长我一岁。我爹托付他为我家开着店,是等德中回来接替他。老爷子临闭眼前还惦记他的药店,终了也没实现德中当坐堂先生的愿望。” 
  “老二现在在哪里?”陶奎元问。 
  徐德富摇摇头道:“没有信息。” 
  “我记得老二娶妻了,是田大炮的闺女。”陶奎元说,他对徐家相当的了解。 
  “是的。” 
  “我没少与田大炮打交道。抽大烟我逮过他几次,放出来还抽,本来灯笼铺子开得好好的,楞是给抽黄啦。想来真太可惜啊!田大炮制作玻璃灯笼的手艺,堪称亮子里镇一绝。” 
  “小时晚儿(人小的时候)……”徐德富回忆起爹过年前必去镇上买灯笼,爹特喜欢绘画花鸟虫鱼的玻璃灯,他也喜欢,至今家中保存一盏呢。 
  陶奎元记忆中,徐小楼心善是出了名的,田大炮抽黄了铺子,又将媳妇典给人家。剩下个闺女没人照料,小燕似的飞来飞去,便把她领回家中。 
  “十几年光景,田大炮死了,她娘也没了。”徐德富叹然。 
  “落在你家算她福气,有吃有穿的。”陶奎元说。 
  “是,是。”徐德富的心慢慢提吊起来,陶奎元应该问到的一个人他却没问,老二德中,老四德龙,为什么不问老三呢?陶奎元是个什么人自己心里清楚,难道他怀疑……与其说等他来问,不如自己说的好。于是他说,“我家老三你认识。” 
  “喔,怎不认识啊,是犬子双喜的老师。”陶奎元像是随便说说,暗中察言观色。他早闻徐德成与日本校长冲突,辞职回家的事。今天进院他特别注意,却不见他,疑心早起了,不过他毕竟老谋深算,不露声色地观察徐德富的表现。 
  “老三不懂事,和日本校长……呣,闲在家里。” 
  “可惜了啊,德成国文教得不错,又会日语。”陶奎元惋惜的样子,问:“怎么没见他啊?” 
  “去奉天探亲,顺便进点儿药。”徐德富说,“陶署长,表哥说您对我家药店特别关照,真的感谢您呀。” 
  “客气了不是,我们相处多年,照顾一下应该的嘛!”陶奎元说。 
  2 
  白天的阳光烤得石头马槽子发烫,满院一片马的嚼草和胡子的鼾声。胡子划拳行令的吵嚷把太阳赶下山,酩酊的人影鬼火似的在王家大院飘忽、盘桓,胡子毫无要走的意思。王顺福周到地安排好晚宴和夜宿处,投其所好地借几副麻将、纸牌供众胡子娱乐消遣。 
  大柜坐山好为一件事闷闷不乐。 
  “大爷。”王顺福亲手烧好一个大烟炮装进烟枪,递给斜身炕上的坐山好,“东土烟东土烟:佳木斯附近产的鸦片。,很纯。” 
  “不是红皮子红皮子:伊朗产的鸦片。?” 
  “我当安国军的小舅子送给我的。” 
  “那个……”抽上几口烟,坐山好的心仍旧给一张美丽的脸蛋塞得满满的,小猪倌的叔伯姑齐寡妇,今年二十二岁,男人长痈死啦,她至今还欠着棺材铺的棺材板钱,日子过得破烂。 
  “大爷要是有意,我去说合。”王顺福猜出胡子大柜为什么抽闷烟,穿掇说,“她能跟上大爷当压寨夫人,瞧享福吧。再说大爷身旁有个做伴儿的,说话唠嗑儿的也省得寂寞。” 
  “你不懂我们绺规,七不夺,八不抢。四梁八柱要执行五不准,其中一条是不准妯娌并奸子。” 
  妯娌并奸子?王顺福疑惑。 
  “不准随便搞女人。我身为大柜,更不能带头破坏绺子的规矩。你说,我能娶压寨夫人吗?” 
  “那是那是。”王顺福对关东地面上胡子的规矩略知一二,但清规戒律的实质内容不很清楚,提了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可我有一事不明白,弟兄们裆里都长着玩艺,总不会干闲着不用吧?”   
  第二章惊天绑票(3)   
  “撂管(暂时解散),可以到花果窑子(妓院)……”坐山好讲了他们绺子的规矩。 
  胡子不是年年撂管,这要看情形而定。一般的情况下冬天撂管,来年春天再拿局(重新集合)。冬天青纱帐倒了,无处藏身,官府追杀吃紧,就不打白皮(冬天抢劫)了。撂管时,有家的奔家,无家的奔店,愿干什么干什么。 
  “这也好说,你把齐寡妇留在屯子里,想她就来嘛。一来不破坏绺子规矩,二来……”王顺福出主意,也算两全其美。 
  “你真是只老黄皮子。”坐山好听此,甚是高兴。王顺福的话正中胡子大柜的下怀,夸奖道。 
  “白了尾巴尖儿。”王顺福自矜道。 
  “王蛐蛐,你安排吧。” 
  “大爷,今下晚儿,还是?” 
  “不忙,以后再说。”坐山好之所以没急于成与齐寡妇的好事,并非他心不急,草头子去请财神(绑票)成葫芦瘪葫芦没结果,哪有心情啊!更深层的原因,他迷信一种说法,干大事的关头沾女人的边儿晦气,不吉利。 
  大德字骑马从外面赶回来,直驱院内。闻声赶出来的王顺福为大德字牵马,打招呼:“回来啦。” 
  “大爷放仰没?”大德字问。 
  王顺福没懂胡子这句黑话。 
  “大爷睡没睡觉?”大德字只好再问。 
  “没有,没有。”王顺福答。 
  “喂饱它,多给添点儿精料。”大德字将马缰绳甩给王顺福,自顾走进上屋。 
  王顺福牵马向牲口棚子走去,闻到了大德字身上的血腥味,他对血特别敏感,尤其是人血。 
  徐德成坐在草堆里,望着马吃草料。听见脚步声,目光朝外飘扬过去。草棚子里有一双眼睛始终盯着他,是负责监视他的胡子。 
  王顺福牵马过来,系牢缰绳,瞅见草堆里的徐德成,略有所思。而后走近,寻到借口说:“徐老三,请你帮我和下草料。” 
  徐德成过来,等待王顺福把精料倒进槽子里,用木棍搅拌。王顺福趁机凑到跟前,压低声音说:“我和你大哥德富是私塾同学。别抬头,继续拌。” 
  徐德成拌马料,悉心倾听。 
  “他们是不是绑了你的票?” 
  咣咣!徐德成故意磕碰马槽子,弄出很响的声音掩盖说话。 
  “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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