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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听未央曲-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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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秋来得晚,这本该寒霜肃穆的日子里,却没有半分寒意。
阿娇前几日跌进了湖,着了凉,身子分外不爽些。一般常人伤了风,胃口总要差一些,什么也吃不下。而她虽伤着风,但心里头老是想着回长安,回堂邑侯府,忧思难以排遣,便转移为口腹之思,倒是更加缠着要朝露做这个糕那个糕。
朝露微微蹙了眉,道:“桂花有舒缓喉咙、治疗咳嗽的功效,但不能多食。你这几日伤了风,便喝了许多桂花茶,可再不能多吃桂花糕了。等过些日子,我再做给你吧。”
阿娇耷拉着头应了。
却听得不远有人笑道:“原来阿娇妹妹还是这般馋嘴。”
循声望去,只见一把银扇轻轻挑起一株桂树枝桠,那银光耀耀晃花了她的眼,再望去,枝桠旁露出一袭紫衣,分花而来。
啧啧,这便是银扇公子了。
阿娇挑了挑眉,嗔道:“秦哥哥!”
又向那舞剑的那人挥了挥手:“安未晞,过来过来,你们俩原先就认识的呢,不用我来介绍吧。”
前些天,她曾与安未晞提起秦纷,方晓得两人是同门师兄弟,甚至与赵琴兮,也是承了同一位师父。想来,这三人之间,情分都是不浅的。想比之下,最应该同他们见外的倒应该是自己。不过,阿娇其人,当然不会同他们见外。
秦纷很是诧异地望着阿娇,似笑非笑道:“你俩倒挺熟的嘛,都连名道姓的叫人啊。”
阿娇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这又怎么?连名道姓地叫他就显得我与他不熟吗?”转头对安未晞一笑嫣然:“我就爱这么叫你。”
安未晞撇了撇嘴,收了剑,淡淡道:“你叫他,可比叫我亲热多了。”他看到秦纷身后亭亭立着一位穿月白衣裳的女子,神色略有些尴尬,出声唤道:“琴兮。”
阿娇心里咯噔一声,方晓得他的原未婚妻赵姑娘也来了。原来她以为站在秦纷身后的女子,大抵是个寻常女伴而已。乍一听安未晞唤得她“琴兮”,阿娇显得十分不自然。默默地垂了头,终究她还是个插足人家未婚夫妇感情的第三者来着。安未晞又是个一等一的好男子,不知自己会不会恰巧抢了她的心尖尖上的人,令她生厌甚至仇恨。
安未晞在她耳边低声道:“阿娇,没关系的。”
阿娇这才抬起头,不禁暗暗地打量起面前的赵琴兮来,一身纯白的衣裳,纤尘不染。素面无妆,修眉端鼻,脸颊边梨涡微现。黑发如瀑,简单以一枚弯月形玉饰揽了发,整体看来,落落大方。
阿娇暗忖,大汉素来以瘦为美,而赵琴兮身材纤细,比自己更加婀娜动人。论长相,赵琴兮也不比自己差上半分,这样一位天姿国色的姑娘,若她是个男子,定是心急火燎地要扑过去的。偏头瞟了眼安未晞,不知他为何喜欢自己拒绝赵姑娘。然心头上千回百转,面上也不该露得明显,于是只好干巴巴地笑着,装作根本不晓得他俩关系。
赵琴兮同秦纷并肩而来,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对安未晞道:“香维居换了个年轻的说书先生,师兄提议我们几个也去捧个场,他做东。”她朝秦纷努了努嘴。“陈姑娘,也同行吗?”转头又对阿娇表示询问。
安未晞几不可见地轻皱了眉,而阿娇则继续干干地笑着:“好,好。”
此番去香维居,乃是骑马而行。
阿娇可兴奋地向朝花打招呼:“去把我的探云牵来!他最近胖了没有?还是瘦了?”
朝花向阿娇笑道:“匀称得很,俊美得很,和在侯府时照顾得一样好。谁敢怠慢他呀,这可是我们侯府的第四位公子。”
侯府正经的公子只有三位,分别是,大公子陈须,二公子陈嶠,三公子陈珣。朝花如此笑说“探云”,也是阿娇十分看重探云的缘故,甚至待它同亲人一般。
阿娇亲昵地抱了抱探云的头:“舔我的手……哎呀,竟然不理我,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怪我这几天没来看你?”
安未晞蹭蹭蹭蹭地凑过来,牵过阿娇的手,瞟她一眼诱惑似的地道:“姑娘,本公子允许你和我同乘一匹马,便宜你了。”
阿娇笑嘻嘻地道:“这个便宜我还是不占了,我只要我的探云。而且我的探云也不会让别人骑的。”说完,甚和蔼地摸了摸探云的背,跟探云联络感情。一会儿,见安未晞还傻站着,便向他拱了拱手,道:“公子请回。”
安未晞怔了一怔,心里暗暗咀嚼着“别人”一词,眉间阴云一闪,随即又换上笑颜,教人看了顿觉阳光明媚,蓝衣翩翩地走了。
阿娇上了马,瞧见了赵琴兮是由秦纷扶着上的马,轻轻一啧:“比我还娇气几分。”
当他们四位前后脚地步入香维居,整个酒楼在刹那间停止了喧嚣。几位小二呆呆地将他们瞧着,停止了反应与动作。还是酒楼老板最先回过神来,陪笑着凑到秦纷跟前热情地招呼着,并领着他们到了一个据说是最好的雅间。
那位酒楼老板称呼秦纷的时候,阿娇心中小小地“咦”了一声,只听他恭敬地称呼道:“少主。”
惊讶也只是转瞬即逝,她只是轻轻叹了一叹,“秦家真有钱啊真有钱。”可不是有钱么,长安的三里飘香楼是他家的,梁国的香维居也是他家的。
甫一落座,阿娇猛然想起前几日千菊会上他与玉稚的神色之异,偏头问秦纷道:“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你和玉稚是什么关系?我瞧着,有些像朋友,又有些不像。”
秦纷把玩着银扇同她笑盈盈地道:“我们年纪相仿,处得还不错,也算是个朋友吧。那你觉得我们还能是什么关系?”
阿娇心里道:上下级?不会吧,这太不可置信了。难道大汉所有有名气的店都是秦家开的吗?面上则颇诚恳地摇了摇头。
安未晞指了指秦纷,轻飘飘地道:“这位是,北冥实际上的主人。”
阿娇干干地朝他俩笑了笑,心里很不是味道,他们互相都是知根知底得很,只有她一人被瞒在股里。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玉稚会突然失踪了,终于明白为什么秦纷又突然出现了。他们俩配合得天衣无缝,而她却连他们什么时候串通好的都不知道。果真是世间险恶,世间险恶得很啊。
阿娇还待与秦纷说道:“秦哥哥,那你……”
却被安未晞打断道:“什么情哥哥情妹妹的,以后不许你这样叫他了。”他将阿娇的脑袋别过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不过叫我倒是可以。”
阿娇瞧他吃醋的傻样儿,顿时忘记本来要与秦纷说些什么。看着秦纷“呃……”了半天,终于道:“算了,还是上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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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香维一宴(二)
【待那姑娘走到他们跟前,矮身福了福,继续娇俏地道:“安公子,我家小姐近日来了梁国。她就是来……”】
先上了几壶桂花酿,不多时菜也端了上来。因了掌柜的想要抱一抱秦纷公子的大脚丫子,他们四人被伺候得万分周到。
阿娇瞧着那桂花酿酿得极香醇,便同掌柜的道:“才两壶啊?我,我和赵姑娘,也要两壶。你再去拿……”
安未晞与秦纷饮酒正饮得很欢快,听了阿娇的话,忽而皱眉对掌柜的道:“不用理她,你且先下去罢。”
掌柜的很是顺从地正要施施然退下,却被阿娇厉声喝住:“不行!你回来!”
她很不高兴地咬了咬唇,续而对安未晞道:“我今晚就要醉他一醉,你不让我喝醉我明儿个就回长安。”
安未晞望着她,心思转了一转,她离开长安许久,必然十分想念,此番无理取闹,恐怕只是找借口想要回去。但他实在不想阿娇这么快回长安,便宠溺地拂了拂她的发,对掌柜道:“上两壶果酒来。”
阿娇见他妥协,也没再说什么话,偏了头望着窗外。归心似箭,便是此刻的心情。她已经念叨好几日要回去。
只是安未晞……阿娇皱了皱眉,她想不通安未晞何以要拦着她,她已经知道他的那个薄姓正是薄太后的薄,薄家也算是长安的权贵,只是如今不够风光而已。
阿娇曾向他提出,一定可以成功说服阿娘与长嫂,只是他依旧不肯答应让她早日回去,这才拖了一日又一日。
秦纷与阿娇布了许多菜,幽幽地道:“长安?阿娇是担心珣弟吗?前两日我修了书信回长安,阿爹来信倒也同我说起,珣弟病了一场。”
阿娇正替安未晞倒着酒,那酒壶颤了一颤,“咚”地一声被重重放下,她急道:“珣儿,他怎么,怎么病了呢?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安未晞瞧了一眼洒落的酒水,淡淡地望着阿娇,眸光中一番明灭。
陈珣,他也听说过的,阿娇的双生胞弟。
秦纷放下手中的酒杯,宽慰她道:“他淋了雨,病了几天,如今也该大好了罢。也不知好端端的,为何淋雨呢?咦,我原以为你知道这件事的。”
阿娇垂了头道:“是我贪玩,独自来了梁国,珣儿定生我气了。”说完这话,端了酒杯默默地饮着,眼神空洞。
双生姐弟,情分自是不同。阿娇长到十四岁上头,此番头一遭与陈珣分离,将至一月,却恍如隔了三秋。往日里不曾听到他的一丝消息,也不敢修书回侯府,还可以兀自欺骗自己,他也许,可能,应该过得还好。今夜听秦纷提起他病了一场,阿娇心里甚是难过。惶惶然想着,他为何会淋雨呢?以阿娇的直觉,恐怕与自己脱不了干系。陈珣十分离不了她,她明明知道,却仍自私地离开。
果酒一杯一杯地饮着,但它醉不了人。
赵琴兮似是瞧出了阿娇的心事,甚通情达理地对安未晞道:“还是让她喝那壶桂花酿罢,你在这里,还怕她会怎么?”
安未晞只深深瞧着阿娇,并不说话。一旁掌柜的很晓得看客人脸色,便另奉上一壶桂花酿,递给阿娇。
只将将喝了几口,听得一阵接一阵欢呼声与掌声响起,阿娇疑惑地抬起头。
秦纷道:“许是唱评书的罢。”
安未晞接过阿娇手中的酒杯,牵了阿娇的手,“腾”地站起,淡淡道:“不喝了,我们去听评书。”
阿娇脑袋昏昏然应了。
刚行至门口,阿娇听得一娇俏的女声在背后响起:“安公子,安公子,留步。”
听着她好像在唤安未晞,阿娇揉了揉眼睛,向后看去,只见一身丫鬟打扮的粉裳女子,手中执了一把青花壶,正急急朝他们奔来。她一边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边口中不停叫着“安公子,留步”。
一晃眼瞧着,她还以为是朝露呢。只不过比朝露略略矮一些,略略肥一些,略略再黑一些。大致来说,是要比朝露略略丑一些。
是安未晞的桃花么?也是,这么好看一张脸,简直就为了天下的桃花长的呀。
阿娇“啧啧”一声,偏过头瞧了一眼安未晞,可他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
待那姑娘走到他们跟前,矮身福了福,继续娇俏地道:“安公子,我家小姐近日来了梁国。她就是来……”
话未说完,安未晞已“啪啪”两下点了她的穴道,教阿娇看了个目瞪口呆。咦,话本子里的点穴果真不是瞎说啊。
安未晞淡淡向她道:“你认错了人。”又牵起阿娇的手,往前走去,道:“她将我认作我大哥了。”
阿娇跟着他的脚步,惑然问道:“那你为何不让她说完?她家小姐是谁呢……呀,你走那么快干嘛!”
出了人群拥挤的酒楼,两人来到香维居同样热闹的茶肆。听秦纷说,这位新来的说书先生十分地招听客欢喜,因他长相不俗,气度也是不凡。这样一位人才,说书可惜了,他正考虑着让他管一家小布庄。
占了个好位子坐下,评书仍未开始。阿娇原先还很有兴致地同安未晞探讨着方才那个小丫鬟如何如何,不一会,酒气一上头,便开始昏昏欲睡。
不多时,惊堂木“啪”地一拍,阿娇惊地差点从位子上跌了下来。她睁开眼的同时,深深地皱起了眉,只听那堂上的人肃然道:“说书唱戏劝人方,人间正道是沧桑……”说着惊堂木又是“啪啪”两下。
阿娇再也睡不着,埋到安未晞怀里,撞了一撞,撒娇道:“他欺负我。”
安未晞笑了几声,揉揉她的脸,见她仍旧昏昏沉沉的,从一旁端来一杯茶水与她喝。
两人坐到一处,又都喝了些酒,只觉得甚为动情,便开始浓情蜜意地胡天海侃。
一旁的听客们却不似他二人嬉闹,入戏入得很快。听至动情处,有人拍案而起,有人深情落泪,还有人愤然离席。
阿娇在心中赞叹了一声,对这位先生起了好奇,便敛容正色地仔细听起来。这回说的是个有名的历史故事。春秋时期一位名叫专诸的刺客如何有创意地杀死目标并导致自己身首异处。他果然讲得甚好,教人听得欲罢不能。
几个时辰悄然过去,最后惊堂木又是一拍,那先生终于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阿娇按了按脑袋,仔细地盯着他,幽幽地道:“这不就是那位……高人?”



第十八章 苦心错付
【阿娇一路蹭到桌旁,拿起茶壶,试了试水温,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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