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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第2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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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赛神会——
……
杏花寺附近的王思任府第,王婴姿正在前院书房伏案书写,她喜欢在这个书房读书、写字,与张原一样,王婴姿每日要作一篇八股文,虽知今生不可能参加科举,但还是愿意坚持,案头还有张原送她的翰社书局刊印的《焦氏笔乘》——
自去年张原去国子监后,王婴姿就如即将赴考的学子一般,读书异常刻苦,经史及阴符、老庄、内典、稗官野史,无不浏览,她姐姐王静淑说她是书魔、书痴,心里却也知道妹妹婴姿是以读书来排遣对张原的相思之情——
王静淑悄然走了进来,看着执笔发呆的婴姿,王静淑倒先流下泪来,婴姿惊道:“姐姐你哭什么!”
王静淑定定的看着妹妹婴姿,正待开口说话,婴姿却突然作出侧耳倾听状,说道:“姐姐,你听——”
王静淑凝定心神一听,说道:“有人唱戏。”忽然醒悟这应是山阴张氏去迎娶商氏女郎的队伍——
歌吹声渐近,从门前过,听得那箫笙悠扬中妖娆的女声唱道:
“我若还招得个风流女婿,怎肯教费工夫学画远山眉。宁可教银缸高照,锦帐低垂。菡萏花深鸳并突,梧桐枝隐凤双栖——”
人声嘈杂,唱腔渐不可辨,王婴姿却已知道这唱的是元杂剧《墙头马上》,那李千金在洛阳遇到裴少俊,与之私奔到裴家,因为没有父母之命,就躲在裴家后园生活,为裴少俊生下一对儿女,其后波折甚多,最终皆大欢喜,李千金的言行可谓离经叛道,既勇敢追求爱情,又努力保持自己的尊严——
王婴姿痴痴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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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章节,很多事要交待,写得很慢,更新晚了,抱歉。
第三百一十四章 洞房花烛(上)
●暂不说山阴东张这边宾客云集,会稽商氏府上也是一片喜气象,商周祚、商周德为小妹澹然准备的嫁妆一件件摆放在墙门里,数十个家仆、脚夫正用红绸把这些嫁妆笼络起来,再以竹杠穿起,准备抬去山阴,嫁妆要比新娘子先行的,不然来不及摆放,尤其是商澹然的嫁妆甚是丰厚,所以午前便要陆续抬去——
会稽商氏乃是大族,虽不如西张豪富,但在会稽也是屈指可数的冠缨世家,商周祚怜惜小妹幼失怙恃,写信与二弟商周德商量,妆奁要加倍丰厚,商周德自是照办,从去年十月定下亲迎之期后,就开始筹办嫁妆——
除了床之外(绍兴人嫁妆里不能有床),各式家具应有尽有,桌子有榉木长桌、黄花梨方桌、榧木半桌;几有鸡翅木燕几、枣根香几、瘿柏曲几;椅子有醉翁椅、官帽椅、方椅、倭国红竹椅;屏帏有倭金彩画大屏风、倭金彩画小屏风、泥金松竹梅围屏、灵璧石屏风;其余凉伞、日伞、雨伞、浴桶、净桶、脚桶、茶架、靴架、烛台、铜杓,凡日常家居之物是无不齐备—
以上是大件的器物,在内院,还有数十名仆妇和三埭街来的堕民女子在帮着打点细软妆奁,灯具是一色的云南金齿卫料丝灯,插花用的有哥窑弓耳壶、龙泉大瓶、定窑花尊,文房四房、琴剑铜器、剔红漆器、填漆漆器,以及毛毯、红毡、硬褥、软褥、沿边席、红丝锦被、帐钩、绣枕、凉枕诸物,还有澹然小姐的四季衣裳和随嫁婢女仆妇的衣裳,一一装在箱笼里,这箱笼就有二十担—
在闺房,两个堕民老正给商澹然梳髻、绞面、修眉、穿耳嵌,在绍兴,这种事一般都由上了年纪的堕民妇人来做,也只有她们做得好·新娘子要梳那种高达五寸的大髻,以珠结盖额,这叫璎珞;绞面又叫开脸,就是以红色双线将面部、颈部细细的寒毛绞净·这样,少女的青涩一扫而光,就是容光焕发的新妇了—
那堕民老一边给商澹然开脸,一边唱道:
“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
几个婢女在一边捂着嘴偷笑,商澹然默不作声,任人摆布,端坐在绣墩上目不斜视,但远近远近一切细微声响都印入心里,她听到前院鼓吹声起,脚夫在唱“妆奁歌”,前院的嫁妆即将起行·商澹然垂下眼帘,看着午前的阳光铺在在她足边,她脚上穿的是高底弓鞋·这种款式的弓鞋可以显得脚小,商澹然没有裹脚,这种弓鞋穿着会很不舒服,她不愿穿,但二嫂嫂祁氏劝她,说宾客女眷极多,上下轿都会有人盯着她的脚看,还是忍耐一下,免得他人乱嚼舌头说闲话,商澹然只好穿上了——
那绞面老端详着商澹然·说道:“小姐眉毛细长,不必修饰,稍施青黛就可以了。”
一边的小婢云锦道:“就是,我家小姐眉毛很美,什么新月眉、分梢眉,都没有我家小姐的眉毛好看。”
商澹然嘴角噙笑·说道:“云锦,到了那边要少说话。”
“是,婢子知道了。”云锦答应着,呈了吐舌头,走出去看仆妇们收拾妆奁,想起一事,又走进来问:“小姐,蹴鞠的皮球要不要带去,好象没准备新球。”
商澹然道:“你带着就是了,就放在你的箱子里。”
云锦“噢”的一声,赶紧出去了。
绞面、梳妆、染红指甲、抹胭脂……从早起兰汤沐浴后一直到午时,以二嫂嫂祁氏为首的商氏女眷来来去去,和她说祝福的话,送助奁钱物,商澹然一颗心浮浮不定,不得安宁,总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要深想一些什么又无法静下心来,她就要嫁去东张了吗?以后要与张介子朝夕厮守了?为什么总有不可置信的感觉?嗯,她有一年没见过张介子了,只不断听到关于张介子的传闻,张介子华亭倒董、张介子国子监斗监丞、张介子主盟翰社,再就是张介子与其师妹王婴姿的纠葛、张介子与金陵名妓王微的韵事,这么多事隔交叠起来形成了另一个张介子的形象,与她熟悉的那个在白马山上与她一起蹴鞠、读书、吃西瓜的张介子颇为隔膜,这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云锦跑进来道:“小姐,张家的迎亲队伍到了,六人抬的彩轿,还有一个大戏棚,也是抬着的,唱着戏,好不热闹。”
迎亲队伍一到,商氏这边的筵席就开张了,商氏族人、还有贺喜的宾客连同来迎亲的队伍,四人一席,设了六十席,酒香菜香,热闹喜庆。
到了申时初刻,山阴东张派来催妆的礼生每隔半个时辰就来一拨,到了第三拨催妆者到来,日已薄西山,新娘子应该启程了,商周德作为商澹然最亲的人要护送妹妹去山阴,上彩轿还得商周德抱上去,另有商氏宗亲三人跟去——
髻带珠箍、额垂璎珞、婚衣鲜艳、容色照人的商澹然拜别堂上宗亲之后,披上红盖头,被二兄商周德一手托膝弯、一手托背抱起来,商澹然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呜咽道:“阿兄——嫂嫂——”
祁氏赶紧上前用绢帕帮商澹然拭泪,抚慰道:“莫哭莫哭,小妹莫哭,会污了脂粉的。”
商澹然眼泪止不住——
商周德想着自己早逝的双亲,那时他十六岁,小妹才五岁,现在小妹十九岁了,要嫁出去了,可惜父母亲看不到,不然可有多欢喜!
商周德横抱着小妹澹然往堂外走去,两个送嫁老一左一右随侍,一人托着商澹然的高髻和盖头,生怕发髻歪了、盖头滑落,另一个牵起商澹然的裙裾将商澹然的双足遮住,以云锦为首的四个陪嫁的丫鬟跟在后面,还有两个随嫁的十二岁的小厮衣帽一新早已在院中等着——
鼓乐声中,商澹然上到彩轿中,在夕阳斜辉下起轿·商周德跟在轿边,前面是先行的戏棚,这时演的是《西厢记》,然后就是二十担箱笼·都由披红挂彩的商氏奴仆挑着,走在路上一长串,沿途会稽民众啧啧赞叹—
彩轿从杏花寺前过时,商澹然不禁想起那边高墙里的王婴姿,据说这个王婴姿博览群书、才华横溢,张介子经常与王婴姿就经史辩难,若是当初张介子在来会稽提亲的路上被山阴侯县令叫回去·那现在坐在彩轿里去东张的应该就是王婴姿了吧——
“可是,那我又在哪里呢?”
商澹然摇摇头,盖额的璎珞摇摆起来,珠串互击,发出细碎的声响刍即坐端正一些,无声笑了笑,觉得自己真傻·都这时候了还在想这事,这有什么好假设的呢,真要庄周梦蝶吗?
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商澹然粉脸泛起红潮,这新嫁娘的心思又有谁猜得透呢?
过越王桥,十二名梳双髻、扎红绳的红衣绿裤的喜童早已在桥东等着,这十二名喜童都是六到八岁的样子,一个个眉清目秀,脸蛋涂得红扑扑好似年画里的福娃,立在一边让戏棚和挑妆奁担子的过去,待看到彩轿,顿时欢天喜地地迎上来,叫着:“新婚大喜·多子多福——
六个喜童在彩轿之左,另六个在右,各伸一只小手托着轿杠,好似帮着招轿一般,七嘴八舌叫道:
“新娘子,我叫张德昌。”
“新娘子·我叫方伯愚。
“新娘子,我叫黄宗羲。”
一个尖锐的童童高叫道:“舅母新娘子,我是陆履纯,张介子是我舅舅,自家舅舅。”
“舅母新娘子,我是陆履洁,张介子也是我自家舅舅。”
商周德哈哈大笑,轿夫们和随行的婢仆都是笑个不停,这些喜童太可爱了。
云锦就将事先准备好的用红绳串起的九十九枚铜钱,每个喜童一串,挂在他们的脖颈上,挂到陆履洁时,陆履洁对云锦说道:“姐姐,我是陆履洁,我也是一串铜钱吗?”
云锦知道张姑爷这两个外甥,附耳悄声道:“明日一早你去新房向舅母新娘子索要喜钱。”
六岁的陆履洁高兴地点头,托着轿杠,小脚迈得很快。
到府学宫时,天已经黑下来,迎亲的爆竹“噼哩啪啦”响起来,烟花灿烂,一股硝烟的气味弥漫开来,硝烟味在这时闻起来就是一种喜庆的味道——
东张与府学宫之间的大片空地上扎起十个大凉棚,每个凉棚可摆八席,贺喜的宾客这时已经将这六十席坐满,都在翘首等待新娘子到来,来贺的宾客当中有绍兴知府徐时进和山阴刘知县及下属的诸官吏,还有本地乡绅和名流,可以说山阴县的头面人物都到了,参加婚礼的生员有一百五十余人,可谓盛况空前——
新郎张原先前周旋于众宾客间,听到爆竹响,就知道迎亲的彩轿回来了,心里微微激动着,立在门前恭候,翰社数十名诸生手里的灯笼一时间点亮,这都是张岱、张萼从西张拿来的灯罩,是前年龙山放灯留存的,五颜六色,聚在一起极是绚丽。
一具马鞍放置在墙门外,彩轿就在这马鞍前停下,张原上前连作三揖,抬头看时,内兄商周德已经把澹然从彩轿里牵出来,让澹然从马鞍上跨过,这叫“平安”—ˉ—
商周德把澹然的右手放在张原手上,说道:“张介子,我把我小妹交给你了,你要爱护她一生一世。”
绍兴婚俗祝福语里本没有这样的话,商周德却是油然说出来了——
张原郑重点头:“二兄放心,我会爱护澹然一生一世的,我们要白头偕老。”
商澹然的头蒙在红盖头里,昏暗不能视物,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二兄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上,那只手轻轻握着她,随即听到张原的声音,这声音她也有一年没听到了,依然这么熟悉—
“张郎的声音没有变,沉稳、从容,听着就让人安心。”
商澹然早先的迷茫不安就在这一刻宁定了,她已嫁到了张家,张原与她牵着手,她是张原的妻子——
来贺的宾客列在墙门外看着张原牵着新娘子走来,在唱礼的傧相引导下,张原与商澹然饮了合卺酒,然后手牵手进到厅堂,厅堂正中有“福禄寿”三星像,鼓乐声中,张原与商澹然向外拜天地,向内拜福、禄、寿三星,再是夫妻交拜ˉ——
这时,张瑞阳和吕氏携手走出来,坐在福禄寿三星像下,张原牵着商澹然拜见高堂,张母吕氏喜得合不拢嘴,拉着商澹然的手不住抚摩,笑眯眯说着什么,披着红盖头的商澹然不时点头说“是”,张母吕氏把一双金镶玉摺丝手镯戴在商澹然手腕上—
礼生唱“花烛诗”,然后举行“晋福杖”礼仪,由张汝霖来扮南极仙翁,用红绳缠绕的甘蔗在新娘子商澹然高髻上轻敲五下,口里说着“一团和气、孝敬尊长、五子登科”这些祝福语——
婚宴开始,张原携商澹然向众宾客敬酒,十个大凉篷八十席敬下来,虽然喝的是冲淡了的米酒不至于醉人,但这小半个时辰周旋下来,张原是没什么,商澹然就觉得脚痛了,她的高底弓鞋穿着不舒服,还好商澹然不缠足,不然绝对支撑不下来,当然,象这样要敬八十席酒的婚宴也很少有——
十二个喜童早已得到吩咐,见,当即拥过来,将新郎张原、新娘子商澹然推搡着往后院去,这就要入洞房了——
“新郎新娘入洞房喽—ˉ—”
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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