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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第2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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髫,白白的小脸衬在黑发中,很可爱
景徽问:“我想问小姑父喜不喜欢京城?”小姑娘很严肃的样子
张原沉吟了一下,答道:“不怎么喜欢,我喜欢我们家乡绍兴,山阴和会稽,府河这边是山阴,对岸就是会稽,是景徽的家,真好”
“就是呢”景徽一下子高兴起来,小鸡啄米般点头道:“我和姐姐都不喜欢京城,很想回家乡,以前这个时候我和姐姐还有小姑姑就在白马山消夏了,还可以坐船,玩的地方很多,小姑姑还教我们念诗、弹琴——”
台阶上的景兰道:“小姑姑过几个月也要到京城来了”
景徽叹息一声道:“小姑姑也到京城来,那我们回不去了”
张原双手扶膝,弯腰看着景徽,问:“小徽今日怎么情绪这么不佳?”
景徽道:“就是觉得京城没有会稽好,张公子哥哥一到京城就被人陷害,差点落榜,今天呢,又出这事,明天谁又知道会出什么事呢,所以这不是个好地方”看张原在笑,便问:“小姑父,你觉得辛辛苦苦考到状元做了官为的是什么呢?”
张原道:“为的是有一天能回到山阴优游林下享清福”
景徽睁大眼睛道:“张公子哥哥以前不就是在山阴享清福吗,游园子、和我姑姑一起坐船、到海龙王庙看赛社,多快活呀,怎么辛辛苦苦考状元做官却是为了绕回去?”小姑娘很困惑
张原笑了起来,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短文,一位游客到海边看到有个渔夫在暖暖的太阳下打盹,便问渔夫为什么不出海打鱼,渔夫说他昨天已经打了鱼,尽够这几天的花费了,游客便为渔夫设想了一个美好前程,说渔夫若每日打渔,三年后就可积攒起钱来换一条大船,然后大船再换大船,几十年后就可拥有一支船队,渔夫问拥有船队又怎么样呢,游客说那时你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干舒舒服服晒日光浴了,渔夫说:“我这时不正在舒舒服服地晒太阳吗,何必等到几十年后?”
张原把这个故事向景兰、景徽说了,景兰抿着嘴笑,景徽“格格”笑,说道:“是啊,小姑父为什么要绕这么个大圈呢”
张原含笑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在外面转一大圈才知道还是自己家乡好”
景徽点头,觉得有道理,很认真地道:“那哪天小姑父倦了要回去了,把我也带上,我在这里都已经倦了”
景兰道:“什么倦了,京城还有很多名胜你没去玩呢,小徽是多日未外出,很想出去游玩而已”
张原笑道:“原来如此,不要着急,待你们小姑姑来了,让她带你们出去玩”
……
姚宗文的宅第在崇文门外的药王庙附近,距离那位已被处绞刑的周应秋的府第不远,在祁承爜、张联芳和翰社诸人探望张原之时,姚宗文府上也来了四位访客分别是都察院陕西道御史刘廷元、刑部郎中胡士相,这二人是浙党核心人物,第三位访客是礼科都给事中周永春,周永春与亓诗教同为齐党首领还有一位却是羽林卫千户郑养性
姚宗文经太医院医官简单诊治后就被送回外城宅第,此时半靠半卧在一张竹榻上,榻边一张小案案头摆放着一碗酸枣仁汤,是医官开的方子用以压惊安神,刘廷元、胡士相、周永春还穿着坐堂视事的文官常服,郑养性则是五品武官的熊罴官服,四个人坐在竹榻边,一齐看着姚宗文喝酸枣仁汤,姚宗文还是很爱惜身体的,药要趁热喝,身体早日痊愈才有精力对付张原那小子啊——
药汤烫嘴,姚宗文小口小口的喝,刘廷元三人很有耐性,虽然心里着急,还是默默等着,郑养性不耐烦了,开口道:“姚给事,你一向智虑深沉今日怎会被张原所激,做出那等失体面的事”
姚宗文不说话,继续喝汤,喝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放下碗,用汗巾擦汗,徐徐道:“诸位也认为我姚宗文会愚蠢到与张原当众推搡斗殴吗?”
刘廷元小声道:“姚兄,事情到底如何,你且说说,我是不信姚兄会那般不智”
姚宗文道:“我的确与张原起了争执,张原纵奴横行不法,我上前指责了他两句,他搬出我族弟当年的一些旧事来诬蔑我,这些都是我意料中的事,但我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推我入河又把我捞起反来冒充我的恩人,让张问达等人信以为真——”
说到这里,姚宗文声音有些颤抖,有刻骨的仇恨,也有深深的忌惮,沉声道:“此人不但奸猾,且蔑视律法和礼教,竟用这种市井无赖的手段陷害我,此人不除,必为国之大贼”
刘廷元四人面面相觑
郑养性道:“姚给事,我等几人自然是信你的,但只恐朝野间人大多数不信你,你得设法为自己辩白才是”
姚宗文沉着脸,默然不语,他现在很后悔当时在张问达等人面前急于辩白说是张原推他下水的,张问达等人明显不信,反而认为他恩将仇报对他满是鄙夷,当时唯一可行之法就是装作昏迷不醒,在昏迷中说一些断断续续的话,来揭露张原的险恶用心,只有这样才可能让张问达等人怀疑张原,但当时事起仓促,他是急怒攻心,真是没能想那么多,只急着要辩诬,却在张原的圈套中越陷越深——
想到这里,姚宗文脑门上的汗密集了,张原在短短时间内就想出这等毒计并迅施行,这等果决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刑部郎中胡士相问:“姚兄,既是张原推你入水,当时西长安街人来人往,岂会没有看到真相的人?”
姚宗文道:“当时张原作出一副惊诧的样子东望,把桥头围观者的视线吸引开,这才动手拉扯我,可恨我那两个蠢笨的仆人,在张部堂问话下竟说没看清楚,竟不懂得不管看没看清楚都竭力维护主人的道理,唉”
胡士相也知道这事不好辩白了,就算当时有路人看到了张原拽姚宗文下河,但在现场时没有出来指证,事后无法指证,只会被人认作是姚宗文捏造陷害张原,这事已经洗不清了,叹息道:“姚兄也是性急了一些,张原的仆人撞伤了人,姚兄去当面指责张原何益,适足以打草惊蛇反被蛇咬”
姚宗文皱眉不语,心里也承认自己性急了,张原在会试舞弊案中大获全胜让他很气恼,今日在玉河北桥桥头发现那日灯市街惊了他座驾的竟是张原的仆人,一时按捺不住就想在郭淐、周延儒等词林官面前驳张原颜面,一场交锋下来,张原颜面丝毫无损,他却狼狈不堪,还落得个恩将仇报的恶旬,这声誉若不能挽回,那他这言官也当到头了,不用掐指也能预见,弹劾他的奏章不会少,堂弟姚复的案子也会被重翻出来,东林党人一直等着这机会哪——
案上琉璃灯火焰昏黄,房里很安静,但各人心绪都极不平静
姚宗文道:“张原狡诈,是我轻敌草率了,但事已至此,该如何补救?”
监察陕西道御史刘廷元道:“姚兄暂且告病休养数日,看风议情势如何变化再作决断,现在走不得一步错棋,必得谋定而后动,不然我三党借李三才案、熊廷弼案赢得的对东林的优势就会大大受损”
胡士相摇着头道:“这个张原简直就是我浙党克星,他是张汝霖的族孙、商周祚的妹婿,却倒向东林一边来对付我们,单单一个张原其实算不得什么,不管他是不是状元、翰林,关键的是他背后这些复杂的关系,本来商周祚作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是我浙党干将,在熊延弼案中也是出了力的,现在却与我们疏远了”
“克星?”郑养性不以为然道:“一个毫无根基的科翰林敢称克星,刘御史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风议是靠人引导的,姚给事既已说清楚是张原推他下水的,岂能吃哑巴亏就这么认了,我会让手下人把事实真相到处宣扬的,张原这番做作大有破绽,聪明人自会看破——而姚大人你,若身体无恙的话,明日应照常赴六科廊当值,绝不能向张原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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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裂痕
/陕西道监察御史刘廷元是浙党党魁,经历了三次京察,在波谲云诡的李三才案、熊廷弼案、韩敬状元案中,可谓久经考验,党争经验丰富,对人性、世情看得很透,说道:“张原现在名声正佳,甫入京就为山东灾民请命,又在科举舞弊案中博得了京城士庶的普遍同情,里坊中人都说本来会元也是张原的,被舞弊案搞没了,张六元只剩张五元,使得本朝少了一祥瑞,让人遗憾,现今玉河北桥之风波已经传扬出去,世人大多先入为主,若我们辩驳,在张原名声气势正盛之时,只会反污了自己,这种事已经说不清了,只会把自己越抹越黑,又不能把张原下到刑部严刑拷第三百八十九章裂痕打让他招供——”
郑养性恼道:“如此说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姚给事受屈,却拿张原毫无办法了吗”
刘廷元道:“办法当然有,那就是转移视线,这也是张原在桥头使用的,我们现在还施彼身,明日联合几名给事中、御史再次弹劾吴道南,这吴道南脸皮也真是厚,前次刘文炳、周师旦、李嵩等台垣官轮番弹劾,他却只在家蛰居了两日就又入阁办事了,会试两桩舞弊案,还有以前的顺天府舞弊案,吴道南身为总裁,岂能责任,定要逼得他致仕,吴道南是东林党人最后的倚仗,也是张原的座师,只要他一走,那姚兄这事也就不算什么了,弹劾吴道南正可为姚兄解围,至于张原,可借冰河说弹劾他,这是蔑视天命和礼法、致君主怠政、让群臣推诿罪责的歪理邪说,方阁老对张原的冰河说就很不满——”
礼科都给事中周永春点头道:“方阁老曾让张原刊刻廷策时把冰河说删去,张原竟然拒绝了:;看小说最快)”
刑部郎中胡士相道:“方阁老对冰河说不满,但皇帝显然很欣赏冰河说,不然第三百八十九章裂痕也不会钦点张原为状元,以此来弹劾张原歪理邪说只怕根本没用皇帝来个留中不发,我们是无可奈何”
刘廷元道:“不要指望一弹劾就能让张原免官解职,张原是科进士,自太祖高皇帝以来朝堂对科进士比较优容,张原虽已授官,但与那些观政进士也还是一样的,观政进士的主要职责是学习各种律令条例、熟悉政务、协助官员办理庶务,却不用佥署文案,也就是说不必对行政失误负责,现在弹劾张原起不到实际作用他有挡箭牌——”
郑养性插话道:“既然没用,为何又说要弹劾他?”
刘廷元道:“张原在翰林院是养望,词林官最重声誉,以冰河说为歪理邪说来弹劾他,不管皇帝是下诏温慰张原还是留中不发,都可坐实张原冰河说是蔑视天命、谄媚君上,乃是佞臣,一旦形成舆论张原在京中就待不下去,到明年就可借京察之机将其贬出京城”
姚宗文补充道:“张原去年在杭州还曾讹诈了徽州富商汪汝谦的一座园子,这事亦可弹劾”
刘廷元皱眉道:“据我所知那园子是张原向汪氏典来的,汪氏赔偿给张原的银子也被张原捐给了杭州养济院,这事不好指责”又道:“不要急着打击对手,要抓住真正的破绽,不然易被对手反击”
姚宗文脸色刚有点正常,被刘廷元这么一说,脸又涨红了,说道:“张原那是以势压人,不然汪氏怎会赔银又典园”
刘廷元道:“先专攻一点,看事态进展再决定下一步”
齐党首领周永春一直没怎么说话从姚府出来后连夜又去见礼科给事中亓诗教,这两位山东老乡谈得当然交心,亓诗教是方从哲的门生,是反东林的急先锋,万历四十一年曾上疏抨击顾宪成“大开奔竞之门,广布招摇之令横行笼罩之术”,使得“无识者误坠其术中,不肖者愿归其幕下”,“依附名流,交纳要津,夤缘权贵,布散党与羽翼置之言路,爪牙列在诸曹,机关通于大内,内阁任其指挥,冢宰听其愚弄,总宪繇其提掇”,攻击东林党为了独掌朝廷大权排除异己,使得朝野上下“但知有东林而不知有皇上”,措词极其严厉,难免夸大其词,与东林人是水火不容,但亓诗教这个人有个优点,对乡梓十分照顾,去年山东旱灾,他特意回了一趟山东,看到家乡严重的灾情他是心急如焚,回来接连上书请求皇帝下旨蠲赋赈灾——
听了周永春说了姚府之行的经过,亓诗教道:“我一直对张原去年联络诸生上书为山东六郡请求赈灾心存好感,那个绘《饥民图》的青州举子陈其猷曾来拜访我,说起张原其人,陈其猷很是敬佩,说张原博学多才、关心民生疾苦,陈其猷与张原同行半个多月,张原谈论的最多不是如何科举高中,而是各地灾情和流民的困苦,张原不是空谈泛论,每到一地就上岸询问,并作笔记——”
说到这里,亓诗教目视周永春:“——我等把这样一个人作为对手是很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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