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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第3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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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下旨急召,在下星夜赶来,傍晚刚入内城,第一个拜访的是方阁老,从方阁老府中出来就赶来拜访张赞善,就是想听听张赞善对辽事的高论。”

张原含笑道:“风筠先生应该知道张原与方阁老有些龃龉,先生若与在下交往过密,恐遭某些入非议。”

没等杨镐有什么表示,张原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深沉了一些:“但在下有些话必得对先生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党派恩怨不应牵扯到朝廷军政大事,先生经略辽东,面临的是极大的难局,敢问先生有何策略?”

杨镐道:“我闻山海关兵部主事邹之易有三路进兵之议,我大军分三路,各以大将统领,一路从广顺间道直走宁宫以捣其巢;一从叆阳、清河堵截敌前;一出辽阳,或走蒲河,或走武靖,以横遏其冲突,如此,可获大胜。方阁老与兵部堂官皆赞成这分进合击之策,不知张赞善以为如何?”

张原沉默片刻,却问:“朝廷要大举征讨建奴,就不知能动用多少军马?”

杨镐沉吟道:“总要有十万军马才好调度,兵部已催调宣、大、山西、延、宁、甘、固诸镇兵马,再征朝鲜二万兵马,十万大军应可调集,但对外则要号称四十万,以震慑奴酋。”

张原道:“那先生以为奴尔哈赤能有多少兵马?”

杨镐道:“从此番抚顺兵败来看,之前对建奴步骑的估计偏少,原以为步骑不过五万,现在看来总数应不下六万。”

张原道:“在下出使朝鲜时,曾听朝鲜探报说建奴有长甲军三万,步骑四、五万,皆能征惯战,而上月张总兵一军尽陷,九千匹战马和七千副甲胄尽归建奴,建奴凭此又可组建上万骑兵,在下估计,到了明年开春,建奴披甲骑兵应有四万骑,步卒亦等之,总数近八万,而我大明以仓促调集的十万军与敌八万对抗,兵员并不占多少优势,奈何分兵拒之,岂不给敌以各个击破之机?”

杨镐在认真听张原的分析,听到说会被各个击破,乃微笑道:“我知老奴善于用兵,但我几路军从哪里出击、何时出击,老奴又如何能预先得知,他的骑兵虽然行动迅捷,毕竞不能插翅而飞,又如何能东南西北各个击破!”

张原这时还真没法说服杨镐,皱了皱眉,说道:“十万军分成了几路,若遭遇建奴主力,只怕凶多古少,一路败亡,其他几路就会入心惶惶乃至草木皆兵,张总兵与建奴的遭遇战,一万军士只逃回几百入,而据说八旗军只折了数十入,建奴铁骑的冲击力极为恐怖o阿。”

张承胤的一万军大败这是事实,杨镐必须重视的,面色凝重道:“我会仔细向辽东败兵询问当时交战的实情,了解建奴的战术,其实分进合击也是因地制宜之策,各路军本不在一处,建奴老巢赫图阿拉正是我大兵集结兵锋所指之处,可惜的是现在各路军尚未赶到,不然乘大雪进兵正可扬长避短,雪地可阻建奴骑兵的冲锋。”

张原道:“各路军相隔数百里,难以统一指挥,更难保证按时赶到赫图阿拉,建奴比我军更得地利,分进合击之策我以为大大不妥。”

杨镐问:“那张赞善计将安出?”

张原道:“不必仓促进兵,而应徐徐图之,先派入与奴酋交涉,以纳兰巴克什交换降敌的抚顺游击李永芳,此入开了我大明将领投降建奴的先例,并且为敌先驱,在各堡寨蛊惑招降我军民,影响极劣,若能换回此入,问罪正法,从此以后明军将士必不敢轻易降敌——”

 第五佰零二章 谋事在人

厅内火盆哔啵轻响,户外大雪无声飘落。 /

张原与杨镐促膝长谈,他要努力向杨镐表达他对辽东局势的忧虑,躁进易败,稳守反击方是上策——

“不论老奴肯不肯交换李永芳,只要消息传出,李永芳必惶惶不可终ri,可增强大明将士的斗志;抚顺城破后,清河独当一面,已成抚顺周遭数百里的孤城,守城参将邹储贤忠义果敢,守城有功必须嘉奖,更要借冬季建奴退兵之隙增强清河城的守卫,清河原有戌卒五千二百五十人,应急调八千惯能守城的步卒增援,配备火炮、火枪,严令坚守,不许出战,只要能守住清河,奴酋就不敢深入辽东,然后我军徐图重建抚顺城——”

杨镐眉头微皱,说道:“若以坚守为拒敌之策,皇帝也不会把我从商丘召到京城了,时论皆言要战、要速战、要大胜,我若主张据城坚守,必被指责为畏敌怯弱,不待出山海关就会被罢官。”

张原默默点头,杨镐所言极是,现在京城朝野是众口一词要开战,对建州老奴敢冒犯天朝龙威侵略都是义愤填膺,一个个显得忠肝义胆,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杀敌一般,这些人既不知彼也不知己,盲目自大,这时若有人主张坚守,被骂作懦夫是肯定的——

张原道:“守只是守清河,守清河正是配合我大军出击,开战是肯定的,但万万不能仓促动兵,从张总兵败亡可知,我军的火枪火炮几乎没有杀伤力,所以整顿军备不能忽略,对八旗军的长甲兵的防御力要加以研究,如何能给敌人以最大杀伤。还有,各路军马如何统一指挥也是一个难题,在下以为,明年秋冬之际用兵乃是好时机,在此之前要据险坚守。”

杨镐点头道:“张赞善计虑稳健,我会参考张赞善的建议,此战许胜不许败啊,若败,全辽就非我大明所有。北关叶赫也不能保。”

张原心道:“只要不是大败就不至伤我大明筋骨,想要凭此一战彻底消除建奴的威胁,这就是轻敌自大了。”但言尽于此,再多说也没什么用了,很多事不是他张原能左右的。就是奉旨经略辽东的杨镐也不能事事作主,朝野舆论逼人啊。

……

从张原寓所出来,杨镐坐上马车向李阁老胡同外行去,这时已是正亥时,雪落得疏了,但气温愈发寒冷,马车缓缓驶过积雪皑皑的西长安街。杨镐忽道:“再去方阁老府。”

夜深寒重,年过六旬的方从哲此时已经上床,侍寝的老妾正给他捏脚,听到家人叩门来报说杨侍郎又来求见。方从哲立即就起床了,辽事危急,杨镐去而复来必有要事,他不敢怠慢。

见到方从哲。杨镐告了叨扰之罪后就把他方才与张原的长谈直言相告,杨镐知道自己处境的微妙。他离开朝廷中枢已经二十载,人脉已稀,方从哲与他是同门,更是内阁首辅,在外领兵若朝中无大僚支持,那有功也是白搭,稍有过错就会被论罪,所以杨镐固然对张原的神算和洞察很惊讶并且佩服,但张原说的御敌之策与京中舆论相悖,颇难实施,而且张原与方从哲的怨隙也是他要考虑的,他更注重方从哲的感受,他不能失了方从哲的信任,否则什么事都做不了——

方从哲用指尖梳理着他的长眉,听杨镐说完,半晌道:“张原此人心机如此之深,实在出乎我之意料——京甫贤弟可知张原的用心?”

杨镐没敢轻易答腔,怕领会错了方从哲的意思,说道:“张原的策略可谓独树一帜,弟还在思忖中。”

方从哲冷笑一声:“他这是想借机扳倒老夫。”

杨镐倒吸一口冷气,不明白方从哲怎么会得出这么个结论!

方从哲放缓语气道:“京甫啊,你以为张原见识不凡,被他巧舌迷惑也不稀奇,此子为人也小有才,但不行正道,专施暗计,仿佛当年严分宜之子严世蕃再生,可惜他没有一个严分宜的爹,想行jiān计也不是易事——”

杨镐噤若寒蝉,静听方从哲猛烈抨击张原,只听方从哲道:“张原野心不小,中进士才一年余就想揽权,翰林院本是读书养望之地,他却是不肯安分,活跃异常,屡屡想插手朝政,出使朝鲜就把朝鲜搅个天翻地覆,也不知他如何会料知你会起复,预先作长信与你让你惊叹他有先见之明,但他的用心是想让你和老夫陷入困境,奴酋兴兵,皇帝震怒,屡下旨意要求发兵讨伐,京中民众也亟yu复仇,而张原却献妙计要固守,到时这畏敌如虎和畏缩不前的罪名却是要你这个主将来承担的,你又是老夫举荐的,你若获罪,老夫还有何颜面在内阁行走,张原的座师吴道南就可名正言顺为首辅了——贤弟可明白这其中利害?”

杨镐额角冒汗,听了方从哲的话他才深切体会到朝中党争之烈,方从哲对张原的成见和怨气已无法化解,但杨镐并非人云亦云的庸人,与张原一席谈,张原的报国忧国之心让他动容,方从哲说张原全是私心yin谋实难让他认同,只是他也不能为张原辩解,不然的话他从哪里来就要回哪里去。

方从哲目光炯炯,杨镐必须表态,杨镐郑重点头道:“方兄所言极是,张原关于固守辽东之计并不可取,我若行之,必致千夫所指。”

方从哲捻须微笑,说道:“张原之计也并非全不可取,增兵清河刻不容缓,清河一定要守住。”

杨镐心弦略松,应道:“是,年前赴援的兵马就要赶至清河,守住清河城对我几路大军的总攻有很大益处,可牵制建奴的兵马。”

方从哲点点头:“皇帝用兵之心甚切,你会同兵部堂官与赴援诸将,在年前制订出进军的具体方案。”

杨镐道:“弟在野多年,军中诸将大都不熟悉,只恐有令不行。”

方从哲道:“这个你放心。皇帝既委你重任,必不让你受人掣肘,我会向皇帝请求赐尚方宝剑以重你事权,总兵以下敢不听命者,你可以军法处之,不必事先奏闻。”

杨镐大喜,离座拜谢道:“杨镐必殚jing竭虑为国经略辽东,不负贤兄厚望。”

……

万历四十五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从蓟门、宣、大、山西、山东、四川的明军冒着严寒向京城、山海关一带集结。腊月十二,新任山海关总兵杜松率一万六千大军抵达山海关,大军入驻山海关,杜松自己率亲卫数十人星夜入京向兵部报到,并参见主帅杨镐。杨镐已获赐尚方宝剑,临阵可斩总兵以下将官,杜松向杨镐慷慨陈词愿为先锋直捣敌巢,杨镐知道杜松是一员猛将,嘉勉之,命其回山海关整顿军马听候军令——

杜松在回山海关的前夜悄然拜访了张原,随同他来李阁老胡同的是穆敬岩和洪纪、洪信三人。穆敬岩已从试百户升任正职六品百户,再见女儿和外孙,穆敬岩自是欣喜,但穆真真却是心有隐忧。她从张原那里得知辽东局势凶险、建奴骑兵凶悍,她爹爹已是大明军官,此番当然要追随杜总兵出征,战场上刀枪无情。爹爹生死难卜啊——

穆敬岩却不象女儿穆真真那样忧虑,他与杜总兵一样斗志昂扬。安慰穆真真说他定能获胜而归。

与杨镐的将信将疑不同,直爽勇悍的杜松对张原是心悦诚服,自三年前在江南贞丰里结识张原,张原对他说的话俱已应验,现在他已是山海关的总兵,即将开赴辽东与建奴交战,他当然要再次请教张原,看他杜松能否立下大功?

张原道:“杜将军勇冠三军,威名赫赫,建奴素闻将军之名,必严防将军所部,战场风云变幻,在下亦无有胜无败的良策,但我要请杜将军牢记‘六个字’——”

杜松忙问:“是哪六个字,张状元请讲,杜松无有不遵。”

张原道:“毋分兵、毋冒进——杜将军切记,如此或能立功,否则尸骨难归故乡。”

杜松惕然道:“建奴兵有这么厉害?”十年前他也是辽东总兵,那时的奴尔哈赤对大明还是臣服的。

张原道:“不是我夸敌自贬,八旗军征战多年,战力远胜明军,八旗军集中,明军松散,所以杜将军切勿轻敌,与另几路明军尽量保持联系,不要为争头功冒进。”

杜松皱着浓眉想了想,点头道:“我听张状元的,张状元神算,不会错。”

张原笑了笑,说道:“当然还是要听杨侍郎指挥,只是临阵时不要忘了在下送杜将军的这六个字。”又与穆敬岩说了一会话,将二十副望远镜送与杜松以便行军时加强哨探,随后便送杜松、穆敬岩四人出门,回来时见穆真真抱着小鸣谦立在门厅外,问:“我爹爹他能得胜回来吗?”

张原摸了摸儿子脸蛋,对穆真真道:“以武艺博取军功挣出身是穆叔之志,没有危险又怎能称作战场。”

……

万历四十五年的寒冬就在调兵遣将、厉兵秣马中过去了。

万历四十六年正旦朝会,万历皇帝依旧没有参加,这位老皇帝以前不参加朝会是因为怠政,现在是的确力有不逮,头晕目眩,经常腹泻,手中无力……诸般症状都发作起来,哪里还能视朝,但辽东战事万历皇帝还是很关切的,天子守国门,建奴已经威胁到他大明的根基——

万历皇帝命皇太子朱常洛代他主持新年正旦朝会,朝鲜谢恩使呈上的贺表让大明君臣大为高兴,新近受大明册封的朝鲜王李倧上表请求出兵协助天朝征讨建州叛奴,并请天朝派使者驻平壤督军——

大明要大举进攻建州,本就打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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