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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5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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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君,使君!”快步跑到杜士仪面前,冯老生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便连珠炮似的说道,“西陉关的存粮已经不到十石,弓矢也多半不足,刀剑朽坏的也极多,就连战袍……”
  不等他说完,杜士仪望见旅帅段广真正往这边而来,他便摆手阻止了冯老生,等到段广真近前来时,他便淡淡地说道:“段广真,你就任以来,代州都督府所拨粮秣军械的短少情况,你与我一一如实报来!”
  杜士仪之前分明对自己不冷不热,此刻差遣冯老生跟着自己去清查粮库武库回来,转眼间竟然迸出了这样一句话,段广真顿时露出了深深的意外。他虽然不合群,但并不是傻子,那目光往温正义的脸上一扫,见这位在代州德高望重的老者对自己微微颔首,虽说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帮自己,但杜士仪既然愿意过问,被人排挤苛待,不得不在这西陉关凄冷度日的他便肃然行了一个军礼。
  “西陉关驻军五百,本当每月拨给军粮三十石,然则多数时候不足十五石,我这里有详细的账册。至于弓矢,短少就更多了,操练时的损耗我都详细记录在册,可供使君详查。”

  ☆、629。第629章 巧言令色,雷厉风行

  成都县令,正六品上;云州为下都督府,长史官居从五品上;代州为中都督府,长史官居正五品上。
  单单从这职官的官品差别上,仿佛杜士仪这先后三任外官,相差仅仅仿佛。然而,倘若算上他那正职以外的种种差遣,那就和别的普通外官大不相同了。在成都时,他判成都两税使,茶引使;在云州长史任上,他兼任云中守捉使,云州宣抚使;而现如今任代州长史,他身上兼的官衔就更多了,无论是河东节度副使,还是判都督事、支度营田使抑或大同军使,全都不是一个寻常五品外官能够得以企及的。
  所以,和在云州时不同,如今的杜士仪,已经完全够格让人尊称一声杜使君了。
  叶惠全离任,杜士仪新官到任并没有立刻拿人立威,仿佛一切都是因循守旧的一套,但并没有人敢就此小觑了这位顶头大上司。都督府内的诸曹直房内,连日以来一直都萦绕着一股难言的沉肃气氛,连带下头的参军事和录事也人人陪着小心。唯有素来不管事的代州司马司徒晓,整日里依旧如同旧日一般无所事事,常常流连酒肆之中买醉,至于官妓叫回官廨陪饮,更是司空见惯的事。
  傍晚时分,同为名门子弟的裴海云和崔护在出了直房彼此打了个照面时,往日关系颇为冷淡的他们同时停下了脚步。崔护先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杜使君突如其来督代州,想来裴兄家中的亲长,都是意外得很吧?”
  博陵崔氏的发源在河北道,河东道本是王氏裴氏以及其他各世家的根本之地,崔氏的利益并不算多,因此,崔护此刻的话语之中,多有几分幸灾乐祸。面对这样的挑衅,裴海云眼中厉色一闪,继而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家中亲长都在长安,对于代州却也不甚关注。更何况,我这一任就要期满,何人为上司倒是无所谓的。崔贤弟刚刚就任代州不满一年,可是要更加小心才是。”
  “哼,你任满便要回朝等待集选,使君的考评可是至关紧要的!”
  “那就要多谢裴相国的循资格之法了。多亏此法,那些庸才尚且可以高枕无忧,更何况我自忖在户曹参军任上一向兢兢业业?”
  裴海云一提到裴光庭这位侍中,崔护登时哑然。相比博陵崔氏只在中宗年间出过两位宰相,裴氏却着实是人才济济,据说裴海云是裴光庭的从祖子,单凭这一点,只要裴光庭尚在,裴海云的下一任官定然会顺顺当当,不像自己还得小心翼翼看杜士仪的脸色。他是开元十一年进士及第,从七品上的代州功曹参军是他的第二任官,第一任则是登封县尉。相较寒素,他已经算仕途平顺,可若要和杜士仪比,那就着实让人只能叹气了。
  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彼此缠枪夹棒讽刺的时候,外间一个差役急急忙忙冲了进来,一见这两位参军在说话就嚷嚷了一声:“使君回来了!”
  今天杜士仪带着温正义前去西陉关,众人留守各司其职,心里却本来就有诸多猜测。此刻闻听杜士仪归来,须臾人就全都聚齐了起来。尽管杜士仪到任之后就说过不喜排场,不用出入迎接,但不到大门,众人还是都到大堂前头的院子里迎了一迎。当他们发现,连日以来平素笑脸待人的杜士仪竟是罕有地脸色阴沉时,本就在不安地猜测,杜士仪什么时候会来一个下马威的他们,立时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虽说已经过了理事的时候,但诸位既然都在,我先回房换一身衣服,诸位留一留,大堂上说话吧!”
  是大堂,而不是杜士仪私底下见人的书斋,此中意义自然让人更加提心吊胆。当杜士仪换了一身绯色官袍踏入大堂在主位上落座的时候,从上至下的属官无不被那鲜红的颜色给刺得心底好一阵激荡。大唐官袍并不以职官为准,而是往往和文散官挂钩,所以,哪怕当到了一州刺史,因为文散官的官阶还没有踏入五品这一门槛,往往也只是借绯,而不是真正的服绯。所以,整个代州,也只有长史是真正服绯的。
  至于正三品的都督,大多数时候都空缺无人,因为那往往是服紫的真正高官了!
  “想来各位都知道,今日,我巡查了西陉关,粮库和武库也一并巡查过了。”杜士仪用了开门见山的开场白,果然,在他的目光一扫之下,大多数人显得镇定自若,但也有人显然表现得十分紧张。他知道,镇定的人未必就是干干净净,而紧张的人也未必就有所牵连。
  “西陉关粮库中存粮不足十石,据旅帅段广真说,最初调任西陉关,还曾经因为粮秣不足而专程到代州讨要,可一来二去全没个说法,只能带领士卒在山中狩猎补足。至于军械,更是弓弦易断,箭矢不足,刀剑也不知道是多年之前的东西了。我只问一句,西陉关的粮秣军械,谁人负责?”
  既然都督府分诸曹参军,这种事是最好问责的,仓曹参军管的就有仓库,而兵曹参军管的就有兵甲和军防,所以,两个人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来。他们都是四十开外的人了,可在年轻得几乎可以当他们儿子的杜士仪目光逼视下,两个人虽想极力表现出冷静,但还是略有差别。仓曹参军范若诚躬身禀报道:“使君,西陉关粮秣不足,我真的不知情,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手头有西陉关旅帅段广真的签押回执,每月粮秣都是准时送到的。”
  然而,兵曹参军钱通却拱了拱手,面色惶恐地禀报道:“使君,军械不足的事确实有,不但西陉关,东陉关乃至于代州军中都有短缺。实在是因为太原军器监所给代州军器本就不足,并非我故意短少。而且西陉关久未有战事,又在崇山之中,演练颇少,故而……”
  “既然北都军器监给军器短少,就该及早禀报呈文。可有呈文?可有签押?否则何来事到临头却以此推诿塞责!”
  钱通这种听着仿佛合理的话,却根本瞒不过先为西南成都令,再到云州长史,前后地方官当了将近五年的杜士仪。因此,他一声厉叱之后,见对方登时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便转向了范若诚。果然,范若诚没想到钱通只说出了一句话就被驳得作声不得,额头上滚滚汗珠分明可见。
  “范仓曹说的签押回执,呈来我看。”
  听到杜士仪是要看回执,范若诚的脸色稍稍缓转了一些。他答应一声,立时便当着杜士仪的面唤来了一个吏员,吩咐其去调取西陉关每月粮秣的记录来。须臾,一卷记录被送了过来,可杜士仪拿到手中展开一瞧,嘴角就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容。他随手将这卷宗向范若诚丢了过去,冷笑一声道:“你自己看看,签押在哪里?”
  范若诚闻言一怔,等到展开这一卷记录之后,他登时只觉得脑际轰然巨响,整个人呆在那儿动弹不得。镇守西陉关的旅帅段广真无依无靠,是典型的孤家寡人,即便如此,为了生怕出纰漏,他还是强令送粮秣的人一定要段广真签字画押。段广真没有后台,申诉无门,而且他也不是真的完全克扣干净,总能勉强让那些人混个半饱,所以,段广真当然不得不在回执上签押。可是,这些他曾经一一核对,然后令人存档的回执,签押的地方竟赫然空白一片!
  就仿佛他刚刚在杜士仪面前的振振有词完全成了笑话!
  见范若诚失魂落魄,杜士仪只瞥了一眼便再不去看他,当下在下头诸曹参军中一扫,目光最终落在了户曹参军裴海云的身上:“裴户曹,仓曹账目以及西陉关的一应粮秣往来账目,由你负责清查。”
  尽管杜士仪新官上任迟来的第一把火不是烧在自己身上,但裴海云仍旧心中凛然,此刻一听到点名便立时躬身答应。而下一刻,他就听到杜士仪又叫了另外一个同僚的名字,不是别人,正是崔护。
  “崔功曹,调取三载之内的官吏考课,我要一一过目!”
  崔护也被杜士仪西陉关之行回来后的雷厉风行给震得颇为吃惊,迟疑片刻方才慌忙答道:“遵使君之命!”
  等到杜士仪吩咐散去,众人离开大堂的时候,全都有一种目弛神摇的感觉。
  要知道,杜士仪起意去巡查雁门东西两关,是因为温正义的邀约,东陉关回来之后平安无事,西陉关回来之后却骤然发作,是那段广真终于受不得欺压愤而陈情?可三年前前任代州长史叶惠全上任的时候也去过西陉关,段广真并没有说出半个字来,缘何现在却突然能够破釜沉舟了?
  而当消息传开之后,底下的吏员之中,一时更有人面如土色。整个代州,短少粮秣军械的,并不仅仅只有西陉关;而西陉关少的,也不仅仅是粮秣军械。更何况,与此相关的,还有其他要命的关联。这位使君起头十数日动静全无,现如今是真的准备动手了?

  ☆、630。第630章 中眷裴七郎

  夜色笼罩之下,代州都督府显得静谧而幽深,除了不时传来的虫鸣声,就只有后院那小孩子咯吱咯吱的笑声格外清楚。但随着月亮渐高,孩子仿佛睡下了,也就再没有多少杂声。
  安顿了孩子睡下,王容缓步来到杜士仪身边,见其还在精神奕奕地看着那些考课案卷,便挨着其坐下,轻声说道:“就连后头官廨都传说你今天雷霆大怒,吓得上上下下噤若寒蝉。怎么,是终于找到突破口了?”
  “我就带着这么一丁点人到代州,哪来那么快就有突破口?”杜士仪缓缓卷起卷宗,将其放在面前的书案上,这才笑看着妻子说道,“是别人送给我的棍子,我借过来敲打一下罢了。温正义这个人本土意识很强,眼见得河东各大世家望族几乎把持了代州的宾贡,而且本地文人武者也鲜少能够扬名,而他以郎官致仕,子嗣又不争气,早已经是痛心疾首多年了。所以,试探到我兴许有雄心,他自然就愿意效劳。”
  “那位温老?他可是已经六十有五了,好大的魄力!”王容讶异地挑了挑眉,旋即又问道,“那西陉关旅帅段广真呢?我听说,兵曹参军钱通回到直房大呼冤枉,说是当初肯定得了段广真的签字画押。要知道,他们既然敢做这种事,想必就一定不会疏忽这个。能够平白无故让签字画押的回执变成空白,这应该不是夫君新官上任才数日就能够想出的手段吧?难道又是那位温老?”
  “温正义虽说确实是让我意外的第一个收获,但毕竟老了,段广真却是我此行另一收获。别人都以为他不过区区一无凭无恃的武将,却是小看他了!”
  想到那时候自己听到段广真自陈,曾经在给代州都督府仓曹参军的回执签押上动了手脚,加上在代州都督府担任书吏的一个友人配合,从而使得字迹消失,别说是他,就连温正义也为之大为诧异,杜士仪不禁笑了起来。但紧跟着,他翘起的嘴角便恢复了原位。
  “这只是冰山一角,但我相信,只是揭开这少许,应该就会有人坐不住,只要等着别人接下来的反应,就可以出下一招。幼娘,你先看好二十六郎,余下的不用分心,别人肯定也在盯着你。我初到代州,敲山震虎,比逼人狗急跳墙更重要。”
  “我听你的。”王容微微颔首,但紧跟着就问道,“只不过,你实话告诉我,刘墨起头就没跟我们进代州,他人呢?”
  “跟着我进城的人,一定会有人死死盯着。这次兵曹参军钱通不是把事情推去了北都军器监吗?须知太原尹李公身上兼的不仅仅是河东节度使,还有北都军器监一职。想来我只消对外宣称已经派人去请示李公,李公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绝不会坐视别人给他泼脏水,有些人就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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