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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断案传奇-高罗佩-3-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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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吭唱吹。大雄殿下早搭起一座高台,
高台四周围了一圈烛火,正中巨幅黄绫遮盖了一尊坐佛。佛座莲花下扎了四排木杠,三十六名年轻寺僧袒露一条胳膊,恭立高台两边。
高台前端正坐了大施主顾孟平,旁边空着一个座位,后面黑黝黝几排施主。狄公由慧本引导来到大雄殿前的高台下,顾孟平忙站起长揖施礼,众施主也一齐揖拜,拥狄公在顾孟平右首坐了。
两边众增又击起钟磐,敲动木鱼,高唱经诵。慧本一手持麈尾,一手持大觚,步上高台绕坐佛一周,一边将大觚内法水泼洒。随即下来高台将大觚传于狄公,请狄公首礼。狄公恭敬接过大觚向坐佛行礼,又将觚内法水尽洒在莲花座下。
(麈尾:用麈的尾毛做的拂尘的省称;麈:读‘主’,驼麈。即“麋鹿”。俗称“四不像”觚:读‘姑’,古代酒器,青铜制,盛行于中国商代和西周初期,喇叭形口,细腰,高圈足。——华生工作室注)
慧本接过大觚递于侍僧.传命大佛启动,一面闭目捻珠,口中念念有词。
两边三十六名轿手一声答应正要抬起铜佛,狄公已步上高台,示意众人肃静,他有话说。
“今夜无量寿佛启行,移座东都白马寺,恭逢隆盛庆典,本县特来志贺。但本县闻报,铜佛铸作时选料未精,火候有欠,故多疵暇,杂驳无光。本县为维护白云寺暨蓬莱县声誉计,传命匠工复验,惟祈补救,以兔佛面有玷,贻笑天下。”
众人一个个惊愕得面面相觑。
乔泰、马荣跳上高台,用手掀揭去那幅覆盖坐佛的黄绫。佛像暴露,顿时发射出黄澄澄夺目的金光。
衙役两边已护定高台,被拦在天王殿下的众百姓如决堤洪水一般涌到了大雄殿前。
马荣挽袖,挥剑朝佛耳猛地砍削,只听得铿然一声,宝剑折断了利刃,撒落下几丝屑末来。马荣撇了宝剑,捂住震得剧痛的虎口。乔泰从地上捡起那几星屑末交于狄公。
狄公高声宣道:“这尊无量寿佛不是生铜铸的,而是用黄金铸成的。这帮胆大包天的罪犯竟利用这种手段走私黄金,妄图谋取巨额不义之财。本县传命将僧慧本、顾孟平、曹鹤仙等人一并拘押,静候审理。
“他们一伙从海外偷运黄金入境,办法是将黄金细条装嵌在禅杖的空心长柄里。由顾孟平的船运来,先藏在西门外小菩提寺后殿的神龛下,最后聚集于白云寺由慧本监督融化,铸成这尊无量寿佛。借坐佛移座东都白马寺之名,行偷运贩售之实。
“顾孟平是这伙罪犯的首魁,他不仅在蓬莱伙同意本组织了一个严密的走私网,而且还阴谋毒死前任县令王立德!”
顾孟平颓倒地上,口喊冤枉:“偷运金佛是真,小人不敢抵赖,可我委实没有谋害王县令的性命啊!这杀人的罪名小人如何担当得起。”
狄公冷笑一声,从怀里揣出那个紫绫包袱,迅即解开:“我且不说其他罪证,单这漆盘上王县令便亲手镌刻了你的姓名哩。——这漆盘是前任王县令察觉你们阴谋后密藏证据所用,内里的证据笔札虽被你们一伙盗劫,但这空盒的盒盖上除了珠玉嵌饰外,还镶上了你手中的两根细竹杖,都涂抹了金粉。——这不正是暗示了你为首走私黄金的罪行。”
顾孟平伏地大哭,额上汗流如雨。
“狄老爷,我招,我招……那假扮成漆匠投毒的正是金昌。小人只不过是个走卒,背里指令并助成我私贩黄金的则是京师的……”“住嘴!——明日大堂开审时再与我如实一一招来!左右。先与我押下!”
乔泰、马荣率领众衙役上前来将慧本、顾猛平并十数僧用一条铁练串锁了。三十六名轿手抬起金佛出白云寺回县衙去。
勘破黄金案,众百姓狂惊不已,奔走相告。一时路上观者如山重叠,着实轰动了一个蓬莱城。
…
第十八章
狄公一行回到县衙已经三更,唐主簿率众衙员已排列在前厅等候,狄公吩咐唐主簿明日一早赍函去军镇炮台拜见镇将方明廉,会同审理黄金案,其余衙吏早早回去休歇。
(赍:读‘机’,送——华生工作室注)
回进内衙书斋,洪参军特意煮了一壶浓浓的铁观音茶,乔泰、马荣平时只饮酒的,这时也体味到了品茶的乐趣。大家兴致勃勃,谁都没有睡意。
狄公坐定,美滋滋地饮了一盅又一盅。洪参军忍不住问道:“我有一句话想问老爷,适才顾孟平招供他不是黄金案的首魁,背后牵线经营全局的尚有一京师上司,老爷为何喝他‘住嘴’,不令吐出姓名来。”
狄公笑道:“顾孟平一伙将如此巨大的金佛运去东都,那边岂能无人接应?京师、东都的同伙早得了报信在那边等着了,金佛一到即行分割,巨额脱售。背后指令、助成、总揽全局的人决非等闲之辈,如是朝中的官员。彼处熙熙攘攘,岂会没有他的党羽、探子?当时抖亮出姓名来,他得报后,在京师一番布置,毁了证据,我们反吃他图赖诬告,辨白不清。事实上他们早在东都铸就了一尊铜佛,到对偷偷抬去白马寺安座。对了,乔泰、马荣,你们两个那夜看见河边有人从凉轿上被打落下水,原来并非害人性命的勾当,却是白云寺里铸金佛用的泥胎。那河岸离顾孟平宅邸不远,想来是慧本将金佛大小让顾孟平过目,偷偷抬到他的宅邸。顾孟平验看了,便命入夜悄悄抬去河岸边打碎,抛入河中,一时三刻便化作泥浆了。”
乔泰道:“顾孟平罪迹昭彰,有目可睹,那曹鹤仙酸老夫子,老爷又如何断定他也参与了这宗黄金走私呢?”
狄公答道;“曹鹤仙虽是读圣贤书的人,却不能安贫乐道,固穷守仁,他言主排佛,却拜倒在白云寺的利诱下;他忌恨顾孟平,却又将女儿嫁给他。这只能有一个答案,即他被顾孟平牵了鼻子,卷入了走私黄金的阴谋罪行。鬻志节,丧斯文,冀求分得一杯残羹,老先生颟顸糊涂,真是读书人的耻辱!”
(鬻:读‘玉’,义卖;颟顸:读man…han,平声,糊涂而马虎——华生工作室注)
乔泰问那么这曹老先生究竟在内里干什么差遣?
“可怜他与智海一样,罪责便是看守与搬运小菩提寺中那些破旧禅杖”。
马荣这时有点迫不及待了:“老爷,那么卜凯呢?老爷不是断定他是这黄金案的首魁么?”
狄公抚须微笑:“卜凯是谁,应该真相大白了。此刻我不说破,他理应来衙门找我了”。
正说话间,门子慌张来报:“不好了!王老爷活过来了!正直闯来衙院里呢!小人哪里敢拦阻……”
语未落音,书斋门开了,走进一个人来。只见他穿件浅灰长袍,眉须灰白,头顶盘起一个松发髻,左颊上铜钱大小一块斑记。
乔泰、马荣吓得倒抽了口冷气,这不正是白云寺后殿里棺材中睡着的王立德县令么?
狄公却笑嘻嘻迎上前,揖礼道:“本县若是没有猎错,先生应是京师户部的度支郎中王元德先生吧。”
来人哈哈一笑:“狄县令果然目光如炬:快!快!快让我重新梳洗一番。”
洪参军将他引到书斋水井边盥梳。
乔泰、马荣两个目瞪口舌,惊魂未定。
狄公又笑;“这位王元德先生是故县令王立德的胞弟,正是京师户部的大官哩。却潜来蓬莱暗中侦察,替兄复仇。——事实上他早就疑心慧本、顾孟平、金昌一伙了。马荣,在花船上不正是他引你去船尾看觑那些可疑的禅杖的么?”
马荣懵懂,一时摸不着头脑。
王元德盥梳了再进来书斋。
乔泰惊叫:“原来是卜凯先生!”
马荣恍悟,拍了拍脑门:“怎的心肝五脏都塞死了,恁的不开窍!”
乔泰又问:“适才左脸上的斑记哪里去了?”
王元德哈哈大笑,伸开手掌,手掌上一片黑膏药。
“这片膏药往脸面上一贴,不就是我兄长的斑记了么。”
马荣大笑。“原来你这‘卜凯’是乔装的,却骗了我们这许多时。昨日衙门还张贴海捕文书,务必捉拿你哩。”
王元德正色道:“狄老爷大智大勇,排除众难,终于勘破这黄金案,拿获了一干凶恶的罪犯并金佛实赃,可喜可贺。昨夜我正装扮成一个云水僧混在众百姓中观看,心中委实敬佩。更令我感戴的是狄老爷又勘破了我兄长的死因,擒获了害死我兄长的真凶。我兄长正是缉获了他们一伙的罪证,欲拟上报京师时被人暗害的。”
狄公道:“我这里正有一本令只留下的簿册,请王公披阅。”
洪参军拉开抽屉,将那小小簿册交于王元德。王元德细细翻阅一过,拍案道:“这簿册密记了他们一伙走私黄金的时间、船次、数量、折合金额、贩售去向等,正是申详上司的证物、侥幸没被汪堂官拿着。兄长亲笔实录,一丝不苟,端的可敬,可怜死于非命。睹物思人,能不感伤嗟叹再三”
狄公道:“难怪汪堂官要将令兄的一应书函信札、笔录文字全数查封,运去京师。——原来正是一伙的,怨不得不明不白地不翼而飞。”
王元德道:“这案子正是京师的赃官牵的线头,我在户部间有闻报。只不详尽。兄长遇害前来信也说及此间有走私黄金的迹象。汪堂官匆匆销差,内里自有不可告人处。故我冒了性命危险,潜出京师,乔扮作‘卜凯’来此侦查,只等拿获了全部证物便回去京师讦告,披露此骇人巨案。”
(讦告:揭发控告——华生工作室注)
狄公问:“依王公之言,顾孟平一伙的主子正是户部的官员?”
王元德摇摇头:“真正的罪魁倒是刑部员外郎侯钧,户部尚书侯光的亲侄。尚书虽没有参与这宗可耻的罪行,但户部实际上成了侯钧的家宅。侯钧正是从侯光那里偷阅了户部库帑出纳、京市、互市、宫市、金银交易度量之数的密档,才放大胆子做起这邪恶勾当的。侯钧的父亲原是大理寺卿,早两年虽死了,但僚属遍布,门生如云,这也是候公子有恃无恐的。”
(帑:古时收藏钱财的府库——华生工作室注)
狄公几乎惊叫起来。侯钧不正是他在京师时的莫逆之交么?他竟是个私贩黄金的首犯!心中不免波澜起伏,思绪万千。
王元德继续道:“我潜逃出京师的第二天。侯钧得报,便买通库吏,私匿三千两官银,申报侯光,诬告我窃银而逃。如今我的罪名也迎刃可解,洗刷一清。那天乔泰、马荣兄弟在花艇上发现禅杖,又从玉珠嘴里证实黄金走私秘密,金昌恐惧,杀人灭口,这案子已可大白。我便偷偷溜下花艇,从此装扮成一个癞头云水增,一路托钵化缘,瞒过众人耳目。”
乔泰笑道:“怪不得那天曳尾而去后便杳无音信,原来又扮作癞头僧了。”
狄公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王元德又道;“哦,我这里还有一事望老爷恩准,就是曹英那不幸的女子,真是可怜见地的。如今顾孟平已伏法,望投老爷作主将其许配与叶守本叶先生的儿子,叶公子与曹小姐乃真是匹配的一对哩。”
狄公当即允诺:“叶先生也曾与我谈及过此事,我都几乎忘了。如今就成全了他们吧。”
王元德谢过,呷了一日浓茶,又造:“狄老爷适才猜出我是户部度支郎中,真乃巨眼也,——只不知狄老爷依凭了什么猜出我来。”
狄公笑道:“有三条线索引导下官分判出你的身份:一,唐主簿曾去信京师寻找王县令的兄弟,要他来蓬莱领取尸骨及遗物,谁知杳无信息;二,度支郎中王元德窃银潜逃的谣诼,人人皆知;三,叶守本告诉我你是个理财的圣手,且是新近才雇聘的。——依凭这三条,我便猜得你这个‘卜凯’正是在逃的度支郎中王元德。
“你装扮作已故县令的鬼魂在县衙内游荡搜寻,汪堂官、唐主簿都吓破了胆,我也亲自撞见过一回。为之,我还特意去白云寺开棺辨尸,才隐约察觉鬼魂恐是生人装扮,这生人又必与王立德县令的死因有关。直至上面三条线索交织在一处,我便断定这鬼魂即是‘卜凯’装扮,正是王立德县令的同胞兄弟。”
王元德淡淡一笑:“在京师时便久仰狄先生大名,惜无缘交接耳。想来狄先生日后也不会忘怀我这个在京师的朋友吧。”
狄公唯觉脸上火辣,终不辨王元德此言是有意无意。走私黄金的首犯侯钧不正是他在京师的朋友么?
王元德似未觉察狄公的不安,又说:“兄长最后的来信告我说,他已将装有罪犯秘密的一个漆盒交给了一个叫玉珠的妓女。故尔我每次到花艇上去时,总千方百计接近玉珠,无奈玉珠厌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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