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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校的女儿-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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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摆放的枕头,主动安排的洗浴——多么的暧昧而又明确!如果他本来也有此想法,那还算半斤八两一半一半打个平手不失面子;最糟糕的一种可能是,人家本来无甚想法,见我这样才出于同情出于善良出于男人家的慷慨( 这方面男人一向比女人慷慨许多 )而以身相许无私奉献——哎呀呀呀,那样的话我可真的是羞煞冤煞无地自容撞死算了!……身上又一层的新汗涌出,刚穿上的睡衣睡裤干脆糊到了身上。也许,这不合时宜的长睡衣长睡裤能替我说明点什么?说出那点我不好明说的什么。可是,再一想,怎就知道这在旁人眼里不是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欲说还“羞”?……嘀嘀咕咕间已到了房间门口,已无他路可走,只能向前,好比像棋盘上过河之前的卒子。
眼前突然一亮:
——他已在床上躺下了,头却是抵在了床的另外一端,两人两端。这个姿态,这个聪明的安排,委实可以消弭所有的尴尬和可能的尴尬,可以使我们不必当场就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我重重地吐了口气。听到我的声音,他欠起头来解释:
“天太热,两头睡会好一些。”
“是是是!太热!”我热烈附议,同时附以揪扯粘在身上的睡衣的动作,以示言之真诚。
本以为那会是一个不眠的夜,没想到竟然睡了过去,而且,做了梦,梦到了彭澄。
……彭澄在跳舞,霹雳舞。身穿绿色作战服,眼睛眯起,喇叭花似的双唇微微张开,目光透过迷蒙的睫毛向一个看不见的远方望去;手臂如鸟儿飞翔的两翼般舒展、轻摇;两条长长的腿大幅度抬起后再无声地踏下,如同踏在棉花上,又如同飘浮在云朵里,那云化作了一缕轻烟扶摇直上,融入进高远的苍穹……
假如祖国需要我也会来到这里,
春夏秋冬日日夜夜同你做伴,
一起说着我们年轻女兵的悄悄话。
—— 一语成谶!彭澄没有了。连接着我和彭湛的那根纽带,没有了。
曾非常担心海辰会缺少男子气,我能给他我的全部却给不了我压根不具备的东西。
星期天,我和海辰各行其是,我干着永远干不完的家务活,海辰跪在大床的中间专心致志用一瓶普通胶水粘断了翅膀的塑料小飞机。等我发现已为时过晚,满瓶胶水已被全部挤出,床上,他身上、手上,无一幸免。头天换下的床单衣物都堆在卫生间里还没洗呢,这叫我怎能不发火怎能有足够的涵养继续保持我理想中的好母亲形象?
“我的天!”我倒抽一口气扑过去把他从床上拎下来,接着,扒衣服,床单,“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烦死人啦!!有你这么不听话的孩子吗,啊?!不让动的东西偏要动跟你说多少遍了?”这工夫海辰挣扎着说了一句什么,听不清,意思是清楚的,无外乎他的飞机坏了他想用胶水粘上云云。我不由分说打断了他,“这胶水能粘飞机吗?不懂你倒是问问呀!问都不问,就弄,弄得个乱七八糟,还得妈妈收拾!妈妈整天甭干别的了,光伺候你了!不管了坚决不管了打死也不管了,这孩子谁爱要谁要吧,反正妈妈是不要了!”
我冲着他一通大叫大嚷,他没回嘴,回不了,他刚两岁多,话还说不利索。但对于这种无理无礼显然是生气了,脸慢慢涨到通红,紧紧盯住我,低低地、一字一字地道:
“我——是——警——察!”
警察是他心中力量、权力与公正的象征。
母亲曾一再告诫于我,在孩子面前一定要有权威,切不可胡逗胡闹。我牢牢记住了这训诫,总算绷住没笑,但到底绷不住不说。我说:
“我是警察的妈妈!”
海辰显然觉着我可笑极了,咯咯笑得几乎喘不上气。笑着,他说:
“警察哪有妈妈呀,你可真傻!”
我再无力保持权威,同我两岁的聪明儿子面对面大笑起来。海辰的笑声低沉沙哑,并因之很是得到过一些美称,什么“大贝斯”,“小山东”;他崇尚力量崇尚权力,对公主王子一类的童话毫无兴趣。真是一个十足的小男孩儿呢,看着他逐日健康成长,我满心喜悦。
海辰属于语言能力发育迟晚的孩子,正式开口说话已经一岁六个月零三天了,我们楼上一个和他同岁的女孩儿,九个月时就会叫爸爸妈妈。我倒从没有担心过他是哑巴:听力没有问题,发音系统也没有问题,比如婴儿话他就说得很好,这就不该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这孩子将来怕是做不了学问了。因相对于语言能力发育的迟晚,他运动能力的发育比一般孩子要早,书上说婴儿通常八个月的时候会爬,他六个月时就会,并且酷爱,显见得是个小脑比大脑发达的运动型的小家伙。孰料上得小学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变化,学习不费力气即可达中上水平,体育却成了班里的老末几个,那么长的腿,就是跑不快,每每非体育老师高抬贵手,否则便及不了格。一年级时学跳绳,全班同学都会了包括女孩子,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仍然是手摇绳时腿就不跳,腿起跳时手就忘了摇绳,四肢总也协调不好,像头小笨熊,自尊心因此很受伤害,终于有一天强忍着泪水对我说道:“妈妈你帮帮我!”我只能帮他,跟他出去跳绳,在院子里的路灯下连着跳了好几个晚上,跳得我和他都是一身大汗满肚子火。那几晚每有散步的人路过,便会用欣赏的口气赞道:“嘿,瞧人家这母子俩!”还当我这是在与民同乐。
那是在一个春末夏初的下午,我在厨房里给海辰弄下午的加餐,草莓。这个时候的海辰酷爱能够咀嚼的食物,因为他已很有了一些牙齿,并过分着迷地喜欢使用它们,不仅用它们研磨食物,还要啃玩具,咬被子,咬人,咬他人也咬自己,把我和小梅的胳膊咬得淤血,咬自己的手指头玩儿把自己咬得哇哇大哭……我端着码在玻璃碗里晶莹的红草莓进屋——现在我对海辰在饮食方面的情调已有了相当的认识和尊重——可这次他对我手中的草莓似乎并没兴趣,而是紧紧盯住了我,待我走近后,清清楚楚地叫了声:“妈妈。”所指也非常明确。我却不敢相信。盼望这一天盼得太久了,久得都麻木了,都不再盼了,所以当它突然到来时就不能不让人怀疑。我首先怀疑这不过是婴儿的无意识发音。比如有家长坚持自己的孩子三四个月时就会叫爸爸妈妈,通常就是对这种无意识发音的一种自作多情的误认。我看海辰,他也看我,目光平静小嘴紧闭,几乎让我以为他刚才的那声“妈妈”是我的幻听。“再叫一声?”我轻声地、不抱什么希望地道。“妈妈。”他很快回道。“再叫!”“妈妈。”“再叫!!”“妈妈。”……我一把抱过他来狂亲,一边不断地让他再叫,他就一声声地再叫:妈妈。妈妈。妈妈。只是声音始终平静,神情始终平静,与我的狂喜狂热狂乱恰成对比。也许他已在心中叫了多少次了,也许他认为自己早就叫过多少次了,也许他的平静正是对我的大惊小怪的不以为意,却同时又表示出了充分的理解:一遍遍地,清楚地,不厌其烦地回答着我“再叫”的请求,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见多识广,宽宏大度,镇定从容。
那一天母与子的关系进入了新的里程,我和他都明确感受到了。因此那天晚上他便不肯睡觉,哄了很长时间都不行,看得出已经很困了,眼皮都黏糊了,就是撑着不睡,仿佛是,不愿意跟我道别。刚刚合上了眼睛,马上又睁开,看我,并要叫:“妈妈。”我就答:“唉。”就这样一叫一答,一叫一答,不知道反复了多少次,过了多长时间。最后一次,他大概实在撑不下去了,使了很大劲,才勉强将合上的眼睛睁开了一半,半眯着看我梦呓般道:“妈妈。”我答:“唉。”他微微一笑,满意地叹息一声,随即闭上眼睛,安然睡去,玉瓷般精致的小鼻翼轻轻翕动,呼出阵阵温暖的、肉感的、纯净的婴儿气息。
从那天起,海辰的语言能力仿佛打开了闸门的水一泻千里日日见长。由“妈妈”开始,到“瓶瓶”“尿尿”“鸡鸡”……直到有一天,无师自通地叫出了“爸爸”。
在这里我不想渲染血缘关系的玄虚,血缘关系无疑是重要的,但它只能在人的主观认定之下发挥作用。比如说,非亲生但被告知是亲生,他们就会像真正的一家人那样相处;反之也是一样,否则便无须什么“亲子鉴定”。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海辰的叫“爸爸”不是由于血缘上的原因,而是由于他之外的那个客观世界的影响。无论我再怎么小心避免在他面前谈论提及关于爸爸,却没有办法也不能阻止他与外界的联系,阻止他对于那个“外界”的观察,比较,思考,判断,直至做出他的结论。
他的每一声有意识或无意识的“爸爸”,都仿佛重物落下,又狠又准,直砸我的心上,痛,沉重,还有歉疚,还有无奈和难以言状的惭愧。
他的爸爸自那天次日晨走后,再也没有来过,也没有信,偶有电话——那时我们院儿统一给各户装上了分机电话——也是三言两语,我们的情况,他没有兴趣;他的情况,他无意通报。没有了彭澄我们就没有了那根纽带,在这桩已然形同虚设、苟延残喘的婚姻中,他也就没有了任何的约束和顾忌。我只是从别人那里,认识他也认识我的“别人”,听到了一些有关他的星星点点:发了!家里头高朋满座,在外面前呼后拥……说起你来( 这个“你”指的是我 )就好像说一个陌生的远房亲戚……最近一段有一个姓刘的女的和他一起,三十来岁,晚上住他家里,不知道现在两人结没结婚……
关于最后这一点我可以肯定,没结。他能不能再结一次婚他说了不算,刘姓女人或别的女人说了也不算,得我说了算,不,得我的海辰说了,才能算。彭湛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由于他对自己的轻率、不负责任,他的终身大事有一天会被攥在一个幼儿小小的手里。
那些日子,我整天盘算着是否跟彭湛要钱,要的话,怎么要,要多少。自从那次他说了他的经济也困难之后,我就再没有向他开过口。恰好这天申申来了,她次日的飞机去澳洲,来同我告别,我便跟她说起了这事儿,一说,前因后果就得都说上一遍,尽管说得非常简洁,但当听说我一直是一个人负担海辰的时候,她还是吃惊了。
“怪不得你会这么瘦!别人生完了孩子都是胖,你可好,瘦成了一把骨头。我还直纳闷呢,还想问问你怎么回事呢,刚才还在想呢,这家伙是不是有意减肥减过了头?”我苦笑笑刚要开口,她摆手打断了我,继续着她的感慨:“真没想到!你可真行!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刚才不是说了吗,他一直也困难,也是一个人带着个孩子。”
“他那孩子的妈呢?”
“那女人不管。”
“那女人不管,是他们的事,凭什么要转嫁到你的身上?彭湛可是海辰的亲生父亲,他就得尽父亲的义务!”
“总觉着,还是实事求是吧。不想仅凭着一个‘义务’,就去逼他。”
“逼,什么叫逼?明明是法律规定孩子也有这个权利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清高是不是?觉着自己有教养有文化是不是?你要这样的话那就真的是没药可救了。”
“不是……”
她挥挥手,像赶苍蝇蚊子。“男人,就是让你们这些女人给带坏了,社会风气,也是这样给败坏了。韩琳,咱是个女人,对吧?那就拿出点儿女人的样子来啊。该哭的时候,哭;该要的时候,要;该撒娇撒娇该撒泼撒泼该吃醋吃醋!……”语速越来越快,快到后来连标点符号都省了去,但那一连串的“S、chi、c”却是字字分明毫不含糊,到底是经过了相关的专业训练。“我就不明白有些女人干吗非得把自己弄出个男人样儿来: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不管什么事儿,能不能行,都要伸着个脖子,硬挺,宁折毋弯?女人得学会示弱。不会示弱的女人不是女人,女人要不是女人了,男人就不会是男人。阴盛阳衰阴盛阳衰,盛衰也是比较而言,你那‘阴’要是不盛,他那‘阳’怎么会衰?阴阳互补互克,这个道理你应该懂你可是号称学过医的!算了,不绕弯了,直说——你呀,韩琳,太缺少女人味儿!”
如果不是她明天就走,我肯定会发作。即使是朋友,即使出发点好,也不可以这样的信口开河无所顾忌出口伤人——我没有吭声。
她审视我的脸。
“不高兴了!烦我了!觉着我讨厌,是不是?没关系,反正我明天就走,再讨厌也就这么一回,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说到这儿,她张开两臂向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边打着哈欠道:“永远回不来了,也说不定。”
这回轮到我审视她了:在说最后那句话时,她的形体、语气无一不急于要显示出随意,轻松,满不在乎,结果却因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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