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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第3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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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匡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俊雅的面容肌肉扭曲,显得有几分狰狞,让人望而生畏,他指着跪伏在眼前的陈象破口大骂:“你领着万余大军,战船数百艘,那逆贼手中兵不过五千,你居然一战而溃,一个人就这样逃回来了,将甲杖器械尽数丢给那厮,居然你还有脸活着回来见我。”

“末将该死,末将该死!”陈象在地上磕头如同捣蒜一般,抬起头来恳求道:“只是在战场上发现了几件紧要事情,须得尽快告知留后,末将这才忍辱偷生,晚死数日。将事情说完后,末将自然敢当留后斧钺!”

钟匡时冷哼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将愤怒的情绪压制了下来,沉声道:“好,快说!”

陈象又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膝行了两步,向钟匡时靠近了些:“末将是连夜围攻南湖嘴寨之时,遭到敌军突袭,才一败涂地的。本来依照逆贼军中细作的情报,当夜逆贼早早就寝,诸将也已经散去,根本无法出袭的。”陈象说到这里,钟匡时已经听得不耐烦了,打断了对方的话语道:“你在那里啰啰嗦嗦什么,钟延规无力攻你,那又是谁来打你,莫非是天兵天将不成?”

“倒不是天兵天将,乃是淮南军!”陈象答道:“逆贼与外敌勾结,结外敌以自重,我军猝不及防,才吃了败仗,我见败局已定,害怕这消息泯灭在乱军之中,这才逃回洪州,向主公禀告,望主公体察微臣的一点血诚!”

听得陈象的回答,钟匡时脸色忽变,来回踱步,思忖半响后突然问道:“你说是遭遇淮南军突袭方致败绩,可逃回诸将之中,并无有人说有看到杨吴旗仗的。”说到这里,钟匡时声音突然转厉:“莫非是你以虚言诓骗某家,逃避自身罪责不成?”

陈象听到钟匡时的叱喝,却并不慌张,一一辩解道:“当时天色不明,又是在败军之中,尔等昏乱之中如何能确定不是淮南军?微臣也是敌骑冲阵之时才确认是淮南贼军,再说纵然是淮南贼军突袭,末将身为一军之主,也逃不脱思虑不严,防御不备之罪,又何必再加上一个欺君之罪呢?”

钟匡时听到陈象的回答,思忖了片刻,脸色稍和道:“你且起来吧!”

“微臣谢恩!”陈象磕了一个头,方才站了起来,他方才磕了许多个头,头皮早已被磕破了,鲜血从伤口中流了出来,显得狼狈之极。他看到钟匡时眉头紧皱,显然是因为方才自己所说的钟延规勾结淮南军之事,便小心的上前一步到:“吴人轻狡,将佐又多为百战之余,钟延规那厮又深悉江西内情,两端和在一起,主上须得小心应付呀!”

钟匡时正是心烦意乱之时,他当上了日思夜想的镇南军宝座之位,才发现这宝座竟好似铺上了厚厚一层荆棘一般,刺人的很。钟延规勾引外敌入侵倒也罢了,连自己的岳父都态度暧昧,只是闷头经营自己的抚州小王国,并没有给予自己实际的支持,相比较起来,眼前这个陈象也显得可亲了不少,毕竟他是自己的人,想到这里,钟匡时不由得叹道:“我今天总算知道了天子为何自称‘寡人’了,孤家寡人,每个人都在打你的主意,却没一个肯出手相助的。”

“留后,钟延规那逆贼可以勾结为敌,您也可以结交外援呀!他不过是一个区区江州刺史,您可是镇南军留后,若要结交外援,岂不是远远胜过他了!”陈象察看钟匡时脸色,觉得对方的怒气已经渐渐消去了,这才小心的说道。

“外援?”

陈象看到钟匡时来了兴趣,便小声道:“钟延规可以勾结杨吴,您就可以与杨吴的敌人结盟,与之抗衡。镇海军节度使吕方雄踞两浙十三州,士卒精锐,他和淮南乃是大仇,若您与其结为秦晋之好,共同抗击吴贼,彼一定会应允。而且您有了这等强力的外援,在镇南军内部也是大有好处的!”

听了陈象这番话,钟匡时不由得连连点头,脸上的愁容也消散了不少。突然,钟匡时愣了一下,问道:“秦晋之好?你的意思难道是……?”钟匡时的脸上满是讶异之色。

“不错,臣下的意思就是将郡主嫁给镇海军吕相公,两家结为姻亲!”

“不可不可!”钟匡时头摇得与拨浪鼓一般:“我那妹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外和内刚,若是这等将其强嫁过去,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再说吕相公正是春秋鼎盛,定然早有妻妾,难道让我妹子嫁过去寄人篱下不成?”

面对钟匡时的反对,陈象却寸步不让,抗声道:“有何不可,先王去世之后,留后便是郡主的长兄,长兄为父,郡主婚嫁之事您一言可决。若说吕相公,乃天下英雄,两家身份相符,正是郡主的良配,他看在留后份上,又岂会苛待了郡主。”说到这里,陈象又上前了一步,压低了嗓门道:“若是郡主不愿,那也怪不得别人,如非她私放了钟延规那逆贼,又何至于引来淮南外贼?如非有淮南军入侵,留后您又何必要结盟镇海军与其抗衡?”

听了陈象这一番话,钟匡时脸上神色忽阴忽晴,然思想斗争极为激烈,过了半响,他忽然跌足叹道:“罢了,罢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是还要一个亲信之人前往杭州,通达好意,却不知何人可往!”

陈象后退了一步,敛衽下拜道:“若是留后信得过微臣,微臣愿意跑上一趟,当个月老!”

钟匡时闻言大喜,笑道:“也罢,此时干系重大,未成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陈掌书愿意跑一趟那是最好了!”说到这里,不知不觉间钟匡时对陈象的称谓又变成了陈掌书,自然那兵败的罪责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陈象下得节堂来,才觉得额头上的伤口生生的刺痛,伸手摸了一看,只见手上满是血迹,不由得暗中骂了两句。他方才在堂上使尽了心思,欺骗钟匡时说钟延规与淮南军勾结,一来可以推卸一部分自己战败的责任;二来为迫使钟匡时与镇海军联盟,将钟媛翠嫁给吕方打下了伏笔。一旦钟匡时同意联姻之事,自然一事不烦二主,自己就是前往杭州最好的人选,既然要用自己来办这么大一件事情,战败的责任就轻轻松松的逃了过去了,而且还顺手报了钟媛翠私放钟延规之仇。这一个连环计丝丝入扣,只要你一开始上了套,就由不得你不接着跟着走下去,实在是陈象毕生的杰作,反正淮南军是否有派兵,也是个无头案子了,钟匡时也没法派人去问钟延规。想到这里,陈象抬头望向北面的厢房,脸上满是阴狠的笑容,钟媛翠便是被囚禁在那厢房之中。

大侵攻 第520章 劝说

第520章 劝说

次日,洪州镇海军节度使府,北面厢房之中,钟媛翠静静坐在妆台前,正对着铜镜贴花黄。那铜镜本是上品,打制的十分精细,但由于多日未曾打磨的关系,生了一层薄薄的铜锈,灰蒙蒙的,看过去只看得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唉!”随着一声轻叹,钟媛翠将手中的绢花叶丢在妆台,随手一拂,将妆台上的物件拂乱。此时她心中的思绪就和眼前妆台上的物件一般,乱成一团。她站起身来,走到房门旁,透过门缝向外间看去,只见院中角落隐隐约约的站着数名青衣老妇,目光扫动之间都在院中的房门,显然是在看守自己。原来自从钟媛翠私放钟延规之后,虽然钟匡时并没有立即惩治自己的妹子,但还是将其幽禁在北边的厢房之中,用亲信的老仆妇日夜巡守,就如同囚徒一般。

钟媛翠回到妆台之前,对着铜镜发呆。这些日子来,那些看守禁止她进出院落,但她还是从侍从仆妇们的片言支语中听到了些许消息,二兄钟匡时已经派出大军前往江州,讨伐大兄钟延规,她虽然对于这同室***戈的情况颇为痛心,但身处困境的她也无力干涉这一事实,只得听天由命,呆在这院中苦熬。

这时外间传来一阵“参见相公”的通传声,不待钟媛翠站起身来,房门已经被推开了,进来一人,正是钟媛翠的亲生兄长,镇南军留后钟匡时。

钟媛翠稍一犹豫,便上前一步敛衽下拜道:“小妹见过兄长!”

“免礼免礼!”钟匡时赶忙伸手虚托,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仿佛有什么难以出口的话要说一般,又微微咳嗽了一声,才笑道:“如今我新继大位,若不处事公允,只怕惹得旁人闲话,这才将你禁足一段时间,妹子你可莫要怪我!”

“媛翠自知罪责深重,兄长如此已是法外开恩,小妹又岂敢责怪兄长!”

“那就好,那就好”钟匡时干笑了两声,接着又询问了钟媛翠一些衣食住行方面的琐碎问题,钟媛翠也一一作答,待到问完之后,钟匡时也不知如何导入正题,而钟媛翠则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温良谦恭的样子,屋中气氛一时间竟然冷场了。

这时,外间进来一人,正是陈象,看到这般模样,心下了然。他对钟匡时使了个眼色,钟匡时没奈何,强自挤出一张笑脸,笑道:“好叫妹子知道,今日为兄前来却是来说一件喜事与你听的!”

钟媛翠却是被钟匡时突兀的话语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的答道:“小妹这般模样却是何喜之有?”

钟匡时笑道:“镇海军节度使吕方吕相公已经遣人来向小妹求亲,那吕方吕任之割据两浙,横行江东,乃是天下间有数的英雄,两家地位相符,正是门当户对,岂不是天大的喜事?”

“求亲?喜事?这怎么可能?”钟媛翠讶然道:“兄长您又不是不知道父亲去世不久,我这为人子的岂能在亲父尸骨未寒的时候谈论婚嫁之事?吕相公想必也不是那等不知礼法的人物,岂会行事如此荒唐?”

“这个?”钟匡时立刻被钟媛翠的话语驳的哑口无言,正如钟媛翠所言,钟传才刚刚下葬没多久,依照礼法,钟媛翠一般要守孝三年,方可再谈婚娶之事,象吕方这等身居高位之人,纵然自己不知道,身边的谋士文臣又岂会同意这等事情?”

一旁的陈象看到钟匡时无言已对,赶紧上前接口道:“郡主这些日子在这院中有所不知。钟延规那厮逃回江州之后,竟然卖身投敌,引入淮南外敌,一同进逼洪州,如今形势已经万分危急,须得与镇海军吕相公联合,方能共抗吴贼。所以这虽然有违礼制,也只能从权了。”

钟媛翠闻言大惊失色,她只知道钟匡时已经派兵去攻打钟延规,依照双方的实力对比,钟匡时已经占了绝对优势,她在院中日夜祈祷钟延规能够逃出性命去,也就罢了,却万万没想到钟延规居然投靠淮南,引外敌以自重,居然还占了优势,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由得酸苦参杂,万般滋味。

陈象看了看钟媛翠的脸色,揣摩着说道:“说句逾越的话,那钟延规若是凭自家之力,夺得大位,钟王春秋二祭,血食香火是不会少的。可他如今勾结吴贼,为虎作伥,自身不过是吴贼的一个傀儡罢了,若是让他得胜,这江西之地就再也不会姓钟了,钟王在泉下有知,岂会瞑目?郡主虽非男子,可好歹也是……。”

“不要说了!我应允了就是!”钟媛翠突然厉声打断了陈象的话语,她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她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今日这番局面,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私放钟延规的结果,那日自己若是没有擅自行事,最多死了钟延规一人,但江西之地,亡父的香烟可却都保住了,说来今日这番危局,还都是自己造成的。

“郡主深明大义,洪州满城父老皆深蒙大恩,陈某在这里替众人***了!”陈象见钟媛翠已经开口应允了,赶紧敛衽***,将事情板上钉钉,免得对方出言反悔。倒是一旁的钟匡时还有一点骨肉之情,嘟哝道:“小妹你还是思量一下在说,那吕相公正是春秋鼎盛之年,想必已经有了妻室!”

陈象见状不由得大急,可此番情景下他也不好出言,幸好钟媛翠答道:“二兄不要说了,我此番是为了父亲和洪州百姓,莫要说那吕方有了妻子,就算他是个罗锅独目的老朽,我也嫁给他。”说到这里,钟媛翠突然背转身去,不再言语。

“郡主果然深明大义,满城父老皆深感大德!”陈象此时已是意外之喜,赶紧将不要钱的谀辞一堆一堆的送了过去,唯恐对方突然变了主意,又生出什么事端来。钟匡时看到这般情况,心中也有一丝悔意,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便被陈象拖了出去,两人走远后,陈象又偷偷折回来,细细叮嘱那看管的仆妇头子:“这些日子来,除了那两个固定送饭的人,谁也不许和郡主说话,否则唯你是问!”

江州浔阳城,往日那座几乎从不打开的北门洞开,城门外那层层匝匝的羊马墙、壕沟、壁垒等障碍物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官道也被重新铺上黄土,洒上清水,人马走上去点尘不起。钟延规身穿素袍,坐在道旁的盖伞下静候,好似在等待上司来访的下僚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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