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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烟云-第3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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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还有四万八千人,比叛军那边多得多。只要沉着应对,未必没有机会反败为胜!”

“对,本帅这边人多,人多!”房琯点点头,木然回应,“传令,让李揖带领水行队推到阵前,阻挡疯牛。水,水能克火。让刘秩所部木行队跟在水行队之后,竖起长矛,阻挡叛军骑兵!”

如果照这个命令执行,水行队肯定要叛军的骑兵冲来活活踩成肉酱。王思礼忍无可忍,将房琯推到一边,冲着号手和旗手命令:“丞相大人有令,左右两翼骑兵出击,迂回到战场侧面,牵制敌军。水、木两队,向前推进四十步列阵。先用弓箭射杀疯牛,迟滞叛军行动。再用长槊和长矛斜支荆棘墙,防备骑兵冲击。火、金两队,跟在水木两队身后,随时准备上前接应。土队原地待命,保护中军帅旗!”

“诺!”号手们和旗手们答应一声,将王思礼的命令用角声和旗帜传遍全军。左右两翼的骑兵们又发出一阵骚动,然后在杨希文、刘贵哲两位主将的带领下,避开已经冲到近前的火牛车,缓缓向敌军侧翼迂回。水队和木队则丢下故作神秘的十四宿星旗,快步前列正常步兵战阵,同时用羽箭将冲回来的火牛一一射成刺猬。

托脚下地形之福,牛车回冲速度越来越慢。被羽箭反复攒射之后,大部分都倒在了半途当中,只有少数的几十辆,被射得像刺猬一般,带着满身的火苗,冲进了唐军队伍。挡在牛车前方士卒纷纷栽倒,哭喊声不绝于耳。更多的士卒在将领的逼迫下冲前补位,杀死已经成为强弩之末的疯牛,推翻燃烧中的战车。然后将已经烧成一团焦炭的袍泽尸体从车厢里拉下来,叹息着摆到阵后。

几乎所有死在牛车上的将士,都圆睁着两只眼睛。纵使浑身上下的皮肤和血肉被烧得一团焦黑,依旧不肯放弃心中的怨念。魏少游、杜鸿渐等老军务在队伍中往来穿梭,不停用厚赏和荣誉来鼓舞士气。但所有看到了死者眼睛的人,都心里冷嗖嗖的,手中的兵器也和心脏一样地凉。

几小队叛军的先锋绕过火堆,跟在牛车后冲过来,向水、木两队发出箭矢。他们手中拿的同样是大唐军队特有的伏波将军弩,击发起来非常便利。一弩射出之后,将弩弓在自家马鞍侧一蹭,就可以重新挂好弓弦。从五十余步外发动攻击,冲到阵前时已经连发两矢,然后在战马与槊墙发生碰撞之前的一瞬间,来了个利落的转身,由正转斜,向两翼跑开,同时又射出了第三矢。

水木两行中的弓箭手在宋若思、贾至两位文官的组织下,纷纷举弓反击。羽箭追着对方的马尾巴,冰雹般落了一地。“别管他们怎么跑,覆盖射击,覆盖射击!”有人大声提醒,可惜听见者不多。只有少数从朔方军抽调过来的老卒,及时自行调整了战术,将跑在叛军攻击队伍最后的几名骑兵射翻在地,然后又用长槊一一戳死。

两翼的骑兵此刻也与叛军发生了接触。唐军方面左右各自有一万下,而叛军派出来保护自家两翼的骑兵则各自只有三千。人数,双方相差非常悬殊。然而战斗力方面,却恰恰与人数成了反比。三千叛军的骑兵,都是燕赵两地身经百战的精锐,有了先前大破牛车阵这一辉煌战绩的鼓舞,个个奋勇争先。而唐军这边,则多为当年东宫六率和龙武军中的少爷兵,本来就没见过多少血,又明知道自家主帅是个书呆,心中对获胜不报半点儿希望,刚与敌军一接触,就纷纷败下阵来。

“左右两翼恐怕支撑不住!”王思礼在楼车看得真切,皱着眉头,向房琯禀告。

“那,那该怎么办?”房琯此刻已经彻底六神无主,扯了下对方的衣袖,乞求般询问。

“从中军各派两千人去增援他们,顺便督战。您以丞相身份传令给杨希文和刘贵哲,如果胆敢放任对方的骑兵从侧面冲到楼车之下,就拿他们两个的人头明正军法!”

王思礼叹了口气,继续替主帅出主意。房琯当然是照单全收,一边命令亲信拿着自己的信物去威胁杨希文和刘贵哲,一边胆战心惊地问道:“如果他们两个还挡不住叛军呢?咱们怎么办?如果水、木两行情况怎么样了,你看他们还能撑多久么?我觉得崔乾佑好像把大部分兵马都集中在中军了,他后撤了,他为什么要后撤。准备干什么?他好像。好像在在在重新整队!啊,我明白了,刚才那几一次是试探,这次才是真正的攻击,这次才是!对不对,对不对!”

“大人高明!”王思礼由衷地赞叹了一句,然后强行将房琯拉在自己胳膊的手掰开,躬身施礼,“大帅在这里坐镇,末将这就去接应水、木两行弟兄。我走之后,大人根据形势,随机应变。如果看见末将的战旗倒了,大人请记得跟陛下说一声,咱河西军的汉子,从上到下,都对得起大唐!”

说罢,也不管房琯如何反应,转过身,大步走下楼车。

注1:后世托言李靖所作的伪兵很多,包括最负盛名的“李卫公问对”,亦为伪造。

第三章 国殇 (七 下)

“王将军!”房琯伸手去拉,却扯了个空。望着王思礼魁梧的背影,两眼中难得涌出了一份敬意。

王思礼什么都听不见,耳畔,只有弟兄们在火海之中的惨叫声。这个场景他太熟悉了,几乎天天出现在噩梦里。每次半夜醒来,他都会手捂胸口,拼命喘息,浑身下冷汗淋漓。

在潼关之外,崔乾佑就是使用火攻的办法葬送了二十万大军。当时,王思礼带领两万骑兵为先锋,冲杀在了队伍最前方。却不料被崔乾佑以柴草车塞住道路,四下放火。结果官军大败,死伤不计其数。王思礼全凭着个人勇武,才勉强杀开了一条血路,逃回了潼关。

紧跟着,火拔归仁挟持了哥舒翰去投奔安禄山,王思礼不甘受此奇耻大辱,夺门逃命。急慌慌如丧家之犬般逃到了灵武,本以为可以给朝廷尽一份应尽之力,谁料连太子殿下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武士拿下,推出门外开刀问斩。

多亏他平素为人豪爽,出手大方,在京师时与房琯等名士走动颇勤。于是,后者看在当年那些酒水和歌女的份,在太子面前给他说了几句好话。只杀了李承光一人,留他王思礼率领其余丧家之犬戴罪立功。

然后,他就开始了噩梦般的待罪生涯。不光被救命恩人房琯瞧不起,而且被文武同僚嗤之以鼻。不光是他,整个灵武朝廷,从上到下,提起河西军三个字来,几乎每个人的嘴角都会向下撇一撇。同样作为大唐北方四镇之一,人家朔方军自打叛乱一开始,就屡屡突入河北,并且在危难时刻,将史思明父子牢牢堵在了井陉关之外。人家安西军,虽然曾经有洛阳惨败之耻,可最近却崛起了一个姓王的晚辈,带着万把远道而来的疲兵,硬是将孙孝哲压得躲在长安城的高墙之后几个月不敢出门。而你河西军呢,在潼关城外一战丧师二十万不说,主帅哥舒翰还带着近百名将领一道投了敌!

这等奇耻大辱,令王思礼无时无刻都倍感煎熬。潼关之战河西军输得一败涂地不假,可是河西军也曾经将叛贼挡在关外大半年,始终没让他向西推进半步。朝廷自己安捺不住性子,急于求成,非要逼着哥舒翰出兵,还让边令诚老贼拿封常清和高仙芝二人的下场,不停地来威胁。

结果,仗打输了。一再逼迫着河西军出关与敌人决战的皇上没责任,天天骂河西军时缩头乌龟的文人墨客们没责任,在军中指手画脚,搬弄是非的老太监边令诚没责任。所有责任都要已经瘫痪了两年多的哥舒翰及其麾下的将士们背。无论将士们是已经战死沙场,还是继续在替大唐帝国阵前买命!

这不公平!王思礼每天夜里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都会低声呐喊,这不公平。可他不能喊给任何人听,也没人肯听他的辩解。哪怕是耐着性子听他啰嗦两句,然后再大声驳斥亦不可能。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证明自己并非懦夫,证明河西军上下并非一无是处的机会,主帅的位置还给了书生出身的房琯。而王思礼本人,只是被当做樊哙、英布之流,调到房琯帐下充当带兵撼阵之将。

樊哙、英布就樊哙、英布,没有樊哙、英布,光凭着萧何、张良这些谋臣,也建立不起来大汉帝国。本着机会难得的心态,王思礼决定继续隐忍。于是,一路,他忍着杨希文、刘贵哲的挤兑,忍着李揖、刘秩等人的白眼,忍着主帅房琯的傲慢与刚愎,只求能再度披战袍,亲手砍下崔乾佑的头颅,洗血昔日耻辱。谁料想,房琯不仅仅是刚愎傲慢,从武将角度来看,此人简直一无是处。连一些基本的战术常识都不懂得,更甭说临阵调度指挥。唯一可以提得起来的,恐怕就是胆气还有些,没吓得率先逃跑。可这份胆气还能坚持多久,王思礼没半点儿把握!

如果身为主帅的房琯率先逃走的话,身边这五万多将士,恐怕没多少能活着走下战场。两条腿人从来就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更何况崔乾佑所部叛军已经在城里边养精蓄锐多时,瞪圆了通红的眼珠子就等着这一天。

所以,王思礼必须亲自顶到第一线去,哪怕只是为了延缓大军溃败的时间,给弟兄们创造从容撤离的机会,也要顶去。爬下木制的楼梯,他抄了根长槊,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高高举起,“火、金两行,跟我来!”

“火、金两行,跟我来!”亲卫们大声重复,将副帅的命令传遍全军。回应者却非常寥寥,火行、金行对应的十四星宿,一万四千弟兄,抬起眼望着高高在的楼车,不知道是否该听从王思礼的调遣。

“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皱了下眉头,王思礼念着朱雀七宿的详细名字点兵。话刚喊了一半儿,又狠狠地挥了下长槊,大声喊道“去他娘的朱雀、白虎,老子是王思礼,现在要带人去跟叛军拼命。是男人的,就跟着我来!”

“大人要去跟叛军拼命,是男人的,就跟!”亲卫们再度扯开嗓子,将王思礼的召唤传遍全军。

“大人?”火行和金行的将领们愕然惊呼,抬头又看了寂静无声的楼车,犹豫着,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翼的骑兵还在溃退,从中军调过去的援军,也无法让他们稳住阵脚。在两翼胜利的激励下,正面的叛军也开始了疯狂攻击,无数匹骏马风驰电掣般冲过来,或者将长槊和木矛组成的丛林撞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或者被槊锋和矛锋捅穿,与背上的骑兵们一齐,命归黄泉。

主帅房琯,还是拿不出任何解决危机的办法。只是拎着一根鼓槌,将楼车的牛皮大鼓敲得震天般响。挡在正前方的水、木两行将士听闻鼓声,强打精神,与骑马冲来的敌军鏖战,一排倒下去,又迅速补一排。然后再被马踩刀砍,踉跄着倒在血泊之中。

有几名骑兵被敌军的攻势吓破了胆子,仓皇从前方逃回,畏惧大唐军律,他们不敢向敌楼靠近,只是试探着兜着圈子。几支羽箭从背后射过去,留下其中一人,其余皆狼狈逃远。

很快,水木两行也出现了崩溃迹象。密集的军阵被敌军用铁骑砸开了无数道血口子,每个口子都尸骸枕籍。李揖和刘秩使出全身解数收拢队伍,怎奈他们都是文官,平素仗着左相大人在背后撑腰,还能勉强镇住麾下的将士。如今在生死关头,却再也无法赢得将士们的信任,让后者把性命毫不犹豫地交到他们的手上。

倒是魏少游和杜鸿渐,好歹是朔方军的人,凭着身边的几百名朔方军老兵,勉强还能站稳脚跟。但是,谁也保证不了他们到底能支撑多久。敌军太强悍了,而身边的队伍中,新兵又太多。战斗力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王思礼不敢再等,跺了跺脚,带着自己仅有的四十几名亲卫,平端长槊,大步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扯开了嗓子大声嚷嚷,“咱们中计了,统统中了崔乾佑的诡计。他故意把咱们从灵武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将大伙一举全歼。跟我去拼命,大伙或许还能杀出一条活路。如果逃走的话,谁也不能保证退路有没有其他埋伏在等着你们!”

话太长,亲卫们来不及重复,只能扯开嗓子不断强调“跟着副帅,跟着副帅。副帅打过仗,知道叛军虚实。跟,跟,想求一条活路的就跟!”

不知道是被王思礼激情所感染,还是被亲卫们的话语所打动。火、金两行队伍乱了乱,几支打着昂日鸡、毕月鸟、张月鹿、翼水蛇的队伍,迈步跟在了他的身后。紧跟着,吕崇贲与张俊、吴冕、韩辉祖等原河西军将领,带着各自的直系部属,从土行中走了出来,大步向王思礼靠拢。随即,更多的将士从火、金、土三行出列,快速于王思礼背后重新整队。

吕崇贲与张俊、吴冕、韩辉祖等原河西军将领分散开来,成为整个队伍的支撑点。他们簇拥着王思礼,逆着退下来的溃兵,缓缓向前压。很多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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