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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现场-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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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日松在1948年12月初飞抵北京。他走在北京街头,风沙扑面而来。从紫禁城到大小胡同,从士兵到百姓,从葬礼到茶馆,他用自己的眼睛观察着处在历史大动荡中的北京城。在这样的气氛中,北京人和北京文化,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被他的镜头记录下来。    
    风沙中,一位教授艰难地走着。    
    头戴钢盔的警察列队走在紫禁城中。    
    南苑机场里骑着蒙古马的军队。在拍摄这个场面两天后,南苑机场就被解放军占领。    
    一群母亲。    
    葬礼。    
    逛旧书摊的人们。    
    打太极拳的人们。    
    养鸟的人们。    
    12月14日,布日松乘坐最后一架民用飞机航班离开了北京。    
    《生活》在1949年1月3日刊发布日松的北京照片时,用了这样一个题目:北平的最后一瞥。在配发的长文中,写有这样一段话:    
    这里的人们非常迷信,记得上个星期的皇历上这样说:“如果冬至(12月22日)这天天气晴好,阳光明媚,来年就会平安如意。”到了冬至那天,整个中国北方,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距《生活》发表布日松这组照片不到二十天,1949年1月21日,蒋介石宣布引退,乘坐“美龄”号专机离开首都南京回到家乡宁波奉化。李宗仁出任“代总统”。    
    多年来一直支持蒋介石的《时代》与《生活》杂志的老板卢斯,此时意识到了中国历史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许这种局面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但他所出版的《生活》杂志却又一次表现出敏锐的历史感和直面现实的新闻特点。    
    1月31日出版的这期《生活》上,出现了这样一个标题:蒋移交权力,一个时代结束。编辑独具匠心地发表一组历史照片,题目为“国民党的兴衰”。这组照片从1908年慈禧太后去世开始,一直到1949年的“红色胜利”,堪称二十世纪上半叶中国的图片大事记:    
    1912,国民党时代开始 1943,四巨头    
    1927,蒋宋婚礼 1945,战胜日本    
    1931,中日战争 1946,马歇尔和平使命    
    1935,红军长征 1947,内战    
    1937,日本入侵 1949,红色胜利    
    1937,南京大屠杀    
    “马歇尔和平使命”这张照片,是《生活》杂志的记者拍摄的。马歇尔由毛泽东、周恩来陪同,在没有暖气的延安观看文艺演出,他的腿上盖着一件棉大衣。这张照片的说明文字这样写道:1946年马歇尔和平使命未能制止内战。马歇尔将军由红军领袖毛泽东陪同在延安观看文艺演出,对国共之间存在着无法消除的矛盾,他知道得太晚。    
    在1949年“红色胜利”中,编辑选发了这张毛泽东、朱德、周恩来三个人的合影,为了让美国的读者容易理解,编辑加了这样的说明:    
    新的强人是:毛泽东(中国的斯大林),朱德(中国的朱可夫),周恩来(中国的莫洛托夫)。    
    时间很巧合,就在这期《生活》出版的同一天,1月31日,北京宣告和平解放,中国人民解放军举行入城仪式。    
    新的历史开始了。    
    从此,延安的天空消融在北京的天空。    
    不再会有新的莫里森、端纳,也不再可能产生新的史沫特莱、伊罗生、斯诺、白修德……他们的身影将离现实远去,但却会在后人的目光中、在历史远景中又凸现出来,带给后人无穷的想象和思索。     
    外国记者影响中国历史行程的日子注定要成为过去。    
    与此同时,目击中国、报道中国、叙述中国的他们,最终也变成了中国的历史。


1943…1949年第47节 跳舞风波(1)

    跳舞风波    
    ——史沫特莱与海伦•;斯诺的延安故事    
    本文译自彼得•;兰德的《走进中国》一书中第三章《阴与阳》;主要描述史沫特莱和海伦两位美国女记者1937年在延安的所见所闻和彼此之间的矛盾;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当年延安的生活一角。    
    ——李辉    
    1    
    史沫特莱想前往红色根据地。尽管她写过一本关于红军及其在福建、江西的战斗的书,但她却从未亲临其境。她想见到红色游击队。正是史沫特莱催促马海德前往红色根据地,史沫特莱还促成了斯诺的探险,当然她没有料到他会在她之前抵达那里。可以猜测,是斯诺而不是她成为红军选上的西方记者,她对此显然会颇为失望。不过,史沫特莱性情豪爽,虽然此事让她感到痛苦,但当斯诺11月返回西安时,她还是从临潼赶来与他共餐。晚餐在德国牙医旺斯克大夫家里举行,他是史沫特莱向红军方面提供药品的一个代表。饭由丁玲准备好。丁玲是一位作家,史沫特莱曾将她从险被国民党枪杀的危险中搭救出来。丁玲1933年被蓝衣社绑架,出卖她的是她的丈夫。史沫特莱呼吁释放她,曾在《中国论坛》上进行了无情的揭露。丁玲现在准备前往红色根据地,临时出任旺斯克大夫的厨师。斯诺讲述了他在红色根据地的见闻,令他们兴奋不已,这更激发了史沫特莱到那里去的欲望。    
    毫不奇怪,史沫特莱最后抵达延安后,会马不停蹄地四处了解当地人的生活。史沫特莱有办法让自己相当多地介入到朋友个人生活之中,并且激励他们在可能情况下进行战斗,乃至革命。内心的和谐与她无关:她在自己的生活中似是与之相对,在朋友的生活中也不例外。她激进,又是女权主义者,认为女人应该像男人一样自由地敞开心扉。如果她看到所认识的男人虐待女人,她就会仗义执言;要是她愿意的话,她也会敌视女性。在延安,史沫特莱被当做贵宾受到毛、朱德、周恩来和革命友人的接待。她喜欢到那里去。延安是座古老的要塞城镇,在旧长城环绕下伸展而出,形成山间的驻地。这个镇子依山傍河,河水流过,浇灌前方陕北干枯、裸露的黄色高原。这片景物,与史沫特莱在美国西部度过贫困童年的高原和深褐色平原颇有些相似。这让她产生灵感,不由得唱起她还记得的牛仔歌曲,像《拉雷多的街道》、《她将来到山周围》,她还是好久以前在遥远的故乡唱过它们。大概也是这种灵感,让她忽发奇想,要把跳舞引进到延安。    
    2    
    正因为如此她在这里与延安的妇女发生了冲突,她们都是一些高级干部们的夫人,曾陪伴经历了长征。根据史沫特莱的性格,她绝对不满于仅仅当一个外国客人安安静静呆在她的窑洞里。她认为延安需要更为丰富的生活。的确,这里到处都是灰尘,显得单调,只是到最近才被清教徒式的革命者定为他们的新首府。史沫特莱从科罗拉多的青年时期起,就懂得了一辆小小的运输车如何会发展为一个镇子。征得毛的同意(他也许感觉到为了未来的出国访问他需要学会跳舞),史沫特莱在位于城郊的一个被废弃的基督教教堂里办起了跳舞训练班。在这片贫瘠之地上,她挑选的音乐是一些方形舞的老唱片,她还机敏地用上了手摇留声机。很快,毛和其他一些革命领袖们都在入夜时分来到这里上课,教他们的是史沫特莱和她的翻译——年轻美貌的吴丽丽,一位离过婚的老练的演员。    
    延安的妇女被激怒了。她们中间没有人对跳舞感兴趣。当然,她们中的有一些人不能跳舞,因为从小被缠过脚。这些妇女把史沫特莱看成一个捣乱分子,想败坏延安不成文的关于婚姻关系的法则。史沫特莱本人虽然对此茫然不知,但她目前所做正是如此。呆在窑洞的延安夫人们和她们的男人完全不同。她们并不想抛头露面,因为她们好不容易才艰难地取得平等的位置。这也许能引起史沫特莱的同情,但她的心却是和男人们站在一起的,她毕竟有着小伙子一样的无所顾忌的浪漫。延安夫人们讨厌史沫特莱勾引她们的丈夫迷失在基督教堂里怪异灯光下,她们也不喜欢她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在她的窑洞里采访她们的男人,住在史沫特莱隔壁的她最好的朋友吴丽丽,作为翻译当然要参加采访。    
    所有矛盾就要一触即发,正在此时,海伦•;斯诺来到了。她需要一点儿时间来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尽管她一抵达就清楚看到了史沫特莱处在一种半孤立的状态,并且高度心神错乱,即便还没到偏执狂的程度。海伦颇为准确地判断,史沫特莱当时表现出来的一部分举动,是受到了海伦到来的刺激。史沫特莱天性不会掩饰情绪。她对海伦出现在她的赛场上显然颇为不快。本来,因为斯诺在红色领袖那里获得的尊敬超过了她,并且在她还没有接近他们之前他就满载而归,她的感情从而受到了伤害。现在,海伦又来了。过去史沫特莱一直不重视海伦。她并不十分了解海伦。她只是和斯诺保持友谊,在他们刚到中国的最初几年里她给予他很多帮助,她认为他才可以与她平起平坐。很自然,她瞧不起海伦,可是红色领袖们却在并没有对海伦有多少了解之前,就把这个初入道的人奉为嘉宾来接待,这就令她气恼不已了。羞辱之外,便是嫉妒,因为她不得不忍受另一个美国女人的出现,而此时她自己在延安却被看做一个行为不检点的人。    
    事实上,与这位新来者结成一个强有力的联盟,也许对史沫特莱的事业有所帮助。海伦也需要一个盟友。她感到惊讶的是,这个地方完全不像丈夫对保安的描述那样。她曾期望这里是一个清洁、快乐的大本营,充满着活力与健康。相反,她在延安看到的是尘土飞扬、老鼠乱窜的中国一角,士气受到肺病、鼠疫的考验,这是因为人口骤然增多而带来的。海伦差不多很快就因为饮食问题而患上疟疾,体重一下子减少许多。她的病与猛烈的文化刺激混杂在一起。史沫特莱在红色领袖们面前中伤海伦,用侮辱的语调攻击她的漂亮相貌和气质,好像是说外表让人更多注意的女人不可能成为革命的真正朋友。她还对红色中国人说海伦是一个资产阶级主妇。她控制了海伦带到延安来的为数不少的钱,有一百元,把它装进了自己的腰包再也没有归还。她还用不同方式给海伦添乱,或者说看上去就是针对海伦的。显而易见,史沫特莱处在一个特殊状态,甚至对她本人也是如此。随着时间推移,海伦开始了解在延安发生的事情,她对史沫特莱的评估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1943…1949年第48节 跳舞风波(2)

    3    
    毛大概每天都要停下工作,来到史沫特莱的窑洞和她聊天。毛并不是史沫特莱倾慕的领袖。这些美国记者都有各自特别倾慕的对象。她倾慕的是朱德,后来为他写了一本书。毛对她的反应也不甚好,可能她也有这样的感觉。从他的举止,从他和她讲话时避开她的眼睛的做法,她感到一种不可捉摸的气质。开始,她认为他温柔,或者说有些女人气,如她所称一个“唯美主义者”。那些被她称作像女人样子的男人她都不感兴趣。但她在直接了解后发现这位红色领袖完全是“精神孤独”。他是诗人,一个文学家,一个浪漫主义者,而她自己也是一个浪漫主义者。她鼓励他学习跳舞,安排吴丽丽做他的舞伴。他们在史沫特莱的窑洞里海阔天空地谈话。毛像是乐意有机会谈论一些在战争中无暇思索的话题。此时正是在与国民党休战和抗战开始之前的间歇,这段时间使他有暇来读书、写作和跳舞。史沫特莱写道:    
    毛常常来到我和女秘书住的窑洞。我们三个人简单吃点儿午餐,谈上几个小时的话。因为他从未离开过中国,便问了一个又一个问题。我们谈印度,谈文学;有一次他还问起我是否爱过,为什么爱,爱对我意味着什么。”    
    吴丽丽在毛和史沫特莱的海阔天空的漫谈中当然还是担任翻译。诗人济慈和雪莱创作的浪漫爱情是怎样一种现象?毛问史沫特莱。这超出了他的阅读范围。她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吗?它像什么?史沫特莱很快就明白了毛并非是问自己,而是向吴丽丽表达他的思想。他开始向吴丽丽交换并非带有革命特点的诗,而吴则有意识地并颇为成功地让毛用他那奇妙而艺术化的书法来书写她自己写的诗。毛中午到史沫特莱的窑洞来,没有躲过毛的夫人贺子珍的眼睛。贺子珍不仅陪伴丈夫走完长征,路上还为他生过孩子。她想独占丈夫,并且成为最为猛烈批评方形舞的人。史沫特莱已经陷入延安妇女的围困之中了,而她可能还不知道。现在,事实上是她促成了贺子珍的丈夫与吴丽丽之间的爱情事件。    
    7月,海伦抵达延安两个月后,一个晚上,灾难终于发生了。据史沫特莱说,在她上床睡觉后,听到隔壁吴丽丽的窑洞门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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