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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 华胥引_派派小说-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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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反应是一手刀将身边同样愣怔的宫女劈晕,第二反应是看来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容易,陈侯之死多半败露了。
君师父的剑术师承慕容安,虽不如苏珩快速,但胜在灵动轻盈,舍劈砍而精练点刺,有生以来曾见他对敢一次,差不多是出一回招就倒一个人,可今次看上去竟有些费力,这些黑衣侍从配合得太完美。
剑花缭乱,君师父仅能护着我步步防守,不多时便退到一处峭壁边缘。我晓得不知多少代以前的陈侯将安乐宫修在荼山之巅,为的是将堪称奇景的断石峭崖收入宫中后花园,而此时君师父带我主动退至此处,一旦走投无路就从这里跳下去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考虑到他的出招风格,觉得更多是为我们寻找一个易守易攻的屏障。
果然,我被甩在突出的扇形崖壁之上,三面都放空,能容那些黑衣人挥剑向我的那面被君师父严防死守,而且,没有我紧紧跟在他身边,他明显比较能放得开手脚了。
情势几乎已经开始向我们扭转,好几个黑衣侍卫均命丧君师父剑下,却突然从右前方闪过一道皓皓的剑光。
我不懂剑,那一瞬之间竟也能感到它的快速,携着疾风之力狠狠劈开君师父设置的屏障,顺势擦过他肩臂带起道血痕,又在顷刻间变幻招式直直向我而来,那百步之外穿透飞花落叶的优雅剑式,酝了无穷力量快似闪电的果断剑招,我看清这个人,甚至看清剑柄处微光轻点势如流星的湛蓝宝石。
慕言。长剑一瞬间没入我胸膛,刹那里听到鲛珠碎裂的微响,就像无声的暗夜里一朵花骤然开放。
我一把握住似乎还要继续深入的利剑,血顺着指缝滑落,想要出声阻止,可生命流逝得那样快速,让我几乎没有张口之力。秋阳白得惨淡,荒草在风中摇曳,他冷冷看着我,漆黑的眼睛锐利无情:“竟敢扮成我母亲的模样行刺我父王,果真以为陈国无人,能够任你们来去自如为所欲为?”
我觉得自己像一片枯死的叶子,被串在剑梢上摇摇欲坠,想不明白他说的话,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被困在侍卫之间的君师父看到我,大喝一声:“阿拂。”
混乱的视线里,看到慕言冰冷的脸色瞬间煞白,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持剑的手停在半空,剑锋仍没在我胸口。“慕……言……”
我咳出一口血来,往事如一盏旋转不休的走马灯,恍惚半天,在刹那里似醍醐灌项。
他是陈国的世子,我怎么会没有发现。
苏誉,取母姓为慕,去兴字为言,那些贵族门庭里长年规整的优雅,那些久居高位者含而不露的威仪,那个以十万铁骑踏平卫国,将天下耍得团团转,天生就该成为一国之君的传说中的苏誉。
他是我面前的这个人,是我的夫君。
怪不得成亲那夜他问我陈国灭了卫国,我会不会恨他,还任我将他误认做陈国的将军。怪不得他从不过问我家里的事,得知我身体的种种异常也没有表现出震惊。因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可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我早说过,卫国灭亡是王室无道,公主殉国是在其位当其责,死过一次的君拂已不是从前的叶蓁,之所以这样努力,只是想要为自己而活罢了。
归根到底他是不相信我真的这样看得开,若能早日明白我的心意,坦白告诉我他是苏誉,又怎么会这样呢?天意如刀。天意果真如刀。
费力地抬手想擦一擦嘴角,看到他修长手指伸过来,贴上我脸颊,手指竟是在剧烈颤抖,摩挲着要撕掉我脸上的人皮面具。
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做了许久才做成功。面具被撕下来的那一刻,他身子晃了晃,苍白脸色更见苍白。
我终于攒出一口气来,却无法抑制生命从破碎的鲛珠里一寸寸流失。本就是天人两隔,不止一次设想过和他永别时会是如何情景,没想到会是这样。
鲛珠完全碎裂,这具身体便会顷刻灰飞,我想这大约是不消片刻的事,却奇怪地没有半点恐惧,其实我这么胆小。
只是不能让他亲眼看着我在他面前消失,一定不能。我还是想挤出一个笑容,至少让他记得最后一面我是这样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有太多话想说,可,我摇头笑了笑:“我不知道他是你的父亲,不要恨我。”
旋身翻下山崖时听到背后他失声叫我的名字,嗓音被耳边风声割裂,想着一切竟然这么快就结束,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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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还没有落进鬓发,腰间蓦然被搂住,岩壁上划过撕心的刺鸣,我艰难地张了张口:“为什么要追上来……”
他哑声道:“你说你会在柸中等我。”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说话终于没有那么吃力,我闭上眼镜,不敢看他的表情:“我不是要为自己开脱,你父亲去得很安详,他是自愿让我拿走他的性命,他一直很想念你母亲,去到了一个有你母亲在的世界,也许你会认为我是想用撒谎来挽救,可……”
他打断我的话:“我相信。我都相信。乖一点,别说话,我们先上去。”
苏誉是何等聪明的人,在我跳下山崖时他就应该明白,我不是任性要让他着急,是再没有办法了,可还是执意跟着我跳下来要将我救上去,什么时候看到过他这样自欺欺人。
我搂住他的脖子,埋进他肩窝:“假如我死了,你是不是也会活不下去,要和我殉情?”
他手臂一颤,声音不稳:“若是喜欢我,就活下来,陪我一生一世。”
我笑了笑,尽量打起精神:“先不要上去,你这么抱我会儿就好,我的家乡有一个传说,说人死了是会有灵魂的,有一个地方叫做奈何桥,灵魂们就在那里等着排队过桥,桥的对面是一番新的人世,他们把过桥称做轮回。”
他搂着我吊在半空中,紧得就像要将我揉进骨血,我离开他一点,看着他的眼睛:“假如真有这样一个地方,我会在桥下等你的。你生来就该称王于陈,建工于天下。不会为情所困,这样最好了。我们约定三十年吧,三十年后你来找我,那个时候,我们一起过奈何桥,入轮回道,这样,说不定在另一世里也还能做夫妻呢。”
他眼里浮起痛色,我想伸手去挥开,他的唇贴在我额头上:“但是我不在的话,你害怕怎么办?若你不愿意在尘世陪着我,那由我陪着你,你说好不好。”
他从容说出这样可怕的话,我怔了许久,心里一时酸涩难当:“其实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害怕的,我已经长大了呀,只是经常会在你面前假装害怕来撒娇,让你觉得不能丢开我罢了,你看我是不是很有心计,我……”
“我会害怕。”他低声打断我的话:“你不在的话,我会很害怕。”
我伸手去抚摸他的发鬓:“那么我就不在那里等着你了,我死后也陪在你身边,等到三十年之约一到,我们一起去奈何桥好了。不过,说好的三十年之约,提前赴约的话,你可就找不到我了,你身上要立下累世的功业,要成为世人称颂的圣明君主,我想你带着一身荣光来见我。你我今生……今生是不能了,来生我一定……”
但看到他的面色时不禁停了声,试着探手在他眼帘划出一个笑来:“生什么气呀,笑一个给我看看啊。”
软剑在崖壁上划出极深的口子,几乎迸出火光,他抱着我往崖上腾挪,嗓音低哑得厉害:“不用许我什么来生来世,我只要你此生此世。”
喉头一哽,此生此世着实是不能了。我握紧袖中的匕首,趁他借力腾起之时颤抖地扎进抱住我的那只手臂,紧搂住我的桎梏毫无防备地一松。
身体急速坠落之时,我听到自己轻声道:“记住我,不能忘了我,假如今后喜欢上别的女子,一定不要让我知道。”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听到。
最后所见是他面上不能置信的惊痛,蓝色的身影模糊在我夺眶而出的眼泪中。漫天秋意,风中传来他的声音,我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
这样死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若早知这样快就是诀别,我一定会时时跟着他,不会让最后这段日子我们聚少离多。
但老天爷对我还是不错了。去年深冬直至今日秋暮,就像做了一场梦,在这个梦中,我得到了我的宝物,他从来就是我的宝物。
人生无所谓长短,有时一瞬便是长长一世,有时一世也只是短短一瞬。一切都是宿命。当年长门僧断言我是个命薄之人,他所言非虚,今日不过死于宿命罢了。
但慕言,我想,他一定会自责难过,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不要那么难过就好了,如果我能不死,就好了。
一世安之第三章
十月获稻,为此春酒。放眼一望,雁回山下稻田茫茫,看来慕言将卫国治理得不错。
着实要感激君师父交给我一手做人皮面具的好手艺,自陈至卫,一路回到雁回山,二十日走走停停,除了偶尔身体感到不适,一路都很顺利。
二十日前,我在曲叶河畔醒来,大约是自荼山崖壁坠入崖下的江流,顺着江水漂流至曲叶河。那时和慕言诀别,我以为鲛珠顷刻便要碎裂,可醒来时莫名自迷蒙里看到胸中那颗珠子的影像,冰魄般的明珠,有一半完全碎裂,另一半则布满裂纹。
我想,这就是我还活着的原因,可见上天也有好生之德,只是好生得不够彻底,那些裂纹每日加深一点,每加深一点就带走我一分性命。
照这个速度,最多还能撑个三四月吧。我想过是不是要回去找慕言,这世上唯有他令我放心不下,觉得哪怕再看一眼也好。
可想到终归逃不过命归虚无,给了他希望却又让他绝望,这太残忍,而且.倘若再见到他,我一定接受不了还有三个月自己就不在人世了,想来想去,决定剩下的这三个月回到最初见他的地方,有他的那些回忆便足够陪伴我愉悦度过最后这段时光。
回雁回山的途中,处处听人议论,说老陈王薨,世子誉即位,即位之日封后,可陈王后的宝座上却没有什么端庄夫人,仅放置着一尊玉制的灵位。
我想到在那个开满千花葵的院子里,他曾哭笑不得地对我道:“姑娘说的是冥婚?可我们慕家不能无后,多谢你一番美意了。”
慕言,我虽然会不甘,临死前提出那样的要求,即使死后也想独占你,可……可都是一时任性随便说说的,并没有要你真的做到这样。
一时不忍,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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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山仍是从前模样,算起来我离开的时光着实不长,但两年来真是发生了太多事。清言宗在高木修竹环绕之下露出宗门一角,那已是我不能回去的地方。
后山的山洞保存得很完好,连同那幅刻在石床上的画也没有半分模糊迹象。
我在山洞里暂居下来。
这里的风景已看过十六年,春风吹过,夏日照来,秋云掩映,冬雪纷飞,虽是熟悉得不得了的景致,心中还是觉得有些留恋,想要时时都能看到,但一日日体力不济,总是提醒我时日无多。
深秋夜凉,偶有夜风自洞口刮进来,不太适合睡石床,幸而发现洞壁有一处掩在青藤后的穴窟,可供挡风御寒。
我是真的做好准备此生就这样结束了,想着若是能灰飞在此处也算是有始有终。可第七日的夜里,刚即位为王的慕言竟找来这个地方,这真是始科未及的一件事。
整好是月沉时分,我躺在青藤后的穴窟里,听着洞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微微火光照来,他怀中抱着一张七弦琴,随意将火把插入一处滑壁,垂眸打量洞中许久,旋身在石案上放下随身的瑶琴。
火把将洞穴照得通明,他穿着初见时的玄青衣衫,仍是那么身姿翩翩,就像回到三年前那个星光璀璨的仲夏夜,可终归是眉眼中添了愁绪,唇边笑意不在,只显苍白病容。
我心中一痛。他停在一处空地之上,微微皱眉垂头打量,那正是当初我慝棍子作画的地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良久,他像想起什么,几步到石床前。我看着他微微俯身,修长手指一寸一寸抚上那幅刻在石床上的画作,许久,缓声道:“画得很好,看得出是有长进了,我还记得当初你画在地上送给我的那幅,也没有那么糟糕。其实我看出你是想画什么给我了,只是想要逗逗你罢了。”
如果是寻常时候,我一定瞪着他喊出来:“你太过分了。”
可如今只有紧紧抿住唇,克制自己不能发出一点声音。这个人真的很过分,老是喜欢捉弄人,偏偏我每次都会当真,若是还有将来我一定要数倍地还回去可转念想想,哪还有什么将来,只有便宜他了。
不过,如今我还活在世上,却要躲着他装作人世间已再没有君拂这个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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