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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锁的棺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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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名凭着他时日尚浅的经历得出了这么个结论:大凡漂亮女人,对服务行业的人总是冷眼相看的。那种眼光不是看人的眼光,而是一种仿佛是在看一样什么东西或者一块石头的无机的眼光。说得正确一些,这种眼光不是冷淡,而是毫无表情。
  其中唯有中条希世子向他投来的是看人的眼光。也许是山名的错觉也未可知,他在和中条希世子办理登记手续时的三言两语的交谈中感受到有一股人类温暖的感情。
  山名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进皇家饭店后的第一个月。凭着他曾在大学的旅馆研究会研究过“非工业化社会中的观光事业前景”、“国际观光旅馆的大规模经营”等大课题,他通过了招聘考试,当上了一流饭店的职员。正当他飘在得意的云端里乐不可支的时候,突然有人要他穿上带金绶带的侍者制服,这对他来说可是一个很大的冲击。
  山名那时才体会到学校和现场的差别竟是那么悬殊。山名意气风发地进了皇家饭店,准备以一流饭店的民间外交官的身分热情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来宾,可人们对他的一第一声称呼却是“侍者”两个字。
  在“外交官”和“侍者”两个词上,理论和现实间残酷的距离无余地暴露了出来。
  根据“与其啃讲义,不如在实战中提高”的方针,山名连客用厕所在哪里都还没有弄清楚便被当作一名侍者投入了现场。从此他每天都生活在激烈的失望和幻灭之中。
  老侍者中几乎没有一个对自己的职业抱有自豪感的;也几乎没有一个觉得自己是在从事着一种有意义的事业。他们所关心的只是小费的多少。
  这些人似乎在以小费的多寡麻痹着郁积在心里的劣等感和自卑。其中还有分配他到帐台去他也不肯去的人。
  “坐帐台无非只是形式好看一点,一个小费都拿不到。”
  这就是他们不肯去帐台的原因。侍者本性已沁入到骨髄里去了。
  正因为山名是抱着很大的希望和抱负到这儿来的,当他发现周围都是这样一些人,顿时陷入了仿佛眼前已成了一片漆黑的绝望之中。“到帐台上去也许会好一些?”他心里还存在着一丝希望,可是仔细一看,这也无非是收交收交钥匙、登记登记来客什么的,明显是一种不需要什么思考判断的单调的劳动。
  中条希世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山名眼前的。他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仿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她穿着一套典雅大方的淡粉红色西装裙,在守门人的带领下穿过自动门走了进来。开门时出现的逆光衬着她,看上去仿佛是从她身上发出的后光(佛象背后的光,亦称圆光。译者)。她那罩在光轮中央的影子使山名产生了仿佛有一个裸体女人径直朝他走来的错觉。
  “喂,发什么呆,快给客人登记!”
  守门人的一声断喝使山名从幻觉中惊醒过来,摆脱了半张着嘴、出神地望着中条希世子走近来的影子的痴呆相。
  山名慌忙从守门侍者手里接过行李,把客人让到帐台上。办完登记手续,他又把她领到她的房间里。
  “山名先生!”
  他正要回帐台去,中条希世子喊住了他。这位今天第一次见面的佳人知道我的名字!山名正做梦似地站在那里发呆,中条希世子说了声“您辛苦了”,他把小费塞在他手里。
  就希世子来说无非是看了他胸前的名牌喊了他一声而已,可一直被人呼为“侍者”,就是上了帐台也难幸免的山名却已是感动不已了。
  由于干这一行时日尚浅,山名总觉得侍者这一称呼充满了屈辱感,那天是他进皇家饭店后第一次听到客人叫他的名字,所以心里特别感动。
  他觉得他第一次受到了人的待遇。自从那次交道以后,中条希世子每次碰到他都要和他简短的谈上两句。
  可今天却好象有什么急事似地,中条希世子潦潦草草地办完登记手续后便匆匆到房间里去了。当时正好没有别的侍者,山名正打算自己带她上去,不料希世子偏说她自己能找到房间,不用人带领,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3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永进商事经理长良冈公造来了。永进商事是个最大限度利用和政界的关系,在战后飞速发展起来的大商社。
  永进商事的发迹,也是经理长良冈发挥他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无赖风格,一直以来为扩大他的企业费尽心机的结果。
  长良冈一到,山名的晦气临头了。首先,他不认识长良冈。虽然长良冈曾多次到这里来住过,可因为轮班的关系,山名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凡在社会上有地位的旅客,按规定都作为VIP(重要旅客),提供的房间也和普通的不一样。山名因为不认识长良冈,便错把他当成了普通旅客。
  事情也真不凑巧,长良冈到达的时候,那些认识长良冈的人都被派去做迎接勃鲁逊的准备工作去了,一个都不在帐台上。
  “欢迎光临。您是哪一位?”
  山名这一问,长良冈心里就有了三分火气。这个自以为是世界中心人物的独裁者,见饭店里的人竟没有一眼认出他是何许人来,心里老大不高兴。
  “我是长良冈!”
  对着满脸不高兴地回答的长良冈,山名又犯了个失误,尽管其中也有长良冈发音不清楚的因素:
  “长良冈先生?……请问您是哪一位长良冈先生?”山名那天也真不走运、预订房间的旅客中有两个姓长良冈的。
  “长良冈就是长良冈!”对方愤然答道。
  “对不起,请在这上面登个记。”山名好容易在预订名单中找到了长良冈的名字,要他跟普通旅客一样办理登记手续。按规定对作为重要旅客的VIP和老主顾是不要求他们登记的。因为山名把长良冈当作了普通旅客,所以按原则提出了手续要求。
  火山终于爆发了。
  “你这家伙是在对谁说话!”
  长良冈狠狠地盯着山名。山名见旅客突然对他大发脾气,一下子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那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更加煽起了长良冈的怒火。
  “好好记住客人的相貌,你这个立坊!”
  山名的脸刷地白了。不过此时长良冈已离开了帐台朝电梯那边走去了。
  立坊是一句很刻薄的骂人的话。(该词原义是指古代一些整天站在大路旁,等着有车经过便帮着推一阵要几个钱的人。译者),但山名又无权和旅客争吵,何况这句话又微妙地切中了山名的职业特性。
  长良冈进了房间以后,决定性的事件爆发了。因为已被某个排泄性生理欲望催逼了一阵,长良冈一进屋就奔厕所间。他拿开盖子和便座、正要拉开架势,突然愣住了。
  好象是便器的泄放系统出了故障,里面满满地留着先客遗下的污物。这种现象在一流饭店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这倒不是山名的差错。东京皇家饭店每一层的服务台都有直接讯号输送到帐台的空房显示机。凡打扫整理完毕的空房都按下整备完毕讯号键,空房显示机上便出现一闪一闪的绿色讯号。帐台工作人员就根据这种讯号分配房间。
  那天因为管讯号的人把房间搞错了,所以长良冈进去的那个房间亮着绿灯。山名也就根据这个讯号把长良冈安排到那个房间去了。
  长良冈可不知道内中情由,最初的惊愕变成了火山爆发的怒火。他连便意也忘了,抓起备在厕所间里的电话吼道:
  “给我接刚才安排这房间的帐台服务员!”
  接到长良冈气势汹汹的电话后,山名慌忙赶到长良冈的房间里。
  按规矩客人进了房间以后的事是由该层服务台经管的,可是听长良冈那种咄咄逼人的口气,分明是不耐烦听旅馆业务分管范围之类的解释的。
  “您有什么吩咐吗?”山名怯生生地问道。
  “什么事?你自己看看!”
  长良冈抓住山名的手臂把他拖进化妆室。长良冈的房间是一个带会客式的套间,厕所间也不是那种简陋的单间式的,结构相当豪华。
  山名朝长良冈指着的便槽中一看也不禁呆住了。他意识到在房间分配上出了大差错。也不知是怎么搞的,房间里其它物品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唯有便槽里却是一团糟。
  这可是一个把其它功劳一笔勾销的“污点”。
  “马上把这些肮东西弄掉!”长良冈怒喝道,嘴张得大得都能看见咽喉了。
  “真是万分对不起,我马上给您换一个房间。”
  “你以为换个房间就完事了吗?你想叫我从这里滚出去?我要你当着我的面把这些东西弄干净!”
  便槽堵塞了,没有污物清除机是无法清除的。若不管三七二十一用水冲,污物会溢出来弄脏地板。
  山名估计叫收拾房间的来处理还不如自己去拿污物清除机来清除的快,便说了声“我马上去取工具”,打算回到服务台去。
  “到哪儿去!”长良冈喊住了他。
  “服务台有工具,我去拿来。”
  “工具?”长良冈脸上象是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笑意。“用不着工具,就用手干!”
  “用手?”
  “对。你向客人提供了这样肮脏的房间,当然应该用手把它弄干净。”
  山名面无血色站在当地发呆。
  “怎么?还不快干!”
  长良冈的口气就象是要剌死一头被它逼住了的猎物似地冷酷而残忍。在长良冈的催逼下,山名无可奈何地脱下上衣,卷起了袖口。就在把手伸进便槽前的一瞬间,他犹豫了一下。眼前是一汪黑褐色的、凄惨的污水。
  山名紧闭双眼,一下子把手插了进去。便槽意外地深。卷起的袖口浸着了污水,眼看着泛出了黄色。恶臭直往鼻子里冲。
  可是这个样子还是无法排去污物,山名弯下身把手伸进深处。几乎贴着了便槽的脸上被溅上了污水。山名的心灵深处翻起一股火辣辣的屈辱感。
  4
  山名真一心里窝囊透了。虽然有生以来受过的屈辱也够多了,可受这样的屈辱却还是第一次。
  便槽里的污水直泛到嘴边,他觉得这才是在真正的舔尝屈辱。
  到好容易把污物清楚干净的时候,山名的样子简直惨透了。
  “行了,就这样吧,今后做事可要小心一点。”
  长良冈朝便槽里看了一眼,脸上的怒色总算退了下来。山名想洗双手都不成,只好用上衣勉强遮住弄脏了的衬衣退了出来。在走出长良冈的房间的时候,一直在山名心里煎熬着他的怒火差点爆发出来。
  山名沿着长长的走廊朝职员专用的服务电梯走去,忽然发现从走廊尽头过来一名女客。在两个人交叉而过的时候,那女客发现山名神色异样,便招呼着说:
  “山名先生,您怎么啦?您身上怎么有股刺鼻的气味?”
  山名抬起头来提心吊胆地看看中条希世子。
  “不,没什么。”
  山名见自己这副狼狈相被她看到了,心里羞愧万分,急急想离去。
  “怎么会没什么呢,都象辆大粪车了。到我房间里去洗洗吧。”
  “不不,不用了。”
  “这副样子叫别的旅客看见了怎么办?快,我的房间就在那里,快去洗一洗。”
  希世子一把抓住正准备逃走的山名的手臂,希世子抓住的正是那条满是粪水的手臂,可她却没有露出半点厌恶的神色。
  希世子陪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让他脱下外衣和衬衣,勤快地帮他搓洗起被弄脏的部分来。
  “先这样洗一洗将就着对付到下面再说吧。您怎么一脸不高兴?要是您愿意的话,洗个澡再走吧。”
  “要是被他们知道在旅客房间里洗澡可就不得了了。能让我在这里洗个脸就行了。”
  “是吗?那我可不能给您添麻烦。您就用我的毛巾好了。”
  “不不不,这怎么行!”
  “您说什么?带着一脸的水能出去吗?快别客气了,莫非因为是我用过的,你嫌脏?”
  “看您说到哪儿去了。”
  山名接过希世子递过来的毛巾,用一头擦了擦脸,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这是她常用的香水味还是她的肌肤的芬芳?
  在闻到这股甜香的同时,一直憋在心里的愤懑也顿时涌了上来。
  被堵住了泄放口的屈辱的应力一接蝕到中条希世子的柔情,便象表面张力遭到破坏的水,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这和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的孩子一听到母亲亲切的声音便会忍不住哇地哭出声来在心理上是一样的。
  热泪夺眶而出,不住地往下流。幸亏希世子借他的毛巾收容了这些眼泪,才没有被她发觉。
  当他收拾得差不多能见人了,离开希世子的房间的时候,她象是什么都已经明白了似地说了一句:
  “干你们这一行也不容易啊,您可得挺住啊。”
  希世子好象正准备出门,为了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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