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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铁浮图-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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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吗?”
  她抓起他的大手:“你的手为什么这么烫?”
  “啊……”青罗尴尬地轻叹了一声,“我一定是在做梦。”他闭上眼睛,睫毛却在微微颤动,样子看上去紧张得很。
  露陌摸了摸他的掌纹,蹙起了眉头。
  “你的掌纹蛮奇怪的,你想不想知道它说了什么?”
  “不想。”青罗紧张地闭着眼睛说。
  露陌笑了:“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总害怕动作大了,话说多了,梦就突然醒了。”
  露陌不知道为什么叹着气,摸了摸他的脸。“痴汉子啊。”她说。
  红色的蜡烛摇曳着妖冶的光,如同大合萨在大祭夜里点起的火焰,雾气遮在青罗的眼前,朦胧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露陌不再提他的掌纹,却闻着他身上青草的气息问他:“你找这些花,一定跑了不少路吧?”
  “可惜我做的事都没用。”青罗有点沮丧地说。
  “我就是喜欢你为我做没用的事情——今夜你就留下来吧。”她趴在他的肩头上,邀请他说。
  她如羽毛一样轻的气息喷到了他的脸上。青罗觉得头脑里嗡地一响,随后一片空白。仿佛无数的草叶子飞上天空,遮蔽了他的双眼和双耳。他仿佛闻多了醉鱼草叶,血液像洪水一样在他耳边呼啸。什么东西趴在他的胸膛上,又轻巧又温柔。
  他紧张地将双眼张开一条缝,却正看到露陌黑色的双瞳,如同在夜暗中盛开的黑色花朵,向外无限扩展,把青罗的全身都包融了进去。
  他又觉得自己在做梦。但一个湿润柔软的东西碰了碰他的嘴唇。青罗的头脑炸了开来,快乐仿佛从天而降的焰火,将他窒息在其中。他懵懵懂懂地伸出手去,搂住了心上人。
  露陌摸到了他的怀里:“这里硬邦邦的是什么?”
  “拣来的一个皮囊。”青罗说,随手将怀里的东西解下来,放在桌子上。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的那棵柳木,顶上的几片绿色叶子正在变黄,随后垂落下来。
  六之乙
  天色将明之时,南山路上才慢慢寂静下去,歌舞喧闹之声不绝于耳的长街终于安静下来。胡闹了一夜,铁打的人也需要休息了,但此时天香阁几栋连绵的小楼里,依稀传来一阵如驴叫般难听的歌声,还有拍子和叫好声。
  在那栋小楼门外的回廊上,摆着三两张小围桌,几个酒客带着刀子盾牌,正坐在那里高谈阔论,内中一人却是小四。
  只听得他高声嚷道:“府里的大夫总说,这样下去,我早晚会被酒色掏空而死。”
  一个爱帮衬的家伙问道:“那你怎么说?”
  “我回答说,死于酒色,那不就是我这辈子的梦想吗?”小四努力睁着一双鼠眼说。
  他们哄堂大笑,又一人敬了小四将军一杯酒。
  龙印妄腾腾腾地走了进来,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他皱着眉四处看了看:“怎么找了这么个地方,公子在哪儿呢?”
  小四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回答说:“你没听到这歌声吗?好像青蛙叫啊,除了我们公子,谁还能唱成这样。公子在里面和歌女们胡闹呢,他非要自己头上绑了帕子跳舞给歌女看——咦,你那个小孩呢,找到了吗?”
  “放心吧,”龙印妄阴沉着脸说,“那小子逃不掉,早晚要被我抓回来。”
  “切,”小四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都说我喝醉了,我看你才喝醉了,厌火城这么大,你去哪儿找一个小孩?”
  龙印妄冷笑着说:“我在他胳膊上下了银蟾蛊,一日一夜就能长成,那时候他还跑得出我的手掌心吗?”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又问:“为什么偏偏要到天香阁来,时大珩不是在上城帮你们找好地方了吗?这里鱼龙混杂,昨天夜里羽大人就在这里被刺。有多危险,你们不知道吗?”
  “危险在哪里?在哪里?”小四手搭凉棚做寻找状。他哈哈大笑着向后靠在椅子上,道:“兵法云,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就是因为这儿刚杀了人,才安全着呢。你看,我们在这闹腾了多半个晚上了,也没看到你说的危险呀。我们公子天纵英明,刚毅果敢,这点小算盘还计较不清吗?再说了,上城那种花楼在宁州到处都有,就是要到这种低俗下流的地方来,偷偷地来,才有乐趣嘛。”
  龙印妄冷笑:“有石头的消息了没?”
  “昨天倒是有一个。那个什么龙柱尊,他拿了个假货来交差,被我们家公子好一通骂,刚给轰走。”
  “我这表哥办事总没个谱,”龙印妄又冷笑了一声,“算了,我再去找他,催他一催。”
  高个子的印池术士刚走,一个茶钥的家将就匆匆赶了过来,附身在小四耳边报告道:“有线索了。龙将军派人来说,本来已经拿到真石头,但又被一个骑白骆驼的人抢走了。说是那人危险得紧,有万夫不当之勇,乃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龙将军正在抓紧追查。”
  “好,让他查。”小四又喝了一盅酒,他睁着朦胧的醉眼,努力地思考(这对他来说可真少见)道:“对了,我还真在哪儿见过一匹白骆驼呢。”
  就在这时,一阵古怪的叫声,在窗户下应和着茶钥公子愉快的歌声响了起来。
  小四歪歪斜斜地走到窗口,往下一看,不由得一缩脑袋,闪到了窗后。他看到一匹白骆驼正昂着脖子,站在马厩里,兴高采烈地和公子一唱一和。
  他虽然酒喝多了,手脚麻软,但毕竟酒桌之上身经百战,脑袋瓜子尚且好使,当下回到桌前,一把扭住桌边的几位伴当,喝道:“危险!还喝什么喝,都他妈的别出声,嘘——管家管家,十万火急,快去上城召集人马,把我们的人全都带过来!”
  六之丙
  大雨初停,天色将明,码头靠近泊岸的空地里,十几个人或坐或站。赤膊的铁昆奴将粗铁棒横在肩上,心不在焉地抚摩他的光头;他后面站着的一人身影苗条细小,一张脸藏在顶黑油斗笠下,时刻有柄银色的小刀在她的手指头间闪来闪去,如同乌云间缠绕的电光;一个庞大如山的身躯半蹲在倒扣的小船边,大如磨盘的斧头躺在他簸箕大的手边;矮胖的苦龙围着他那条油腻腻的围裙,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一条黄胡须的大汉,拽着一条长鞭,低头沉思不语;黑影刀又套上了他的面具,那面具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须发都会无风自动,仿佛自己就是个活物一般。他们都沉默地站在雾气里,不言不语,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一条大船的黑影在雾中显现出来,靠近码头。船头上站着个人,身材宽胖,就如同半扇风帆。船与码头相隔尚有五十来步,船头上那人的一条胳膊一扬,随着呜呜风响,一条长绳索啪地窜过来在长长的拴船石上扣牢了。
  船上水手七手八脚将大船拉近码头,船穿出浓雾,站在船头的那条大汉有张紫黑色的宽脸膛,一脸的落腮胡子如火焰般怒张,他身着黑色鲨鱼皮水靠,头巾却鲜红如火。
  更多的绳索飞上码头,水手跳到岸上,将船牢牢系住。宽脸膛的汉子这才手腕一抖,先前扔上岸的三爪铁钩像蛇头一样昂起在空中,重重地砸在他的脚边。
  众人看得清楚,那只三爪钩乃是用三角形的铁套将三个如弯月似的铁钩子套在一起,份量极重,可以投掷的距离也就更远。
  这条大汉正是海钩子的首领,洄鲸湾上闻名遐迩的海匪红胡尉迟;而戴黑油斗笠者则是南山路上铁君子的首领青俏鹞,虽然是女流之辈,却以狠辣阴毒著称于下城;加上影子中的头面人物都已在此;这十来个人,个个都是厌火城呼风唤雨的角色,除非有天大的事情发生,不可能将他们齐聚于此。
  红胡尉迟跳上岸来,一名亲随见岸上湿雾大,要给他披上一件斗篷。红胡不耐烦地一挥手,那位随从跌跌撞撞地飞出去十来步远,斗篷就如一面招展的大旗,呼的一声飞到海里。他头都不回,大步飞跳过来,口中叫道:“情形如何?”
  “府兵已经动员,从昨天到今天,抓了我们二百来人。”
  “出入城门的要道都被卡住了。上城里的情形还不清楚,但厌火镇军和庐人卫也不会闲着。”
  “城里的生意全都停了,一天就能损失……”
  他们七嘴八舌地回答,并且立刻显露出了针锋相对的火气。
  “别提你的鬼生意了。妈的——停战协议已经废了。”
  “……停个屁战,鹤鸟儿显然是要逼我们动手啊。”
  “他正想你这样做呢——”
  “想又怎么样,难道我们就此任人宰杀吗?”
  “不要乱——”
  他们互相争吵,如巨人的刀剑对撞,如海潮扑上堤岸,谁都不服谁,谁都不后退半步。
  “不管怎么说,鹤鸟儿可是有理由这么做,昨天居然有人在我的地盘行刺他。”青俏鹞一倾斗笠,露出一张白生生的俏脸。她年岁三十上下,声音微带沙哑,脸盘的骨架硬朗,眉眼儿却如紫罗兰花瓣一样鲜嫩,杀气和妩媚竟然能在这张脸上融合,见了的人无不泛起一股又甜蜜又被刺痛的感觉。说这话的时候,青俏鹞朝一个黑影瞪过去。
  黑影刀的身影隐匿在雾气里,影影绰绰地看不甚清晰。他低沉地哼了一声,猛地一挥手说:“老虎要吃猪,还怕找不到借口吗?你们还在梦里哩,战争早就开始了——我们这里谁也躲不掉。”
  他们正在那里议论,突然一只夜枭穿破浓雾,朝他们俯冲下来,它的爪子里抓着一个竹筒,在掠过他们头顶时,“嗖”地扔了下来。黑影刀将竹筒接在手里,从中抽出张纸条看了看,随即将一手伸过头顶。
  还在争吵的人群登时安静下来,紧盯着黑影刀手上那张小小的纸条。
  黑影刀半晌才摇了摇头,语气里听不出惊讶还是愤怒:“铁爷已经不行了。”
  冷飕飕的风如利刃一刀一刀地剐着下城码头上的浓雾,他们均觉得一股凉气从脚下直升起来。
  “胡说!”苦龙又惊又怒地说,“我查过伤势,那一剑从第四根肋骨下刺入,左肩骨下穿出,应该是伤了左肺。若有良医,未必就会有大碍……”
  黑影刀简短地用一句话灭绝了所有人的希望:“大夫说剑上有毒。”
  红胡尉迟怒火蓬勃地吼道,“好个有毒!如果铁爷没救了,在这讨论还有个屁用!我们这就聚集所有手下,杀入上城去,和羽鹤亭拼个你死我活。”
  青俏鹞的话声却冷如寒冰:“你急个屁,有人闯了一次祸还不够吗?海钩子当然无所谓,打不过了就出海跑路——我们的身家可全都在此。再说了,此刻我们有证据是羽鹤亭动的手吗?”
  贾三也插嘴道:“就算不知道刺客是谁派的,府兵镇兵都大肆行动,难道我们坐着等死吗?”
  青俏鹞尖刻地道:“又是谁给了羽鹤亭借口?要不是你们影子擅自动手,能害了铁爷吗?”
  黑影刀怒目而瞪:“我只恨受人拦阻,大事不成,早知如此,就该将阻拦的人一起杀掉。”
  铁昆奴憋了半天,忍不住大吼一声:“好啊,铁爷既然不在了,现在厌火城到底是谁当家,那就靠投票来说了算吧!”
  他从肩膀上放下铁棍,怒目横视场中诸人。
  厌火城的投票方式,就是白刀见血。
  青俏鹞的胳膊也是一缩,藏入斗篷里,在她手指间缠绕的那柄白刃倏地消失,就好像蓄势猛扑的猛兽会先藏起利爪。她的如水双眸仿佛一对利剪,在朦朦雾气里扫来扫去,不论扫到谁身上都是让人心中一寒。
  贾三的一双眼睛则如猫头鹰的夜眼,是金子色的,在雾气里灼灼发光。
  铁昆奴的火眼又明又亮,仿佛可以点燃胆敢阻挡在眼前的一切障碍。
  黑影刀的眼睛则又亮又小,缩在眼窝里,如两枚针一样扎人。
  红胡的眼睛眯缝着,躲藏着老谋深算的毒辣。
  这四五双眼光在浓浓的雾气中相互撞来撞去,把海雾撕扯开一道又一道的口子。四周的人都仿佛身陷刀光箭雨之中,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铁爷死了,一切都乱了套,再没人可以把这几头猛虎套上缰绳。如果知道这些可怕的人如此争吵,整个厌火下城不需要攻打,就将分崩离析,变成一盘散沙。
  “不要乱,不要乱,和气生财呀……”苦龙苦左右摇着他的胖胳膊劝阻说,“大敌当前,我们总不能自己乱了阵脚,这不是煮燕窝粥却放了鲍鱼干,串了味么?虎头,你说是不是?”
  苦龙回头狠狠地给了虎头一个眼色,如山的夸父大汉这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伸手一拔半陷入地面的斧头,两块磨盘大的石头被翻了起来,滚到了剑拔弩张的几拨人中间。
  在虎头庞大身躯的阴影下,他们暂时平静下来。听苦龙说道:“如果只有羽鹤亭,我们当然还可一战。可沙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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