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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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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面很安静,隐隐还传出一些压抑的抽泣声——那些王大户的家属们,都被关在大厅里。庞雨等几人之所以选择坐在这里,也顺便充当了看守之责。

不是为了看守里面那些——里面那些人早就吓破了胆子,如果说先前分财产时她们还颇有鱼死网破不死不休的架势,到真正把那几个当家男人拖出去砍头之后,只剩下那些女人孩子,到现在连哭都要用拳头塞住嘴巴,唯恐声音稍大一点,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庞雨他们所要阻止的,乃是外面那些癫狂民众的行为——已经有不止一个人借着酒劲,操着家伙硬要往里面闯,但都被敖萨扬的部下们给挡了回去。

群众运动,对于一心想要打破这死气沉沉明末社会的穿越众们来说,实在是非常强力和有效的手段,但有一个前提——这种运动必须是在控制之下。

老解等人其实并不在乎那大厅里十几号人的生死,但他们必须让这场群众运动至少还受到某种规则的约束——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如果连这一点都无法保证,那这边的局面肯定就会失控了。

敖萨扬就是用这个理由,好不容易才说服了王辛芝,但后者依然很不高兴,钻进人群喝闷酒去了。后面又来了一些人,嘴上说是跟王家有仇的,要来报复,但红通通的眼睛中却分明燃烧着欲望之火,显然是吃饱喝足了想要来发泄发泄……对于这些人,庞雨等人根本懒得作语言交流,一个简单的动作足够表明态度——在雪亮刺刀面前,那些黎人哪怕喝得再醉,也会马上退缩。

庞敖二人也压根儿没把这帮无赖汉放心上,两人自顾自聊着天,直到王辛芝带着那个名叫卢劲娄的城管队小头目走过来:

“诶,庞先生好,敖队长好!”

王飞将看来已经是想通了,又恢复到原来嬉皮笑脸的无赖样子。

“弟兄们在下头喝酒,都闹得挺开心。就是这二愣子有个问题咋想也想不明白,特地来请教两位先生。”

“说吧。”

敖萨扬笑吟吟道,王飞将这么快就能平复心情是件好事。对于这些人的思想情绪,他们素来非常注意。

“杀鸡儆猴这一招咱都懂:搞了这一家子,其他大户应该会放聪明点。只是,兄弟们都觉着……咱们辛辛苦苦打开了寨子,何必把东西分给那些穷棒子。粮仓田地,直接罚没收官,岂不是更便宜些……兄弟们也好多分几个。”

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庞敖二人对望一眼,脸上都显出几分笑意来——这分明是王某人自己想不通,却拉了那个二愣子来顶缸。

拍拍对方的肩头,庞雨哈哈一笑:

“啊,飞将哪,你现在也算是咱们的嫡系人马了,咱们这个团体的规模,你心里肯定有个数——我们一共有多少武装人员?”

“呃……城管队是两百四十七人,各位先生的亲兵队是三十四人,总共是……”

也亏得王飞将最近跟短毛走得近,从他们这儿学会了阿拉伯数字和列加减算式,否则一碰到数字问题他肯定抓瞎。王飞将低头努力做了半天算术,终于在部下卢劲娄钦佩的眼光中报出正确答案:

“总共是两百八十一人!”

“嗯,不错,两百八十一人,三百都不到……那么这琼州府的大户你可知道有多少?”

知道对方肯定答不上来,庞雨直接报出数据:

“光是拥有田地超过一万亩以上的大户家族,就有十七户。这十七户都是大家族,聚族而成村。我看县志记载,往年两家大户相互之间若有冲突殴斗时,动不动就是五六百号人的规模,甚至上千……光是这十七家大户,多了不说,一两千家丁,三五千民壮总是能凑出来的。”

第一百四十章 酒后闲话

王辛芝脸色微微发白,他有点明白庞雨的意思了。

“更不用说那些拥有几百上千亩地的中小地主,虽然每家每户的力量有限,可他们数量众多……林林总总加起来,光是这琼州一府,富户们能够动员的人力,我们按上限,估计在三至五万人左右。”

“而我们现在就是要凭这三百人不到的武力,让那五万人乖乖把粮食物资缴纳上来……飞将,现在明白了吧:如果这些大户们联合起来抗税,我们终究不可能去一家家抢过来的。”

王辛芝默然不语,但旁边那卢劲娄却有些不太服气:

“他们不可能联合起来的,别的不说,我们卢家庄和下游的唐家寨为了水源,多年来械斗过好多次,早就是死对头,再也不可能联手的!”

虽然是受到了顶撞,庞雨却一点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说得好!正是因为有各种矛盾可以利用,所以才有我们的机会么。但我们毕竟是初来乍到,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所以,只能抓主要矛盾……”

“抓主要矛盾?……说得好!”

从旁边传来一阵鼓掌之声,却是严文昌摇摇晃晃走过来,严老头儿今天喝得着实不少,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酒气。说话也不象平时那样吞吞吐吐:

“诸位大人之才,严某今日算是完全领略到了。这琼州一府数县,大户数十,中户上百。黎民汉户,亲眷仇家……其间关系千头万绪,错综复杂,根本就是一团乱麻。若非本地积年老吏则断然不可能知晓,更遑论利用。严某狂妄,原本还想恃之以为晋身阶梯……”

嘿嘿嘿苦笑数声,严文昌一辑到底:

“却不料诸位先生根本不闻不问,行事依旧如天马行空,丝毫不受羁绊。严某一直不解,直到刚刚才听得庞先生一言道破天机:抓主要矛盾……嘿嘿,说得好啊。不管这些大户相互之间有何恩怨,他们都共同面临着一个永远化解不掉的敌手……”

“穷棒子和富人之间的矛盾……他们才是真正天生的死对头!”

王辛芝也终于领悟过来,赶紧插口表现自己的判断力,果然再次赢来小弟卢劲娄五体投地的佩服眼光,就连敖萨扬也朝他点点头,表示赞许。

“富户能动员五万人,可我们能发动的穷苦大众却十倍于此数——这才是我们敢于以不到三百人就下乡收税的真正凭借之所在……现在,飞将,可明白我们为何要把田地财产分给穷人的原因了么?”

“懂了,懂了……”

王辛芝连连点头,脸上却若有所思,显然,今晚庞雨这些话给他的帮助,绝不仅仅是解除一个疑惑而已。

而旁边严文昌则更是一副沉思表情,直到庞雨转向他:

“啊,老严哪,既然过来了,正好有件事情跟你商量商量……”

“大人尽管吩咐!”

不过下一刻庞雨的目光却转到他脑袋上:

“老严你那头发咋回事,被火燎过了?……哦,好,谈正事——找你来是想确定一下:咱们今后的宣传口径,有个宣传方向问题要注意。”

——今天破了这王家庄,最多两天功夫,整个州府肯定都会传开来。这边也希望胥吏们主动把消息传播开去。不过,与严文昌等人最初打算大肆宣扬短毛火器精利,破城开寨犹如探囊取物……等等,以此来威胁那些大户的构想不同,眼前庞先生,敖队长这两位显然并不赞成他们这样做。

“对于那些大户,不要再吓唬他们啦,反而应该是以安抚为主。”

敖萨扬首先为下一步的宣传口径定下调子:

“一定要向那些大户们反复说明这一点:王家庄的下场乃是他们咎由自取,胆敢武装抗税就是这个结局。而对于那些主动合作,依法纳粮的守法户,我们是会予以保护的。”

敖萨扬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但下面严文昌却悄悄撇嘴,心说这些海外短毛到底不通我中原辞令,哪有这么“安抚”的。你这句话放出去,人家大户肯定一准理解成:

“凡是不跟短毛合作的,王家庄就是下场!”

不过接下来,那位庞先生的言辞,却让严文昌马上意识到——敖队长居然还是属于温和派的,这边有人更狠:

“除了对富户之外,对于老百姓,也有必要作点宣传工作。也不用多说什么,就把今晚这些民众得到的实惠透露一些出去好了——每家每户分到了多少粮食,多少地……他们自己肯定会四下流传,而你们所要做的就是证实。”

做了几十年基层工作的严大主簿登时一哆嗦,就连旁边没有离开的王辛芝和卢劲娄二人都面面相觑。

“这个……庞先生,这岂不是鼓动他们起来闹事么?此事一传开,四里八乡肯定大乱啊!”

面对卢二愣子不太礼貌的质疑,庞雨只是淡淡一笑:

“如果手下农户始终安安静静的,那帮地主老财的精力岂不是要用来对付我们?”

拍了拍老严的肩膀,庞雨依然是笑眯眯的,但口中言辞却毫不轻松:

“总而言之,老严,这一次你们做宣传的重点就是:要让那些富户们感到害怕,必须要让他们明白这样一个现实:他们所面对的威胁,绝不仅仅是这边两百来个短毛,也不是什么厉害火器,而是整个琼州地区,数十万的贫苦大众。他们手中那点子人力物力,和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相比,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如果不想在这场大风暴中被淹没,就只有同我们合作这一条路可走!”

严文昌目瞪口呆,呆立了半晌,方才苦笑着接命:

“是,老朽明白了,诸位先生已经拥有那火器雷霆之力,却还要借百姓之大势,这借势借到如此地步,天下又有谁可当之……”

“当然,这中间分寸,老严,还要靠你们这些有多年底层经验的老手来把握。”

庞雨恭维他一句,但严文昌恍若未闻。

“投鼠而不忌器……正大光明的阳谋……佩服,佩服啊!”

眼看着严文昌一咏三叹,摇头晃脑的离去,旁边卢劲娄忽然又傻乎乎问了一句:

“那个,庞先生,若是穷棒子们当真闹起来了,这可咋办?”

看看老严已经走远,庞雨嘿嘿一笑:

“刚才敖队长不是说了么:对于主动合作,依法纳粮的守法户,我们会予以保护。”

王辛芝卢劲娄二人对望一眼,看看场地中解席他们依然是军民鱼水情的样子,脸上表情都不太相信,但既然庞雨已经这么说了,他们当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能带着一肚子纳闷回去……来就为了解惑的,回去时却带了更大的疑惑,这俩家伙也够倒霉的。

不过,王卢二人不敢追问,却不代表别人不敢——张申岳刚才恰好走过来,听到了他们的后半段对话,当时脸色就板起来。好不容易,等外人都走开了,老张径直走过来:

“我说,老庞,如果确实有农民起义了,你当真打算带人去镇压?”

“不,当然不会,我们自己掀起的大风浪,怎么可能去傻乎乎挡在前头。”

想不到庞雨却是一口推托掉,让张申岳一愣:

“那你刚才怎么对王飞将他们说……”

“保护富人又不等于非要镇压穷人——穷人富人相互对立,我们却处在中间调停者仲裁人的位置上,还有比这更有利的态势么?”

说多了话肚子饿,庞雨抓起面前一条鸡腿咬起来,脸上表情也笑得象只狐狸:

“到那时候,肯定会要求富人们做一点让步的啦……搞土改分田地可能超前了点,减租减息什么,不就可以趁机提出来了么?”

“呃,这个倒是……可以考虑……”

张申岳嘀嘀咕咕地走了,敖萨扬在旁边哈哈一笑,拍了拍手: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果然很善于利用形势嘛。”

庞雨却摇摇头,缓缓放下手中苞米酒罐子,脸色渐渐变得郑重:

“打土豪分田地这一招虽然见效快,威慑力也大,但其实并不符合我们现在以工商业为主的发展路线。我们的力量足够直接夺取城市,根本不需要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迂回道路。拉拢平民,其实并没有太大意义,相比之下直接取得地主阶级的支持还更有用些……当然老解他们不这么想。”

敖萨扬笑笑没答话——就刚才庞雨出的那些个主意,逼迫起“地主阶级”来可比谁都狠,现在却说这种话……如果不是看对方眼神依然很清澈,肯定会以为这家伙也喝醉了。

果然,接下去庞雨的话锋一转:

“但平白无故的,指望那些地主阶层会把我们视之为同路人,甚至保护者,这原本不可能。毕竟我们是短毛土匪,来自海外不说,还打跑了正统朝廷。除非……”

“除非他们面对了更加强大的威胁,从而不得不有求于我们……如果没有就给他们制造一个?”

敖萨扬笑吟吟接续道,他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庞雨笑笑,朝他举起手中酒杯,两人哈哈一笑,各自心照不宣。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鸳雏竟未休?

对于庞雨和敖萨扬在这个晚上所提出的:“走工商业发展路线,主要还是依靠地主阶级”的论断,后来听到的解席和张申岳两人都很不以为然,他们两个从不怀疑:在这十七世纪的海南岛,就是应该用太祖爷当年那套手法来打破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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