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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昆仑-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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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俏丽秀美得似高原满天星花一样的王挺颖,在恩爱和美满的欢乐之海中陶醉了!她有一位深情的丈夫,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丈夫是少校副教导员,结婚八年,他们鸿雁传书,劳燕东西。饱尝了分离的苦楚,在县委宣传部任职的妻子毅然来到青藏线,扑进了丈夫的怀抱!   
  丈夫是汽车兵,一颗红五星和一身绿军装拴住了她的心。她和他都是军号声中诞生的儿女,共同的理想和追求把他们结合在一起。   
  婚后的生活是幸福而痛苦的。无情的相思和无尽的家务折磨着两颗年轻的心。妻子发烧,烧得起不了床。天亮了,3岁的儿子要吃要喝要上幼儿园,妈妈浑身无力,她多么希望他就在身边,妻子需要丈夫,儿子需要爸爸,可是,任一雄在千里之外的青藏线上!   
  儿子的哭喊声惊动了机关宿舍的邻居们,他们砸开门,才发现军属王挺颖病得火烧火燎!   
  她退烧了,儿子任帅生病了,也是发烧。母亲整夜地抱着他,这是她和他的儿子。她怕,她没有依靠,她只有一个人顶着寒风,把儿子抱到医院,日日夜夜,守护在他的床头。这时,她多么想丈夫,想念那坚强有力的臂膀。   
  她打点好行装,她想他想得心焦!从吕梁山区坐汽车坐火车到孟源再倒车。早上4点下火车,抱着孩子吃不上饭挤不上车,小伙子都从车窗中爬进去,她只好望着火车一列一列地往西开,她盼望下一趟车空一些,人少一些。岁尾年关,人像蚂蚁、人像潮水、人像黄土沙粒一样多!一直等到晚上7点,才遇到一个“雷锋”帮忙挤上了车。行李架上也坐满了人,她手酸腰痛,把孩子的半个屁股搁在椅子背上,她迷迷糊糊地在油烟汗臭味中晃荡。两条腿站得又僵又硬,后来麻木了,后来,她的提包给人偷走了!   
  寒冬的风呼呼叫。来到荒凉的戈壁滩,飞沙满天。家属院中冷冰冰的,炉子又生不着,她真想哭。可是一见丈夫的面,她就笑了,一路上的辛苦疲劳像冰雪一样消融。她依偎着他,她觉得丈夫是柱,她只是梁,梁只有架在柱上,才能支撑起整个屋顶!她觉得她是煤,丈夫是火,煤只有和火在一起,才能熊熊燃烧!   
  丈夫33岁了,十几年的风雪昆仑路,他坚强了,他衰弱了,他得了胃病。他需要女人的照料,需要妻子和孩子的温暖,而妻子和孩子,也同样渴望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可以躲避风雨的大树。   
  他很伤心,刚来时,儿子低着头,从喉咙底里喊了他一声:“伯伯。”   
  妻子也伤心:一个家中少了男人,那是一个不完整的家,她的男人一年才回来一个月。孩子大了,这是个儿子,儿子需要父爱,儿子需要像爸爸一样的果断、刚强、勇敢和力量,跟着妈妈长大的儿子决成不了铁血男儿!她崇拜一身雄风的男子,崇拜像丈夫这样的能吃苦能干活的男子汉。所以,当儿子来青藏线跟着父亲一起在戈壁滩在雪水河玩时,她开心地放怀大笑。她忘却了在吕梁山区那个县城里因为幼儿园放假、因为怕车怕人怕丢而将儿子反锁在家里的日子。   
  终于,她作出了一个伟大的抉择:“雄,我来陪伴你,好吗?”   
  他自然求之不得。可他不放心:“这里的气候,你们能习惯吗?”   
  “这么多人都习惯,我们也会适应的。”   
  这里干燥,她流着鼻血。但她不能离开他。丈夫被部队推荐到青海师范大学深造,他一时走不了。青藏线离不开他,他需要她。   
  为了丈夫,为了儿子,也为了青藏线,她决定放弃县委宣传干部的职务,放弃有煤气有卫生设备的那一个温暖舒适的窝!   
  高原增添了一朵秀美的花,高原多了一户温暖的家。少校军官任一雄一年跑了五趟拉萨。在格尔木,他有一个坚强的基地,这艘远航的舰,有一片宁静的港湾。   
  王挺颖改变了自己的专业。她在兵站的副食加工厂当会计兼保管,她结束了分居和相思之苦。因为有了他,这里的寒风飞雪和漫天沙土,都化作了暖流。他们团圆了,她觉得青藏高原的月亮比吕梁山的要圆。   
  从东北黑土地来的蓝伟华觉得高原的月亮比东北的要大。她和赵国瑞结婚十四年了,今年是第一次在一起过春节。除夕夜,饺子包好了,韭菜馅,富强面。锅里的水早开了,可他还没有回来。   
  电话响了,话筒中是丈夫的声音:“伟华,兵站的干部探家去了,我想在山上和战士们一起过春节,你们先吃吧。”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好吧!”   
  随军后的第一个春节也没有能吃一餐团圆饭。他在九十公里外的纳赤台兵站。   
  蓝伟华没有怨言。她爱丈夫,她理解丈夫,丈夫有他的事业。她不能拖丈夫的后腿,正是为了支持丈夫的事业,她才拖着女儿从东北来到西部。东北是她的故乡,那里有她的父母兄弟。她在城市的电信局,她有一套宽敞的房子。但,她缺少丈夫,她缺少对丈夫的爱。   
  爱情——这个千百年来人类永恒的主题,古今中外的文人墨客赋诗著文,洋洋洒洒!其实,按照蓝伟华来看,爱情的最高境界只用两个字就够了:忘我。   
  生活不是浪漫曲。生活是锅碗瓢盆,生活是养家糊口,生活是喜怒哀乐。自从跟又黑又瘦、胡子又硬的赵国瑞结了婚,她在孤独和苦恼之余,常常为自己的丈夫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而自豪。她认为,男子汉就要雄健,无畏。她看中她的中学同学赵国瑞,是因为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   
  她一次又一次地流产,共流了三次,她没有给丈夫发一份电报,打一个电话。这对于在电信局工作的她来说,是比写信更方便更亲切更直接的心灵交流。她也曾想过与他说几句话,听到他浑厚的声音,她就激动,他就感到幸福。可是,她怕影响他的情绪,她怕打扰他的工作。她日日夜夜在心中祈求,愿她的丈夫一切正常,四季平安!   
  因此,当有了一个女儿后,她背在背上上班,背在背上买米买菜买油买煤,她没有一句怨言。为了丈夫,为了孩子,这是她的责任和义务,也是她的骄傲和荣光。   
  她也曾希望丈夫早日转业回来,甚至,她已经托人联系好了工作。可是,青藏线需要他,丈夫新任了汽车团的副政委。望穿双眼的蓝伟华让出房子,变卖了家具,带着女儿来到了丈夫身边。尽管她知道青藏高原的艰苦,但高原上有她的丈夫,有女儿的爸爸。她离不开他。   
  这就是爱。      
第六节   
  11.相见时难别亦难   
  一米六○的莫合志少校站在绿色的方队中绝对是个不起眼的角色。然而,他作为全军优秀基层干部,参加了全国英模表彰大会并站上了天安门的观礼台。这时候,这个四川小个子就令人刮目相看了。   
  他17岁入伍就扛麻袋,嫩肩膀压得又红又肿,手上磨出老茧裂开血口缠上胶布,一个人一天要装卸二三十吨货。从背五十斤一袋的面粉开始,到后来扛四百斤大米走跳板上汽车,一餐能吃一斤米饭五个馒头!转运站干了十一年,一直干到青藏铁路通车,才从西宁挺进到格尔木。   
  这个能吃苦能吃饭的小个子在情场上也光彩照人。21岁那年就谈成一个,而且是女方主动要求结婚。莫合志不干,因为女的比他大三岁!1979年5月当了排长,父母又给他找了一个,他又不干,还是女的比他大!第三个比他小五岁,是乡里食品站的。说妥谈定,莫排长前脚兴冲冲地刚回到青藏线,第三者的一只后脚立刻插进去,17岁的少女跟了另外一个人!   
  这是命。月老手里的红头绳该把哪一对男女系到一起是前世的缘分。虽然这个观点带有迷信色彩,从理论上来分析是唯心主义的宿命论,但大多数成年男女回首自己的爱情历史时都承认这是一种“缘分”。   
  莫合志与朱京平有缘。圆脸、短发、明亮的眼睛,丰满,身高一米六○。年纪比莫合志小四岁,县广播站的“文艺节目”主持人,这一切完全符合他的理想标准,他千百次地在心中描绘的伴侣就是她!   
  只谈了三天,假期到了,莫合志要走了,她给他一句话:“可以交朋友。”因为,80年代的年轻军人经过50年代老军人的考核——朱京平的父亲是抗美援朝时的组织干事。所以,当莫合志说自己的工作是“扛麻包的装卸工”时,甜美的姑娘说了一句甜美的话:“我又不是找麻包,我喜欢的是人。”   
  莫合志陶醉了,他真舍不得走。   
  他们选择了五四青年节作为他们新生活开始的喜期。朝朝暮暮,四十五天的婚假是至今为止莫合志人生最幸福的历程。不仅仅因为是蜜月,还因为至今为止莫合志还没有完整地休过这么长时间的假期。   
  泪洒新婚别。早晨6点30分的汽车,哭了整整一夜,其实从莫合志准备走的那天开始,朱京平就魂飞魄散了,她哀哀地哭泣,她不愿让他走,她不能没有他!   
  两人抱头痛哭,他劝她,他也流泪。分别后的第一封信是心的呼唤:“你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望穿双眼盼你归,谁知归来的竟是一个梦!这四十天的婚期似乎只有四天,你像一阵风似地走了,你带走了我的心!送你上车回家,家里空空的,我的心也空荡荡的,我是多么地孤独,闭门长相思,何日君再来?”   
  相见时难别亦难。   
  第二年生儿子,她发来好几份电报。他没有空,到家不到一个月,连队调防,一封电报把他召回到青藏线。回家给儿子取名叫“海川”,爸在青海,妈在四川。但,和退伍的老乡儿子重复了,又想了一个更雅的:莫韬。一文一武,文韬武略!   
  归队的路是沉甸甸的。他的心仍泡在温馨的小家庭中,望着车窗外的沙漠,他心中充满了荒凉和凄惨的感觉。行李架上的头曲特曲五粮液,还有松花蛋,辣子酱,都是她做的,都是她送的,这更增添了对爱妻的思恋。   
  在家的每一分钟都显得珍贵和令人回味。他们谁都不愿离开谁,静静地,你靠着我我依着你。或者,默默地相对无语,在无言的气氛中交流着彼此的心声!他天天送她上班,又早早地守在广播站门口等她下班,虽然只有五分钟的路程。但,这五分钟内,他不能没有她。   
  他给她做最喜欢吃的麻辣面,她还爱吃鱼。莫合志买来鲤鱼、鲫鱼、鳝鱼,一周菜谱不重样。他爱她,结婚时曾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不准跳舞,第二条作风要严谨,第三是对三亲六戚街坊四邻要客气有礼。她对他也有规定,内容大同小异。总之,谁都不能对不起谁!   
  她觉得对不起他。她疯狂地大哭大叫!她和他的儿子从四楼的窗户口摔下来,摔到了二楼的阳台上!   
  “谁把我儿子摔了?我要把他杀了!”她日夜嚎叫着。她神经受了刺激。五十多岁的保姆吓得东躲西藏——一岁两个月的小孩放在窗口的写字台上,她转过身去烘尿布,小莫韬向窗口爬去!   
  抢救了九天九夜才起死回生。脑裂,脑严重损伤、右胳膊骨折!花了一千五百多元。   
  她昏过去好几次。电报一个个飞来,“家有急事,火速回家”。莫合志心如火烧。因为整党,他回去晚了。妻子一个劲地哭:“我对不起你!我没有管好孩子!”   
  孩子,是他和她的结晶,是他和她的纽带,是他和她的血肉!   
  “苦了妻子,误了孩子。”他说。他觉得欠了妻子和孩子还不清的感情债。   
  第一次她来看他,路上走了六天六夜!她长到20多岁是第一次单独出门,背上还背着一个孩子,提着一个包,路上要转四次车,孤单一人,又累又怕,在宝鸡车票签证签不上,在车站上等了八个小时!六天六夜她不敢合眼。她怕提包被人偷,她怕小孩丢,她晕车,又没有位置坐,头昏沉沉的,腿硬梆梆的。一下车,她就瘫了。到宿舍脸也不洗,一头倒在床上!   
  在电视上看到军人就叫“爸爸”的儿子见了爸爸面反而叫“叔叔”了,这使莫合志既伤心又内疚:和儿子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因此,他和儿子一起玩水,他趴在地上当马当牛,让儿子骑在背上用小棍子当马鞭抽。他给儿子买了一支二十二元的冲锋枪,儿子戴上了父亲的军帽,腰上扎着武装带,他说长大了也要当解放军打敌人去。儿子爱上了爸爸,他舍不得离开爸爸。上车时两手紧紧抱着莫合志的腿不放,以至到了车上大哭大叫要下车:“不让爸爸走!不让爸爸走!”动人的父子情!朱京平和莫合志都哭了,何止孩子呢?他和她也不愿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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