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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有天--一代棋圣吴清源自传-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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玺光尊对双叶山的来访非常欢迎,相互见礼后,二人开始祈祷。于是,不一会儿,双叶山神灵附体,进入显灵状态。玺光尊见此大喜,并约定:双叶山若愿为信徒,将侍以厚遇。
此后,双叶山果真成为玺宇的信徒,并且时常前来参拜。由于玺光尊对双叶山格外信任,就连只有三、四个亲随才可进入的玺光尊的起居室〃御光间〃,也让他自由地进出。我妻子原是歪光尊的亲随之一,常在她的起居室内服侍。而我等除了偶尔进去两、三回以外,平素进出〃御光间〃是根本不允许的。
如前所述,我们在关根叮借宿私宅、暂设玺宇馆的时候,青林县的信徒宫重先生曾携带巨款前来参拜,并且愿捐款为玺宇将那座私宅买下。谁知玺光尊一意孤行,不顾宫重先生的一番好意,拒绝买房。因此,到后来我们除了搬迁而别无良策。可是这样一来,东京附近再也找不到愿 收留我们的房东了。
后来,我和干部之一的清水先生一起前往金泽,见到前多平作先生,请求收留我们。金泽是北陆地区的中心,因玺光尊的心腹胜木先生就是北陆人,那里还有许多玺宇的信徒。前多先生祖上几代都是经营生丝的富豪,从前是本愿寺的宗徒。后来他信仰了玺宇之后,仍然不断地寻求〃成佛 之道〃,尽一切努力强迫自己去接受各种苦难的磨练,并以其惊人的毅力吃苦耐劳地生活着。在我和清水的请求下,前多先生愉快地答应将住宅借给我们。
昭和二十一年末,我们一行踏上了去金泽的旅途。当时的列车经常是超满员状态,乘客要上车,不紧紧抓住车门就别想挤上去。像我们这种样子古怪、扬举旌旗的一群人马,要想乘车简直如同儿戏。幸亏双叶山有面子,不但有人帮我们买好了车票,而且还事先与站长谈妥,给予特殊照顾让我们优先上了车。
一路风尘仆仆地到达金泽的松枝叮,我们一行急忙拥进前多先生的宅第。玺光尊二话没说就将有壁龛的正房作为〃御光间〃,房东前多先生夫妇却被排挤到只有三张榻榻米宽的侍女房去住了。尽管如此喧宾夺主,前多先生夫妇仍然驯顺地听从吩咐,毫无怨言。玺光尊见有了安身之处, 便立即发电报唤双叶山前来。几天后,双叶山单枪匹马地赶到。
在我们长达四年之久的玺宇生活中,金泽的日日夜夜是最为艰苦、最难忘怀的。
因当时正值福井县大地震暂告平息之际,玺光尊声色俱厉他说:〃天翻地覆的大事变前夕,我等岂能偷闲安睡!〃所以,熬至深夜电个给我们睡个囫囵觉的时间。我们每天清晨5时即起,夜里摸到床边时早已过子夜1时左右了。因睡眠不足四小时,只要躺倒在床上,眨眼之间就会像死了似地酣睡不醒,一天大半在祈祷中度过,然而我还有一项主要的工作为前来参拜的人讲经说法。
按照玺光尊的说法,〃当今乃末法之世,日本不久就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能够拯救这个世界的人唯我无他。〃
那时,我们将玺光尊奉为〃末法之世的救世主〃,曾经冒着风雪,举起旌幡,站立街头,进行〃街头说法〃等活动。
由于福井大地震刚刚平息,我们如此进行宣传,使得〃下次大地震何时发生?〃这种打听地震消息的电话接锺而至应接不暇。后来,弄得前多先生也不得不抓起话筒大声回答:〃我家不是地震局!〃
在我们每天的敬神祈祷中,还包括数九寒冬里进行淋浴净身的修炼。那时,只有双叶山最先淋浴后,我们再取水浇身方才感到舒适、因为双叶山浴后,他的体温使浴池温暖了许多。
麦克阿瑟事件出来后,玺宇的活动引起了各大报社的注意。尤其是在金泽,由于双叶山也参加了玺宇,引得许多新闻记者纷纷在前多先生寓所附近的民宅借宿,以便每日观察我们的行动。
自从我们流落到金泽后,有一天天歪光尊不知从哪里来了〃灵感〃,说:〃东京将发生大地震,我们必须去救援!〃并吩咐我们做好救援的准备。于是,我们打起背囊,捆好行李,从早到晚都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这使新闻记者们大为疑惑,有人猜想玺光尊即将连夜潜逃,还有人推测近日里可能又要发生什么事情。记者们纷纷向邻近的人们一一采访。然而,东京方面总不见有大地震的消息传来,几天以后,我们只好〃解甲卸鞍〃。
说来可怜,玺宇信徒们在金泽的日日夜夜,实际上过着一种连自由思考都不准的严肃紧张的生活。根据玺光尊的训斥:〃无益的胡思乱想会招至恶灵附体。还是没工夫去想 的好!〃实不相瞒,我们连抓一抓头上虱子的工夫都没有,每天痒得坐立不安。
再说双叶山在金泽成为热忱的信徒,深受玺光尊的信任,每日专心致志地修行。可是,在九州有他主办的〃双叶山道场〃,手下的八十多个弟子因师傅出门在外,个个六神无主,乱成一团。虽然双叶山的亲友们前来劝归多次,但他全都不听,说破嘴皮也无济于事。据说弟子们实在是无可奈何了,纷纷气愤地喊叫:〃是玺光尊无理诱骗师傅,大家快来金泽,砸烂玺宇馆,将师傅请回来!〃
由于双叶山执意不归,亲友们甚是发愁,便去找朝日新闻的记者藤井先生去商量解决办法,藤井先生也是双叶山的亲戚。
藤井先生分析一番之后得出结论:既然事已如此,要想找回双叶山只有借助警察之手而别无良策。于是,他们向警察报了案。后来,警察发现玺宇馆的一些信徒将自产的大米拿去进献,于是以〃违反大米管制令〃为名,决定对玺宇进行搜查。(有的传说是因玺宇犯有〃鼓吹天翻地覆,散布谣言惑众〃的罪名而受拘捕的。但我记得是〃违反大米管制令〃,或许是二者兼而有之。总之,搜查的目的肯定是使双叶山摆脱玺光尊。)
昭和二十二年一月末的一个夜晚,月色朦胧,万籁俱寂。金泽警署与玉川警署的全体警察接到紧急动员令后倾巢而出,包围并闯进了我们的住宅。担任这次搜查行动的指挥官是摘木警部,他曾经是业余相扑力士,不但受过双叶山的指导,还是双叶山的大崇拜者。对他来讲,〃捉拿师傅〃可真是个棘手的差事。玺宇馆里,以玺光尊为首的干部们抱成一团,在楼上负隅顽抗;双叶山则扼守在通向二楼的平台那里,手持两把大鼓糙凶狠狠地挡路,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虽然警方人多势众,但看见手舞大槌的双叶山,如同金刚力士一般地巍然而立,个个吓得不敢靠近。当时我和其他信徒一起缩在楼下的角落里,战战兢兢地屏往呼吸,注视着事态的发展。警察们只顾对付双叶山一人,根本顾不上〃照顾〃我们。
楼梯上下长时间相持不下。后来,一部分警察迂回到房后,打开后窗,蜂拥而入冲进楼上;同时,楼下的警察们也踏着楼梯冲了上去。只听见一阵阵摔砸东西的响声与喊叫声混成一片,又过了一会儿,楼上死一般地静了下来。
警察闯入后的一个小时之内,我等无一漏网,全体被推挤着坐进消防汽车里,在深夜十二点后被押送到金泽警察署。
大多数的信徒经过简单审讯后,翌日便准予释放;玺光尊和胜木等人也在二、三天后获释。唯独双叶山立即被押送到和仓温泉,从此一去不返。算起来,双叶山在金泽与我们共同生活了三十五天,几年后,双叶山侠心怀;比有一次在各地巡回表演的途中,还特意来到金泽,去前多先生家拜访了一次。
再说我们这些人像过去一样又要重蹈覆辙,再次迁徙。当然,玺光尊自有另一套见解,即玺宇的皇居因俗徒闹入而被玷污,必须立即迁宫。
我们又开始寻找新居。不久,遇到一位几天前曾在玺宇露过面的男于。他说,〃将我的家作为玺宇馆怎么样?〃 但他并非白白地捐献住宅,除了提出要与前多先生的住宅交换之外,还要求再给他三十万日元。
我们立即去他家查访,走到松枝叮的邻街长叮那里,果然有一座漂亮的西洋楼映入眼帘。大家都很满意,觉得这座房子作为我们的〃皇宫〃太合适不过了。后来,前多先生想方设法筹措了三十万日元,将自己的家搬迁一空,我们一行也随着移居到了长叮。
谁知好景不长,我们在新居欢喜了没多久,便发现那个冒充信徒、在玺光尊面前献殷勤的男子原来是个大骗子。原来那座房子早已走为占领军征用的建筑,骗子隐瞒了真相,设圈套卖给了我们,不过,最令人感动的是前多先生,房产与巨款统统被人骗取殆尽,他仍然丝毫不痛心,只当作是对自己的一次磨练。他逆来顺受,毫无怨言。
这样一来,我们在金泽寻找安身之处的希望全都成了泡影,五个月后,只得忍气吞声地被赶出长叮再次忍受流浪命运的摆布。
被人将住宅骗取后的前多先生多亏还剩下一个纺织工厂,于是迁居到厂里。我们也从长叮被逐,无家可归,只得辗转飘泊地回东京。
昭和二十二年七月上旬,我们一行冒着酷暑,挤进满员的列车,一路风尘仆仆回到了东京。谁知东京也无立足之地,只得暂且决定去投奔磺滨某农民信徒的家。就这样,我拖着累垮了的身体,与众人马不停蹄地又赶到那个信徒的家。谁知还没等我喘口气,玺光尊义发号施令,催我火速去找住房,并限我〃一周之内务必寻到新居!〃
我左思右想,觉得黄野先生是个心肠软、好商量的人,于是,决定到镰仓腰越那里向他求助。等我赶到那里,早已是满天星斗,尽管离睡觉得时间还早,但黄野先生的家已灯灭人静,漆黑一片。无论我怎样敲门,无人出来迎客。无奈,我只好踩着门边消防用水池的边沿,见院内松枝搭在墙头上,便纵身一跃,紧紧抓注松枝顺势翻墙跳进院子。转到房舍,见一扇小窗虚掩,露着一丝缝隙,我便将窗打开,侧身钻了进去,摸黑跳下,落在屋里的席子上。摸索着找到开关,迅速打开电灯。接着,〃对不起,有人吗?〃我再次高喊了一声。这样,睡在侧室的黄野夫人好不容易才被我唤了出来。
这种模仿小偷、夜入民宅的事,在我的一生中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一遭。听黄野夫人后来讲,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她独自一人守家,所以早早便熄灯躺下了。听到有人敲门,唯恐轻易开问会遇上歹徒。因此打算不动声色地看看动静再说。后来听声响发现有人越墙钻进家中,吓得她更加紧张,屏住呼吸,一声不吭地提防着。一听到是我的声音后,〃不是小偷,像是吴先生〃,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出来见客。
我当即向夫人苦苦哀求,望她为我们玺宇一行安排个注处。夫人脸上一时显出一副为难的神色。然而,我那副处境窘迫的样子又使她实在不忍拒绝。于是,夫人大发慈悲,答复说:〃现在山中湖的别墅空着,你们可以在那里暂住一时〃这样,我终于求得夫人的慷慨救助。
我辛苦奔波的结果使玺光尊一行总算找到了栖身之处。然而,还未等我喘过气来,又不得不继续与桥本宇太郎进行擂争十盘棋第六局的比赛,这第六局与第五局间隔十个月,对局场选在神户六甲山中的〃播半〃旅庄。由于长时间来在玺光尊眼里我的对局无论输赢都已毫无意义,比赛 的事她早已不闻不同了。那时正值战败后不久,黑市买卖十分猖撅,小商小贩纷纷出动,电车里从来都拥挤不堪。为了奔赴对局场,我必须冒着酷暑在满员的电车里忍受一大的折磨才能捱到神户。
一想起这回该轮到为自己的事情而奔走,在离开黄野先生家之前,不得不搜肠刮肚地盘算,明天怎样才能准时赶到神户。
正当我大伤脑筋之时,读卖新闻社的人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我还在黄野先生家中的消息,立即派人前来迎接我,并为我买好了去神户的二等车票。这可真是雪中送炭!由于已经无暇返回玺光尊那里,我便告辞了黄野先生的家,与读卖新闻社的人一起乘上列车,急速奔向神户。
翻开过去的报纸,可以读到读卖新闻社当时情景的报导:〃虽然早就决定继续进行擂争十盘棋的对局,然而吴氏的住所游移不定、浪迹难寻,与他及时联络绝非易事。就在我们通知家住关西的桥本氏、与他商谈对局日期之际,吴氏住所就几经变更。先是从千叶县的某叮迁到北陆的金泽,又从金泽转到横滨;谁知横滨也只是蜻蜓点水式地落了下脚,旋即又移走他乡;后来派去寻他的人从片獭寄来书信,说在那里终于寻到了他,并与他商量了有关对局事宜。总之,棋盘小神通广,落子总无常… 吴氏的行踪宛如他那独特的棋风,扑朔迷离,难以揣度。他真是能如期赴约吗?我们十分担心。那天,等到了约定的时刻,在神户车站拥挤的人群之中,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立领制服、胸前佩带青天白日徽章的人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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